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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苏陵

    苏陵四人在护卫的簇拥之下下了酒楼,一个中年车夫已经驱赶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口,四人上车,一个婢子停在车厢外与车夫一同驾车,另一个婢子骑马跟在临街的一侧窗口,十几名青衣短打们不一会儿也都骑着马跟了上来,前面两人开道,其余人拱卫在马车四周。

    这马车长宽接近普通制式一个半,所以四人坐在其中也不显拥挤,车前的马是西域流传过来的青鬃高马,这种马高大俊美,耐力十分出色。据传一匹成年青鬃高马值百金以上还有价无市,所以达官显贵们都喜欢用此马拉车来体现自己的尊贵身份。

    几人走后的酒楼沸反盈天,一个仪表穿着皆是不凡的书生小声道:“苏陵?看他们进出侍卫影随的架势,加上如此棋艺,莫非是青武王世子苏陵?”

    “传闻去年青武王世子就已经过了棋待诏的二子关,确有可能是他。”他同样瞧上去身份不简单的同伴回道。

    “青武王世子与襄阳王世子交好,其中一人应该是襄阳王世子司马无期吧。”那人又道。

    “另外两人……”

    “噤声!”

    “都怪我。”四人之中的那名身着蓝色长裙的女孩吐了吐舌头,有些懊恼地说道:“要不是我撺掇陵哥儿和那人下棋,今天就不会输了!”

    女孩便是当今皇后嫡出的长公主周沁。

    苏陵闻言不禁失笑,道:“首先,输棋只能怪我棋艺不精,不然除非不下了否则输棋是避免不了的。其次输了也不算什么坏事……”

    苏陵想了想刚刚对局的情况,各种别开生面,出其不意的情况不断在脑中回朔,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以前以为像父亲和棋待诏那样堂堂正正的棋路才是正统,像姚轼这种东拉西打引诱别人犯错的招数就像街上泼妇打架上不了台面。今日才发现这也并非无法成为常用手段,当剑走偏锋登峰造极时便也成了大道。”

    周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旋即转而一笑。

    天气炎热,虽然马车行驶途中有微风吹拂,但难消酷热。

    正在用扇子扇风的黑衣男子听完苏陵的话,不由嗤笑一声,道:“陵哥儿就喜欢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还不是因为你没下过他,若是今日胜者是你,你不还是会觉得他前面的试应手是跳梁小丑在上蹿下跳?”

    苏陵闻言一窒。

    黑衣男子正是襄阳王世子司马无期。

    白衣男子跟着道:“陵哥儿嘴上说输棋是自己学艺不精,但事实上此时还是觉得姚轼是在剑走偏锋非是正道,显然对对方赢了自己不服气嘛!”

    而白衣男子则是东宫正主,当今太子周云文!

    两人一人一句怼得苏陵哑口无言,见达到效果周云文和司马无期不由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周沁不由气鼓鼓地说道:“喂喂喂,你们俩跟谁一伙的,这时候还在这说风凉话。”

    此刻已经过了申时四刻,几人今日是陪周云文来国子监处理一些政务,苏陵和司马无期本在苏氏酒楼等候周云文出来后去醉仙居用膳,不料中途出了这个小插曲。虽然中途也吃了一些点心,但是毕竟过了两个时辰,四人已经饥肠辘辘。醉仙居订的宴在下棋时就被司马无期派人去取消了,于是几人决定去襄阳王府用膳。

    苏陵掀开窗帘回头看了一眼,苏氏酒楼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棋艺高超者短期内都能复盘自己下过的棋,加上苏陵过目不忘的天赋,刚刚那盘棋历历在目。

    周云文说得并不对,自己其实知道姚轼棋力在自己之上,如果下十番棋自己最多能赢三局。不过确实觉得对方是剑走偏锋,很多适应手不仅无效反而适得其反减少变化,只是自己现在还抓不住他的破绽,倘若是父亲与他对弈定然可以胜过他!而且自己也并非没有机会,只要多下几盘……

    用完膳后司马无期和周云文在书房下棋,几个婢子在一旁为他们扇风去暑。

    苏陵吩咐一个下人帮他找前几日姚轼和刘白鹤在醉仙居对局的棋谱,然后便再拿来一个棋盘,一边看这两个臭棋篓子下棋一边复盘刚刚的棋。

    周沁则是与司马无期的妹妹青禾郡主同去玩闹,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若不是有其他更有吸引力的原因,她对下棋这种长时间静坐的活动定然不会感兴趣。

    “这个姚轼最近好像风头很盛啊。”司马无期感叹道。几人自然已经知晓了姚轼的身份。

    “时年二十有六,早年并不出众,三年前一场大病之后突然开了窍,而后才声名鹊起,属于厚积薄发的类型,二十四岁时……自己大抵也是下不过他的。”刚刚周云文婢子说过的有关姚轼的信息苏陵脑海中一一闪现,苏陵想起姚轼说他在自己这个年龄棋艺远远不如,不过是谦辞罢了。

    “陇西道丰城望族姚家嫡子姚轼,近两年来声名鹊起,精于棋道,擅长剑术,文章诗词皆是不凡,的确是个大才。”周云文颔首附和道,相比于苏陵和司马无期二人他知道的更多。

    “姚轼作为陇西道姚家着重培养之人,自他进京以来姚家一直在为他造势,大概会让他在明年的会试中高中……诶,说不定前几日与刘白鹤的对弈就是姚家设计故意而为之。”说到此处司马无期顿了一顿,斜眼看着苏陵,道:“不过显然有些多余了,这有个送上门的踏脚石,青武王世子可不比什么刘白鹤强多了,这姚轼一飞冲天已经势不可挡喽!”

    苏陵白了一眼司马无期,收回目光时看见周云文专注的盯着棋盘面无表情。

    名门望族势力在朝廷中盘根错节,影响极大,包括姚轼的高中以及殿试后职位的分配他们都可以发挥自己的势力做出一定的影响,谈及此事其实有些僭越。

    不过襄阳王是卸甲封王的开朝功臣,并不会对朝政产生太多影响。太子周云文虽然知道司马无期以前在军营待过,一直以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向来口无遮拦。三人本来私交甚笃,但自从周云文开始参与政务以来,苏陵就不太看得透他的想法了。

    不一会儿就有个下人将姚轼和刘白鹤的对局棋谱送了过来,与刘白鹤的对局中姚轼的招法也是相似的刁钻。摆着摆着苏陵不由面色凝重,他发现自己十番棋可能勉强只能胜两盘,姚轼无论是大局观还是计算力都在自己之上,某些局面对价值的判断更是在自己不能理解的境界。今天和自己的那盘棋前面部分姚轼明显没有尽全力,不然大概率自己会和刘白鹤一样中盘脆败。

    苏陵突然心弦一动:“父亲会不会也下不过他?”旋即他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即便外界都开始传姚轼乃当世围棋第一人,苏陵依旧认为父亲和棋待诏比姚轼的棋力更胜一筹。

    三人一边聊天一边各行其是,待棋下完苏陵帮两人复盘完外面天色已经尽黑。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尽管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只有一道月牙儿的天空也难以照亮大地,视线所及朦胧难见。

    夜晚的京城热气倒是消散了不少,路边不绝于耳的虫鸣也就不那么烦人了。

    苏陵坐在马车右后角的位置,双手抱胸闭目凝神。这辆马车比之太子周云文的显得很寒酸,里面没有任何内饰,特点只有车壁是由两块厚木板中间夹着一块铁板构成的,厚而结实,这是为了防止暗箭的刺杀。

    他的父亲乃是宋国在建国过程中的军神,这十几年来不知有多少万人直接间接的死在他的手下。如今大宋初立,前朝的各个势力并非全部被收编或者消灭,仍有一些势力的漏网之鱼手底下畜养着大批死士,这三年来时有遇刺事件的发生,虽未成功,但不得不防。

    不过京城内还算安全。

    苏陵名义上是太子伴读,按皇上的旨意,苏陵作为青武王世子,将来必定继承王位。然而苏陵虽然在宋帝平定天下过程中立下不菲战功,对于治世之道却不甚了解。于是留苏陵于京城,与太子一同在东宫之中学习治世之道。

    前面近三年的时间苏陵每月都有两旬时间在东宫与太子学习,诗词歌赋、儒学经典、史实今鉴、骑射数书等都有涉猎,直到五月才减少,因为太子开始被委以政事。

    苏陵需留京五年,苏陵知道这五年是为了让宋帝周望关平定绝大多数内患,之后青州有什么不轨之心也难以翻起什么浪花,苏陵曾经与父亲的通信中聊到过此事。

    中原大地经过十几年的战争山河崩碎百姓疾苦,所幸之前莽朝也因为内乱无暇南侵。如今莽朝已经整合了内部,北方边关自然需要强大的武力镇守,自己的父亲苏相源是东北防线最合适的人选。但当时绝大部分人并不赞同整个青州军编制完整的随着父亲一起接管青州防务,双方经过一系列的博弈。最后,将苏陵质留京城是让平衡往如今局面偏移的最后一块筹码。

    一开始分封苏相源于青州是皇上周望关自己的决定,后面质留苏陵看上去也只是不得已的安排,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陵在京城中就如同深陷泥潭,身不由己,许是荒凉的青州在一次次的请求粮草和财帛的支援时消磨了当今圣上的信任,让他也开始怀疑青州是否有不轨之心。

    为了迎合上意,除了极少数军方的人员,其余势力都开始有意疏远青州,深得皇上信任的宰相宇文甫几次以大局为重为青州发声竟也被皇上训斥。

    苏陵在京城的地位还不如襄阳王世子司马无期,因为襄阳王是卸甲封王,以前也曾立下赫赫战功,现在虽然没有实权但同时与各方都没有利益冲突,满朝文武对他更多的是敬仰而非忌惮。

    虽然已经入夜,但是苏陵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一定有只听命于皇上的暗卫在四周,保证苏陵的安全,因为苏陵若在京城出事必然会触动青州与朝廷越来越紧张的局势。

    此时的京城是没有宵禁的,街上偶尔还能看见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在相互搀扶着行走,多是神色苦闷,但也有一些人意气风发。京城从来不缺少文人墨客的满腹牢骚,今日场景也不过是他们的寻常一晚罢了。

    苏家在京城当然也有别府,乃是苏氏大房一脉,此间主人是苏陵的大伯苏相时。苏家本就是望城望族,自本朝开国皇帝周望关起事,苏家就倾其所有为他提供后勤保障。而文武双全的苏家二公子苏相源则跟随周望关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开国后才成功封王青州,镇守西北。

    不同于太子和司马无期两人出行前后影随,苏陵通常只带了一个车夫,车夫是苏府老人,并无特殊。一路上无事发生,两人顺利到达苏府。

    苏府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麒麟街拥有一个四进的院落。望城的基业已经交给一个旁系子弟在打理,苏家经营的中心已经成功转移到了京城——酒楼当铺米行车马行等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涉猎,并之在望城时的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外如是。

    苏陵回到苏府时仍有门房候着,看见苏陵下车便拿着灯笼走了过来。不过苏陵接过灯笼便挥手只开了门房,径自进了屋去。

    苏相时尚未睡下,许是听见了动静,苏陵朝自己房间走去的时候看见苏相时站在不远处,显然是特意出门等候。苏陵便走了过去,笑着道:“大伯怎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我反正晚归已成常态,不必专门等我。”

    苏相时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过了片刻指了指灯火昏暗的书房道:“等你干什么,我不过还有些账目没有核算清楚,你这么大个人我还怕你丢了不成?”

    苏陵没有戳穿大伯故作掩饰的关心,笑着道:“是是是,当然丢不了,您老也这帐今天也别算了,明天再说吧。”

    “明日恭亲王五十大寿,你记得前去拜谒,贺礼我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啦,我明日会早些去的。”

    “后天听说有一场踏青……”

    “大伯我突然有些困了,明天再说吧,我先去睡了,大伯也早点休息。”

    苏陵说罢急急地扭头就走,隐约听见苏相时在身后说:“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

    苏氏人丁不旺。苏老太爷就生了两个儿子,在小的时候苏相源和苏相时两人便对不同的方向产生了兴趣,苏相时善于经商,苏相源则能文能武,两兄弟一直以来感情都很好。这当然和苏老太爷的教育方式有关,苏老太爷本就是望城名士,是一代儒学大家。当然后来大家已经不在意他这个名头了,更多的是说他培养出了苏相源这个“帝国军神”。苏相源虽是二子,但是苏陵却是嫡脉的大公子,在苏陵七岁时苏相时的女儿才出生。由于小时候苏相源和苏老太爷对苏陵都很严格,苏陵因此跟大伯一家关系很好。

    苏相时一妻两妾,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年方十一,苏相源在结发妻子病逝后并未续弦,苏陵依已然弱冠却还没讲亲,苏相时这个愁的。踏青嘛,自然是公侯将相名门望族的子女一起结伴游玩,说不定就……

    不过苏陵现在对这些儿女情长却是无暇顾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