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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盛情难却

    接下来的几日,三人都在这忙碌又嘈杂的药典局中度过,药伯粗暴的将那名为“黄泉无门回人间”汤日复一日的灌进阿部的嘴里,但直到现在也不曾有醒转的迹象。尽管药典局的其他医师们私底下都纷纷质疑他的能力,药伯自己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庸庸碌碌之辈”,不屑与之争论,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连续多日的阴雨连绵,秋末之雨凉意入体,叫人很难抵抗。

    “咚咚咚!”

    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几个正在分拣药材的小徒弟放下手中的活,不耐烦的走向前院,高声大喊道:“今日依旧不开诊!”

    明明这里就是治病救人的药典局,偏偏却将病人拒之门外,也着实让阿武城里的人们诟病。

    “快开门!北条至明大人来了!”

    外面颇带生气的叫嚷着,里面的医师们听见“北条至明”这个名字,纷纷慌张的低头议论起来,几个人赶忙就要冲出去打开大门。

    “你们做什么?谁让你们擅自开门的!”

    药伯正怀抱着一大捆不知名的干草,向偏堂走去,看见众人听见北条至明的名号如成惊弓之鸟,大喝一声道:“北条至明也不行!”

    他那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门口的小医师,那人的手正搭在门闩上,回头看了一眼不置可否。

    “开门吧。”

    身后药典头走出,脸上没有了慈祥的笑容,取而代之的严肃和焦虑,他拍了拍药伯那瘦弱的肩膀,叹气道:“这里北条至明大人说了算。”

    药伯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但也没有再阻止众人,而是负气的将那一捆干草扔到地上,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这一帮权贵猪狗,有一天老子得势了非得药死他们。”

    庭院里的其他人不敢搭话,只能任凭药伯骂骂咧咧的穿过众人,没好气的回到内堂住处。

    药典头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裳,亲自走到门前,打开了整日紧锁的大门。

    在众多仆人的簇拥之中,一名身穿跤衣的健壮中年人正望着内堂的方向,满脸的短茬遮掩不住笑意,见到药典头亲自前来,哈哈大笑道:“伯父为我破例一次,真是荣幸啊。”

    药典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氏上亲自前来,想必有重疾患者。”

    北条至明并不回答,只是笑盈盈的大步走进了药典局的庭院之中,其他的医师看见他前来,纷纷低下了头,唯唯诺诺的在两旁静静等候着。

    这位北条氏的氏上饶有兴致的环视了一圈那些珍贵的药材,打趣道:“药伯这是把山阳道的好东西全搬到这里来了?”

    之前给左村阵敷药的小徒弟悻悻的走到北条至明的身旁,低声回答道:“回北条大人,药伯说瘟疫不出三月必至,所以让我们所有人前往山阳道各处搜集药材。”

    众人心里都清楚,自从这个药伯来了之后,药典头——北条乱力排众议采纳了他的意见,全力为即将到来的瘟疫做准备,为此,药典局拒绝了许多轻症病人的求诊,将他们分给了阿武城其他的医馆,但这也得罪了很多阿武城的贵族,如果不是药典头拥有北条氏的名号,恐怕根本不可能在贵族的压力下如此“独断专行”。

    但那是在北条至明没有明确禁止的时候,现在北条氏上亲临,事情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

    “啊...啊!”

    右边的偏屋的木门一下被拉开了,左村阵在众目睽睽之下光着上身,打了两个哈欠,然后那慵懒的目光就和北条至明的双眼正正对上。

    前者突然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之前千贺殿的掌柜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左村阵见到“熟人”,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正要走上前去打招呼,却突然想起来阿部和菇神的嘱咐,他们冒用了身份,一定要多加小心,绝对不能暴露。

    紧接着,他举着挥到一半的手,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装作看不见北条至明一般又把自己的屋门关上了。

    “何等的失礼!”

    北条至明反而被对方逗得哈哈大笑,“唐使着实有趣!”

    听见“唐使”二字,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谁都没想到这个身材高大的外乡人竟然是来自大海对岸的使者。

    北条乱心中暗自叹气,自己竟然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一时间将心思都忙于应付北条至明,造成了疏忽。

    “氏上,唐使一行人受了些伤,我们不得不......”

    北条至明很快打断了他:“唐使身份尊贵,自然可以破例,我不会计较这些。”

    “不过既然今天如此幸运,能在伯父的药典局里见到唐使,那就务必请唐使参加今晚的宴席,至于伯父,最好也随其一同出席,顺便帮我看看一个有趣的病人。”

    北条乱摇了摇头,捋了一下白髯,只是沉默。

    那位北条氏的氏上将他的一切情绪都尽收眼底,不过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又强调了一句:“务必。”

    说着,他眼睛的余光扫到了左村阵住的房间,那看似关上的屋门实际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缝,里面正有一双好奇的眼睛盯着外边的情况。

    左村阵自然不知道外面在谈论他,他也只不过是好奇那位千贺殿的掌柜而已,从最初见时,左村阵就感觉对方的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场,时而顺畅,时而混乱,而这次比上次相见,更加明显。

    他察觉到了对方扫视过来的眼神,蹑手蹑脚的将门紧紧闭住。

    “我恐怕无法说服唐使。”

    北条乱微微的欠了欠身,他不想折腾自己的病人。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北条至明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大半,眼神冰冷的像是数九隆冬,他仅仅看了北条乱一眼,对方就再也无法争辩反驳。

    “哈哈,伯父不必紧张,就是池内一族和北条一族的家族聚会罢了。”

    在场众人都感受到了刚才的窒息感,心脏仍然砰砰猛跳,北条氏的氏上竟然能够给人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记住,今晚寅时!”

    北条至明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留下惶恐的众人,北条乱也不明白,如果仅仅是邀请参加一个家族聚会,为何不叫仆人将请帖送过来,而是在明知道药典局闭馆的情况下亲自登门。

    难道这是在表达对长期闭馆的不满?还是说......

    北条乱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药伯,也许事情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简单。

    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说服屋里那位“唐使”了。

    热气腾腾的屋里飘满了奇怪的汤药味道。

    左村阵兴致勃勃的把从院子里偷来的各种药材一股脑添进了屋子中间的煮茶锅中,准备模仿外面的医师们干一番“大事业”。

    他照着之前药伯的样子也研制出了属于自己的独门“秘方”,虽然对这些药材的脾性一窍不通,但是他眼睛里面看到的是药伯在院子里各处角落胡乱一把抓,然后放锅里一煮,就说这是不传之秘,想必以自己“天资聪颖”,随便发明两个秘方不还是手到擒来?

    不一会,锅中就飘起了一层不详的白色浮沫。

    虽然闻起来臭,但喝起来......

    “哕......”

    左村阵就抿了一口,那股猛烈刺鼻的味道直接从口中涌上了天灵盖,在大脑之中搅了三圈之后,又回到口腔之中,感觉整个人都被浸泡在沼泽泥浆之中无法呼吸。

    他猛然捶了几下胸口,那股窒息感才渐渐消了下去。

    “哗”的一声,屋门被拉开,原本笑容满面的北条乱此时表情凝固,怔怔的看向煮茶炉旁边那一堆剩下的药材。

    老头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急忙跑到炉子旁边,检查了一下那些药材,商陆、狼毒花、绿蝎草......

    惊惶涌上心头,北条乱吹胡子瞪眼的用唐语大喝道:“大人这是何意?”

    左村阵咂巴了两下嘴,不以为意的回答道:“学习......”

    北条乱哪里知道左村阵虽然为壮年,实际上则是失忆之人,心性如同孩提,之前在阿部和菇神的管教下尚不至于惹是生非,现在二人都昏迷躺在侧厅,他能安生度过前三日已算是非常乖巧懂事了。

    “快!快吐出来!”

    北条乱焦急的冲到左村阵身后,不停的拍打着他的后背,想让他把喝下去的那些东西吐出来。

    没想到左村阵灵活的很,一个跳跃便起身蹿出了房门,留下不知所措的北条乱在屋子里看着满地狼藉。

    外面药伯正嘟嘟囔囔的咒骂着可恶的阿武城贵族,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一旁飞跃而至,一下将他撞到在台阶上,幸好他常年戴着军士头盔,否则头磕到石阶上,必然头破血流。

    “哪个不长眼的!”

    他慌乱之中扶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头盔,愤怒的看向来人。

    只见左村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里还时不时吐出白色泡沫,整个人就像是喝醉了一般,对着自己不停的傻笑。

    “原来是你小子!”

    左村阵摇摇晃晃的,路都走不稳,刚想要起身逃跑,却听见屋子里传来北条乱的一声大喊:“药伯,他误服了毒物,快抓住他!”

    药伯当下也不管自己的头盔了,一把抓住了左村阵的赤膊,可没想到那左村阵竟然似有千钧之力,如同拎鸡一样将药伯轻松带起,满院子傻笑乱跑,上房下地,飞檐走壁,将药伯折腾的七荤八素。

    日上三竿。

    医师们正满怀怒气的收拾着满地的碎瓦片,药伯鼻青脸肿的大骂着左村阵,后者一脸委屈的老实盘坐在角落里,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北条乱摇头叹气道:“竟然如此顽皮。”

    “不过他的身体实在超乎寻常,我看过他煮的那些药,无不是剧毒之物,凡人只要碰些许就可致命,而他喝下了那么多的剂量,竟然就是发疯一阵了事,无法理解...实在无法理解。”

    直到北条乱说到这个话题,药伯才似乎冷静了一些,脸上因生气而扭曲的表情稍稍缓和,走到左村阵身前,后者自己乖乖的伸出手,让对方验脉。

    “比我还可恶的家伙......”

    北条乱闻言,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药伯不以为忤,继续捏着左村阵的手腕,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原本就奇怪的脉象,更加混乱了。

    就好像,许许多多的势力在他体内打架,但是其丹田内总有一道坚固的闸门,将体内的至阳之气和那些杂然之气隔绝开来。

    第一次看到左村阵,他就知道此人来历必然不凡,男人女相,柔筋软骨,但隐隐带着杀伐之气,明明三十出头,又有处子纯阳,体内数道能量时时冲击丹田,却仍然毫发无损。

    “这是服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药伯一向懒散,此时却逐渐认真起来,刚才左村阵误服的那些药材中,无一不是猛毒,特别是商陆,传说中神农的断命之草,号称黄泉殿的招命符。

    而此时左村阵体内却没有了哪怕一丝中毒的痕迹,反而是那些药材在其毒性被消化之后所剩的如洪流一般的能量。

    如果说左村阵现在的身体如同一具鼎炉,那么丹田贮存的纯阳之气就如炉火,时时锻烧着筋骨和肉体,而体内那些七七八八的能量流则像一颗颗充满着杂质的丹丸,在炉火的炙烤下脱胎换骨,去伪存真,剩下淳厚之力游贯于左村阵的每一条经脉之中。

    但常人的丹田可不会如此强大,试想将一大盆土灰倾倒进炉鼎中会发生什么?无非是直接熄灭那根本之火,然而在左村阵身体中,不仅炉火霸道猛烈,而且还有一道神奇的阀门,无论多少“土灰”倒入,都不至于熄灭丹田之火。

    只是,这样强大的禁制一定有某种巨大的代价。

    越想到这些,药伯就越兴奋,甚至将刚才自己遭受的那些痛苦忘的一干二净。

    “不行不行,我得时时看着他,直到我破解了他身体的秘密!”

    药伯竟然手舞足蹈起来,开心的对北条乱说道:“晚上的宴会,我也要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