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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死神之怒

    陆判碧睛虬髯,着绿袍,见了方平问道:“阁下找本官所为何事?”

    “在下有冤要诉,有状要告。”方平心中既气愤又甚是无奈,但既然来了,只有再试上一试。

    陆判从案上拿出笔墨纸砚,让他写成状纸。

    方平正要下笔,忽然改了主意,愤而赋诗一首,悬于堂上:

    “一使金钱便有灵,公私随处可通门!鬼神有德开生路,日月无光照覆盆。贫者何缘蒙佛力?富家容易受天恩。早知善恶都无报,多积黄金遗子孙!”

    这首诗一气呵成,看得陆判吃惊不已,这状纸岂可让阎王看见,连忙伸手欲夺下。

    “大胆狂生,竟写诗诬蔑我地府!”

    阎王不知何时出现在公堂上,指着方平呼左右道:“来呀,把这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左右冲出来数名鬼隶,将方平按住就是一阵板子打下。

    “小人何罪?”方平厉声疾呼。

    阎王未予理会,待板子打完,问他:“现在知道哪里错了吗?”

    方平箕坐于地,觑那冥王头顶冠冕,身披黄袍,面相慈善,虽然不似传说中的黑脸包青天,也当不是贪墨之人,但他包庇属下,听不进良言,也算不得好官。当下傲然道:

    “我没有错,错在家里没钱,不能拿钱赎命。”

    阎王本来只想略施小惩,听了更怒,命叫火床炮烙侍候。

    两鬼夹起方平拖下堂去。东墀早置有铁床,其下烈火烤炙,烧得床面通红。两鬼将方平上衣脱去,按在床面上使劲捺烙,顿时皮肉被烫得焦黑。可怜方平一介书生,平日里只知风花雪月,养得一身细皮嫩肉,哪吃过这苦,其痛不言而喻。

    但他硬气,嘴里没有叫一个“痛”字。待阎王叫声“停”,两鬼才将他拖下床,将衣服穿上,架起送到堂前。

    “还敢胡言乱语吗?”阎王问他。

    “不敢了。”方平低头答道。

    阎王面色稍和,仍不放心,又问:“你出去后说什么?”

    “说实话。”

    “说什么实话?”

    “地府贪赃枉法,屈打成招,阎王有冤不伸,暴虐生民。”

    “你有什么凭证?”

    “我这身上的伤,就是凭证!”

    “我就不信了,还收拾不了你这刁民。”阎王怒命左右:“给我用大锯分解其体,看他还如何嘴硬。”

    二鬼复架起方平到堂下一处木桩前,那桩高约八九尺,上面已为污血染得乌红发亮。

    其中一鬼道:“壮士何苦跟大王作对,现在说句软话还来得及。”

    “嘿嘿,”方平冷笑,“偏偏我就是骨头硬,说不来软话。”

    当下二鬼将他绑在木桩上,拿来一把两人拉的钢锯架在他头顶上。

    “壮士不怕死,未必不怕痛,这般锯下去,你肯定受不了,不如赶紧向大王磕头认错,我等也为你求情,免了此苦。”陆判在旁劝解方平。

    “我席方平行得正,坐得直,没有错,认什么错?来吧,我要将十八层地狱种种刑法通通体验一遍,方不白来地府一遭。”

    陆判见劝他不动,只得叹息。

    这边两鬼已经拉起大锯从方平头顶开始锯下。方平只觉头顶渐开,其痛无以复加,偏偏意识清醒,将每一分痛苦清楚感受。锯至胸下时,传来陆判的声音:“此人大孝,不可损其心。”果觉锯锋绕过心脏曲折而下,其痛更甚。不久锯至胯下,他的身体豁然分成了两半。

    方平的两半截身子各自挣扎,他大脑中充斥着疼痛,下意识地要将身体拢在一起,奈何被两鬼各自牵住。堂下传下令来叫合身相见,两鬼方才放了,方平的两半身子自然凑到了一起,只是有些地方接合错位,活动起来甚是别扭,被押着上堂时脚步蹒跚,步履艰难。这时陆判从自己身上悄悄取下一根绳子给方平腰间系上,方平全身一下子复了位,更觉身轻体健,少了许多苦楚。

    到了堂上,阎王再问:“如何?还敢上诉么?”

    方平朗声回道:“大冤未伸,寸心不死。”

    堂下众鬼听了他的回答,大都暗自为他喝采,只是慑于阎王的淫威不敢表示出来。

    阎王没想到眼前这人如此强项,如此都不能让他屈服,经此莫大摧残还能保持一点灵魂不灭。心想:“这人好比那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铜豌豆,又如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莫不是那不填平沧海心不死的精卫鸟转世?实在冥顽不灵,要跟本王死抗到底了。”

    不过就此饶过不但自己威名扫地,传扬出来还有损地府的名声。他略一沉思,走下王座,低声对方平一人说道:“壮哉好汉!让你受委屈了!其实本王早就在暗中调查吏属中招权纳贿之事,你这一番搅扰势必会打草惊蛇,所以才对你用刑。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彻查汝父一案,如查证有吏属行越轨之事,本王绝不姑息。”

    方平见阎王一下子变了态度,甚感意外,但也没有怀疑,跪下道:“敬凭大王钧裁!”

    “本王一言九鼎,必定说到做到,你就回去等候佳音。还阳之前,本王想让你游历地府,遍观地狱,好教你知道天道循环、幽冥果报无一不爽;阴司公正严明,所判无一失当。要不然你出去又要乱说。”阎王朱笔一挥,批帖相付,命鬼使引晚塘去游历地府。

    方平在几名鬼使的陪送下北行里许,见一座高山阴云垂地,黑雾弥天,山上荒土不毛,乱石狼藉,石呈血红色,腥臭难闻,大概为人血染红的,引得秃鹫成群,争啄山石,磔磔声不绝于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山下一座巍巍铁城,阴风飒飒,鬼气森森,牛头、马面守其门,所见到处皆是兽首人身的凶神恶刹,手执戈戟,守卫森严,所闻哀声惨惨,此起彼伏,令人胆寒。

    进了城池便是十八层地狱,见那无数罪犯正在受刑,什么锯头剜心,油锅火山,更是惨不忍睹。那刑法虽施诸他人之身,却如觉加诸己身。

    到了一处,见铜柱上缚了男女二人,夜叉拿刀剖开他们的胸膛,然后取出心肠,掷入沸水中。方平看得心惊,问鬼使:“这是什么刑法?”

    鬼使说:“这叫洗涤。此人富贵已极,却心有不足,筑金屋藏娇,这还罢了,居然合谋将发妻毒死,故受此刑。”

    到一处,见地穴中一人奋力往上推挪着一砣巨大的金球,四壁形如罂缶,腹大而颈细,陡峭而光滑,每每到了地穴口而力气用尽,金球带着人滑回穴底,连滚数次后人被压成了纸片。不久他又如泡过水的海绵膨大起来,恢复原样,他那颗心仍然不死。但最后总免不了失败的宿命。

    鬼使说:“这叫金珠滚身。此人贪财好货,生前为敛财害人无数,死后仍为金子而拼尽全力,他若肯放弃这身外之物,早脱离此苦超生去了。”

    又到一处,见男男女女人数众多,皆被鬼役以猪牛狗羊的毛皮覆于身上,顷刻间变成了猪牛狗羊一类的畜牲。有抗争不肯就刑的,鬼役以铁鞭笞打,血肉狼藉。

    鬼使道:“这些人皆偷奸耍滑、偷鸡摸狗之辈,虽免阳罚,难逃阴惩。他们受够了刑法,才可以转入轮回,来世还要做牛做马,受人奴役。”

    最后来到一处,见数十人虫聚于铁床之上,铁枷锁身,上压千钧巨石,一个个哀号不止。鬼使指着其中一人说:“这是大权相大贪官严蒿,不但贪污纳贿、损公肥私,还排挤忠良,结党营私。其余人等如曹阿瞒、秦桧,都是历朝误国之臣、贪官污吏,贪天之功占为己有,每隔一日都要被拉出去杀头,并让毒蛇吸血、饥鹰啄肉,糜烂至尽,以血肉还之于天。再用神水喷洒,复其原形,仍压于此处受罪,虽历万万劫,永不世出。”

    晚塘不忍卒睹,向鬼使告免道:“好了好了,我早闻地狱刑法惨酷,已见识过了,这就回去了吧。”

    “还没完呢,前面便是犁舌狱,要不要去看看?”鬼使故意吓唬他,见他脸色不好,暗自好笑,遂引他离了地狱。

    因地府只有去路并无回头之路,只得向前。行至枉死城,一些拖腰折臂、断头少足的鬼魅上来拉扯,都叫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慌得方平向鬼使身后躲藏。

    鬼使摇动引魂幡,众鬼魂无不辟易。

    鬼使对方平道:“他们都是枉死的冤业,无收无管,不得超生,又无钱钞盘缠,只得做个孤魂野鬼,终日游荡在这枉死城中。”

    方平明白他话中所指,自己与他们一样,如不顺从阎王的钧意,便与他们一样的下场。复感叹这地府也是势利场,有钱可以超生,无钱便只得羁留于此。

    再前面便是六道轮回之所,芸芸众生都在那里奔走循环,熙熙攘攘,各走各道。

    鬼使引他从门前经过,径直回到阎罗殿。

    阎王观晚塘面有惧色,心道:“跟老子斗,你还嫩了些。”微笑赐坐,命小鬼酌酒与他压惊,温语相慰。

    方平之前全凭着一股子劲儿死犟,面对炮烙、锯解都挺了过来,待走了一遭地狱方才真正感到了害怕,只觉全身发软,接盏在手,颤栗中连酒水也酒出来不少。定了定神,见酒水浑浊,心想莫非是迷魂汤?还好脑子还算清醒,趁阎王他顾之时将酒泻与袖中,假装一饮而尽。

    阎王开口道:“你现在知道了吧?王法谨严,如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本王定当秉公执法,还汝父以公道。至于汝父该还阳还是受罚,自有王法。你回去切莫再胡言乱语、纠缠不休了,否则还要抓你回来,决不轻饶!”

    方平听了自是不胜之喜,忙不迭叩头谢恩。

    阎王遂命二鬼使引方平还阳。一行人走出阎罗殿,前面一道大河挡道,广不过数尺,流而西南,血涛滚滚,腥风扑面,虫蛇满布,深不见底。江上有桥,险窄光滑,仅容一人通过。鬼使指点他道:“这河名叫血河,过了此河便可以回到阳世了。”

    方平听闻过阴间的一些事,知道这血河又名三途河,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称呼叫奈河,恶人鬼魂堕入河中,就好似铜蛇铁狗任争餐,永堕奈河无出路。这桥大概便是传说中的奈何桥,乃魂魄往生必经之路,有日游神、夜游神日夜把守。还听说过了此河就是轮回转生之所。他心中不免犯疑:”这条路与此前游历地府时所走的路不同,但会不会殊途同归,仍旧通向轮回门?阎王说了案已了结,送自己还阳,会不会只是哄骗自己,实则送我去轮回转世?”

    他这才想到自己没有亲眼见到父亲,无法证实他脱了难,要是受骗转入了轮回那就万般皆休了。

    “席方平啊席方平,你太单纯了,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耳边传来珠儿的声音。四周却不见他的踪影,大概是怕被鬼使发现而隐了身。

    “是啊,现在还不能走,一定要亲眼见到父亲出狱、赃官受罚才行。”他心想。一边跟二鬼使东拉西扯,且走且停,一边寻机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