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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叠岚峰

    秋天是个丰收的季节,路边金色的麦浪连到了天边,山上的林子缀满了红橙的果实。正午时,屠苏行到了临**州的金秀县婆陀山。

    烈日当空,两旁的田里,还有不少佃农在忙不停的劳作。连着田埂的路边有棵绿荫浓茂的大树,树下摆了几块平坦的石头,旁边还摆着一担子水。

    屠苏水囊里的水早已饮尽,他牵着马想找佃农讨点水。用手着遮额头,朝田里喊道:“各位叔伯,晚辈路过此地,可否讨些水喝?”

    田里的佃农抬起头,看见黑色骏马边的屠苏,只道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出来游玩走岔了路。一个老媪喊道:“小公子,树下有水,你自取去。”

    屠苏道了声谢,牵着马往树荫里走去。山泉清甜,屠苏给马也喂了个饱,又给水囊灌满了水,拿出干粮准备把肚子也给填饱。

    这时有个二十出头的妇人担着担子朝这里走来,她小心翼翼的护着前面的框子,后面框子坐着个三、四岁的孩童。妇人边走边喊:“叔伯婶娘,快歇歇,过来用点饭先。”框里的孩子也学着叫:“鼠鼠蛇蛇,用饭啦。”田里笑成一片。

    屠苏原先被树挡着,妇人走近,发现树下有人吓了一跳,见屠苏丰神俊朗、气质非凡,瞬间又羞红了脸,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时都忘记把担子放下来。框里的孩子叫道:“粮(娘)亲,这个哥哥真好看。”

    屠苏往旁边让了让。妇人慌忙把担子放好,又把孩子抱了出来。田里的佃农们走过来,见屠苏还在便有些局促,洗干净手上的泥巴,离屠苏远远的坐着,生怕自己身上的浊气熏染了神仙一般的人。

    老媪抱着孩童道:“小根刚才叫我啥啊?”

    小根往老媪嘴里塞了口野菜饼,稚嫩的答道:“蛇蛇(婶婶)啊,你是蛇蛇啊。”老媪笑嘻嘻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乖娃娃,不是蛇蛇是婶娘。”

    小根挣扎着从老媪身上下来,朝屠苏跑去,他把手里的野菜饼往屠苏手里塞,边塞边道:“哥哥,这个给你吃。”

    大家都慌了,妇人赶紧把小根抱开,一个劲的给屠苏赔不是,小根被大家的反应给吓的哇哇大哭。屠苏道:“不碍事,别吓着孩子。”

    妇人安抚好了小根,大家都不敢再高声的谈笑。妇人给每人都盛了碗野菜汤,又给每人一块野菜饼。小根时不时的往屠苏那里一边看一边吞口水。

    屠苏发现明明是大丰收,可这些佃农不但吃的不好,穿的也是一身补丁,连那孩子也一脸菜色。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白面馒头,朝小根招了招手,小根趁众人不注意,又屁颠屁颠的跑到屠苏这边,惊的妇人碗都掉到地上。

    屠苏从袋子里拿了个馒头给小根,小根盯着馒头不敢接,一直在吞口水。刚才婶娘告诉他,城里来的贵人他们得罪不起,不能给娘添麻烦。

    屠苏干脆往他怀里一塞,道:“给你的。”小根娘见馒头上印着五根脏兮兮的指印,还给人家是不可能了,只好拉着小根不住的道谢。小根这回老实了,大口的把馒头往嘴里塞,这种白面馒头他平时可吃不到,运气好的话过年娘亲有可能会蒸上几个,但味道也没这么好。

    屠苏把剩下的半袋子馒头和小根给的野菜饼一起放在石头上。举了举水囊,道了声谢策马走了。

    再看这遍地的金黄,是那么的刺眼。暴君无道,百姓何以为生?

    叠岚峰在瑾国境内,紧邻赤章国的苍明山。离潭谷相隔千里,屠苏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在第二日的傍晚就到了苍明山下。苍明山和叠岚峰虽然只隔着条幽江,但想去叠岚峰却必须绕个大弯从瑾国境内上去。

    瑾国的美人和美玉闻名天下,令不少国家垂涎欲滴。十几年前瑾国国门被赤章铁骑踏破,君主南景帝和王后相继被杀,王族也被屠尽。赤章国国君残暴无比,瑾国覆灭后连普通的百姓都不放过,女的沦为男人玩弄的工具,男的则没日没夜的被驱赶去开采玉石。自此瑾国不复存在,只剩一片人间炼狱。

    为了防止瑾国余孽复燃,赤章国派重兵把守瑾国看管的十分严格,来往的客商,没有州府级别颁发的通行令不得过境。过往两境的城墙上,挂满了被风干的尸体,据说都是铤而走险被抓的奸细。

    屠苏牵着马,绕道去了客似云来客栈。客栈在赤章国境内的苍明山脚下,这里离瑾国近,来往方便,过路的商人、旅客都喜欢在这里歇脚。这里不但是吃饭睡觉的地方还是买卖消息的好去处。

    屠苏走到客栈门口,就有小二上前来招呼。看屠苏举止优雅、仪表不凡,简直贵不可言,小二顿时满脸堆笑迎了上去,道:“爷可是来住店的?”

    屠苏把马绳往小二身上一抛,点点头道:“要间上房,备些热饭热菜送到房里来,晚些再送热水。”说话间已经进了客栈内。靠左的柜台里站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只见满头金簪晃眼,此刻正低头扒拉着算盘给客人结账。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见到进来的是个可让百花失色的少年,立刻把算盘推给旁边的管事,自己迎了上去,道:“公子住店吗?那您可是来对地方了。我们客栈的客房可是这方圆十里最最舒服的,保准您住了之后乐不思蜀。”

    一旁用饭的客人看到老板娘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打趣道:“可不是呢,夜里门别锁的太紧了,说不定半夜还有美人投怀送抱呢。”吃饭的客人哄堂大笑,顿时都来了兴致,各种荤段子一个比一个更不堪入耳。

    屠苏被这店内的热气烘的脸微红,老板娘只当他是面皮薄,赶紧上前解围道:“去去去,好吃好喝的还堵不上你们的嘴,再说些有的没的,我可要赶人了啊。”

    “呦,看看,就护上了呢。他是客我也是客,老板娘你厚此薄彼,这般偏心,我们可不依啊。”堂内众人还在起哄。屠苏已经由小二领着上楼去了。

    客栈上下有三层,一层厅堂宽敞,摆着十来张梨花木桌供人用餐。二层是普通客房,三层是上好的客房,只招待有钱有势的贵宾,小二推门进去,一股清香扑鼻儿而来:“公子,这间可是我们店最好的上房了,您不知道就是之前宫里的贵人来了也是住的这里。您看这墙,可是整块的白玉砌成的,不但冬暖夏凉,隔音效果也特别好,不管您在房间里干什么都没人知道。”说到这还朝屠苏会心一笑。

    屠苏抛了块碎银在到小二手里,对小二挥了挥手,小二识趣退下,出门前贴心的提醒屠苏,有什么事可以拉动门边的那条细绳,他们就会马上出现。

    屠苏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股子江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幽江奔腾不息,滔滔不绝的江水愤怒着、咆哮着撞进屠苏的体内。沉在幽江里数十万瑾国亡魂,在诉说着他们的冤屈、不甘和愤怒。屠苏闭上眼感受着这一切,那些来自他亲人和子民的控诉。

    风清月明,店内的客人都已睡下,店小二也坐在门边打瞌睡。唯独老板娘十分精神,脸上神采奕奕,一身打扮甚是华丽,只是发髻蓬松,白日里的一头的金簪换成了如烟似水的玉簪,鬓边上戴了枝海棠绢花,清雅又妩媚,慵懒又随意和白日里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她扭着水蛇腰,端着热乎的酒菜上了三楼,敲响了屠苏的门。

    屠苏衣裳半敞,睡眼朦胧的倚在门框上,眯眼打量这扰人清梦的老板娘。店小二耳朵精,一听便知是自家的老板娘正和白日里来的贵公子调笑呢。不知老板娘说了什么,下一刻那贵公子就笑着让开了道。他嗤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骚货,又来这套,老少通吃啊。”

    老板娘进了房间,屠苏看她头上的海棠花道:“人比花娇,这海棠甚是不错。”老板娘把酒菜摆在桌上,笑盈盈道:“哎呀,我想戴的是牡丹呢,难道拿错了?这灯光昏暗,要不公子靠近些,仔细看看。”

    屠苏拔下海棠花,道:“海棠无心。”

    老板娘拜倒在地:“鸿雁宫黎素素拜见少主。”

    屠苏上去扶起黎素素道:“素娘请起。”

    黎素素眼里噙泪,激动道:“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了。”

    屠苏点头道:“叠岚峰发出金令急召我回来,我现在必须马上上山。”

    黎素素服侍屠苏穿好夜行衣,打开窗户,拔下头上的玉簪,道:“前日山上已传来消息,我们特在此地等候少主归来。”屠苏一身劲装、气宇轩昂,黎素素心下感叹:王族血脉天选之子,果真令人心悦诚服,这才见上一面,便能让人为之心甘情愿的去赴汤蹈火。

    屠苏清了清嗓子,素娘醒过神来,自知刚才失态,忙低下头恭敬道:“半山处有一巨石,石头的右侧有一机关,插上这玉簪就能打开石门通往后山,后山的双翅金乌大鹏鸟,见到这海棠就会载少主过这幽江前往叠岚峰。”屠苏拿起素娘手中的玉簪,和刚才的海棠一并纳入怀中,随即跃出窗去。

    一身黑衣融入夜色,耳边刮过的风越来越潮湿,不消片刻屠苏就到了巨石门前,他插上玉簪一扭,石门缓缓打开。等屠苏入内又缓缓的关上。屠苏点了火折子,这洞内里很宽敞,够几匹马并肩而过。

    到了后山,屠苏并没看到双翅金乌大鹏鸟,他捏着海棠花往前走。屠苏突然停下脚步,绷紧了背,缓缓的转过身。黑暗中亮起了两盏幽火,那火忽明忽灭,屠苏定神一看,哪是什么幽火,分明是个动物的眼睛。一阵狂风卷地而起,屠苏眯着眼,把海棠花举上前去。果然,狂风停了下来,两只巨眼靠了上来。大鹏鸟凑近看了看低头鸣叫。屠苏收起海棠,站到他的背上,道:“去叠岚峰顶。”

    大鹏展翅,忽而起飞,一啸冲天,直上云霄。这双翅金乌鹏鸟是叠岚峰上专人饲养的,通人意,识人语,不多时就到了叠岚峰上。鹏鸟低啸盘旋,看见火光亮起,收起翅膀俯冲了下去。不待鹏鸟落地,屠苏一个飞跃跳到了屋顶上。下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屠苏翻身下地,对来人行礼道:“大师傅。”

    院子站了两人,其中一个正是屠苏的武艺师傅柳决,柳决上前两步拍了拍屠苏的肩膀,点头道:“此次突发变故,你们能全身而退已是不错。”后面那人上前来道:“襄廷见过少主。”

    屠苏见这男人头戴莲花玉冠、风光月霁犹如谪仙,柳决介绍道:“屠苏,这就是我们瑾国的国师祁襄廷。”

    这国师在瑾国覆灭前就已经在王宫多年,年纪应该比柳决还大,可眼前这人看上去却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屠苏上前见礼:“国师有礼。”

    祁襄廷笑朝里面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不要站这里聊了,里面请。”

    屠苏抬头,门楣匾额上“乾坤门”三个字鲜明夺目、苍劲有力。巍巍宫殿隐没在夜色里雾影重重。

    祁襄廷先行入内,屠苏跟在身后。此刻内院已是灯火通明,十几个身着道袍的人分立两侧,整齐的向屠苏行礼。院子中间栽着棵和潭谷一样的海棠树,山上气候寒冷,枝上挂的是霜白的花朵。树下站着刚才载他的那只大鹏鸟,此刻正瞪着圆眼打量他。大鹏鸟身旁站着个道童,有样学样的向屠苏行礼。

    祁襄廷请屠苏入静室,室内只有几张太师桌椅,应是商议大事的地方。此刻屋内站着七八个男人,见到屠苏进来,竟有人激动的老泪纵横。一番介绍之后众人入座,道童奉上茶来,顿时茶香萦绕满室。

    祁襄廷道:“这是无忘崖上的苦蔹茶,名字虽然叫的苦,可入口却清香甘甜,少主请。”屠苏尝了一口,这茶果真不凡,齿颊间丝丝甘味,比六月里的瓜果还要清甜。

    今日来的都是瑾国遗留的朝臣。屠苏是南景帝的血脉、是他们的少主。之前屠苏一直生活在赤章国境内,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时间紧迫,祁襄廷道:“少主,此次急召你来是因为我们计划有变,接下来需要你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