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馋
她缩在他身旁看恐怖片，给他读米兰昆德拉的不朽，读金瓶梅，听午夜电台，包场午夜电影，开一夜的车到海边看日出，她随心所欲，他任她胡闹。
她喜欢趁没人时突然把腰带扯开，让他一低头就能看见里面的内裤。她第一次这么做时周烈很懵，以为她又发疯。陈艾说她们有没有这样勾引你的。周烈装作听不见。她不放弃，追在后面问发裸照有没有，酒店门卡有没有。得到否定回答后，她得出结论：最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周烈把她脑袋顺时针揉一下，问，听见了吗。
什么。
周烈说水的声音，你这进水了。
她说我的脑子里是脑液。
周烈怜爱的看着她，说你这里是脑浆，白色的，像豆腐一样，一块一块的，除非遭受巨大撞击把你脑壳打碎，不然破个小孔小洞之类的，它不会流出来。
吃饭的时候周烈让厨子做了一道猪脑，指着猪脑跟她解释哪里是脑浆哪里是脑髓，脑浆是什么样脑髓什么样。
陈艾恶心的一口饭都没吃。
除了犯傻，她还喜欢做黑暗料理。
有天他回到家，发现地上血迹淋淋，她在厨房忙活，他站立片刻，然后问，这是什么。
陈艾把地上的宝贝炫耀给他看，“鳄鱼尾巴。”
“什么玩意儿。”
“鳄鱼的尾巴。”她得意的拍拍自己屁股。
周烈头大，“不要告诉我你拿它做菜。”
“我看教学视频了，很简单的，等我一下。”
一个小时后，俩人看着从厨房端出来的，黑乎乎一团完全无法分辨的东西，周烈表示拒绝进食，陈艾尝了一口，背着周烈偷偷吐了出来。
什么也不说，直奔私房菜馆。到达私房菜馆时，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周烈饿到现在，脾气绷到极点。
等厨房的饭菜端上来，他殷勤的给她夹了一筷子，招呼她赶紧吃。
入口即化，软糯香甜，滑而不腻，陈艾又尝了一口，周烈满脸温柔的看着她，“好吃吗。”“好吃。”“猜猜是什么。”陈艾给他做了黑暗料理，理亏在先，不敢忤逆他，顺口胡诌：“金枪鱼？”
私房菜馆顿时响起周烈的怒吼：“这他妈是鳄鱼尾！！”
她除了心血来潮给他弄吃的，还会买各种奇怪的东西，比如明明有正品，还要在网上买一个赝品回来。
摆在他们面前两瓶高级香水，左边是周烈买的，右边是陈艾在网上买的。周烈的小票上显示金额四位数，陈艾是三位数。
“你有真品，为什么还要去网上买高仿。”
“我想看看真品和赝品到底有什么分别。”
钱多烧的。
她捅捅他，“包装就不一样，有色差，你看出来没有。”
周烈转身去办公了。
隔一会听见呲呲，一顿喷，陈艾说你看左边这个好细啊都看不见水珠。隔一会又呲呲，与此同时刺鼻的香水味飘过来，周烈喊，“少喷点，别呛着了。”
话音没落，“咳咳咳。”她果然被呛到了。
周烈：“…”
陈艾挨过来，“你说我喷一天真的喷一天假的，她们也分不出来吧。”
“她们会觉得你是神经病。”
二月二龙抬头，天气明显回转。
给你换辆车吧。
换一辆什么。
你选。
陈艾想了一会，算了，她还是想要一条狗，但是周烈不同意，他不喜欢养宠物，任何宠物，包括猫狗。
纪蘅拿来一套珠宝盒子，五光十色，熠熠发光。
“选一件吧。”
陈艾看了一圈，没有戒指。心里凉了半截。
“我没有跟你要珠宝啊。”她明知故问。
周烈给出的理由是：珠宝增值，以防万一。
陈艾一件都没选。
她很怕某天他说，分手吧。
卑微的连问都不敢问。
三月，鹿城的春雨淅淅沥沥。
陈艾去看牙医，前段时间太放纵，不要命的吃甜的，把一辈子的甜都吃完了，剩下的当然是苦头。诊疗室放着林俊杰的美人鱼，她的牙神经和脑神经备受挑战。
医生给她拔了一颗牙，咬着棉签从牙医那回来，三天内都是流食，难熬。
喝了一天米粥，饿的受不了。
硬着头皮去私房菜馆，对方告诉她需要提前一个星期预约，直接去是没有座位的，打包是不可能的，他们是堂食。
没办法，她只能回来继续喝粥，稀溜溜喝着大米粥，眼泪就啪嗒啪嗒，哭的那叫一个惨。
这才是他离开她的真正原因吧。
她给他发短信。拔了一颗牙，好疼。
杳无音讯。
电话仍旧打不通。
她知道他有一处宅邸，但是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跑去公司楼下等了三天，门口说他不在，她老老实实在门岗处坐了三天。
门岗保安问她找谁，她说了，保安说你找人家干什么，她说我想去他们公司上班。
保安就没赶她。
这年头找工作不容易，不会上网的孩子伤不起。
周烈确实不在。
其实在的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点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刘斌回来了，带着他的小女伴。
他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周烈有点郁闷。
茶室有点不对劲。
财务报表上显示的跟实际看到的明显不相符。
“不应该这么少啊。”
夏陆早有准备，“他说日常消耗比较大。”
周烈抬起头，“谁说的。”
“小陈。”
周烈把报表放下，茶室还有三个月到期，没必要搞这么复杂，实在不懂小陈到底要干什么。
“按理说亏损属于正常，但是他的遮掩有点刻意。”夏陆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们对视一下，周烈把报表一扔：
“三个月一过，把他辞了。”
“好。”
谈云兮还在外边等他，说刚才看见陈艾了。
周烈说嗯。
她不在这上班了吗。
你没问她。
没有啊，她来的快，去的也快，说要找朋友，转头就不见了。
因为有小陈打理，陈艾跟周烈在一块后基本上没再去过，茶室不对外经营，并不需要那么多人手。
周烈说上去玩吗，里面搞的不错。
谈云兮轻笑，说还是算了。毕竟女生不是这里的目标客户。
牵起他的手，撒娇，“好了没有，饿死人了。”
去了“小菜”。私房菜馆。
趁着谈云兮去化妆间，接待的人悄悄说，周先生，那位陈小姐来过，是一个人。
周烈敏锐的扫了他一眼。
对方垂眼，说我们这里是熟人带熟人，不好破例。
周烈心里来气，什么不好破例，还他妈不是看人下菜碟。
他不知道她在其他地方碰壁没有，她像个没头苍蝇，每一次碰壁都留下好大一滩痕迹，每次都看得他闹心，想忽视忽视不了，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故意的吧。
周烈吃到一半的时候谈云兮才出来。
“这么久。”
她把包放下，头发擦过他的肩膀，带来一阵香气，“打了两个电话。”
周烈没说话。
从陈艾到她，没一个省心的。
一顿饭吃的他闹心。
夏陆没想到他最中意的大嫂这么快就被“打入冷宫”。
秘书打开门，“夏总，谈小姐过来了。”
夏陆回头看一眼周烈，得到肯定的回复，“让她进来。”
“嗨。”一阵香风掠过。
夏陆回个微笑，目不转睛的把门带上。
转身飞快的做个“嘘”，扭头撅起屁股，耳朵贴在门上，屏气凝神的，偷听。搞得一旁想汇报的秘书哭笑不得。
对这个色艺俱全的大嫂，夏陆一向是偏心的，他也很乐于向别人炫耀大嫂，有点像炫耀自己大哥有辆优越的跑车。
门内的对话隐约传来。怎么不接我电话。有事。有什么事不能提前说，我们约好了看电影啊。跟你说了我来不了。高跟鞋来回走动的声音，夏陆心提了提。
你又听到什么。什么叫又，之后还有吗。谈云兮挫败的声音传过来；“就是一起去了一趟Vienna，你不至于吧。”
Vienna是哪里，夏陆飞快把这个词过一遍。
谈云兮的腔调温柔：“拜托，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沉默。这场短暂的沉默似乎耗费了谈云兮不少耐心，她不断走动，不断叹息。
“澳洲开中餐馆的公子，能让你落户澳洲，还能有份电台主持的工作，很不错，是吧。”
周烈的这句话信息量足够大，夏陆差不多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如果这样的话，我还回来干嘛。”
这次换周烈叹气，“可惜他父母不同意，所以你提前回国，吊他胃口，等着他自动追过来。”
“其实他追不追过来无所谓，我想说的是，有人看见你们同游意大利，还是我老家人。”
“你知道，他们很封建，又固执。我没有办法。”
夏陆无言以对。
作了大死，留学留出个劈腿来，话说烈哥也没闲着，真是一对…额，多情男女。
高跟鞋猛烈踩着地板，哒哒哒。夏陆飞快闪开，冲到离自己最近的办公桌上胡乱抓几张纸看起来，门打开了，一阵香风又裹挟过来。
然后一把幽怨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劝劝你大哥吧，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谈云兮走了，“嘿，”夏陆敲敲电脑，问那个低头装死的员工，“Vienna什么意思。”
“维也纳。”
“什么。”
“音乐之都，维也纳。”
好家伙，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其实，谈小姐还不错吧。”孤身在国外，一个人难免寂寞，也可以理解。
“我再给你找个好的。”
“怎么给我找，”夏陆说，“那是给你自己找，其实吧，学音乐的，长的好看，脾气又好，这种很难得了。”
“找谁不是我说了算的。”
夏陆：“哈？”他听不明白。
夏陆可爱就在这里，他是个从头到尾不明白的一个孩子。
周烈心里烦，把手头工作一扔：
“去跟小陈联系，去茶室那放松两天。”
夏陆：“得嘞。”
这还不简单，立即安排上。
他们聚会的必选项目是搓麻将，这是刘斌的最大爱好，他看不上那些高大上，嫌人家不接地气，夏陆则嫌弃他土，即使这样，茶室翻修的时候还是给他安排上了，麻将桌自动麻将机，一应俱全。
夏陆到的时候他们都在麻将桌旁。
刘斌坐上首，周烈在他后边看牌，小陈下首，旁边是刘斌带来的女孩，三缺一，夏陆卷起袖子准备上场了。
对面的女孩说烈哥下来玩嘛。
刘斌嘿嘿。
周烈去后头抽烟了。
刘斌才说，零食够不够。
那女孩点头说够。
钱够不够。
夏陆快笑喷了，女孩看他这样有点不敢接话，夏陆接下来问，脑子够不够。
俩人哈哈大笑。
这是陈艾过来打麻将连打十几圈一圈没胡的时候，周烈问她的话。
周烈没笑。
夏陆毫无察觉，说哎，陈艾后来来过没有。
“两次吧。”刘斌咕哝。
“笑话。”夏陆把牌打出去。
她就是个笑话。
周烈去楼上休息了，他看起来很累。
刘斌使劲踢一脚夏陆，“提这个干嘛。”
“不你先说的嘛。”
刘斌挥手恨不得把他拍醒，“猪脑子。”
茶室二楼。
陈艾的短信一条接着一条，牙疼了，拔牙了，花开了，忍不住吃了糖，牙又开始疼了。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再多看一眼就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程程端着盘子进来给他按摩，女子柔柔的手抚摸下，疲惫稍减，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急于发泄的烦躁，女子轻声说，周总，我给你翻下身。
他躺在榻榻米上，这里曾经是金老躺过的地方，旁边有女子在他身旁，玄色茶服下是光洁的温软的身躯。
周烈睁开眼睛，程程的脸红红的，和她身上的玄色茶服相映成趣，她看周烈没动静，乍起胆子伏到他胸前，那里有烟味混合着男性浑浊的呼吸，她抿紧嘴唇，周烈看都不看她一眼。
然后他说，出去吧。
程程一愣。
男人眼里有和他身体反应截然不同的冷淡，憎恶。
怪胎。程程脑子里闪过一个词。
这里不需要了。他说。
夏陆和刘斌在牌桌上鏖战正酣。
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登登上楼去了。
刘斌说了句什么，夏陆没听清，“什么。”小陈说，“陈艾上去了。”
陈艾上去了。
牌桌静默了几秒。
“胡啦！”女孩哗啦一推牌，把他们吓了一条，女孩喜笑颜开，“胡啦，给钱给钱！”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
陈艾进门就看见仰面四脚八叉躺着的男人，这是他少有的恶俗一面，接触的多了会发现这男人也有世俗可爱的一面。
陈艾噗嗤笑了，拍了他一巴掌。
他恢复了淡然，她凑近了听，他说陈艾，我难受。
男人难受当然要找女人。
陈艾咬唇，男人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孩童式的纯真与成熟男人的欲望，两者奇妙结合，浑然天成，他一句邀请都没说，可是每个动作都是勾引。
他本来就是她的魔怔。
把衣服脱了，躺到我身边来。
她照做了。
金老也是这么抚摸她的，爱抚，口水和汗水，不一样的是那副苍老身躯雄风不再。
她哭着喊他名字，喊，周烈，周烈，把我带走吧。
楼上传来激烈的动静，一声比一声大，牌桌上变成了四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小陈干咳一声，“那边有麦，能点歌，去唱歌吗。”
周烈，我牙疼。
他哼唧一下。
陈艾用胳膊圈住他脖子，“给你发短信怎么不回我。”
“牙疼去看医生吧，需要钱吗。”周烈说。
陈艾打他。
“给你钱吧，要多少。”
“你什么意思。”
周烈指着旁边，“裤子里有个信封，信封里有张银行卡，想买什么买什么吧。”
“你干嘛。”陈艾坐起来，盘起腿，“我说的是我牙疼，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关心啊，”周烈说，“这就是我关心的方式。”
陈艾再傻也明白了，她盯着他，“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不要那么难听，你情我愿，很公平。”
“我卖，你给钱，是这样吗。”
“我说了，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周烈，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不是卖的吗。”
你不是卖的吗。
陈艾旋风一样卷下楼梯，到了车上还是浑身止不住的抖，连怎么哭都忘了，她唯一的念头是杀了周烈。
她总有一天要杀了他。
千刀万剐。
气到直接给谈云兮打电话，头一句话就是：我跟周烈上床了。
谈云兮住处附近的公园。
她的光彩照人更加衬出她的灰头土脸。
陈艾的痛哭吓住了对方，连连追问，“他骗你了吗，强迫你了吗，怎么回事。”
陈艾摇头，可怕的不是诱骗和强迫，是温雅外表下吞噬人心的邪恶。
谈云兮说你别哭了，深呼吸，现在我问你，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没有，是我追的他。”
她支支吾吾把谈云兮出国后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包括茶室更迭，和他的同居，周烈的失踪，以及刚才发生的一切。
听完她的描述，谈云兮脸色阴沉，“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不想让你受他的骗。”
她干净利索的给了她一巴掌。
陈艾一声不吭。
这本来是情理之中，换谁谁也忍不了。
“觉得他是渣男，想劝我离开他？”她问。
她进一步逼问，“是真的为我好，还是为了给自己解气，拿我当刀子使？”
面对陈艾的躲避，她明白了。
“你真天真…”她说到这，想到什么，冷笑。
她已经不生气了。
一种让陈艾非常陌生的鄙夷。
陈艾被搞蒙了。
夜色下，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酷：
“恋爱脑的小女生，连自己都没活明白呢，就着急狩猎男人，我就大大方方把周烈的缺点摆出来，你们照样迷的不要不要的，这不就是你要的吗，哦，也不算恋爱脑，起码知道为自己打算，想拜金，学做捞女啊，你以为很简单吗，有门槛的，你有没有那个资格，你配吗！？我每天在电台受多少诱惑，捞女没做成，先被那些老头子玩死了，这世上永远有人能先你一步猜透你的企图，最聪明的办法，公平交易，愿赌服输，玩不起就不玩，哪像你这种，输不起就要掀桌子，听不懂啊，没关系，回家抱着被子哭去吧，哭完你就懂了。”
“你不是爱他吗。”
“当然，跟你一样，我也爱他，爱他的人，爱他的钱，他的全部我都爱。”
真相赤裸裸摆出来，明晃晃到只剩算计。
然而即使这样，她的口气依然甜蜜，神色依旧温婉。
“另外，很遗憾的告诉你，我和他已经分手了，这种事情以后可以换个女人哭诉，也许她可以理解你的难处。”
“要是见了面，麻烦帮我转告他，我还爱他哦。”
陈艾落荒而逃。
陈艾是哭着跑出去的，他们都看见了。
“其实没必要这样，很伤人。”刘斌说。
他们在居民楼的阳台上，一起坐着晒月亮。
周烈猛灌两口啤酒，在躺椅上重新躺下来，“要拿她怎么办，有些人，不是人家不尊重她，自己把路走歪了。”
“不管怎样，跟过你一场，不要这么糟践人家，贬低她，只会让人觉得你欲盖弥彰。”
周烈面色阴沉。
刘斌把话说的很明白，你这么对她不是因为多讨厌她，是因为发现自己无法将她放下，这种无力让你非常愤怒，你憎恶的是无法控制的自己。
“我们小时候不是见过流沙，能把整个人吞掉那种，流沙这东西，看起来寻常，踩进去了才知道凶险，这时候怎么办，不能乱动，不能挣扎，越用力陷的越深，要仰面躺平身体，四肢放松，然后慢慢的远离，离的远了，才能得救。”
她喜欢趁没人时突然把腰带扯开，让他一低头就能看见里面的内裤。她第一次这么做时周烈很懵，以为她又发疯。陈艾说她们有没有这样勾引你的。周烈装作听不见。她不放弃，追在后面问发裸照有没有，酒店门卡有没有。得到否定回答后，她得出结论：最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周烈把她脑袋顺时针揉一下，问，听见了吗。
什么。
周烈说水的声音，你这进水了。
她说我的脑子里是脑液。
周烈怜爱的看着她，说你这里是脑浆，白色的，像豆腐一样，一块一块的，除非遭受巨大撞击把你脑壳打碎，不然破个小孔小洞之类的，它不会流出来。
吃饭的时候周烈让厨子做了一道猪脑，指着猪脑跟她解释哪里是脑浆哪里是脑髓，脑浆是什么样脑髓什么样。
陈艾恶心的一口饭都没吃。
除了犯傻，她还喜欢做黑暗料理。
有天他回到家，发现地上血迹淋淋，她在厨房忙活，他站立片刻，然后问，这是什么。
陈艾把地上的宝贝炫耀给他看，“鳄鱼尾巴。”
“什么玩意儿。”
“鳄鱼的尾巴。”她得意的拍拍自己屁股。
周烈头大，“不要告诉我你拿它做菜。”
“我看教学视频了，很简单的，等我一下。”
一个小时后，俩人看着从厨房端出来的，黑乎乎一团完全无法分辨的东西，周烈表示拒绝进食，陈艾尝了一口，背着周烈偷偷吐了出来。
什么也不说，直奔私房菜馆。到达私房菜馆时，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周烈饿到现在，脾气绷到极点。
等厨房的饭菜端上来，他殷勤的给她夹了一筷子，招呼她赶紧吃。
入口即化，软糯香甜，滑而不腻，陈艾又尝了一口，周烈满脸温柔的看着她，“好吃吗。”“好吃。”“猜猜是什么。”陈艾给他做了黑暗料理，理亏在先，不敢忤逆他，顺口胡诌：“金枪鱼？”
私房菜馆顿时响起周烈的怒吼：“这他妈是鳄鱼尾！！”
她除了心血来潮给他弄吃的，还会买各种奇怪的东西，比如明明有正品，还要在网上买一个赝品回来。
摆在他们面前两瓶高级香水，左边是周烈买的，右边是陈艾在网上买的。周烈的小票上显示金额四位数，陈艾是三位数。
“你有真品，为什么还要去网上买高仿。”
“我想看看真品和赝品到底有什么分别。”
钱多烧的。
她捅捅他，“包装就不一样，有色差，你看出来没有。”
周烈转身去办公了。
隔一会听见呲呲，一顿喷，陈艾说你看左边这个好细啊都看不见水珠。隔一会又呲呲，与此同时刺鼻的香水味飘过来，周烈喊，“少喷点，别呛着了。”
话音没落，“咳咳咳。”她果然被呛到了。
周烈：“…”
陈艾挨过来，“你说我喷一天真的喷一天假的，她们也分不出来吧。”
“她们会觉得你是神经病。”
二月二龙抬头，天气明显回转。
给你换辆车吧。
换一辆什么。
你选。
陈艾想了一会，算了，她还是想要一条狗，但是周烈不同意，他不喜欢养宠物，任何宠物，包括猫狗。
纪蘅拿来一套珠宝盒子，五光十色，熠熠发光。
“选一件吧。”
陈艾看了一圈，没有戒指。心里凉了半截。
“我没有跟你要珠宝啊。”她明知故问。
周烈给出的理由是：珠宝增值，以防万一。
陈艾一件都没选。
她很怕某天他说，分手吧。
卑微的连问都不敢问。
三月，鹿城的春雨淅淅沥沥。
陈艾去看牙医，前段时间太放纵，不要命的吃甜的，把一辈子的甜都吃完了，剩下的当然是苦头。诊疗室放着林俊杰的美人鱼，她的牙神经和脑神经备受挑战。
医生给她拔了一颗牙，咬着棉签从牙医那回来，三天内都是流食，难熬。
喝了一天米粥，饿的受不了。
硬着头皮去私房菜馆，对方告诉她需要提前一个星期预约，直接去是没有座位的，打包是不可能的，他们是堂食。
没办法，她只能回来继续喝粥，稀溜溜喝着大米粥，眼泪就啪嗒啪嗒，哭的那叫一个惨。
这才是他离开她的真正原因吧。
她给他发短信。拔了一颗牙，好疼。
杳无音讯。
电话仍旧打不通。
她知道他有一处宅邸，但是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跑去公司楼下等了三天，门口说他不在，她老老实实在门岗处坐了三天。
门岗保安问她找谁，她说了，保安说你找人家干什么，她说我想去他们公司上班。
保安就没赶她。
这年头找工作不容易，不会上网的孩子伤不起。
周烈确实不在。
其实在的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点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刘斌回来了，带着他的小女伴。
他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周烈有点郁闷。
茶室有点不对劲。
财务报表上显示的跟实际看到的明显不相符。
“不应该这么少啊。”
夏陆早有准备，“他说日常消耗比较大。”
周烈抬起头，“谁说的。”
“小陈。”
周烈把报表放下，茶室还有三个月到期，没必要搞这么复杂，实在不懂小陈到底要干什么。
“按理说亏损属于正常，但是他的遮掩有点刻意。”夏陆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们对视一下，周烈把报表一扔：
“三个月一过，把他辞了。”
“好。”
谈云兮还在外边等他，说刚才看见陈艾了。
周烈说嗯。
她不在这上班了吗。
你没问她。
没有啊，她来的快，去的也快，说要找朋友，转头就不见了。
因为有小陈打理，陈艾跟周烈在一块后基本上没再去过，茶室不对外经营，并不需要那么多人手。
周烈说上去玩吗，里面搞的不错。
谈云兮轻笑，说还是算了。毕竟女生不是这里的目标客户。
牵起他的手，撒娇，“好了没有，饿死人了。”
去了“小菜”。私房菜馆。
趁着谈云兮去化妆间，接待的人悄悄说，周先生，那位陈小姐来过，是一个人。
周烈敏锐的扫了他一眼。
对方垂眼，说我们这里是熟人带熟人，不好破例。
周烈心里来气，什么不好破例，还他妈不是看人下菜碟。
他不知道她在其他地方碰壁没有，她像个没头苍蝇，每一次碰壁都留下好大一滩痕迹，每次都看得他闹心，想忽视忽视不了，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故意的吧。
周烈吃到一半的时候谈云兮才出来。
“这么久。”
她把包放下，头发擦过他的肩膀，带来一阵香气，“打了两个电话。”
周烈没说话。
从陈艾到她，没一个省心的。
一顿饭吃的他闹心。
夏陆没想到他最中意的大嫂这么快就被“打入冷宫”。
秘书打开门，“夏总，谈小姐过来了。”
夏陆回头看一眼周烈，得到肯定的回复，“让她进来。”
“嗨。”一阵香风掠过。
夏陆回个微笑，目不转睛的把门带上。
转身飞快的做个“嘘”，扭头撅起屁股，耳朵贴在门上，屏气凝神的，偷听。搞得一旁想汇报的秘书哭笑不得。
对这个色艺俱全的大嫂，夏陆一向是偏心的，他也很乐于向别人炫耀大嫂，有点像炫耀自己大哥有辆优越的跑车。
门内的对话隐约传来。怎么不接我电话。有事。有什么事不能提前说，我们约好了看电影啊。跟你说了我来不了。高跟鞋来回走动的声音，夏陆心提了提。
你又听到什么。什么叫又，之后还有吗。谈云兮挫败的声音传过来；“就是一起去了一趟Vienna，你不至于吧。”
Vienna是哪里，夏陆飞快把这个词过一遍。
谈云兮的腔调温柔：“拜托，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沉默。这场短暂的沉默似乎耗费了谈云兮不少耐心，她不断走动，不断叹息。
“澳洲开中餐馆的公子，能让你落户澳洲，还能有份电台主持的工作，很不错，是吧。”
周烈的这句话信息量足够大，夏陆差不多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如果这样的话，我还回来干嘛。”
这次换周烈叹气，“可惜他父母不同意，所以你提前回国，吊他胃口，等着他自动追过来。”
“其实他追不追过来无所谓，我想说的是，有人看见你们同游意大利，还是我老家人。”
“你知道，他们很封建，又固执。我没有办法。”
夏陆无言以对。
作了大死，留学留出个劈腿来，话说烈哥也没闲着，真是一对…额，多情男女。
高跟鞋猛烈踩着地板，哒哒哒。夏陆飞快闪开，冲到离自己最近的办公桌上胡乱抓几张纸看起来，门打开了，一阵香风又裹挟过来。
然后一把幽怨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劝劝你大哥吧，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谈云兮走了，“嘿，”夏陆敲敲电脑，问那个低头装死的员工，“Vienna什么意思。”
“维也纳。”
“什么。”
“音乐之都，维也纳。”
好家伙，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其实，谈小姐还不错吧。”孤身在国外，一个人难免寂寞，也可以理解。
“我再给你找个好的。”
“怎么给我找，”夏陆说，“那是给你自己找，其实吧，学音乐的，长的好看，脾气又好，这种很难得了。”
“找谁不是我说了算的。”
夏陆：“哈？”他听不明白。
夏陆可爱就在这里，他是个从头到尾不明白的一个孩子。
周烈心里烦，把手头工作一扔：
“去跟小陈联系，去茶室那放松两天。”
夏陆：“得嘞。”
这还不简单，立即安排上。
他们聚会的必选项目是搓麻将，这是刘斌的最大爱好，他看不上那些高大上，嫌人家不接地气，夏陆则嫌弃他土，即使这样，茶室翻修的时候还是给他安排上了，麻将桌自动麻将机，一应俱全。
夏陆到的时候他们都在麻将桌旁。
刘斌坐上首，周烈在他后边看牌，小陈下首，旁边是刘斌带来的女孩，三缺一，夏陆卷起袖子准备上场了。
对面的女孩说烈哥下来玩嘛。
刘斌嘿嘿。
周烈去后头抽烟了。
刘斌才说，零食够不够。
那女孩点头说够。
钱够不够。
夏陆快笑喷了，女孩看他这样有点不敢接话，夏陆接下来问，脑子够不够。
俩人哈哈大笑。
这是陈艾过来打麻将连打十几圈一圈没胡的时候，周烈问她的话。
周烈没笑。
夏陆毫无察觉，说哎，陈艾后来来过没有。
“两次吧。”刘斌咕哝。
“笑话。”夏陆把牌打出去。
她就是个笑话。
周烈去楼上休息了，他看起来很累。
刘斌使劲踢一脚夏陆，“提这个干嘛。”
“不你先说的嘛。”
刘斌挥手恨不得把他拍醒，“猪脑子。”
茶室二楼。
陈艾的短信一条接着一条，牙疼了，拔牙了，花开了，忍不住吃了糖，牙又开始疼了。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再多看一眼就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程程端着盘子进来给他按摩，女子柔柔的手抚摸下，疲惫稍减，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急于发泄的烦躁，女子轻声说，周总，我给你翻下身。
他躺在榻榻米上，这里曾经是金老躺过的地方，旁边有女子在他身旁，玄色茶服下是光洁的温软的身躯。
周烈睁开眼睛，程程的脸红红的，和她身上的玄色茶服相映成趣，她看周烈没动静，乍起胆子伏到他胸前，那里有烟味混合着男性浑浊的呼吸，她抿紧嘴唇，周烈看都不看她一眼。
然后他说，出去吧。
程程一愣。
男人眼里有和他身体反应截然不同的冷淡，憎恶。
怪胎。程程脑子里闪过一个词。
这里不需要了。他说。
夏陆和刘斌在牌桌上鏖战正酣。
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登登上楼去了。
刘斌说了句什么，夏陆没听清，“什么。”小陈说，“陈艾上去了。”
陈艾上去了。
牌桌静默了几秒。
“胡啦！”女孩哗啦一推牌，把他们吓了一条，女孩喜笑颜开，“胡啦，给钱给钱！”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
陈艾进门就看见仰面四脚八叉躺着的男人，这是他少有的恶俗一面，接触的多了会发现这男人也有世俗可爱的一面。
陈艾噗嗤笑了，拍了他一巴掌。
他恢复了淡然，她凑近了听，他说陈艾，我难受。
男人难受当然要找女人。
陈艾咬唇，男人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孩童式的纯真与成熟男人的欲望，两者奇妙结合，浑然天成，他一句邀请都没说，可是每个动作都是勾引。
他本来就是她的魔怔。
把衣服脱了，躺到我身边来。
她照做了。
金老也是这么抚摸她的，爱抚，口水和汗水，不一样的是那副苍老身躯雄风不再。
她哭着喊他名字，喊，周烈，周烈，把我带走吧。
楼上传来激烈的动静，一声比一声大，牌桌上变成了四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小陈干咳一声，“那边有麦，能点歌，去唱歌吗。”
周烈，我牙疼。
他哼唧一下。
陈艾用胳膊圈住他脖子，“给你发短信怎么不回我。”
“牙疼去看医生吧，需要钱吗。”周烈说。
陈艾打他。
“给你钱吧，要多少。”
“你什么意思。”
周烈指着旁边，“裤子里有个信封，信封里有张银行卡，想买什么买什么吧。”
“你干嘛。”陈艾坐起来，盘起腿，“我说的是我牙疼，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关心啊，”周烈说，“这就是我关心的方式。”
陈艾再傻也明白了，她盯着他，“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不要那么难听，你情我愿，很公平。”
“我卖，你给钱，是这样吗。”
“我说了，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周烈，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不是卖的吗。”
你不是卖的吗。
陈艾旋风一样卷下楼梯，到了车上还是浑身止不住的抖，连怎么哭都忘了，她唯一的念头是杀了周烈。
她总有一天要杀了他。
千刀万剐。
气到直接给谈云兮打电话，头一句话就是：我跟周烈上床了。
谈云兮住处附近的公园。
她的光彩照人更加衬出她的灰头土脸。
陈艾的痛哭吓住了对方，连连追问，“他骗你了吗，强迫你了吗，怎么回事。”
陈艾摇头，可怕的不是诱骗和强迫，是温雅外表下吞噬人心的邪恶。
谈云兮说你别哭了，深呼吸，现在我问你，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没有，是我追的他。”
她支支吾吾把谈云兮出国后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包括茶室更迭，和他的同居，周烈的失踪，以及刚才发生的一切。
听完她的描述，谈云兮脸色阴沉，“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不想让你受他的骗。”
她干净利索的给了她一巴掌。
陈艾一声不吭。
这本来是情理之中，换谁谁也忍不了。
“觉得他是渣男，想劝我离开他？”她问。
她进一步逼问，“是真的为我好，还是为了给自己解气，拿我当刀子使？”
面对陈艾的躲避，她明白了。
“你真天真…”她说到这，想到什么，冷笑。
她已经不生气了。
一种让陈艾非常陌生的鄙夷。
陈艾被搞蒙了。
夜色下，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酷：
“恋爱脑的小女生，连自己都没活明白呢，就着急狩猎男人，我就大大方方把周烈的缺点摆出来，你们照样迷的不要不要的，这不就是你要的吗，哦，也不算恋爱脑，起码知道为自己打算，想拜金，学做捞女啊，你以为很简单吗，有门槛的，你有没有那个资格，你配吗！？我每天在电台受多少诱惑，捞女没做成，先被那些老头子玩死了，这世上永远有人能先你一步猜透你的企图，最聪明的办法，公平交易，愿赌服输，玩不起就不玩，哪像你这种，输不起就要掀桌子，听不懂啊，没关系，回家抱着被子哭去吧，哭完你就懂了。”
“你不是爱他吗。”
“当然，跟你一样，我也爱他，爱他的人，爱他的钱，他的全部我都爱。”
真相赤裸裸摆出来，明晃晃到只剩算计。
然而即使这样，她的口气依然甜蜜，神色依旧温婉。
“另外，很遗憾的告诉你，我和他已经分手了，这种事情以后可以换个女人哭诉，也许她可以理解你的难处。”
“要是见了面，麻烦帮我转告他，我还爱他哦。”
陈艾落荒而逃。
陈艾是哭着跑出去的，他们都看见了。
“其实没必要这样，很伤人。”刘斌说。
他们在居民楼的阳台上，一起坐着晒月亮。
周烈猛灌两口啤酒，在躺椅上重新躺下来，“要拿她怎么办，有些人，不是人家不尊重她，自己把路走歪了。”
“不管怎样，跟过你一场，不要这么糟践人家，贬低她，只会让人觉得你欲盖弥彰。”
周烈面色阴沉。
刘斌把话说的很明白，你这么对她不是因为多讨厌她，是因为发现自己无法将她放下，这种无力让你非常愤怒，你憎恶的是无法控制的自己。
“我们小时候不是见过流沙，能把整个人吞掉那种，流沙这东西，看起来寻常，踩进去了才知道凶险，这时候怎么办，不能乱动，不能挣扎，越用力陷的越深，要仰面躺平身体，四肢放松，然后慢慢的远离，离的远了，才能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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