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信任
周小云想了想，尽可能用更通俗的方式解释道：“打个比方，譬如说两座山头，供奉着两尊大佛。
两派的信徒面和心不和，簇拥着自己的大佛居住，划分出东北界限。
东面的佛殿只供奉条香，北面佛殿只供奉盘香。
所以你们想把你们的条香卖掉，就得往东面去。”
蚊子不愧是书香世家出生，一下就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东院里全是汉官。
在北岐的东暻人，还有喜欢汉文化，和已经被汉化的北岐人，都挨着东院居住。
而坚持北岐游牧文化排斥汉化的北岐人，都挨着北院居住。
所以我们卖东暻的货，该往东院的方向。
而此前，我们却都是在北面集市叫卖，所以货物都兜售不出去！”
周小云点头道：“是的。”
“原来如此！”
周小云舀着羹：“那你们打算带点什么回东暻贩卖？”
她见他们互相对望，便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别的盘算。
“为什么不带？难道这一趟就空着手回去？”
蚊子低声说道：“这北岐嘛，可以走的都是大件，什么铁器啊，马匹啊，兵器啊，那不是我们哥几个能做得起的买卖。
其他的小玩意，只怕不好卖。”
甲鱼低声咕哝道：“我们好不容易挣点银子，不想再冒险，宁可空着手回去。”
周小云点头：“听说皮毛就不错，都中的皇亲贵戚，太太仕女们都爱用北岐的皮毛做帽子，鹤氅，围脖，袖套。”
总把娘亲挂在嘴边的蚊子懊恼道：“皮毛是什么价格，我们哪里屯的起！”
周小云放下吃空了的碗，说道：“所以，你们对皮毛还是有兴趣的。”
打架全靠牙的跳蚤说道：“有兴趣也没用，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本金。”
“你们没有，我有。”
这句话果然摄住了他们的全部精神。
周小云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提供皮毛的本金，由你们采买搬运，回到华京之后还要负责贩卖。
等这一趟走商结束，我分你们三成的利润。”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锭子。
瞧着，怎么也得有十两的重量。
蚊子的眼珠子盯成了斗鸡眼。
身后，甲鱼拽着跳蚤的衣袖，跳蚤拽着蚊子的衣袖。
说了一席话，感到疲乏的周小云将赤金交给蚊子，轻咳了几声，歪倒在草垛上歇息。
“你……真敢把钱就这样交给我们？”蚊子忐忑问道：“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周小云。”周小云淡淡道：“或者你也给我取个什么绰号。”
蚊子还想再说什么，跳蚤按住他，笑道：“小云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事情办好！”
“我们是不是，该立个契约或者什么的……”
三个人里，甲鱼最谨慎，先前按着蚊子，不希望他强出头的就是他。
“你在说什么，咱们都什么关系了，过命的关系。
这么好的事，小云姐不找别人，只找咱们，便是看中了咱们兄弟路见不平，为人仗义。
又敢以小博大，哪怕危难关头生死相依，互相不离不弃。
信任懂不懂！
你还叽叽歪歪要立什么契约，这不就把信任给破坏了嘛！”
和谨慎的甲鱼，义气的蚊子相比，跳蚤有着超乎年龄的圆滑。
周小云说道：“这个地方的皮毛集市太少，等快到地方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蚊子急道：“你不一起去吗？”
周小云又咳了几声：“我就不去了。”
跳蚤忙道：“小云姐自然不去啊，她得好好静养！”
周小云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从有些不安的甲鱼看向兴奋的跳蚤，最后落在蹙紧了眉的蚊子脸上。
客船在肃州河曲停泊，是在航行了三天之后的事。
肃州河曲毗邻东暻的登州，过境的同时，会长达七日没有地方可以停靠。
所以客船会在明日此时再次出发，以保证船上的人，有充足的时间采买所需。
周小云吩咐完细枝末节，目送着蚊子他们离开底仓，
她在心中估算，看货，比货，讨价还价，饿了渴了稍事歇息，怎么也需要三个时辰。
这段时间，她该如何打发，如果不是重伤在身，她或许可以上岸逛一逛。
虽然她把她的需求都列在纸上，请蚊子帮忙购买，但他们是否还会回来尚且是未知数。
足足十两的赤金，任何人都有可能心动。
她透过底仓狭窄的窗口，望见埠头上繁闹的街景，心中不起波澜地想着。
“你不该相信任何人。”
空旷的底仓里，有人说话。
周小云循声望去，是位慈眉善目的瘦高老者。
同为底仓的乘客，一直坐在她的对面，衣裳半旧，却十分整洁。
他见周小云露出戒备之色，呵呵笑道：“娘子莫怕，老朽一直在你对面坐着，听到也看到你们的事，一时有感而发。”
他长叹了一声，说道：“你不该这般轻易相信他们，更不该托付重金。
要知道人心易变，钱帛迷人眼。
哪怕是曾出生入死的战友，都未必能经受住诱惑和考验。
更何况是萍水相逢的旅人。”
周小云回想起萧古摩要杀自己时说的话，嗫嚅道：“我不该相信任何人？”
老者摇头不语。
周小云道：“我被人背叛过。”
“真巧，老朽也是。”
“他是我的好朋友，是我昏暗的生命中，唯一的光。但他最后背叛了我，他还对我说，不要相信任何人。”
老者笑道：“巧，巧，巧，老朽也是。”
周小云兀自嗫嚅：“可是，我还是想要朋友，需要朋友，那种可以托付身家性命，在困境中扶持着走下去。
就像他们一样。
我想……最后相信一次。”
她看向老者，期待他会说些什么。
“你受了伤。”他的食指点在鼻尖：“我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老者继续说道：“但并不严重，否则在这样的环境里，你不可能还活着。”
的确，萧古摩避开了全部要害。
“或许，事实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或许，他选择更隐蔽的方式在保护你。”
周小云没有作声。
往日情分，让萧古摩刺向她的第一刀，心有不忍，手下留情。但只要他仍然听命元太后。
只要元太后还要她的命。
他就得刺她第二刀，第三刀。
直到她死去为止。
萧古摩若选择的是她，就应该是和她一起离开。
可他选择的事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那么你死我活，便是无法避免的局面。
周小云笑着问：“老人家的经历是这样吗？”
老者脸上矍铄的笑容渐渐敛去，他没有说话，精亮的瞳光在昏暗的船舱里，盈盈闪烁。
两派的信徒面和心不和，簇拥着自己的大佛居住，划分出东北界限。
东面的佛殿只供奉条香，北面佛殿只供奉盘香。
所以你们想把你们的条香卖掉，就得往东面去。”
蚊子不愧是书香世家出生，一下就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东院里全是汉官。
在北岐的东暻人，还有喜欢汉文化，和已经被汉化的北岐人，都挨着东院居住。
而坚持北岐游牧文化排斥汉化的北岐人，都挨着北院居住。
所以我们卖东暻的货，该往东院的方向。
而此前，我们却都是在北面集市叫卖，所以货物都兜售不出去！”
周小云点头道：“是的。”
“原来如此！”
周小云舀着羹：“那你们打算带点什么回东暻贩卖？”
她见他们互相对望，便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别的盘算。
“为什么不带？难道这一趟就空着手回去？”
蚊子低声说道：“这北岐嘛，可以走的都是大件，什么铁器啊，马匹啊，兵器啊，那不是我们哥几个能做得起的买卖。
其他的小玩意，只怕不好卖。”
甲鱼低声咕哝道：“我们好不容易挣点银子，不想再冒险，宁可空着手回去。”
周小云点头：“听说皮毛就不错，都中的皇亲贵戚，太太仕女们都爱用北岐的皮毛做帽子，鹤氅，围脖，袖套。”
总把娘亲挂在嘴边的蚊子懊恼道：“皮毛是什么价格，我们哪里屯的起！”
周小云放下吃空了的碗，说道：“所以，你们对皮毛还是有兴趣的。”
打架全靠牙的跳蚤说道：“有兴趣也没用，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本金。”
“你们没有，我有。”
这句话果然摄住了他们的全部精神。
周小云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提供皮毛的本金，由你们采买搬运，回到华京之后还要负责贩卖。
等这一趟走商结束，我分你们三成的利润。”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锭子。
瞧着，怎么也得有十两的重量。
蚊子的眼珠子盯成了斗鸡眼。
身后，甲鱼拽着跳蚤的衣袖，跳蚤拽着蚊子的衣袖。
说了一席话，感到疲乏的周小云将赤金交给蚊子，轻咳了几声，歪倒在草垛上歇息。
“你……真敢把钱就这样交给我们？”蚊子忐忑问道：“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周小云。”周小云淡淡道：“或者你也给我取个什么绰号。”
蚊子还想再说什么，跳蚤按住他，笑道：“小云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事情办好！”
“我们是不是，该立个契约或者什么的……”
三个人里，甲鱼最谨慎，先前按着蚊子，不希望他强出头的就是他。
“你在说什么，咱们都什么关系了，过命的关系。
这么好的事，小云姐不找别人，只找咱们，便是看中了咱们兄弟路见不平，为人仗义。
又敢以小博大，哪怕危难关头生死相依，互相不离不弃。
信任懂不懂！
你还叽叽歪歪要立什么契约，这不就把信任给破坏了嘛！”
和谨慎的甲鱼，义气的蚊子相比，跳蚤有着超乎年龄的圆滑。
周小云说道：“这个地方的皮毛集市太少，等快到地方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蚊子急道：“你不一起去吗？”
周小云又咳了几声：“我就不去了。”
跳蚤忙道：“小云姐自然不去啊，她得好好静养！”
周小云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从有些不安的甲鱼看向兴奋的跳蚤，最后落在蹙紧了眉的蚊子脸上。
客船在肃州河曲停泊，是在航行了三天之后的事。
肃州河曲毗邻东暻的登州，过境的同时，会长达七日没有地方可以停靠。
所以客船会在明日此时再次出发，以保证船上的人，有充足的时间采买所需。
周小云吩咐完细枝末节，目送着蚊子他们离开底仓，
她在心中估算，看货，比货，讨价还价，饿了渴了稍事歇息，怎么也需要三个时辰。
这段时间，她该如何打发，如果不是重伤在身，她或许可以上岸逛一逛。
虽然她把她的需求都列在纸上，请蚊子帮忙购买，但他们是否还会回来尚且是未知数。
足足十两的赤金，任何人都有可能心动。
她透过底仓狭窄的窗口，望见埠头上繁闹的街景，心中不起波澜地想着。
“你不该相信任何人。”
空旷的底仓里，有人说话。
周小云循声望去，是位慈眉善目的瘦高老者。
同为底仓的乘客，一直坐在她的对面，衣裳半旧，却十分整洁。
他见周小云露出戒备之色，呵呵笑道：“娘子莫怕，老朽一直在你对面坐着，听到也看到你们的事，一时有感而发。”
他长叹了一声，说道：“你不该这般轻易相信他们，更不该托付重金。
要知道人心易变，钱帛迷人眼。
哪怕是曾出生入死的战友，都未必能经受住诱惑和考验。
更何况是萍水相逢的旅人。”
周小云回想起萧古摩要杀自己时说的话，嗫嚅道：“我不该相信任何人？”
老者摇头不语。
周小云道：“我被人背叛过。”
“真巧，老朽也是。”
“他是我的好朋友，是我昏暗的生命中，唯一的光。但他最后背叛了我，他还对我说，不要相信任何人。”
老者笑道：“巧，巧，巧，老朽也是。”
周小云兀自嗫嚅：“可是，我还是想要朋友，需要朋友，那种可以托付身家性命，在困境中扶持着走下去。
就像他们一样。
我想……最后相信一次。”
她看向老者，期待他会说些什么。
“你受了伤。”他的食指点在鼻尖：“我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老者继续说道：“但并不严重，否则在这样的环境里，你不可能还活着。”
的确，萧古摩避开了全部要害。
“或许，事实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或许，他选择更隐蔽的方式在保护你。”
周小云没有作声。
往日情分，让萧古摩刺向她的第一刀，心有不忍，手下留情。但只要他仍然听命元太后。
只要元太后还要她的命。
他就得刺她第二刀，第三刀。
直到她死去为止。
萧古摩若选择的是她，就应该是和她一起离开。
可他选择的事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那么你死我活，便是无法避免的局面。
周小云笑着问：“老人家的经历是这样吗？”
老者脸上矍铄的笑容渐渐敛去，他没有说话，精亮的瞳光在昏暗的船舱里，盈盈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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