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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珠儿报信

    方平的院子一年四季都是桃欢柳笑,春有杜鹃、海棠,夏有扶桑、芍药,秋有茶花,月季,冬有水仙、君子兰。

    他才交弱冠,名叫席安,“方平”这个字还是前两天加冠时父亲才取的。按常理该是寒窗苦读、娶妻生子的年纪,游手好闲、老来无事的人才养花溜鸟斗蛐蛐。

    所以家人都说他“不学无术”。

    每次他都会反驳,“不学”他承认,“无术”不可接受。

    这栽花种草的学问大了去了,光是花的品种就是千千万,有些品种看似相同,细微处各有分别,也只有他能分辨得出来;每种花又各有习性,培土、护芽、剪枝、浇灌都有讲究。别人能将活花养死,他能将死活种活,这就是“术”。

    为此他没少挨老爹的板子。他的小花园被老爹毁了一次又一次,盆盆罐罐踢烂了不知其数,但之后又被他恢复原样,而且那些看似死翘翘的花木了又被种活了回来。老爹知道拗不过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谁不是望子成龙,自家的孩子读书做官,光耀门楣?

    其实方平并不讨厌读书,他也读《诗经》、《左传》,偶尔也翻翻《黄帝内经》、《握奇经》、《参同契》,研究研究易经八卦,但也是兴趣所至,爱读时可以三月不知肉味,不爱读时束之高阁,仍去弄他的花花草草。

    “四书五经”种种经典浩如烟海,他也看了不少,不过要他按照八股文的格式写文章,真是要了他的老命。这就好比一株花,长得好好的,你非要给它绑上箍箍儿,按照既定的范式生长,最后也说不上好看,病秧秧却是真的。

    他不喜欢打打杀杀,想不通有些人为什么非要你争我斗,大伙儿有事好商量,有钱一起赚不好么?所以他爹叫他习武,师傅也请了,他也只是装模作样应付。

    他的父亲席廉是个管军粮征收的武官,说大不大,在官场上就是个芝麻绿豆。但他的祖上确实出了很多大官,大到太子少保,参与过平三藩、平定准葛尔叛乱、大小金川数十场战役,所以他算得上簪缨世家、阅阀子弟。可惜到了他祖父一代,已显出家道式微、后继乏力了。到了他这一代,只有他一个独苗,又烂泥糊不上墙,恐怕席家的数代基业了要断送在他手上了。

    最要紧的是方平的终生大事。论年纪老大不小了,说媒的踏破门槛,他一个也没瞧上。别人都承欢膝下,他还是孤家寡人。

    “没出息的,你娶花过门吧,抱着它们睡觉。”老爷子看着他仍整日价鼓捣那花花草花,气不打一处来。

    方平很听话,真的一连几天抱着花盆睡觉,他还美滋滋的。

    “犟驴!你索性跟你的花过日子去,不吃家里一点粮食,不喝家里一口水。”

    方平还是听话,接连绝食几天,水米不进。气得老爷子直叹息,生怕把宝贝儿子饿坏了,只好又妥协。

    老爷子整天忧心,忧着忧着就出大事了。这一日侍候梳洗的丫环照常开门进去,怎么叫老爷子都不应。一探鼻息还有气,赶紧找大夫来瞧视。

    大夫一番望闻切,“怪哉!席大人脉象时急时缓,时有时无,体内寒热交替,此等怪症从所未见。”他不敢出方,只说声“另请高明”便告辞而去。

    连请了几个大夫皆束手无策。

    “老爷怕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了邪。”有家丁提出。

    “有道理!”方平忙叫去请那些江湖术士。跳大神的半仙,烧符水的仙娘,布斗禳灾的茅山道士,都来试过。大概都是些招摇撞骗之徒,总不见效。

    方平花也不种了,天天守候在老爷子床前喂食汤药,但刚喂下便又流了出来,急得他眼泪直流。

    “爹,您快好起来吧,我再不跟你斗嘴了,以后都听您老的话。”

    “您老能睁眼看看我吗?我答应以后不再种花了,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娶妻生子,承欢膝下,侍奉您老晨昏......”

    到后来老爷子的病愈加沉重,身体越渐冰凉,尽管盖了几大床棉被,床下生起碳火,仍然抖战不已,似乎生气和热气正在从他身体里抽离。有时全身战颤,似被人抽打一般,但四肢皆不能动,嘴角微动,似欲哀嚎,却发不出一声。有一次浑身抽搐,口角流涎,似乎受了很大痛苦,但既不能叫出声,只是喉咙里嚯嚯作响,额头黄豆大的汗珠颗颗直冒。吓得方平紧抱着他的身子,不由得失声痛哭。

    不知何时爹的身子没有颤动了,他也疲倦而睡去。耳边似听到爹的呼喊声,一惊而醒,发现身处在一个土窑之中,窑中奇寒无比,直冻得他双臂紧抱,牙齿打战,全身发抖。油灯发出昏暗的微光,照着父亲被绑在木架上,双眼紧闭,生死未卜,浑身血肉模糊,衣服破烂与血肉粘连到一起。

    方平急忙扑上前欲救父亲,哪知扑了空,再摸了摸,才发现根本摸不着。忽然明白眼前皆是虚幻,大概是在做梦。明知是梦,但还是问父亲:

    “爹,您怎么了?谁把您打成这样?”

    “有人陷害为父,他们要为父招供认罪,为父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安儿,你快救救为父,为父实在......受不了了.......”

    “您在哪里?孩儿怎么才能救您?”

    “为父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父亲的话音未落,眼前的幻境渐渐消隐,灯光也暗下去了。方平伸双臂试图留住这一切,突然从暗处现出来一个狰狞至极的面孔,飘移到他眼前,几乎与他来了个眼对眼、嘴对嘴。

    这一惊魂飞天外。伸手乱舞乱打之际眼前忽然大亮,那怪脸早已不知去向,再看四周又回到了父亲的卧室中,父亲仍如之前那样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方平拭了拭额头的汗水,知道做了噩梦,但梦中的景象历历在目,是那样的真实,他觉得这一定是父亲托来的梦,绝非空穴来风。

    父亲一定是中了妖人的巫蛊、压胜之术,父亲为人憨厚,从不与人起争执,是谁害他呢?

    如果能找到那人,就可以设法解除巫咒,救回父亲。

    一个孩童的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谁半夜里哭泣?而且听声音还在他家院子里。

    方平循着声音来到院子处,借微弱星光看见角落里蹲着一个小孩瘦小而单薄的背影。他走上前伸手摸向小孩头顶,想说几句安慰一下,待小孩转过头来,借着屋内的灯光一照,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小孩约摸七八岁,身子骨如风中的纸鸢,面色惨如金纸,嘴唇乌黑,眼睑外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似乎长期没得到足够的睡眠。脸颊上挂着两串长长的泪珠,神情惨然。方平见了不由得心生怜悯:

    “你是哪家的小孩?是不是半夜走迷了路,回不了家,哭得如此伤心?”

    “这里是不是席家?你是不是席安席方平?”小孩止了哭声,张口问道。

    “对啊,我就是席方平。你又是谁?为何认得我?”

    “这就对了。我叫珠儿,唉,我在哭我那我早夭的姐姐,她十四岁就生病去世了,我爹娘一想起她就伤心难过,那个时候我没有出世,没有见过姐姐,想来我姐姐一定很美很乖,才会得到爹娘的疼爱。我只有尽力的讨好爹娘,让他们开心起来。爹娘嘱我打听她的下落,这么久了我还没打听到,没脸回去,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

    真是一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可是不对啊,你姐姐既然去世了,便从这世间永远的离开了,何言问其下落?”方平认为人死后就是一捧黄土,什么都没有了,但尽量将语气说得委婉些,以免刺激到他。

    “难道你不知道人死后会转入轮回,到另一个世界投胎重新为人吗?当然,可能做人,也可能是牲畜,甚至草木万物。”珠儿看了一眼席方平,眼神中带着不屑。

    “真的有轮回这种事?”

    “也难怪,你没有亲眼见过,自是不肯相信,但当你见了相信的时候,就该是你忘记的时候。”

    “难道你见过?”方平急问。心里隐隐猜到小孩的身份,不禁害怕起来。

    珠儿指着自己在灯光下摇摇晃晃有些微弱的影子:“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我的确被一个凶僧害死了,但魂魄没有转去轮回,寄于珠儿的身体之内,在阴阳两界穿梭。我是鬼也是人,相当于活死人吧。”

    方平听了难以置信,但观他面容确实是一副既死将腐之状,相隔数步都能感觉到他身体透出的寒气。

    “听你刚才所言,你似乎有事找我,是什么事呢?”

    “你看,我差点把今日来的目的都忘了,我是奉令尊之托来报信的。令尊被衙门收监了,你赶紧多烧些钱钞给他,好疏通关节,脱此灾愆。”

    “衙门?哪个衙门?”方平听得发懵。

    “叫你烧纸钞化用,那自然是阴曹地府的衙门。好了,我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要是被巡夜夜叉发现就完蛋了。”珠儿说罢欲离开。

    “小兄弟留步!”方平想到那个梦定是爹托的,有许多事要向他细问,急忙伸手抓住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又急忙撒开。

    “小兄弟可否说得清楚一些: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家父犯了何罪,要在彼处遭受拷打?”

    “令尊没有犯罪,只因为得罪了高人,那人擅使妖术,可以差神役鬼,他贿通了地府中的鬼吏陷害令尊。令尊抵死不认,所以一直羁押在案,一旦认了,就还阳无望了。好啦,我只能透露这么多,否则也要受到天谴。告辞告辞!”说着话一溜烟地去了,话音未落,人影早已不见。

    方平甚感气愤,没想到阴司也搞招权纳贿这一套。他自命清高,向来不耻于走后门通关节,但为救父亲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这又算得上什么。当晚将家中所有纸钱、纸元宝一并烧了。次日还让家丁买了几大捆。

    接下来的几日,席父不但没有起色,反而身体浮肿,气若游丝。方平绕室来回,坐立不安。

    二叔席康请了神医来看。神医瞧过之后摇头道:“晚了晚了,五日前病在肌肤,可用汤药,三日前病在脏腑,可用针石,如今病在膏肓,药石无灵了,准备后事吧。”

    方平一听如五雷轰顶,瘫坐于地。

    “侄儿节哀!”席康扶他到床上,安慰道:“可怜你娘见背得早,如今你爹又要撒手人寰。不过你不必忧伤,你二叔我还在。”当下他便做起主来,请人超度法事、请风水先生看墓地、购买殡葬之物等等。

    只懂栽花种草不通人情世故的席方平,突然面对老父病亡,如觉天塌地陷,方寸大乱。好在还有个精明的叔叔来撑起这个家。

    他悲痛之余却还是不甘心,明明烧去了钱纸,还是没能救回父亲,难道是地府嫌钱太少?他真想再问问,最好去那里走一遭,可是阴阳两隔,无路可通,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天夜里珠儿再度现身,对方平说:“地府收了钱,还是不肯放令尊,说是铁证如山,罪无可逭。我猜度大概是令尊的仇家给的钱更多,所以来告诉你多多烧些钱去。”

    “嘿嘿”,方平苦笑一声,“什么狗屁地府,竟也是拿钱办事,如今更是拿钱不办事!今日我出十万,彼出百万,我出千万,彼出万万,终非了局,倒便宜了那些死魅。父如有罪,自有王法,岂是几个死魅所能操纵?”

    “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地府的黑暗有甚于人间,咱们都无可奈何。”

    “你就是个小孩,还说我太年轻。我就不信了,堂堂地府竟无道理可讲,阎王也敢贪赃枉法。你能穿梭阴阳,有没有法子让我也去阴间走一遭?”

    珠儿听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是个小鬼,到人间行走已是犯禁,还要带上一个生人,被抓住了不是玩的。就算侥幸不被抓住,地府森严,根本就不跟你讲道理,让你有去无回。”

    方平紧紧抓住珠儿的手,恳切地说:“珠儿兄弟,求求你了,带我去吧!大恩大德,我方平必结草衔环相报。至于能不能讲道理,能不能回来,你就不用管了。”

    珠儿为他言语感动,只好答应了,“我也不要你的报答,只希望你被追究时莫把我供出来就好。走吧——”

    话音中方平就觉自己抽离了身体,快速钻入地底而去,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各种景象如激流向两旁飞逝而过。而且因为被珠儿拉着飞得太快,双眼充血而肿痛,什么也看不清,大脑也是一片迷乱。最后连呼吸也很困难,几乎要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