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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狐狸的舞蹈·鬼王的权谋

    天空中圆月被一团诡异的光晕环绕,将大地罩上一层寒霜。它曾经给人以温暖,今晚它是那么的冷漠。

    路上遇到更多的人群,它们中有妇孺,有老人,因为看不到面目,便不会认识,仅从服饰上看出它们或是商贩,或是农夫,或读书人,又或是士兵。

    但现在它们有了相同的身份。

    它们走在桥上,走在渡口边,走在不同的路上,不曾过走的路上,但都走在同一个方向上。秩序井然,仿佛冥冥中有人指挥。

    方平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死了,跟他们一样走在去黄泉的路上。

    他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衣衫褴褛,露出满身的箭疮,步履蹒跚,单刀仍不停做着砍杀的动作。

    那不正是父亲吗?

    但当他追上去时,那背影混进了人群之中,难以分辨,而那些人群又仿佛化作无数的石碑,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布满整个荒丘。

    空白的碑石分不清谁才是父亲的。

    荒烟漫上来很快将碑林淹没,当烟散尽时现出的还是之前走在路上的人群。

    那个肩背曾背负他去求医,曾扛着他玩耍,那双手曾为他披上棉被,那双腿曾带着他迈过泥泞。而现在,父亲很可能永远离开了自己,他的身体变成了无名的碑石,很快又将变成土,似乎永远不曾来到这个世上。

    方平想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

    人群还在前行,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耳听得角声渐响,转过一片山林到了一处平地,前面先自站了许多无头尸身,个个挺立着,整整齐齐,黑压压的一片,犹如一片树林被齐唰唰拦腰砍掉,只剩下一排排树桩还插在地里。

    方平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怕过于惹眼被发现,将头缩在衣领之下,只从衣缝露出一双眼睛,黑夜之中倒也混得过去。

    平地中央有个天然的石台,那里燃着篝火,照见一只高大如人的狐狸正在癫狂舞蹈,狐狸的口中时而发出鸣叫声,好似在歌唱,伴随着极怪异的器乐声,似乎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四周围着一大群瞑目祈祷的鬼怪,大都是兽首人身,面孔狰狞吓人,其中就有参与屠杀席康一家的鬼鸦。

    台旁支起一口大镬,下面火烧得正旺,镬上方用铁链倒悬着一柄铁剑。

    跟魑魅魍魉一样打扮的妖人正将收集来的头颅抛进锅去,锅中热油沸腾,每当头颅抛下,便腾起一团火焰。成千上万颗头颅好似下饺子,但很快化成了青烟,并不见油汤溢出。铁剑被青烟恭行天熏得着了火,一团火焰先只在剑尖吞吐不定,后来延伸到整个剑身,发出诡异而刺眼的光芒。伴随着浓烈的恶臭,一道浓烟直冲云霄,在那里形成一大团黑云,笼罩了半个天空。

    狐狸的舞蹈仿佛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那些无头尸身都亢奋起来,双臂齐动,从肚子发出喊声:“杀!杀!杀!”犹如兵士在操练一般。

    方平只看得一眼便觉头热心跳,烦躁难安,急忙把眼光转向别处,双耳也捂起来。心道想难怪这些无头尸身似受了召唤似的,定是这狐狸在作怪,而且那大镬发出的毒烟也定有文章,幸好自己离得远,没有盯着看,否则也要中招。

    他趁尸群转动身躯之时借火光搜寻阿福、二叔等人,他自知台上那些妖人都十分厉害,如被发现下场相当不妙,因而挪步时幅度都不大,别人动一下他才挪一步。

    天将拂晓,那狐狸还在不停舞蹈,汇集过来的尸人越来越多,整个广场已挨挤不开。

    方平从这些无头尸身挨个找去,也只能从他们穿着的服色去辨别,而且人多而他又不敢肆意寻找,是以慢而无功。

    终于在尸群中发现一个似熟悉又甚陌生的身影,仔细一想,记起他正是铁头的尸身。欢喜之际忘了掩饰,抱住尸身说道:“铁头,我找到你的身子了......”

    “谁?”台上一个妖人突然背展双翅飞上半空,绕着广场盘旋数圈,一双鹰一般的眼睛搜寻可疑之人。唬得方平不敢稍动。

    过了一会儿“鸟人”又飞了回去。方平料想没被发现,心中暗叫侥幸,这时耳边忽响起一个孩童的声音道:“席方平,你好大的胆子,这里也敢来!”

    是珠儿!

    但方平游目四顾并没看见他。

    原来珠儿隐了身,话声用的是“传音入密”,只传于方平一人耳中,外人根本听不见。

    “那是鬼鹫,以他犀利无比的眼光,迟早会发现你。快跟我走吧!”

    珠儿现出一只手来牵起方平便走,方平想顺道带走铁头,因此穿梭之时,也把他死死抱住。

    一阵风过后,方平感觉落到实地,睁眼看时,到了一艘有蓬的小船上。此时东方发白,天色熹微,和风拂面,静谧的清早与纷乱的昨夜仿佛是两个世界。

    “谢谢你珠儿!”

    “我帮你很多回了,你光说谢有什么用,这次带个尸体做什么,把我累得够呛。还好那个鸟人没有发现追来,否则咱们都要完蛋。”珠儿走得急了,出了一身大汗,一边揩汗,一边不停埋怨。

    “我倒是想报答你,可是你那么棒,哪用得着我这不中用的书生帮忙。这人生前枉死,沦为异乡孤魂,着实可怜,况且还帮过我,所以我想让他尸首归位,也算积一份功德。”

    “唉,世道艰难,天下大乱,枉死的人不计其数,你想帮也帮不完。”

    “不错,就比如这次东安城失守,那些无辜被戮的老百姓,那些拼死守城的将士......”方平说着说着,想起昨夜所见兵燹下的惨状,鼻子发酸,眼泪在眶中打转。

    “还好我提早知会爹娘,让二老远避他乡,二老才幸免于难。你看到的是眼前炼狱般的人间,我看到的是阴间的炼狱。这一个月以来,无数亡魂涌入地府,黄泉路上人满为患,奈何桥上拥挤不开,判官、鬼王夜以继日地审案,都忙不过来。那些人大都是阖户尽陷、举家罹难,拖儿带女,负伤带病,而且身无分文,进退无门。我看着难受,却只能帮他们送送信而已,别的都干不了。”

    珠儿说这话时,既感沉痛,也甚是无奈。

    “地府还是要收钱办事么?”

    “过去的阎王是个昏君暴君,纵容鬼吏鱼肉百姓,地府贪腐成风,如今是转轮王主事,地府风气倒是一变,没人敢贪腐了,但收钱办事那是亘古不变的法则,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地府也停转。”

    “转轮王当上了新的阎王?”方平想起父亲的案子因为他才得以翻转,一直心存感激,得知他当上新任阎王,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念头。

    “正是!新阎王表面上整肃吏治,维护法纪,看着像一个好官,实则城府甚深,憋着一肚子坏水。他请来万妖山的千年老狐为幕僚,释放了好些极凶极恶之徒,譬如鬼鹫、鬼鸦、鬼蝠这些都是十恶不赦的恶鬼,曾犯下大罪而被罚在地狱服刑,如今都身获自由。这次白莲教作乱,这些恶鬼也趁机溜出人间荼毒生灵。最近还发生了一件事,老阎王不是在狱中等候发落么,竟然自缢身亡了,都说是畏罪自杀,我看不简单。你说那新阎王,不是更坏么?所以我这次来人间要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方平听到这里,那个念头更加清晰起来:转轮王指点自己去向东岳大帝告状,不过是利用自己替他扳倒老阎王,他好上位而已。虽然如此,毕竟还是因为他的指点才得以翻案,就算被利用他也心甘情愿。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如果有,那也只在铁头、柳丽娘、珠儿这些淡泊名利的江湖中人身上。

    “其实我感觉也被利用了,”珠儿说,“你爹求我报信,也是转轮王暗中指点的,原来这家伙早就知道我的存在,却一直没动我,任由我来去阴阳两界。我以后得小心一点,别落在他手上。”

    “地府有成千上万个冤魂,他为什么不利用他们,唯独利用你和我去对付之前的阎王?”

    “可能他早说看出来,席公子是颗铜豌豆,又认死理,将你卷进来,闹出的动静必大,也就更有可能扳倒老阎王。如此说来,你爹被人陷害而身陷地狱,也可能是故意设的局,其意在制造一场可以掀翻地府的冤案。”珠儿想到这里,陷入了沉思。

    “要害我爹的是我二叔,看来他也是被利用的。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转轮王也太可怕了,老阎王被他扳例,不算冤枉。唉,这些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整日里布着害人的局,却把我们平民百姓当棋子。”

    方平一番慨叹后,向珠儿打听他爹的消息:

    “去地府的人中,你看到......家父了吗?”

    方平尽管想回避这个问题,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他多么希望珠儿能回答“没有”,没看到就是还有生的希望。

    但珠儿回答他:“我看到了。你爹浑身上下都是箭伤,他是为国捐躯的,所以受到地府嘉奖,转投富贵人家去了。”

    方平知道了父亲英勇就义而得福报,心中虽有失落,但更多的是慰藉。在船中没有香烛纸钞,他就跪下遥向北方拜了三拜,以祭父亲在天之灵。

    船行到岸,珠儿不知何时已去了。他独来独往惯了,来时出人意料,走时也一声不响。

    方平将铁头的尸身背到西山与其头葬在一起,还给父亲、阿福、阿旺起了一座空坟,算是一种寄托,买来香烛、纸人、纸马,好好地祭奠了一回。

    也随便给二叔一家烧些纸钱,黄白之物乃他们至爱,现在也只有带去另一个世界花了。他们这也争,那也贪,到头来却因此送了命,要是因为害人受那金珠滚身之刑,那就太可怜了。

    东安已沦于白莲教叛军之手,到处都在杀人,作为官府家属的方平更没办法待下去,各处亲友也都远避他方,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得照父亲遗嘱,去杭州投奔那位耿伯父。

    席父给他的行囊他还一直斜挂在他肩头,里面有纹银十锭,还有些碎银子,足够他当路上的盘缠。

    但当从未出过远门,而且还是从山东到江南之地,没吃过这长途跋涉、颠簸流离之苦,尤其不知道耿伯父会不会收留,就算收留还要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一想到这些便郁闷不乐。

    他先雇了马车,一路上晓行夜宿,只待到了淮阴,就可以坐船顺着京杭运河南下,直趋杭州了。直到出山东之境,也没遇到贼兵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