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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一年

    春去秋来,已经一年过去,远处众峰积雪融化汇成小溪又干涸,此时又下起今年第一场雪。

    齐元生步出小筑,遥望漫天雪花,心有所感。

    胸口黑箓又炙烫起来,宛如怀了块火炭,但他已经习惯。

    遥望金乾峰西北方向,空中又现出一那道门户,白玉臂膀接连引渡十四道人影。

    他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运起体内灵气,自三月前突破至描箓三层,日夜修行不辍,已经夯实根基,丹田琉璃色灵力愈加充盈。

    “已经二十三次了,算上这次已经超过百人。”

    一次两次就算了,这一年里一连发生二十三次,傻子也猜到此间事情与金羽宗脱不了干系。

    最让人惊惧的是,他至今不曾听闻宗里有什么异状,可见其中牵扯之大,可能直指峰顶。

    他心中有些不安,自己至今不晓得那些人因为什么被引渡走,若是一不小心犯了忌讳,岂不是要和那些人落得一般下场?

    自己先前也曾多次向文龟龄打探消息,只是他闭口不谈,什么也打探不到,只能作罢。

    “自己有宝甲内衣、再加上两道符箓,单论战力应付寻常描箓五六层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又拿出修持剑,此剑已经重炼,还是黑漆漆的剑身,但两边已经开锋,看似寻常,实则已不是昔日半成品能比的。

    “旁人不知,我有着黑箓自是晓得那门户开了二十三次,看这频率,以后怕是更要频繁,着实不能安生。”

    “但若是出了金羽,其他地界也是这样又如何?此地好歹有金玉宗庇护,背后之人不会做得太露骨,其他地方就未必了。”

    他有些纠结,望着灵参田里茎秆上淡红色花苞,陷入沉思。

    “不要打我灵参主意!”林霁骑着巨师慢悠悠过来,见他盯着灵参看,有些警惕说道。

    “小师姐多虑。”他摇摇头,随即想到林霁似乎来历不凡,试探着问道:

    “我欲外出游历一番,小师姐可有建议?”

    林霁摆弄着灵参花苞,“想去哪就去哪呗。”

    见没得到期望答案,他走到绿玉树前,一年前不过还是嫩芽,此刻已经长成了小树苗,上结五棵通红果子。

    此灵植倒也奇怪,别人果子通红便成熟,这果子通红反是一点都没熟。

    他见林霁已经浇水,心中更犹豫起来,看来此事因果深远,便是林霁也不能知晓。

    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摆弄了会绿玉树,他往峰顶去了。

    步入落凤殿中,周围杂役已对他面熟,各自见礼,他往后殿而去,文龟龄正趴扶在桌上。

    他并不感惊讶,此前来找他几次,也都是现在这颓废模样。

    想到那日门户接引之事,他心中大致已有猜测。

    自己此前让谢秋影往青樟打探,知晓其妻女住址,只是已很长时间没有露面,其中缘由不问自知。

    “文师兄”

    文龟龄愣愣爬起,一身灵力不由自主荡起,吹拂得整座落凤殿金玉齐鸣,过了片刻才收起。

    他见文龟龄原本吊梢眉目此刻低垂,额间也多出不少白发,比起一年前要老了不止十岁。

    “齐师弟啊,承接任务吗?”

    说罢,拿起青黄两本玉册,递到齐元生面前。

    齐元生接过书册,循着往常一样,先翻金玉册再翻青玉册,轻声说道:

    “文师兄还请振作点,若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还请吩咐。”

    文龟龄摇头,歪晃着脑袋: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我坐落凤殿中,何事要忙?为何要振作?”

    文龟龄看着齐元生,不由得想起一年前齐元生与自己所说青梅之事,心中有所怨恨。

    若不是他那一番话,自己怎么会换取补道石,若不是用了补道石,文粟怎么会急不可耐破入描箓,又怎么急匆匆自绝性命入那个混蛋佛国呢?

    若不是如此,玉君不会整日以泪洗面,若不是如此,自己不会惧怕其中牵连,甚至连吐出真相的勇气也无。

    想着想着,文龟龄开始埋怨自己,后悔吞没所有心绪。

    他看向齐元生,见他一脸关切,那丝怨恨消弭,所有不过虚妄掩饰,便是没有齐元生,自己也会换取那枚补道石。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责怪眼前之人呢?

    想到这,又多了些同病相怜之感,齐元生失了青梅,自己失了女儿,同样的胆怯懦弱,同样的无可奈何…

    短短一瞬间,他心绪颠翻倒覆,心口郁气交结,生生呕出一口黑血。

    “文师兄!”齐元生关切扶住,面露担忧。

    文龟龄摆摆手,胡乱拿衣袖抹去嘴角血渍,语气柔和起来:

    “选个丹光郡任务吧。”

    “此做何解?”

    文龟龄摇摇头不作答,拿出个玉珏后又趴伏桌面,不一会响起鼾声,至于是否睡着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齐元生接过玉珏,缓步走出落凤殿中,心头喜悦,面上不动声色。

    自己这一年来多次探望文龟龄,就是想着旁敲侧击知晓个一鳞半爪,眼下文龟龄虽未透露太多,但已经算指条明路。

    “只是为何是丹光郡呢?”

    金羽五郡,北望、平塘、密云、丹光、罗平,北望最北,罗平最南,密云最西,丹光最东,四郡中间夹着个平塘。

    丹光…

    他这一年多加恶补这些常识,知晓此处地界有着四宗一寺六仙城的说法,将十一大势力统称。

    丹光接着崩山宗地界,对侧是密云,密云郡又与大悬寺地界接壤。

    去丹光也就是避密云,莫非此间事与大悬寺有关?

    “文龟龄当真是这个意思吗?会不会是我过度解读?”

    “再者,文龟龄有没有存着害自己的心思,把自己往幕后之人脸上送?”

    “会不会留在宗中更安全些?”

    多疑谨慎之人便是这点不好,存了太多心思便难以下定决断。

    他回到小筑,见林霁还未走,旁边巨师正背着她偷偷啃咬灵参茎秆,告状道:

    “小师姐,巨师偷吃。”

    林霁回头望了望,见那硕大猪头畏缩着收回,露出一节沾染口水亮晶晶的茎秆,用力叩向它脑袋:

    “偷吃!偷吃!又不敢真吃!”

    “真是蠢笨!”

    巨师憨憨出声,也没记仇,反而眯着眼乐呵呵朝齐元生拱拱嘴打招呼。

    见巨师被教训,他笑出声来,心中决断已下:

    今夜趁着夜色披着那地润袍往那丹光郡瞧瞧,若是事不可为再潜回来,危机当前,宁愿多做也好过什么都不做,纵使死了心中也要少些悔意。

    ……

    齐元生走后,文龟龄睡了不知多久,摇摇晃晃起身。

    念起妻子,自己虽欺瞒她正带女儿山上疗伤,但聪慧如她,哪里能瞒得过。

    她受此打击,岁寿又剩不多,也不知苍老成什么模样了…

    此时心中已无伤悲,只是此刻内腑心肝乱颤,有些站不稳。

    他晃晃头,看向附着干涸血迹的袖口,想起那日,忍了一年的泪水无声无息落下。

    气息波动,筑基七层已成,又往山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