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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禁足

    太子府内太医刚给太子换好了药,嘱咐太子切莫再让伤口撕裂。旁边的医侍把刚用过的剪子、银针都一一收回到箱子里。

    床上的太子半边脸上涂满烫伤膏药,半边脸上毫无血色,虚弱的说道:“有劳高太医,请到旁厅用些茶点。这里还要劳烦医侍再详细告知注意事项。”府里的管事冯总管过来接过医箱,领着太医到旁厅去吃茶,岩奴最后一个出去,把门带上后就守在了门外。

    房内就剩太子和医侍两人,太子靠在床上,看医侍在雕着四爪蟒龙的白玉镂金盆里净了净手。这医侍即便刻意做了伪装,可这双历经沧桑的手出卖了他的年纪。

    净好手后,医侍又自顾自的坐到紫檀木的书桌前不知道写什么。写好后又拿到床前给太子看。太子看着上面苍劲有力的“翼王”二字后,竟咳了起来。

    医侍坐到床边,给太子抚背顺气,道:“太子要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其他事情方能徐徐图之。”太子边咳边点头道:“老师说的是。”这医侍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岳父,当朝的太傅沈崇瑞。

    自太子成了他的东床快婿后,他便常出入太子府给他出谋划策,又在朝堂里充当他的眼睛,听到太子在猎场遇刺,太傅就时刻留意翼王的举动。

    前几日听到旻申帝龙颜大怒,太子被砸伤,之后太子又被禁足在太子府里闭门思过。沈崇瑞心下着急,这才扮成医侍出现在太子府。他早在是太子太傅的时候就已经与太子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等太子顺好了气,沈崇瑞才道:“我们的人暗地里跟踪调查,发现前段日子翼王一党的人去到了开阳县。他们有备而来,这次开阳带回来的证物,很有可能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

    太子坐直了些,沈崇瑞连忙把被子往上掖了掖。太子体寒怕冷,如今不过刚要入冬,这炭火就要烧起来。沈崇瑞眯着眼,把手中的纸投到了炭盆里,火苗瞬间串了起来,不一会儿又慢慢的熄灭。

    他又道:“哼,只是尚德这蠢材,竟然还亲自将证物带回呈到御前,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太子沉吟片刻,叹气道:“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不是他还会是别人,他的岳父赵庞对我们倒是忠心耿耿。”

    “老师可有应对之策?”

    沈崇瑞面露得意之色,道:“太子放心,不管这事和翼王有没干系,最后都只能和他有干系。只是如今君上盯我们盯的紧,我能用的人手有限,太子手中可还有可用之人?”太子思考片刻,说出了几个名单来。

    沈崇瑞不可久留,给太子吃过“定心丸”后,起身准备离开。离开前又嘱咐道:“君上如今禁了太子的足,太子便在府里好好养伤,莫要太过操心,凡事还有我呢。若是有事可让人在后门挂上灯笼,自会有人来找我。”

    目送沈太傅离开,太子虚弱的躺了回去。本来已经好了大半的伤,在旻申帝面前一惊一吓,又只能躺床上了。他闭目想起前几日旻申帝面目可憎的模样,当时根本不顾他是否有伤在身,是样狠绝的将茶杯朝他脸上砸了过来。他是多么的心痛,那个曾经将他抱在膝上,教他写字的父王什么时候不见了?

    都是因为他,我那可亲可爱的弟弟。自小就什么都想和我争,可他凭什么和我争?我才是父王钦定的太子,赤章国未来的君王,这一切都将是属于我。

    这边太子被禁了足,而另一边翼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还先太子一步被禁足在翼王府。当初太子差点一命归西,而他只是轻微受了点外伤,那点伤对身强体健的翼王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如今早就好全了。

    现在虽然出不了府,可府里的生活同样可以多姿多彩。成日美人在怀陪着饮酒作乐,日子过的逍遥自在似神仙。

    翼王躺在金丝楠木的罗汉床上,半敞着里衣,头发随意的散落在侧边。汉白玉的铺成的地上,跪着两个妙龄美妾,一个正用粉拳轻轻的给他捶腿,另一个则用纤纤玉手剥着葡萄,被剥去外衣的葡萄汁液,顺着柔嫩的指尖往下滑。剥好的葡萄递到嘴边,翼王连着手指一块含在口中。

    美人一个惊呼,被抱在怀里,含羞带怯的看着眼前的翼王。翼王带茧的指腹摩挲着鲜嫩欲滴的唇,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低沉的问道:“这里又是什么滋味的?”美妾羞怯道:“王爷尝过便知。”

    捶腿的侍女退了出去,白玉砖上衣裳凌乱,罗汉床上娇喘连连。

    里面动静渐渐消停,松奴轻轻扣了扣门,里面一个餍足的声音问道:“何事?”

    松奴躬身答道:“爷,有消息递上来了。”

    美妾一脸春色衣衫不整从里面出来,松奴侧身让开,等美妾走远,才踩着袜进去。松奴把纸条递给了翼王,垂手站在了一旁。翼王觉着口渴,自己拿起桌上的冷茶灌了一大口,惊的松奴当即跪下:“奴才该死。”

    翼王看着手中的纸条,心情似乎格外好,对松奴道:“起来吧。”

    松奴赶紧起身,给翼王沏了杯热茶。

    翼王勾着唇,道:“真希望他们更快些给自己做个茧。”

    松奴笑着道:“恭喜王爷,大事将成。”

    翼王又道:“闵冉前途不可限量,这次肯舍了他儿子,将来必不会亏待于他。”沉思了片刻,又道:“给龚正海去个消息,让他那边加紧些,要是再搞不到兵部的图纸,让他自己看着办。”

    工部侍郎龚正海正满头大汗的带人修缮年久失修的大宏寺。前些时日旻申帝的爱妃韦妃娘娘半夜被噩梦吓醒,抱着旻申帝哭的梨花带雨。旻申帝安慰了半天,问她梦见什么,她却怎么都不肯说,反倒跪到地上请求君上让人修葺大宏寺。等寺院修好后要请法师在里面为君上和赤章国祈福。

    旻申帝答应了。

    君上随便的一个许诺,却让底下的人苦不堪言。修缮大宏寺需要大量购买木料、砖瓦,还有其它等等的费用开支。长长的账单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工部的人拿着条子去户部支取银子,可户部尚书闵冉因为儿子和刺客事件有牵连,被看押在家。

    国库本就不够丰盈,到了年关又处处等着用钱,户部只能苦着脸叫穷。龚正海搬出旻申帝来,可代理的侍郎做不了主,便写了折子递上去,把这事又踢回给了旻申帝。旻申帝把户部的人臭骂了一顿,让他们拿出钱来。

    户部的人叫苦不迭,真不是不给,是真没钱给。

    三番五次的要不到银子,工部也耍起赖来,工部尚书龚正海搬了把椅子直接坐到了户部的大门口,进出户部的人指指点点当笑话看,户部面子挂不住,好言相劝让龚正海进去商量。可龚正海不吃这一套,死活不肯进去,就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在门口说清楚。

    户部的另一位侍郎萧云颂,在外办事回来,见龚正海这般蛮不讲理,便找了几个稍壮些的侍卫,硬是把人连椅子一起给抬了进去。萧云颂又是斟茶又是赔笑脸道:“龚大人这又是何必呢,路上人来人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和户部有什么过节呢,咱们都是当差的,有事好商量嘛。”

    龚正海也不想把两部的关系闹僵,他只想要到银子。可话虽如此,但也不能让人当软柿子捏,他喝了口茶,没好气道:“我每天上门来都是要好好商量的,可你们户部的人不是这个借口就是那个理由,根本就不想给银子。这工程来的突然,工期又给的紧。君上可是下了令,要在正月里携娘娘们去大宏寺上香。那大宏寺年久失修,工程浩大,可你户部却卡着不给银子。如今把时间耗在要钱上面,你自己算算这还有几日留给工部做事嘛。到时候不能如期完工,你们户部也吃不了兜着走。”龚正海一口气把这稿子背完,然后看着萧云颂。

    萧云颂笑道:“龚大人您是不知,并非我们扣着银子不给,实在是真没钱了。今年南边大旱,粮食颗粒无收,养蚕的桑树大片干死。这一块财政重地,不但没有收入还得出钱买粮救济。西北边的草原各部进犯我国边境,千家军出征的军费又是一大笔钱。还有前段时间围猎支出的开销,都是一笔接着一笔,早把国库搬空。之前闵大人为了太后寿诞的开销,可是急的都要去当裤子了,国库如今真比我们的脸还光哪。”

    龚正海不听这一套,哼道:“看来是我工部的脸不够大。今天要是兵部的人来要钱,你们还敢这样理直气壮吗?”龚正海心里有气,在大家心里工部不过是给别人修桥铺路补房子的后勤,哪有兵部那般有面子?

    萧云颂语塞,人人都知道旻申帝好战,把兵部养的跟大爷般的存在。如今兵部尚书又是太子的党羽,恩宠如日中天,谁也得罪不起。所以只要是和兵部有关的个个都会给他们优先。

    萧云颂作揖道:“龚大人,我说这些并不是说户部不管这事。说来说去大家都是想把君上给的差事办好。我这里有个主意,龚大人可愿一听?”

    萧云颂给龚正海出了这么个主意:原来苏家军长期驻守在青州、刺州等地的崇山峻岭之间,那里原始森林广袤,最不缺的就是木材。最近苏家的三公子认祖归宗,得了君上的青睐,成了京都的红人。他有次酒后抱怨,苏家寡妇多,住着不方便,想自己买地建府。这话一传出去就有人来送房送地,而苏家军里的那些人正愁没地巴结,赶紧捡了上好的百年老树砍了送来给他建府用。如今这一棵棵粗壮的木材正整齐的摆放在苏家郊外的庄子上呢。您何不借来先用着?”

    大宏寺老化不是一般的厉害,基本每个角角落落都要翻修。要是工期不能按时交付,这工部尚书的位置明年他就该挪一挪了,以旻申帝的性子,说不定他还得被贬到那些穷乡僻壤之地去了此残生。龚正海一咬牙,决定豁出这老脸去求那苏沐。萧云颂到也不是那一毛不拔之人,看龚正海说的通,就答应先挪出两万两白银给工部使用。主要是也不能真把翼王给得罪了,如今翼王和太子都圈着,将来谁能坐上那把椅子也未可知。

    龚正海知道如今神机军的尚副统领和苏沐的关系要好,又跑去求他说项,正到处找后路的尚德求之不得,当即答应了下来。

    尚德办事效率很高,隔天就在恋香楼摆上了酒席,把两人都请了来。来的时候龚正海心里还很忐忑,京都贵人子侄多纨绔,自己又是求人办事,要是苏沐以此狮子大开口的提要求,能办到还好,要是不能,这修缮大宏寺的工程又要给耽搁。

    见面后龚正海却后悔自己怎么没能早点认识人家。原来在外长大的苏家三公子不但一点纨绔的习性都没有,还是个特讲情义的汉子。龚正海和苏沐意气相投,酒过三巡苏沐就要拉着龚正海去取木头。龚正海感动不已,约好第二日再去取。第二日天还未亮,就有士兵来报,大宏寺的门口来了很多木头。

    龚正海急忙出门,看着大宏寺门口堆放成山的木头,龚正海感动的差点要去给苏沐磕头。

    苏沐这般豪爽,朔风有些不解,问道:“军队的开销要找兵部,如今兵部的尚书赵庞是太子的人,而这工部龚正海又是翼王的人。今日公子这么光明正大的把木材送给工部,不是把太子得罪了吗?”

    昨晚的酒后劲大,苏沐的头到现在还疼着,他仰头靠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道:“朝堂上的事情不是光看表面上谁和谁是一派那么简单。你不觉得我这苏家三公子认祖归宗的过于顺利了吗。他们听了我的一面之词,就急着派人随便调查了一番,旻申帝不但确定了我这个身份,话里话外将来还要重用于我。你道这是为什么?”

    朔风挤了条毛巾,搭在屠苏的头上,道:“还请公子明示。”

    屠苏舒服的长舒了口气,嘴角浅浅勾起道:“旻申帝生性多疑他比谁都怀疑我的身份,只不过他对自己十分自负,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他才不在乎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人,是苏将军的遗孤,还是哪个阿三阿四。他现在急需找的,只不过是个只听他一个人话的人偶罢了。像我这样无根无基,做的事又甚合他意的人上哪儿去找?我的出现无疑是给正打瞌睡的旻申帝递上了个枕头。”

    屠苏换了个姿势,继续道:“旻申帝是只老狐狸,摆在苏家庄子的那些木头,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他给工部的时间安排的如此紧迫,早就把这些都算了进去。这批木材交与不交它都不再属于我。如今我主动把木材交了出去,他不但不会认为我站在了谁的那边,反而觉得我是个识时务的人。肯替他解忧又不邀功,他怎么也要表示一下的。你等着吧,圣旨说不定就要到了。”

    傍晚的时候朔风健步如飞的冲到屠苏面前,兴奋道:“公子料事如神,宫里果真派人来宣旨了。”

    宣旨的公公春风满面的宣读了圣旨,大意的内容是:苏沐忠君爱国、为君分忧,深得孤心。旻申帝对他的做法表示十分赞许。称赞苏沐果真有苏家的风范,一心先国后家。苏沐能把木材捐给大宏寺也是功德一件。今特赐下宅院一座,允苏沐搬出苏将军府独居,并亲笔题下“苏府”二字的牌匾以示荣恩。

    消息一传出,有人欢喜有人忧。老夫人一边假惺惺地说作为苏家唯一男丁搬出去住不合适,一边又说君上的旨意不能违抗。一想到没有苏沐在跟前碍眼,她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可有些个痴情的妇人,哪舍得让如此俊俏的苏沐就这样搬走,比老夫人可要真心实意多的痛哭挽留。

    苏沐陪着演戏,口口声声他要在老夫人跟前尽孝,不忍刚回家就要分离。反正君上赐府也没说一定要搬过去住,所以他觉得还是继续在老宅住的好。

    此话一出这些人的表情掉了个个,哭哭啼啼的立刻的转悲为喜,欣喜若狂的变成怒火中烧。站在角落的黛君也不自觉的面带春色。正愁无处撒气的老夫人看到黛君这个样子,冷笑了两声,又跟身边的林妈妈说了几句话就气冲冲的走了。

    之后黛君被林妈妈带走,走之前眼睛哀求的看着屠苏。屠苏正和旁边的一个女子在说笑,连个余光都没分给她。

    路上朔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屠苏道:“有什么就说。”

    朔风道:“公子如今有了新的府邸,却要赖在这不走,老夫人气了脸色都变了。刚才把二少夫人请了去,准是要拿她出气。”

    屠苏倒退着走,笑着问道:“怎么,你舍不得吗?”

    朔风挥拳,怒道:“不过看她是个有孕在身,又无依无靠的女人可怜罢了。我以为你对她有所不同呢。”

    屠苏匆忙接了两招,打的肉疼,长腿一迈,便跨过回廊,边跑边道:“你可千万不要小瞧了她,苏允这么多的妻妾就她能怀了身孕,可见她有点本事。不会叫的狗才咬人,你可千万别去招惹她,离她远远的才是。”

    朔风气倒,指着他的背影吼道:“你跑什么。”

    屠苏早就跑的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