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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擦边球

    我似乎做了个梦,我躺在床上,隐隐约约看见我父母的身影,能清楚听到母亲的哭声,我想喊,想起身,但我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我从梦里惊醒,已经是五更微末,即将天明。

    早上草草吃了两口饭,就被张培拉着进入了考场,我看到考场中的人,多“青青子衿”的学子装扮,当然更有衣着锦绣满身华丽者,像我这样穿着裋褐短衣的确实少见。不过考场上真才实学说话,我是一点都不在乎别人什么眼光,况且我这样的打扮,他们觉得我要是考上,才真的让人意外。

    其实我感觉古人的交流比较方便,与现代人接近,但是写到文字上就是那么的晦涩,忽然心理感谢我们伟大的教员同志,用最浅显的语言讲述最深刻的革命道理,奠定了后世几十年朴实无华的文风。

    只看见第一题是《诗经》,“硕鼠硕鼠,无食我黍。”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诗,谈到这个无外乎谈社会公平的问题。300字按起承转合其实不多。

    第二题考察的和灵异现象有关,无外乎灵异现象和统治者施德政的关系。我就说明了两点:灵异与统治者德行无关;统治者借灵异自己反思改进施政,于民有利,谋逆者借灵异谋权篡位为己谋利,于民有害。

    后面还有很多,既有四书五经,也有现实民生,你说他是古代版本的申论,他的范围套路有比较死,但是如今的申论和此无关,又不可能,毕竟文化又是一脉相承的。

    我看有不少人陆陆续续也走了,也就交了卷。

    用毛笔写字很费膀子,但更易写的工整,我忽然想到我现实中的一个学生,用水笔写字惨不忍睹,但毛笔写却有唐宋之风。最近读了不少繁体字书籍才能用繁体字写,不然那么多俗体字、假借字以及草书楷化堆在卷面上,古人不疑惑的么?

    我回到客店,张培已经等着很久了,他胸有成竹,所以早早交了卷。

    “我和你当然没法比,你是咱们西张庄最有学问的了,又中了秀才,我农夫一个,写完都已经烧高香了。”

    “你答得咋样?”

    “自己觉得不好,不过看见参加恩科的那些人中的不少竟然交了白卷,我忽然多了一丝信心。”

    “那就等着放榜看看吧。”

    “你等着吧,我得回去,家里的地得收了,媳妇看着俩孩子,顾得过来么?”

    我说什么都要走,他也没再拦我,只说帮我留意着消息,我答应了。

    我用两天时间赶回了家,才发现家里被媳妇打点得井井有条,忽然发现,如果没有男权社会的束缚,女性可以展现出极大的能量,地被她请短工收了,租子也按时催促佃户交了,我八月底回的家,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她看见我回来了,问到:

    “怎么样?能中个举回来么?”

    “够呛,不过我倒是都写了,不听那张培的好了,考个破乡试,家里的活都耽搁了,还……累着我媳妇了。”

    “没事,其实你不在家我倒更快乐,家里大事小情的虽然忙活,但是我就忽然觉得我什么都能做了。”

    “那以后还得多仰仗媳妇了。”

    “行!”

    看着媳妇的笑容,内心挺治愈的。

    按照明初的气候特点,山东河北一带此时正好能一年一熟,两年三熟都不太好了,所以我也没再打算种东西,先让土地休耕到明年四月。

    我领着媳妇去了次蒲台城,卖了多余的粮食,上里面一家不错的饭馆点了几个好菜,然后挑了她钟意的首饰和布料。我就特别喜欢看她的笑容。

    东北男人基本疼媳妇,耳濡目染我也不例外,何况她操劳这个家那么多。

    几天以后,张培回来了。

    “做好准备吧。”

    “什么准备啊?”

    “一个大惊喜的,不过我先不告诉你。”

    这个年代没有彩票什么的,我实在想不明白,若说是乡试恩科,我还偏偏没那个自信。

    直到县吏来西张庄报了喜,我确定我考中了。一共录了三十名举人,张培是第七,我是第二十八,差不多算个擦边球了。

    比起这个意外的成绩,更意外的是乡亲们反应,我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门庭若市”——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我们这个房子根本挤不下,即使经过扩建之后。

    不久以后县里的赵员外也来了,本来我要去张培那里迎接他的,但张培却跑我这里来了。

    “我那儿没法子看,你家这房子板正儿,白灰刷的亮堂,就在你家好了。”他说。

    “你可真行……”我说到。

    员外坐着轿子被几个轿夫抬着来了,他看了看我家,表情里写满了别扭,不过他也夸赞我家干净。

    他走时给了我们一大笔银两,我想推辞,但无法做到。张培看着眼前的银两还两眼放光的时候,我说:

    “咱们这是被逼着背了个大人情。”

    “为什么这么讲。”

    “他地头蛇,你不能得罪他,所以不能拒绝,但你收下,你就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以后他算是官府有人好办事儿。”

    “那咋办呢?”

    “收吧,又不是只咱们这样收,赵员外应该也不是一定就干坏事,但也不一定。”

    “比如呢?”

    “比如啊,如果赵员外侵吞百姓的土地,你是于公维护百姓,还是于私偏袒他?”

    “那维护百姓?”

    “赵员外有能量至少让你仕途不顺。”

    “那偏袒他?”

    “如果无数受苦的百姓拢在一起谋反,第一个把你杀了,你怎么办?”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才华只是敲门砖,人情世故才是以后官场最重要的。”

    后来县太爷召我们的时候也是如此,赠我们一笔路费,然后也表达了若飞黄腾达就提携之意,我就感觉我现在面对的和范进中举一样,只是我没老童生范进那么疯。

    为了赶上次年二月南京应天府举行的会试,我和张培在十二月初启程,先陆路赴清河,后改运河船一路南下赴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