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令出叠岚峰 » 第十章 银面刺客踪迹

第十章 银面刺客踪迹

    寒意伴着秋雨渐行渐近,京都将军府书房外,两个亲兵扶刀而立,一个刀疤面容不怒自威,一个横眉倒竖生人勿近。

    房内一个白衣男子,摇着羽扇,撸着他的山羊须道:“西颜和候渠站那儿,你连门神都不用贴了。”

    千展坤闭眼靠着太师椅,双手搭在把手上,右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见千展坤眉头紧锁,白衣男子正色道:“猎场行刺事件过去有段时日了,搜捕范围不断扩大,可依然没有什么进展。而那猎场带回来的刺客,刑部和大理寺手段用尽,连嘴都没撬开。君上震怒,借机把那些官员杀的杀罚的罚,连那三朝元老韩离此次也不能幸免,如今被革职在家足不出户。现下给了最后期限,若再查不出什么,只怕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又要开始胡乱攀咬,如今朝堂上已是人人自危,唯恐受到牵连。阿驰昨日可是传回消息了?”

    千展坤长舒了口气睁开了眼,只觉眼前羽扇晃来晃去十分碍眼:“云驰他们追到了宿州,在一个潭谷的地方找到了银面刺客的老巢,刺客狡诈,见行踪暴露,弃下几个看守的仆人便逃之夭夭,好在去的及时,带回了还没来的及销毁的证据,如今他们正往回赶。”

    白衣男子拧眉思考,手里的羽扇还在不停的晃着。

    千展坤像是终于忍受够了,怒道:“都什么天气了,还成天摇着那几根破羽毛,什么臭毛病。”

    那人笑道:“羽扇送清风,美酒佳人来,把酒三千盏,我自乘风去。这等文雅之事,你一介武夫如何能懂!”

    这位穿着秋袍还摇着羽扇的白衣男子,正是千展坤的私人军师云湘,也是云驰的叔父。

    千展坤嘴角抽了抽,他这粗人确实不理解这些自诩风流、潇洒不羁的所谓名士,成天像只花孔雀一样,大冷天里还喜欢扇着扇子,有什么好扇的?也不怕把自己扇出风寒来。都不知道是什么陋习。

    千展坤道:“安贫,也就你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才能这般到处游山玩水、乐得逍遥。可如今这天将变,你的好日子怕也不多了。”

    云湘继续优雅的摇着扇子笑着道:“将军竟然用了四个成语,不错不错,孺子可教。这好日子嘛,能过一天是一天。”

    ”风雨欲来,人人自危。只有以不变方能应万变,万变不离其宗,这‘宗’即是天定也是人为,如今这局势不明,不动就是最好的应对。”

    千展坤点了点头道:“君王多疑、朝堂诡谲,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又似想起了伤心事,道:“当年的‘转世神龙’已不复磊落拓达,如今多疑猜忌,暴戾残忍,竟学前朝亡国戾帝那般养起暗卫。那些个影司卫就像孤夜里的恶狼,一旦被他们咬住,不咬下块肉来不会松口,成天神出鬼没的监视着朝中上下,多少人冤死在他们手上。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就连往日的同袍也难逃他们恶爪...”

    千展坤眨了眨虎目道:“秉诚他,实在是...”

    云湘打断道:“你果真老了吗,怎么这么婆妈,还这么爱回忆。”又朝上指了指,道:“慎言!”

    千展坤站起身,胡须乱颤地怒道:“我老吗?这是老的问题吗?君上现在防我跟防什么似的,我如今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稍有行差踏错,我将军府就是下一个郑王府。”

    云湘收起嬉笑,道:“将军和少帅多年戍边,战功彪炳,把多哈那些蛮子打的龟缩在荒漠里不敢出头。还收回了自元文帝手中丢失的凉州,至此北境安宁,民生得以休养。那北地的百姓哪个不感念将军的恩德!君上赐下的荣恩,将军府里满门荣耀,赤章国上下谁人能及?也正是因此,有些个犯了红眼病的小人,肆意制造流言传回京都:边境的军民只识千家军,不知京都里的旻申帝。‘功高盖主’正是天家大忌啊。不防你防谁?”

    千展坤有些无奈道:“我千某又岂是那怀有异心之人?我和君上自小相识,在他还是王子的时候,便已追随其左右。那些年我们一起远赴边疆共同上阵杀敌,出生入死,这份情谊可是比亲兄弟还要亲厚。那时的旻王时常望着北方对我们几个说:凉州是北境的大门,凉州丢了就好似盘了条毒蛇在身边,随时都有可能被咬上一口,赤章岂能无忧?”

    千展坤见云湘终于把羽扇放下,坐那捋袖口的褶痕。又继续道:“为了他这句话,为了让他坐稳江山,我们几个立下誓言,有生之年誓要夺回凉州。那些边沙蛮子占着天时地利,肆无忌惮的骚扰边境百姓,抢夺牲畜,奸杀妇孺,甚至把他们像牲口一样的拴着赶回大漠当奴隶。收复失地即是民之所向,也是国之所愿!我千家军为此埋骨黄沙的好儿郎不计其数,英魂永镇北境,可他们家里剩下老幼无人照顾,我千展坤不能不管,朝廷给的赏赐可都是他们家人的抚恤金啊。”

    云湘站起,对着千展坤一辑,道:“将军大义,我等自然明白。只是将军手握重兵,这些年战功赫赫,哪个君王不忌惮?这对他而言无异于卧榻之侧卧了只猛虎,他岂能踏实?这次猎场刺客事件,君上的态度还不够明白吗?你也不是那等贪恋权势的人,所谓水满则溢,将军听我句劝,趁早交出去吧。兵权就是把双刃剑,不伤他就伤己。”

    千展坤微微的叹了口气,道:“安贫,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没那狼子野心,等时机合适我自会挂印而去。”

    想了想又笑道:“等我放下这一切后,也去捉只野鹤做把羽扇,随你纵情山水,逍遥自在。”

    云湘听了摇头笑道:“还是别捉野鹤了,我看老夫人养了那只花鹦鹉挺适合你的。”

    千展坤道:“也好,我想处置那只小畜生很久了。”

    老夫人房里的鹦鹉刚吃饱,此刻正在打盹,突然一个趔趄从横杆上掉了下去,它扑扑翅膀又飞了回去,抖了抖羽毛,开口叫道:“老夫人吉祥,老夫人吉祥......”

    老夫人被它的样子逗笑,边喂水边道:“哎呀,你个吃货鹦哥,圆的都站不稳喽。”

    三日后,京都的西城门刚开,就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杨焕举着令牌在前,云驰等人紧随其后,个个胡子拉碴却精神炯炯,杨焕喊道:“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避开。”

    城门口的守卫,急忙让出道来,一行人打马朝大理寺方向而去。他们刚到门口就有太监出来宣旨,旻申帝要召见云驰等人。

    云驰让杨焕也跟着去,两人整理了仪容即刻赶去王宫,此刻正值早朝,宫里的太监直接带他们去承明殿。杨焕因是第一次进这王宫,不时的用眼角偷偷打量这巍峨的王城,早有流传,旻申帝近年性情大变,为了享受生活极尽奢靡。

    只因他梦游天宫,之后便不管国库丰盈与否,不顾百姓生活疾苦,不听满朝大臣苦谏,一意孤行的要把王城按着天宫的样子重新整修。

    为了迎合旻申帝,底下的人开始大肆收刮民脂民膏,举国上下乃至大荒内的奇珍异宝,不断的被送入王城,直把王宫修成了瑞气千条、瑰丽绝伦的天宫才肯罢休。

    杨焕还在胡思乱想,前方带路的太监停了下来,以为到了承明殿,抬头却见“候殿”二字,太监把二人请进室内,这是文武百官上下朝等候、休息的地方。

    太监示意他们卸去兵器,还要除去靴子换上棉袜。杨焕不解怎的还要拖鞋?太监读懂杨焕的心思,特意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待会儿进了向天门就要走那青云道,这道上铺的可是价值连城的白瑾玉。”杨焕感谢道:“多谢使者指点。”太监看二人换好鞋袜,就领着二人走出候殿。

    金色的光芒照在白色的瑾玉上,杨焕只觉的有些晃眼,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却马上被眼前的景色惊的合不拢嘴。

    这里霞光飞舞、如梦如幻,此刻他恍若置身九重天上。看着流光溢彩的琉璃檐,五光十色的珊瑚假山,碧玉铺成的河流,还有白玉砌成的——青云道......杨焕低下头,心里砰砰直跳、无比震撼。

    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井底的青蛙,非常的孤陋寡闻,之前一直不屑那些传言,觉得太过浮夸,这王宫就算再华丽,不也还是砖瓦砌成的楼宇,顶多比那太子府大些豪华些罢了。怎知它竟是这般的豪华...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承明殿。这是早朝议政的地方,殿宇威严,二人站在殿外等候,杨焕却不敢再乱瞄乱看。

    听到殿内太监宣二人觐见,杨焕学着云驰抬头挺胸朝殿内走去,只是双腿却不怎么配合的有点哆嗦。殿内满朝文武矗立两侧,任他平时如何威风,此刻都得俯首听命。而旻申帝则高坐在他的龙椅之上俯瞰众生。杨焕脑子一片空白学着云驰行叩见之礼,他悄悄的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镇定下来。

    旻申帝这些天清减了不少,说话时有些中气不足,问道:“云驰,刺客可悉数抓捕归案?”

    云驰跪下去道:“启禀君上,那银面刺客狡诈,躲在宿州深山老林里的一处幽潭,幽潭周边布满诡阵,我等破解阵法费了些时日,赶到时他们正在销毁证据准备撤退。臣等无能,未能将刺客全数斩杀。只是查获的证据至关重要,臣等不敢耽搁,这才私自决定先行回都,望君上恕罪。”

    雷忠把证据呈给了旻申帝,不知信上写了什么,旻申帝脸色越来越难看,连拿信的手都在颤抖。他让雷忠把信递给大理寺和刑部,楚屏和齐博茗看了之后均是脸色大变。

    云驰又道:“君上,那些刺客所用的兵器同猎场银面刺客用的是同一种类,都是军用兵器。”

    旻申帝抬了抬手,云驰和杨焕站到一侧。

    信是户部尚书闵冉的儿子闵丰载的亲笔信,信上还盖有闵丰载的私印。楚屏把信上的内容大致的说了一下,这是与刺客勾结的密信。朝堂一片哗然如水入油锅瞬间炸开。私底下谁人不知这闵家是翼王党羽。

    这闵丰载是闵家大公子,自小就足智多谋,可惜患有腿疾不得入朝为官,因父亲投靠了翼王,他也因此成了翼王的谋士。

    闵冉慌忙出列,跪地叩首:“我闵家上下一心为国效忠,绝无此等祸心,这乃贼人栽赃,望君上明察。”

    “就算印章可伪造,可这信可是闵公子亲笔所写,难道还能有假?”

    “大荒内能人异士颇多,不过模仿个把字迹又有何难的?”

    “说的这么轻而易举,难道时大人就有这本事?”

    “此事不可妄言,李大人,你莫要信口开河。”时寒江满脸通红,没料到李旭竟敢直接往他头上乱扣帽子。

    李旭对他抱拳:“我不过就事论事而已,清者自清,时大人紧张什么。”

    时寒江嘴唇哆嗦:“你你你,请君上为臣做主啊。”

    又有人出言道:“那日,这伙银面刺客分明就是朝太子而去的。”

    闵冉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旻申帝道:“朝堂上虽可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可尔等都是饱学之士自当慎思明辨,不该像街市妇孺那般聒聒噪噪。此事,齐卿如何看?”

    齐博茗出列道:“君上,刺客狡诈,单凭一封书信不足为证。齐魏山带回的刺客一直不肯招供,幸好昨日沈医师给他施了离魂针,如今刑部和大理寺已经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前去调查。”

    旻申帝点点头,道:“嗯,把这信还有那些兵器都一并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吧。单凭几个刺客成不了大事,尽快查出幕后主使。”

    又对云驰和杨焕道:“云爱卿,此次你们不但剿灭了刺客,还寻得了这么重要的证据,按例当赏。只是事情还没个了结......

    雷忠,把云校尉等人的功劳记下,待水落石出之时,功过赏罚再一并办理。”

    云驰和杨焕跪地谢恩后先行退下,剩下一帮大臣继续殿内争论。

    出了皇城杨焕把手心的汗在衣服上蹭了蹭,笑着道:“云校尉,连日劳累不如一起到裘香楼喝上两盅?”

    云驰有些惊讶,裘香楼可是京都一等一的酒楼,里面装饰华丽、价格昂贵,像杨焕这样的低职公差,去一次少说也得花上几个月的俸银。他明白杨焕的心意,像他这样的捕头,要不是云驰带着,连进王城的资格都没有。

    云驰看了杨焕一眼道:“裘香楼就不必了,那里酒碗不够大,喝起来不尽兴。还是西市的冼马酒肆适合兄弟们。只是今日还要回将军府禀报事务,改日得空再和杨捕头一醉方休。”

    杨焕心里既佩服又感动,这云驰心细如尘,不但重情重义还体恤下属。他真心实意道:“一言为定!到时候我请兄弟们上酒肆不醉不归,云校尉可一定要来。”云驰点头应承。

    费蒙不解,小声的嘀咕道:“那杨焕看着贼精贼精的,想不到这么大方要请俺们吃酒。他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屁?”

    旁边的邢茂听了,故作老成道:“你都说人家贼精贼精咯,这次抓刺客立功还不得抱紧咱们校尉的腿,只要校尉美言几句,到时候升官发财还能少的了他。”

    费蒙道:“他不是太子的人吗?太子的腿不比咱校尉的腿粗?”

    邢茂嗤道:“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不过一捕快,能不能抱的到都不知道。可咱校尉可是实实在在的站在他面前,今天要不是咱校尉,他哪有资格进宫面圣。”

    费蒙挠头自言自语道:“俺给老娘买养老田的银子还没存够,我是不是也要抱一下咱家校尉的腿?”

    邢茂靠过身去小声道:“那是必须的啊,杨焕不过是一外人,咱们和校尉是什么关系。你抱紧点,说不定连娶媳妇的钱都有了。”

    费蒙将信将疑道:“当真?”

    邢茂小兵抖了抖缰绳,认真的点头道:“比金子还真!”说完打马追云驰而去。

    “那要怎么抱啊?”费蒙在后面追着问。

    夜里大伙都睡下了,费蒙仍旧站在廊下等自家的校尉。云驰回来看到笑的一脸谄媚的费蒙,瘆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离他远远的问道:“老费,这么晚了怎么还站这里?”

    费蒙见左右无人,靠上前去神秘兮兮的道:“校尉这几天累了吧?我给您烧了洗脚水,咱们泡个脚解解乏。”

    云驰往后退:“你是费蒙?”

    费蒙:“正是属下!”

    云驰:“大晚上的你不去睡觉,站这里吓人。”

    费蒙:“这不是等您嘛,走走走,咱们洗脚去。”

    云驰拔腿就往房间跑,边跑边喊:“费蒙,你撞邪了吗?你自己一个月都不洗一次脚,臭的可以熏死一头牛。你给我烧洗脚水,你还是留着自己洗吧。”

    费蒙看着跑远的云驰,纳闷的抓抓头发:娘说泥是庄稼人的根,咱庄稼人怎么能把根洗掉呢?可我不洗脚这事校尉怎么知道的?

    费蒙抬脚吸了吸鼻子,果真够味!

    喃喃道:“这烧好的洗脚水可不能浪费哦,既然校尉不洗,俺自己勉强洗一洗吧。”

    邢茂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站在费蒙身后,讨好道:“费哥,我也想洗洗脚解解乏。”

    费蒙吓了一跳,使了一招勾拳。

    邢茂向后一个空翻怒道:“好你个老费,你恩将仇报啊。不给就算了还出手打人,我要告诉校尉去,你给他烧洗脚水是想...抱他...腿...”邢茂话没说完就被费蒙捂住了嘴。

    费蒙紧张兮兮的嘘道:“小声点,小声点。”费蒙一手的汗闷的邢茂难受。

    看到邢茂点头,费蒙松开手,勾着邢茂的肩膀朝净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