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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世道

    姚轼听罢,看着苏陵漠然的神色,无奈地耸耸肩,道:“虽然罪不至死,但是确实该死。”

    说罢姚轼又走了几步,用剑把一个掉在地上的破旧布包挑到妇人的身前。

    妇人激动的捡了起来,顾不得被踢破的额头上流下的血,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谢谢,谢谢两位贵人……”

    未等说完,地上的抢劫者强忍疼痛坐了起来,说道:“明明这就是我的钱,她偷钱不成还倒打一耙!”

    “你……胡说!”妇人又气又急,道:“这是我给我儿子抓药的钱,是我家那口子每天在车马行搬运货物挣的!”

    行凶者冷笑一声,脸上对疼痛的隐忍与对弱者的凶狠同时出现,显得有些渗人,他不屑道:“你有什么证据?官爷马上就到了,不如就交给官府做主吧。”

    说着他看下姚轼和苏陵,眼神恶毒,又道:“还有你们两个,当街持器伤人,等着进牢狱吧!”

    旁边有个老人突然靠近苏陵小声开口道:“这程勇和武捕司钟司长关系匪浅,年轻人做善事要量力而行……”

    刚说到此处,地上的程勇便恶狠狠地瞪了过来,吓得老人连忙退后几步。

    这里在南市附近,现在街上围观之人大都是穷苦人家,没有人愿意得罪程勇。

    而南市临街之隔便是姚府所在的富庶的春熙街。

    姚轼看着程勇,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怪异笑容,似是因荒诞而不敢相信。

    苏陵冷冷地看了一眼程勇,沉默片刻后,他环顾了一眼四周,眼中隐隐带着一丝期待问道:“可有人能为我等作证?”

    然而周围的人像是突然遭受了什么怪力,齐齐退了一步,少数有心正义执言的人也被裹挟着后退。

    苏陵叹息一声,眼中的期待被失望取代。

    妇人忍住身体上的疼痛,翻过身跪下来向苏陵磕头,道:“贵人帮帮我!我那儿子卧病在床,再没有药吃就要死了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啊!”

    苏陵扶住妇人,还没说话,程勇就冷笑着道:“他还帮你?自身怕都难保了吧?”

    “去你M的!”程勇话音刚落,姚轼转身一个鞭腿抽在程勇脸颊上,将其踢得又是几个翻身,几颗带血的碎牙从他嘴中吐出。

    这时程勇终于不再开口,捂着嘴怨毒地看着姚轼,等待着他的靠山到来。

    过了不久有一小队人挤开人群骑马赶来,前面两人穿着战甲,随后两人穿着绿色的八品补子,后面四人则穿着皂吏服饰。领头之人身材高大,面色冷峻,脸颊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苏陵瞧了瞧并不认识此人。

    “钟哥!”程勇看着这队人马的靠近,激动地对身穿绿衣的一人喊道,他因为口腔含血所以有点口齿不清。

    被喊钟哥那人看了看领头之人,额头渗出了冷汗,没有敢接话。

    领头之人乜了钟哥一眼,又看向苏陵姚轼二人,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另一名身披盔甲之人见状对着苏陵和姚轼喝道:“何人在此作乱?见到城防军闫统领还不跪下!”

    “无礼!”等后面那人说完,闫统领才不痛不痒的骂了一声。而后慢条斯理地看向苏陵,拱手行礼道:“见过世子殿下,不知发生了何事?”

    听到闫统领的称谓,程勇这才面露惊疑,眼神中有些害怕。

    苏陵道:“久闻南市治安混乱,地痞霸市,盗贼横行,今日才算是真正得见。”

    “哦?本官巡城许久,确是不曾发现,莫非今日有什么误会?”闫统领面色冷淡地看着苏陵,装腔作势道。

    苏陵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中怒火,指着程勇道:“此人当街抢劫,殴打他人,态度狂嚣,应当不是第一次作案,还望闫大人惩治一番。”

    闫统领听见苏陵语气软化,笑了起来,道:“既然世子殿下亲眼所见,自是金口玉言不会作假,来人,将这个泼皮带回衙门,我亲自审一审他!”

    说罢身后两个衙役下马将程勇架起,放到其中一人的马上。苏陵捏了捏拳头,军士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京城中却尽是尸位素餐之人为虎作伥。

    但继续纠缠下去并没有什么用,说不定自己这个青武王世子还会被扣上一顶试图干政的帽子。

    朝堂之上不会因为一个妇人的生死大费周章,但是“青州干政”这个莫须有的名头可以让他们吵个唾沫横飞。

    “这样处理怕是不合规矩吧?”看着准备离开闫统领一行人,在一旁的姚轼突然笑盈盈地问道。

    闫统领勒住马头,回头看了眼姚轼,问道:“你又是谁?”

    姚轼指了指不远处隐隐可见的姚府,道:“姚府姚轼。”

    闫偏将显然曲解了姚轼的意思,笑呵呵地道:“世子殿下与姚公子身份尊贵,就不用去衙门了,差人送一份口供就行。”

    “那她呢?”姚轼指着地上的妇人说道。

    苏陵看着姚轼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明白姚轼并非像闫统领所想那样,想将当街伤人之事从自己二人身上摘掉。

    谁知妇人却急忙摇头,连道:“我不碍事我不碍事,钱拿回来了就行,我这就去给儿子抓药,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闫统领笑意渐无,看了姚轼好几息的时间,对身旁一人吩咐道:“送她去药房包扎一下,再赔她点汤药费吧,这样处理姚公子可还满意?吏部姚大人是你三叔吧?我们一起喝酒时他不止一次夸赞过你,这次看来姚公子确实是宅心仁厚啊。”

    姚家三郎目前正是吏部左侍郎,云家与姚家同气连枝,云弄章的二叔退下来之后两家就将激励运作他接任吏部尚书,身份十分显贵。

    闫统领是城防军统领,官居正四品,两人虽然处在不同体系,但是名门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两人的确有可能有私交。

    或许一开始苏陵不出面由姚轼上前交涉,反而可以取得一个更好的结果。但是闫统领明显就是为了拂青武王的面子,此刻怎么也不可能对程勇从重处罚了。

    至于因为这件事去动用什么关系人情?那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两人虽然武功高强,此刻却被无形的锁链禁锢,无法凭借己心去行侠仗义。

    “那便请闫大人秉公办理,好生安置这妇人。”姚轼收敛笑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这是自然。”闫偏将摆摆手,不以为忤,留下一人后给妇人包扎后带队骑马离开。

    苏陵姚轼两人对视一眼,苏陵怒火未消,姚轼脸上则带着无奈的笑容。

    姚轼走到苏陵身边扶起那个妇人,道:“不用害怕,先前去包扎,随后我送你回去,如何?”

    围观人群逐渐散去,闫统领留下来的衙役也不敢造次,乖乖带着妇人去药房包扎,临走给妇人留了二两银子当作赔偿。

    看着这二两银子妇人似乎连伤痛都消失不见,她自己的破布包里面铜板碎银子加起来也不过三两,这已经是他丈夫攒了好久才攒下来的钱了。

    妇人一口气将所有银两都抓了药,衙役则向二人告辞,并没有去探寻妇人住址的想法。

    妇人虽然在二人面前虽然有些拘谨,但面上的喜色却难以掩藏。带二人回去途中要么劝两人不要再相送,要么就是不停在道谢。

    最终三人停在南市深处一个巷子内一座破旧民房前,听见开门的动静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汉走了出来,看见妇人的模样大惊失色,而后警惕恐惧地看着苏陵姚轼。

    两人没有开口解释,妇人忙阻止了大汉赶紧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讲给了老汉听。

    当妇人点明苏陵是青武王世子的身份时,老汉直接跪下来对苏陵姚轼拜了几拜。钟司长那样的身份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能主宰他们命运的大人物,更遑论青武王世子这样只在戏曲儿里听过的称谓?

    这弄得苏陵二人十分不适,没有再多停留。

    “这两位公子可是大人物,能有什么事?这次还多得了二两银子给二娃抓药,顶你十天半个月干活了,你干嘛还一副死了人的样子!”身后穿来妇人不同于刚才的有些泼辣的声音。

    “你……这两位贵人能保我们多久?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忘了。那些泼皮的钱是那么好拿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在路上碰到了,就……”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见了。

    苏陵叹息一声。

    “那个闫统领讽刺我宅心仁厚,我看你才是菩萨心肠。”姚轼笑了笑,接着道,“这样的结果已经不错啦,他们还多得了二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可是一笔巨款。至于可能被报复,那也算是祸福相依,由他去吧,我也不可能专门派人来保护他们。非亲非故,我也不可能把他们招进姚府当仆人。至多隔段时间派人来看一下,若出了意外就惩治那些泼皮替他们报仇。”

    苏陵想了想刚刚妇人制止姚轼帮忙讨回公道时怯懦的模样,道:“自助者天助之,她倒是不值得我伤神。只是在想将士们九死一生换回来的太平盛世便是这般,到底是否值得?”

    姚轼脸上浮现古怪的笑意,道:“那要如何?继续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吗?还有,将士们打仗可能确实是为了一个太平盛世,但指挥将士们打仗的人绝对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太平盛世。有权力的地方必然又腐败滋生,别想太多啦。”

    “姚兄所言,似乎大有道理。”苏陵眼睛微眯,脚步不自觉慢了一些,心中的不解疑惑突然变成了粉饰太平的泡沫被戳破的恐惧。

    “不过,我没有经历过战场的残酷,似乎没有资格这么对你的想法进行评价。目前这个国家对百姓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盛世,想奢求太多的话,也不是我们现在能改变的。毕竟,任何违逆现实的改革必然不可能成功。”姚轼的语气有些唏嘘。

    苏陵细细咀嚼姚轼所言,心中有些不愿相信,问道:“那依姚兄所言,如今这种状况如何才能改变?”

    “改变啊……”姚轼一阵沉吟,尝试道:“或许朝堂之上多几个宰相大人那样的人;或许从今之后连年风调雨顺,再无天灾;或许从此之后宋金不再起争端,友好互市……如此过了上百年之后,可能会发生改变吧。”

    姚兄说得每一条都不可能实现……他应该不知道自己和宇文伯父的关系才对……

    “宰相大人宇文甫?”苏陵问,“为什么是他?”

    听得苏陵询问姚轼“啧啧啧”地摇了摇头,道:“又有能力又无私心,这样的人必然才青史上留下一笔,如后面无反转,必可比肩圣人!要是每代都有一个这样的人能身居高位……”

    苏陵微微一笑,世家之人对宇文甫的评价以批判居多。

    但苏陵始终以为,宇文甫的存在对于天下黎民来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