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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酒楼对弈

    “这是何人在对弈?”

    “临窗穿白衣的是姚轼,与他对弈之人不知身份。”

    “姚轼?莫非是前几日在醉仙居百手大败名手刘白鹤的陇西道姚家姚轼?倒也难怪这么大阵仗。”

    “自然是这个姚轼,还有其他人不成?听说……”

    “开始了开始了!”

    突然嘈杂的酒楼为之一静,对弈双方猜先,行礼,准备行棋。

    姚轼身着一身玄纹云袖的白衣,左手拿着一把象牙扇,五官精致生得恰到好处,清秀绝伦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姚轼的对手是一个看上去比他略小的青年,身着简单黑衣,相貌儒雅,眉眼鼻唇皆有棱角,举止行进沉稳有度,与宛如谪仙的姚轼相比气质迥异,却同样赏心悦目。他行礼的动作也一丝不苟,相较于姚轼便严肃了很多,双眼有神,透露着坚定自信。

    姚轼猜到了黑棋。白衣执黑棋,黑衣执白棋,参差又协调。

    瞧着两人,酒楼中不多的女子不由眼神明亮。

    思索十几息后,姚轼用右手中指和食指捻起一颗黑子,缓缓落下。

    “天元!”几人轻呼。

    “姚轼似有轻视之心,这第一步很显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假如是同水平的对战,没有特殊设计,天元的子效不见得能发挥,那便是停了半手。”站在姚轼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中年男子道。

    “有何不可?自入京以来,姚轼与人下棋未尝一败。棋待诏嘴上说江南访友,谁又知道是否是暂避锋芒?放眼天下,姚轼说敢让所有人一先也不为过。况且姚轼棋风灵动飘逸,长于计算乱战,这天元一子后续或有奇效也尚未可知。”另外一个年轻人道。

    前者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棋痴儒生,后者则与姚轼同为国子监的学生。

    黑衣男子看见这一手天元微微蹙眉,天元为棋盘三百六十一点的最中心的位置,下自然可以下,但根据自古流传的“金角银边草肚皮”,抢占天元并非有利的开局。

    片刻后黑衣男子转而一笑,不予理睬,占据了右上角星位。

    最后二者各占两角,姚轼以星小目开局,黑衣男子则是占据了两个星位。

    第六手白棋挂星位角,姚轼不应,反挂一手,黑衣男子气合,小飞挂姚轼小目角。行至此处姚轼露出古怪的笑容,没有多想选择了双飞燕。

    “姚轼对手莫非没有看过最近一直流传的姚轼与刘白鹤的对局棋谱?”一人疑惑道。

    “可能他有什么应对之策也未可说。”另一人道。

    “若是下成那天和刘白鹤对局一样的局面,那可就进入姚轼擅长的乱战局面喽……”棋痴道。

    下棋的地点苏氏酒楼二楼,掌柜的已经吩咐小二把西厅全部空了出来,只在中间留下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围观的人在下棋双方一丈开外,确保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

    人群在小声嘀咕棋局的走向,还不及一楼戏台前优伶悠长的曲声大,但一楼戏台前人影稀疏,竟然还远不如此处热闹。不过苏氏酒楼位于国子监不远处,来此用膳的大都是有学识之辈,而自前朝以来,围棋一道风靡盛行,士林文人皆以精于此道为荣。对他们来说,相较于听曲儿,如今名动京城的姚轼与人对弈明显更有吸引力。

    双飞燕本来是一个正常的定式,但是姚轼在白棋靠压之后没有选择点角,而是往角里长了一个。至此黑衣男子一步而三思,耗时良久之后双方下成一个众人都没怎么见过的局面:黑棋两块都没有彻底安定,在边上有一定的势力;白棋得到了角,但也出现了一块无根之棋,优劣难辨。

    “这个变化跟上次又有不同,但是姚轼肯定推演过这个变化,而且,很多块无根之棋相互绞杀,这正是姚轼的强项!”

    “对于姚轼对手来说最难的点就是局势难辨,接下来可能招法变形。”

    黑衣人确实皱起了眉头,但眼中依旧信心十足,计算力也正是他的长项。

    场外的议论声略微变大,如同蜜蜂嗡嗡作响,对对弈之人显然会产生影响,但姚轼依旧轻松随意毫不在意,黑衣男子则专注地盯着棋盘,充耳不闻。

    已经有人唤小二拿来了棋盘棋子,在边上摆了起来。首先是别开生面的新双飞燕定式,不过别说他们,纵使这世间最顶尖的高手恐怕也难以判断出具体得失。

    “这世间又没有围棋之神的存在。”姚轼看着钻研棋局的人群,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嘀咕道。

    围观人群有数十人,而且还在不停增加,很快西厅被挤得满满当当,甚至有得人跑去了三楼可以看见的地方观战——很多都是附近国子监的学子闻讯赶来。

    已是八月末尾,而且苏氏酒楼宽阔大气,通风良好,但依旧炎热难消。爱好围棋的文人士子们因不停摇动扇子导致手臂泛酸,但热情不减。

    观战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站在姚轼对手身后的一群人。为首的有三人,两男一女,女子穿着一身浅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及腰青丝在脑后倾斜而下,略施粉黛,五官精致,明亮的双眼充满了坚定的信任。

    两名男子看上去和黑衣男子差不多大小,衣着简单却精致的夏衫,颜色一黑一白。两人看着棋局小声嘀咕,却与其他围观之人格格不入,雍贵的气息不表自露。

    黑衣男子身后站着两名青衣婢女,一直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四周,十余个青衣短打短打则围在四周,将人群与前面三人稍稍分隔开。

    这三人是和黑衣男子一起过来的,人群中虽然无一人说出这几人的身份,但显然是京城的顶级权贵。

    黑衣男子长考了近一刻钟,分析着棋盘上的局势,直到场边其他人渐渐没了声音,他才捻起一子,脱先他投。

    姚轼落子奇快,棋风飘逸并非说说而已,各种试应手很容易让别人疏于防范露出破绽,而且每一步棋都几乎没有亏损。

    外围观战的人都替他的对手感到巨大的压力,而他本人面色越发凝重。无论局面如何,至少心理和气势上已经落了下风。

    “现在局势如何了?”蓝裙女子小声问着身后两人。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看了看场中同伴凝重的神色,黑衣男子道:“有些不容乐观啊。”

    白衣男子换换点点头。

    他们附近就有几人正在摆棋,隐隐可以听见有人说着:“局势虽然看不清,但是这白棋有些疲于应对了,一旦失误就很难挽回了。”

    这大概就是两人判断的根据?

    女子偏头“哼”了一声,道:“陵哥儿说过你们俩是臭棋篓子,你们俩是不是根本看不懂?”

    白衣男子叹了一口气做惋惜状,道:“叫你平日里跟我们一起修习不听,此刻却还要来质疑我们,真是人心不古!”

    两人不断交替行棋,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围观人群并没有减少,反而是脸上都露出了些微震惊和兴奋的神色——已至中盘,黑衣男子稍有劣势,但不见败象!

    “此人到底是谁?有如此棋力竟然名不见经传?”棋痴不禁喃喃自语,不过是无人作答的。

    此时姚轼脸上只剩下习惯性的抿着嘴嘴角微扬,眼睛专注的瞄着棋盘,眼珠不停地快速闪烁。

    而对手眯着双眼,上半身向前倾斜着,不停扫视着棋盘上几处关键的地方,严肃的脸上竟有几分肃杀的意味。

    “断,断,断!断了,冲断了!”另一个看得入迷的老棋痴忍不住捶手,随着黑衣男子前几步的铺垫,一步一字十分激动。

    “断是必然,自几十手之前这火星便引而不发,姚轼一子不舍不肯单官连回,对方肯定要冲断攻击中腹大龙来谋取胜机。”一人道。

    “白棋实地优势很大,若黑棋不能杀棋或者在进攻之中攫取到足够的利益,必输无疑!”另一人信誓旦旦。

    “杀几乎是不可能的,白棋做眼空间不小,左下还有接应,就看黑棋如何进攻了。”另一人捻须道。

    “或许刚才姚轼直接连回,优势也不小,可以平稳获胜。”棋痴道。

    “嘿,那是你们下棋!姚轼怎么可能让棋安稳结束?”他身旁的国子监学子嗤笑道。

    事已至此,姚轼已经替对方选好了道路——强攻黑棋大龙!

    但是在过了仅仅一刻半,围观人群不禁惊呼之后开始叹息,黑衣男子举着棋不知该落往何处。

    黑衣男子以及围观所有人都觉得接下来是白棋进攻黑棋,谁曾想他才刚刚从出头的方向一罩,意图围空的同时威胁白棋联络。姚轼却先出动死而不僵的残子,再利用刚刚适应手埋下的伏笔,同时用了几个巧妙的手筋,直接原地做活了!

    黑衣男子盯着棋盘怔怔无语,整个西厅也突然安静下来。蓝裙女孩准备上前去却被白衣男子拉住,道:“还没投子,再等等。”

    姚轼呼了一口气,嘴角也慢慢重新绽开,眼神从棋盘之上离开打量着面前的黑衣男子。此刻败局已定,他却还盯着棋盘,眼神中充满了执拗不服输,俊朗的外表上终于带上了一丝迷茫痛苦的表情。

    “承让了,我像你这般年纪时远不如你。”姚轼笑着说道。

    听到这话黑衣男子才将手中棋子投下,脸上带着苦笑的表情,道:“兄台说笑了,兄台棋艺高超,我远远不如。”

    姚轼摇摇头,欲言又止,然后道:“自我介绍一下,陇西道丰城姚家姚轼,不知道阁下是谁?”

    这问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疑问,没人指责姚轼用词不够礼貌,都在翘首侧耳。正此时,楼梯口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个很浪荡公子的声音传来:“哟?今天这是在干嘛,这么热闹?”

    “是武昌侯世子柳常青!”有人认出来人身份,武昌侯府就在这不远处,所以柳长青是苏氏酒楼常客。作为武将之后,平日里有些混不吝,虽然没有太逾矩但终归被文人不喜,不过他身份显贵,众人也拿他没有办法。

    众人见他施施然走上楼来,拨开人群站定一看,捏着嗓子说道:“原来是在下棋啊。”

    另外一些常客都知道他是个粗人平日里就不喜下棋,正欲看他要作什么妖,就见他神色大变,眼睛看着观战人群中的白衣男子,嘴上结巴着:“世…世…世…”

    随即他又看向旁边的黑衣男子,突然闭口不言了。只见白衣男子给他使了个眼神,他急忙哈着腰一言不发溜之大吉了。

    下棋两人看完这场闹剧回头对视一笑,对方向姚轼拱了拱手,道:“苏陵。”

    青武王世子,苏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