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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药伯

    内院远比外院更加杂乱,数不尽的药材随意的堆放在各个房间的门前,就连医治室也里也填满了各种类型的草药,几乎让人无法下脚,以这个情况来说,目前的药典局确实不适合诊治病人。

    药典头的小徒弟缓缓的揭开被献血染红的裹伤布,原本以为会有些吃痛的左村阵竟意外的毫无感觉,他的目光对上小徒弟的时候,两人都尴尬的笑了一下。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右脚的贯穿伤几乎已经完全愈合,只剩下淡淡的疤痕。

    左村阵有些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脚面,小徒弟也颇为好奇的碰了一下他的脚,却又突然将手快速抽回——这只脚如同烧得正旺的火炉一般,仅仅摸了一下,就似有被灼伤的感觉。

    “大人!大人!”

    小徒弟既慌乱又有些惊奇的看着这双奇怪的脚,大声朝内堂喊着。

    药典头还是那副慈祥的表情,不紧不慢的掀开白色的帘子,从内堂走了出来,左村阵的余光瞥去,好像看见了药伯也在里面奋力鼓捣着什么药材。

    “这...这是......”

    小徒弟识趣的让开了一个身位,由于左村阵的情况过于奇怪,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指着那只已经完好无损的右脚磕磕巴巴的说道。

    “嗯......”

    药典头触摸到他那只脚时,也着实被这温度吓了一跳,这几乎不能算是人类的体温了,然而左村阵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同样好奇的看向自己已经痊愈的右脚。

    药典头没有说话,他想起了方才在内堂中药伯对自己说过的神奇脉象,当下也捉起左村阵的胳膊,搭在手腕处验起脉来。

    此时的脉象更加离奇,如果说之前是雀啄脉隐伏在其中,而现在,其脉象如同有龙象之力,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不断冲击着四肢百骸。

    “神奇...太神奇了。”

    他尽管拿不准这究竟是何种情况,但是这种极为罕见的脉象也确实让这把老骨头重新兴奋了起来。

    内堂的药伯听见外面叽叽喳喳的,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放下手中捣药的杵,一阵小跑到了前堂。

    他可没有什么尊重可言,一把将药典头挤到一旁,抢过左村阵的胳膊就望闻问切起来。

    那脸上的表情又开心到愁眉,最后又变成了激动和兴奋。

    “好!好!全日本也不曾见过的体质!好!好!好!”

    药伯连说五个好之后,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反而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内堂,身上的衣袍都快被甩到了房梁上,他一边哼着华原小区,一遍加快了捣药的速度。

    “装神弄鬼。”

    小徒弟十分看不惯药伯在药典局里横行霸道,恣意妄为的表现,对着那活蹦乱跳的背影使劲翻了几个白眼,故意提高声调说道。

    反而药典头并没有感到冒犯,一边安抚着徒弟的情绪,一边又开始查验左村阵的脚。

    “涌泉穴似有滚滚洪流,少阴肾经不类常人,精元如此充盈沛固,简直像...像返元先天的纯阳婴儿一般。”

    小徒弟显然并不能完全听得懂自己的师傅在说什么,他衣服半信半疑的表情,再次凑到了左村阵身前,想要知道这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脚是否真的有如此玄机。

    “大唐的医道实在博大精深,药伯带来的很多知识我都是第一次听说,如果没有他,这位大人的情况我也一头雾水。

    药典头捋了捋花白长髯,眼神有些失落,又有些迷离的自言自语道:“我这一辈子,钻研半生,老了老了却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医道的门外。”

    “医如天道,如夜如谷。”

    他用并不熟练的唐语说了这一句,左村阵并不知道对方是否是故意说给药伯听的,但那眼神之中掩藏不住的失落不会骗人。

    “听说这位大人也是大唐人士?”

    药典头恢复了之前的慈祥表情,笑盈盈呃问道。

    “大人,据说最近城里来了一位大唐使者,不知道......”

    药典头的双眼突然闪出矍铄的光芒,兴奋的盯着左村阵说道:“是吗?原谅在下的愚昧,药典局自从几月前就已经几乎闭门谢客了,对阿武城的信息掌握实在太少,如有冒犯,还请唐使原谅。”

    “唐使?!”

    内外堂连接的白色帘子被粗暴的掀开,露出了药伯那愤怒的表情。

    他一把扔下手中捣药的杵,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左村阵面前,用唐语问道:“你是唐使?”

    “呃......”

    左村阵被这强大的气势吓住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之前为了配合阿部和菇神演戏只能强装唐使在阿武城里“坑蒙拐骗”,不过现在这个情势,好像承认的话反而要遭殃......

    他又是模棱两可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也不是!”

    药伯更加生气了,胡子就拧在了一起,眼睛瞪得溜圆,似乎要把左村阵生吞活剥一般。

    “不...不是,骗人的......”

    他简单的大脑实在想不明白怎么破解对方的逼问,只能把实话讲了出来,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药伯听见这个回答,愤怒的表情逐渐平和了下来,随即说道:“看你这气度也不像大唐使者,学什么不好,学坑蒙拐骗的下三滥套路。”

    说罢,他便又折返了回去,剩下外堂的三人面面相觑。

    然而就在药伯重归内堂之后,药典头向左村阵递来了一个“我懂”的眼神,随即笑眯眯的嘱咐了一下自己的小徒弟,便也回去药伯工作起来。

    在进内堂的时候,药典头再次看了看左村阵腰间的那枚野獾徽章,他害怕弄丢而专门放在身上,上面的野獾利爪伸出,似乎要抓破徽章,从里面冲出来。

    小徒弟接着缓缓的褪去了左村阵的上衣,露出了白皙的皮肤,这年纪轻轻的学徒偷窥了两眼有着惊人美貌的左村阵,竟然一阵脸红。

    “真是神奇。”

    药典头一边帮着分拣草药的种类,一边慨叹道。

    “哼,这算什么?大唐地大物博,任凭再稀奇的东西也有,尔等小小海外之地,焉能窥探天机?”

    此言既出,这位药典局的首座却不以为忤,反而畅快大笑了两声,顺了一下自己的胡髯,“哈哈,药伯揶揄人的时候,这日语功力可是大增啊。”

    药伯闻言脸上一阵红紫,他最是讨厌药典头光风霁月的这一套做派,在他看来,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和光同尘的人,只不过都是装出来的圣人罢了,是人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急迫,此乃天理。

    不过药典头却好像真的没有将那些话放在心上,一边认真把不合格的草药挑拣出来,一边问道:“那名少年的眼睛真的无药可医吗?”

    药伯狠狠的杵了两下缸中的龙胆紫,没好气的回答道:“你要是有办法你就试试!反正我就一句话,就算是那什么狗屁医仙孙思邈来了,也救不了这个小瞎子!”

    药典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以他的医术又何尝不知呢?也许只是自己对于大唐医术过于痴恋,以至于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黄莲、葛根、青蒿......”

    “这些够了吗?”

    他回头看向药伯问道。

    “够个屁!老子早就和西海道的几个国守说过,这瘟疫迟早会顺着船队从对岸传过来,让他们早作准备,现在好了,尸横遍野!”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请你出山,闭馆数月的理由啊......”

    现在一种恶疾瘟疫正在西海道肆虐,已经传到了筑紫地区,相信不日就会传播至毗邻的长门国,然而在数月前,西海道的国守们却不相信药伯的判断,致使当瘟疫全面爆发的时候,人们毫无准备,只能看着亲人朋友因病去世,一片人间炼狱之相。

    “这是你为数不多的优点。”

    药伯噘着嘴,挤了半天终于挤出了这句话。

    外堂,小徒弟正给赤裸着上身的左村阵涂抹药膏,尽管后者身上的伤口几乎痊愈,但仍然有一层肉眼可见的伤疤,只有涂抹去痕膏药,才会让皮肤恢复成完好无损的模样。

    只不过那膏药又凉又滑,弄的左村阵一阵瘙痒,止不住的左右乱扭。

    “大人!不要乱动!”

    尽管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左村阵还是能从小徒弟的眼神中看出生气,当下忍住,默默的等待涂药结束。

    窗外阳光正浓,透过纸窗射在竹席之上,旁边驾着的精致火炉正扑腾着已经烧开,内堂也传来阵阵药材飘香。

    “其实那少年的病情并不严重,只不过也出现了非常奇怪的情况。”

    “就连你也搞不清楚吗?”

    药伯有些愠怒的回答道:“什么叫我搞不清楚!我乃大唐第一药伯!没有我治不好的疾症!”

    药典头笑笑,不再反驳,只是听着对方继续解释。

    “如果说重击昏迷,那服下一些活血散瘀之药便也好了......”

    他迟疑了片刻,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又不是重伤头部,这种剂量早就应该醒转,又偏偏脉象沉重,仿佛阳气尽散,比雀啄脉还凶险。”

    人包容阴阳,有阳无阴者,仙也,有阴无阳者,鬼也。

    “阳气耗散,却又不似命不久矣,真是奇了怪。”

    药典头听着他的自言自语,也在脑海中对那少年的病情分析起来。

    “不管了!先给那小鬼用一些至阳之药,提调阳气,固本培元再说。”

    “这是否有些随意......”

    药典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但药伯却冷哼一声道:“你切记!无论千变万化,人就是人!无阳气者近鬼,若长时间体内无阳气流转,势必堕入鬼道,那时再想救他,恐怕大罗金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药典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继续在脑中分析病情。

    “师傅...啊不,药典头他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这个魔怔老头,整天喊着大瘟疫要来了,让阿武城的人们都听他指挥。”

    小徒弟一边说着,一边用轻薄的白布包裹住了那些涂抹了去痕膏的地方。

    “甚至还要求我们药典局闭门三个月,专心准备对抗瘟疫的事宜。”

    “你说奇不奇怪?”

    左村阵刚想表示自己听不懂,那小徒弟却根本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接着继续絮叨道:“平民也就罢了,那些贵族大人们怎么可能听一个来路不明的疯老头指挥呢?”

    “你说对吗?”

    他刚想挥手制止,却再次被打断道:“关键是平日里那么英明的药典头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就连北条至明大人前来求诊,都等了好长时间!”

    “这三个月可是把我们都愁坏了,整天忙着采集各种珍奇的草药,回来就进行分拣储存,连个病人的影子都见不到,很多贵族大人们已经非常不满了,要不是碍于药典头的身份,恐怕早就上报朝廷啦!”

    左村阵实在忍不住了,见缝插针的连着做了几个“停停停”的手势,小徒弟看见之后长叹一口气,歪着头托着装有药膏的木盘向外面走去。

    “哎,谁能懂我们的苦衷呢......”

    外面的医者们一边抱怨着,一边认真做着手中的工作,如果不是出于对药典头的崇拜和尊敬,他们才不会任由那个疯老头摆布。

    “好了!”

    药伯兴奋的从内堂走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一股刺鼻的苦味瞬间飘散在房间各处,就连药典头也急忙捂住鼻子,使劲的摇头。

    药伯却得意的走到左村阵的面前,大摇大摆的说道:“此乃我独门秘方熬制的至阳之药,可夺天地造化,逆生死之势,我命其为‘黄泉无门回人间’汤。”

    虽然对方说的是唐语,但是左村阵还是听不明白,他慢慢的探头看向那碗漆黑的汤药,里面黑糊糊的一片,不时还冒着滚烫的泡,实在让人联想不到什么秘方神药。

    药伯一副鄙夷的态度扫了一眼左村阵和同样皱着眉的药典头,将那碗汤药举得更高了。

    “你们懂个屁!此乃用虎骨,凤尾,龙筋,佛像粉末等一系列至阳之物熬成的秘药!”

    此时,在隔壁还处于昏迷状态的阿部眉头微皱,身体不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