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瘾
茶室终究没转出去，也许他们觉得这样确实很亏，一买一卖，能赚钱的情况少之又少。
陈艾在衣橱里翻找，玫红色，太艳，紫色的，太老气，咖啡色，太普通，左挑右选，衣裳扔了满沙发，最后还是之前见他的一身粉色套装，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精神百倍，忽然想起他说怎么今天穿了粉色。她仔细一琢磨，那不就是提醒她黑色穿太多了。
他什么时候关注她的衣着的。
茶室的地下室。
从地下室天窗看去，女人正弯腰拿抹布擦的卖力，她面前是大片布满灰尘的地板，要清理干净这一百多平的地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地下室在盖好后就没用过，天窗用篷布盖住，现在上面布满蜘蛛罗网，不是要招待客人，也犯不上清理这里。
本来打扫的活计落不到陈艾身上，但保洁人员被她们辞退，春节期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只能亲力亲为，好在地下室做了防潮，天窗一开，除了有点冷，并不觉得阴寒。
下午三点半。林俊杰的美人鱼播还在循环播放。
陈艾收回目光，对眼前的劳动成果还算满意，她摊在地上，背靠着墙，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地下室的玻璃门推开，周烈往里看，就看见她很乖的靠在墙上，看样子累坏了。
“怎么样了。”他穿着鞋套的脚踩着地面，在并不干净的地板上留下浅浅鞋印，两人同时把目光放在鞋印上，她有些尴尬，“还要再打扫一遍。”
“上去吧，明天再说。”周烈说。
“抹一遍就好了。”她坚持。
“他们不一定来这里。”
“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周烈不再说什么，抬头看看天窗，“天窗打扫了吗。”
“没有。”
过了一会听见头顶咯吱咯吱的，周烈卷了袖子帮陈艾擦天窗去了。
陈艾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滑，滑过去了，她没逮住。干体力活久了会连累大脑运作。
晚饭时，小陈短暂发表了演讲，一是对周烈的到来表示欢迎，二是对大家劳动一天的成果表示赞扬，“最后，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争取用明天一天时间，让这里再次焕发生机，用最好的状态迎接贵宾的检阅。”程程鼓掌的声音最大，陈艾想爱情真盲目，灰头土脸的男人在女人眼里仿佛光芒万丈。
周烈带来的两个男生帮大家订了晚餐，免了他们饿肚子的窘境。
发到陈艾手里的时候她问夏陆没来么，发饭盒的男生说来了，又走了。她瞄了周烈一眼又低下头去，周烈视而不见。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是夏陆留下来的。
带着疑惑连干两份盒饭后，陈艾的脑子才算缓过来，周烈问她，吃完了吗。
吃完了。
走吧，送我回去。
小陈赶紧说烈哥，酒店已经订好了。
不用了，回去吧。
在这住一晚吧。
周烈甩手就把外套穿上，对陈艾说，走吧。
陈艾把车上空调开到最大，暖了一会才让大老板坐上去，四五个小时的路程，不好冻到大老板。
谁知车头一拐弯他问，“家在哪。”
陈艾指了指右边，然后指左，最后又指右，她左左右右的功夫把事情搞明白：周烈是问她的家在哪。
陈艾突然很紧张。
一种被命运之神眷顾的惊喜。
他是接纳她了吗。
呼，好有压力。
“这个小陈…”周烈沉吟，“很活跃，金老在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没有，”她赶紧说，“金老不认识他。”
“哦。”
这傻女人，根本没意识到问题，小陈表面上帮助她稳定局面，实则准备将她取而代之，完全是主人翁的姿态在发号施令，取而代之不是不可以，不过野心太大的话…不好约束。
“我家里很乱哦，”她干巴巴笑两下，“周总不要嫌弃。”
“没关系，”周烈闲闲说，“金老看上的房子，哪怕再乱也是好的。”
她挨了当头一棒，闷闷开车。
她原想告诉他，当初年少轻狂不知轻重，得罪了您老，还请高抬贵手不要计较不要计较，周烈却直接把她跟金老的关系点明，也是，谁会相信她是清白的，他本来就不在乎，在乎的话刘斌那一关就过不去，现在的情况跟居民楼时候差不多，当初因为刘斌嫌弃她，现在因为金老嫌弃她，不过有一点不一样：她比之前有用了。她能帮他稳定茶室，接待客户，一些明面上不好做的事情，她也可以帮他出面，即将到来的暗里关系让他们最终要走到一起，既然如此，晚走到不如早走到，晚睡觉不如早睡觉…其实也行，周烈的小身板她求之不得。
想明白这一层，陈艾一改郁闷，笑嘻嘻说是啊，挑了半年没结果，金老金手指一点，就找到了。
话挑明了，她的思路也活跃起来：
“周总，地下室的用处定下来没有。”
“地下室不在招待范围内。”
他的样子不像逗她，陈艾哭笑不得，“不是吧，我打扫了整整一天。”
周烈闷声笑，“明天不是还有一天。”
脚趾头想也知道，小陈为了支开她，故意挑了这么个地，就是为了拖住她。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把茶室留下吧。”
“舍不得吗。”
“嗯，有家的地方就会舍不得。”她坦承，她漂泊很久，在一个地方慢慢稳定下来时，这种家的感觉让她很留恋。
周烈不语。
她突然说，“我知道了，那个跳舞的电影叫西游记降魔篇。”
周烈：“…”
她的住处离茶室半小时车程，很快就到。小区单元楼呈圆环状分布，用金老的话说，聚宝盆形状，旺财。
打开灯，眼前是凌乱的客厅。
柜子里，沙发上，到处是衣服，一堆一堆的，鞋子扔的满地，一处下脚地都没有，她在旁边干笑，“很乱吧，没骗你哈。”接着大手一挥，非常大方的说，随便坐。
她把五颜六色的毛衣塞进柜子里时，周烈居然在一片无序中真的找到了可以坐的地方，然后开始玩手机。
陈艾把客厅捣鼓到能入眼的程度，停下来给他拿了杯饮料，自己也瘫倒在沙发上，她的骨头快散架了。
“你说的电影是这个？”周烈说，把手机屏幕转给她，那是周星驰的西游记降魔篇，文章演的，视频里黄渤在教舒淇扭着屁股跳舞，笑场笑的很明显，陈艾收回目光，心虚的说，“有点像哈。”周烈欲言又止，捂着眼睛往后一倒，干脆不理她。
…………
陈艾解释，“我在网上看过一个故事，男的去买套套，路上太着急，被车撞死了，那个女的就后悔啊，所以这种事情，谁不着急谁去买。”
周烈：“…好像某个人比我急吧。”
…
下午四点半的地下室陷入夕阳余晖。天窗擦干净了，地板也整洁无尘。
你看，她突然指着天窗上洒落下来的阳光，发现新大陆般，“这里很适合跳舞。”边踩着节奏踢踢踏踏，茶服的袖摆上下摇晃，夕阳落到地板，呈一个方正的四角形，四角形内光线昏黄暧昧，像大庭广众下隐秘的怀念。她蹦蹦跳跳，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情绪里，“有个电影讲男女在地下跳舞的那个，跟这个差不多。”她停下来，感叹，“好美。”
她把目光落回周烈身上，羞赧一笑，“我忘了电影叫什么名字了。”
周烈平心静气问，晚饭吃什么。
她醒悟过来，什么都行。
你定吧。
你定吧。
她老老实实说你定吧，我吃的东西你不一定吃得惯。
周烈：“…”
早上陈艾是被闹铃吵醒的。她爬起来找手机，在昏暗的房间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一条男人穿的裤子，铃声就是从裤兜里传出来的。
陈艾有点懵，周烈起来把她手里的裤子拉过去，陈艾回过神，爬回床上跟个死人一样躺着不动了。
她快散架了。
她要大睡三天。
门口有人敲门，周烈边打电话边踢她，“开门。”陈艾：“…”
门口是一个华贵典雅的女人，手里捧着木质食盒，走得腰肢款摆，女人站立片刻，从一堆塑料袋包装中挤出空间，优雅的把盒子放下，朝她矜持的点一下头，“慢用。”
抬脚，带上门，走了，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陈艾大开眼界。
她又爬回床上。
三分钟后，周烈又踢她，“起来。”
陈艾想杀人，就算是头猪，温存了一夜也该有感情了，他是怎么折腾她的心里没数吗。
“起来，带你去见世面。”
她有气无力，“世面是谁。”
周烈光着屁股从床上下来，跟希腊雕塑似的身材直接那么晃啊晃。
这招釜底抽薪效果显著，陈艾立马不困了，隔壁传来的冲澡声让她脸红心跳。
他洗完澡湿哒哒出来，抹两把头发，套上内裤，长裤，慢条斯理的穿上背心，衬衫，毛衣，陈艾靠在床头，周烈穿完衣服，她也醒的差不多了。
“纪蘅买的什么。”
原来她叫纪蘅。
陈艾说不知道，不认识，她面对周烈的探寻，诚恳的表示除了像虾饺的那个，其他的都不认识，“我就说了，我吃的东西你不一定吃，你吃的我都不认识。”
“那是粤菜。”
陈艾疑惑，“鹿城好像没有粤菜馆，成品菜吗？”
周烈说不是，专门找厨子做的。
陈艾决定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
广式早餐花样多，口味非常淡。
“你吃这个不觉得没味道吗。”
“还好。”
旁边食盒吸引她的注意，上面的暗红雕花刻纹繁复精美，“这是专门买的吗。”
“不是，做菜的厨子送的。”
“你一口一个厨子，这个厨子不会是国宴级的大厨吧。”
“我不知道。”
陈艾面露微笑，他终于有和她一样懵逼的时候了。
周烈继续说，“他开了家私房菜馆，市长招待宾客的时候一般会去他那里。”
陈艾觉得她已经见了世面了。
她忍不住问，“你早上就吃私厨做的饭，那你中午吃什么，晚饭呢，海参鲍鱼？私厨里的私厨？”
周烈耐心解释，“不会，有什么吃什么，我除了口味偏淡，什么都吃，纪蘅在就给我送饭，她不在就凑和一顿。”
陈艾不信，“肯德基吃过没有，麻辣烫？板面？”
周烈看看时间，“便民街那家面馆你不是去过，我是那的常客。”
她郁闷难解，周烈哈哈一笑，伸手捏着她下巴一晃，说骗你的，其实我只喝露水，从不吃饭，吃饭会影响我修仙。
陈艾扑过来就要拧他，周烈把她一搂，亲了亲她脸蛋，“乖，快换衣服。”
她一蹦一跳走进卧室，问我穿粉色是不是最好看。
周烈把眼睛从手机上挪开，斟酌一下词句，“不是，主要是你穿黑色像个小老太太。”
陈艾：“……”
夏陆他们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陈艾对这种效率叹为观止，昨晚俩人结伴回家，洗澡睡觉，折腾到大半夜，周烈跟她一样倒头就睡，一睁眼，早餐送到了，公司的人也通知到了，周烈也没怎么打电话，这些人像从地缝钻出来的一样，奇了妙了。
她偷偷问夏陆，刘斌呢。夏陆回答，有点急事，周烈让他回老家了。然后给了她个饱含深意的眼神，陈艾的脸有点红。
周烈把她叫到一旁，“等下你去茶室，我去机场接个人。”陈艾有点紧张，今天就开始吗。
周烈拍拍她后背以示安抚。
看着他上了车，她突然有点舍不得离开他。
周烈上车的时候夏陆把手机拿出来，示意他接过去，“老家的。”
老家的三个字一出，周烈的表情立即凝重：“喂。”那头则问他：
“醒了吗。”
醒了吗。
“确定不带她来见我？”
“不用了，我已经醒了。”周烈说。
汽车行驶在高速上，周烈闭目养神，夏陆不敢打搅他。
自从收购这间茶室，周烈的表现就受到“老家”的质疑，他必须给出足够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放着大好的项目不投资，反而去投资小众又见效慢的茶室，总不能解释是他脑子一热的后果，实际上根据刘斌猜测，这就是周烈脑子一热的冲动之举。简直了，这货就是周烈肚子里的蛔虫。
再明显不过的证据就是刘斌一走，周烈立马跑去找陈艾。一天都不能等。
恋奸情热，谈云兮还在那晾着呢。
他的大嫂，他那个貌美如花才华横溢的大嫂啊。
沐浴在冬季暖阳里的茶室清新脱俗。
周烈把到达时间告诉陈艾，她提前去门口迎接。
十点零五分，车队拐进弯道口，打头的是辆吉普，挂着外省车牌号，后边一个接一个，足有十多辆，无一例外全是外省车牌。
陈艾纳闷，不会是大老远自驾游过来吧。
周烈下了车，搂着她的腰，要把她介绍给车旁的客人。
这个动作让她心里一软。
“高老板。”
陈艾乖乖喊，“高老板好。”
高老板穿貂皮外套，主打一个壕气，硕大的肚皮把外套撑到变形。
高老板嗯嗯的回应了，重新抬头看茶室，“整这么素净呢，挂俩大横幅不还喜庆。”
周烈笑嘻嘻，“让人去买了。”
俩人讨论完南北方的天气，高老板最后才说，你是陈艾呐，小姑娘傻是傻了点，听话，就这点挺好。陈艾哑口无言。
高老板嚷嚷着热要脱衣服的时候，门口又进来个车队，比上个车队低调很多，只有三四辆，夏陆喊着赵叔叔，蹦跶着去接了。赵叔叔前赵叔叔后，赵叔叔的三四辆车虽然低调，加起来不比那十几辆车便宜。
所谓赵叔叔，瘦干巴的老头子，比金老年轻不了多少，没一点金老的和蔼，金丝眼镜后边一双眼睛贼兮兮，进门的时候看了看陈艾，似有若无的压力就搞得她透不过气来，什么人呐，拿她当贼盯呢。
她在没人的角落抱着周烈求安慰。
等结束了带我回鹿城吧，趁着天气好去海边兜风，我喜欢在路上的感觉。
周烈说好。
陈艾真的怕他跑了，或下一秒发现这些都是虚幻的梦。她只有在抱紧他的时候才会感受到真实。
这种担心让她无暇顾及招待客人。
好在有小陈。
回到房间，高老板已经拉着小陈口若悬河，“我有四个女人，大女儿二女儿三女儿，”挨个掰着指头数，“全都嫁了本地人，后来一个算命的说，我四个女人都要嫁给本地人，我不服气，把小老四，送到美国去读书，人家说你要送到哪个学校啊，我说，哪个学校中国人少，你给我整哪个，小老四不愿意啊，哭啊闹，我心里堵得慌，硬是把她送走了，我就不信，我送那么远还能碰上西北人，你猜怎么着，学校一学期就俩中国学生，一个她，一个叫周长兴。”
高老板说到这，突然停下来，仰头望天，面露惆怅。只有一旁的赵叔叔安之若素。
小陈说周长兴是谁。
高老板一拍大腿，指着周烈，“就他兄弟，他伯伯那房子，跟我家隔两条马路。”
赵叔叔插刀不误：“什么他兄弟，现在不是你女婿了吗。”
高老板差点眼含热泪，拉着小陈哭诉，“早知道这样，老子费那个劲送那么远干啥，搞得天怒人怨，从那以后，老子就信命了，彻底信了，人的命里有什么就是什么，福祸都得接着。”他把脖子上挂着的观音拿出来给小陈看，“看看，大师给我求的，保平安。”小陈表示深深的理解和同情。
酒过三巡，说的话越来越下流。
高老板说这一路哪哪的姑娘好。
陈艾坐在周烈座椅的扶手上，搭着他的肩膀，说那是不是时间也短。
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她话语里的讽刺。
高老板说怎么意思。
没意思啊。
小姑娘别乱讲。
您那不是乱讲了。
周烈把她从房间拉出来，说你怎么了。陈艾说我不喜欢他，很不尊重人。尤其那个词，让她犯恶心。
周烈说你别进去了，回家等我。
她不是这块料。
周烈一早就知道，他想房租还有大半年到期，这期间差不多能摸得清她适不适合做生意，适合的话情人经商两不误，不适合的话就当一场风月。想不到陈艾第一场就搞砸。
她抱着他，低声细语，“我是不是个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
“你真的会回去找我吗。”
“会。”
周烈进家门的时候餐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全是外卖。
“吃饭了吗，没吃对付一顿吧。”
原来这么多外卖是为了招待他，周烈倚着门框，“不应该是女的亲自下厨给男的做一桌好菜吗。”陈艾拆开包装，把垃圾袋收集进盒子里，“你口味淡，我做不来啊，万一做砸了把你吓跑了怎么办。”
她倒很有自知之明。
周烈心里一动，她还是上午那套粉色套装。
陈艾挨过来，呵气如兰，“上午谁答应我去海边玩的。”
周烈忍不住把她横抱起来，放到餐桌上。
“知不知道你那天一走进会议室看起来有多诱人。”
“哪天。”她随即想起来，感叹，“你们男人够虚伪。”
陈艾在衣橱里翻找，玫红色，太艳，紫色的，太老气，咖啡色，太普通，左挑右选，衣裳扔了满沙发，最后还是之前见他的一身粉色套装，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精神百倍，忽然想起他说怎么今天穿了粉色。她仔细一琢磨，那不就是提醒她黑色穿太多了。
他什么时候关注她的衣着的。
茶室的地下室。
从地下室天窗看去，女人正弯腰拿抹布擦的卖力，她面前是大片布满灰尘的地板，要清理干净这一百多平的地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地下室在盖好后就没用过，天窗用篷布盖住，现在上面布满蜘蛛罗网，不是要招待客人，也犯不上清理这里。
本来打扫的活计落不到陈艾身上，但保洁人员被她们辞退，春节期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只能亲力亲为，好在地下室做了防潮，天窗一开，除了有点冷，并不觉得阴寒。
下午三点半。林俊杰的美人鱼播还在循环播放。
陈艾收回目光，对眼前的劳动成果还算满意，她摊在地上，背靠着墙，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地下室的玻璃门推开，周烈往里看，就看见她很乖的靠在墙上，看样子累坏了。
“怎么样了。”他穿着鞋套的脚踩着地面，在并不干净的地板上留下浅浅鞋印，两人同时把目光放在鞋印上，她有些尴尬，“还要再打扫一遍。”
“上去吧，明天再说。”周烈说。
“抹一遍就好了。”她坚持。
“他们不一定来这里。”
“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周烈不再说什么，抬头看看天窗，“天窗打扫了吗。”
“没有。”
过了一会听见头顶咯吱咯吱的，周烈卷了袖子帮陈艾擦天窗去了。
陈艾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滑，滑过去了，她没逮住。干体力活久了会连累大脑运作。
晚饭时，小陈短暂发表了演讲，一是对周烈的到来表示欢迎，二是对大家劳动一天的成果表示赞扬，“最后，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争取用明天一天时间，让这里再次焕发生机，用最好的状态迎接贵宾的检阅。”程程鼓掌的声音最大，陈艾想爱情真盲目，灰头土脸的男人在女人眼里仿佛光芒万丈。
周烈带来的两个男生帮大家订了晚餐，免了他们饿肚子的窘境。
发到陈艾手里的时候她问夏陆没来么，发饭盒的男生说来了，又走了。她瞄了周烈一眼又低下头去，周烈视而不见。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是夏陆留下来的。
带着疑惑连干两份盒饭后，陈艾的脑子才算缓过来，周烈问她，吃完了吗。
吃完了。
走吧，送我回去。
小陈赶紧说烈哥，酒店已经订好了。
不用了，回去吧。
在这住一晚吧。
周烈甩手就把外套穿上，对陈艾说，走吧。
陈艾把车上空调开到最大，暖了一会才让大老板坐上去，四五个小时的路程，不好冻到大老板。
谁知车头一拐弯他问，“家在哪。”
陈艾指了指右边，然后指左，最后又指右，她左左右右的功夫把事情搞明白：周烈是问她的家在哪。
陈艾突然很紧张。
一种被命运之神眷顾的惊喜。
他是接纳她了吗。
呼，好有压力。
“这个小陈…”周烈沉吟，“很活跃，金老在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没有，”她赶紧说，“金老不认识他。”
“哦。”
这傻女人，根本没意识到问题，小陈表面上帮助她稳定局面，实则准备将她取而代之，完全是主人翁的姿态在发号施令，取而代之不是不可以，不过野心太大的话…不好约束。
“我家里很乱哦，”她干巴巴笑两下，“周总不要嫌弃。”
“没关系，”周烈闲闲说，“金老看上的房子，哪怕再乱也是好的。”
她挨了当头一棒，闷闷开车。
她原想告诉他，当初年少轻狂不知轻重，得罪了您老，还请高抬贵手不要计较不要计较，周烈却直接把她跟金老的关系点明，也是，谁会相信她是清白的，他本来就不在乎，在乎的话刘斌那一关就过不去，现在的情况跟居民楼时候差不多，当初因为刘斌嫌弃她，现在因为金老嫌弃她，不过有一点不一样：她比之前有用了。她能帮他稳定茶室，接待客户，一些明面上不好做的事情，她也可以帮他出面，即将到来的暗里关系让他们最终要走到一起，既然如此，晚走到不如早走到，晚睡觉不如早睡觉…其实也行，周烈的小身板她求之不得。
想明白这一层，陈艾一改郁闷，笑嘻嘻说是啊，挑了半年没结果，金老金手指一点，就找到了。
话挑明了，她的思路也活跃起来：
“周总，地下室的用处定下来没有。”
“地下室不在招待范围内。”
他的样子不像逗她，陈艾哭笑不得，“不是吧，我打扫了整整一天。”
周烈闷声笑，“明天不是还有一天。”
脚趾头想也知道，小陈为了支开她，故意挑了这么个地，就是为了拖住她。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把茶室留下吧。”
“舍不得吗。”
“嗯，有家的地方就会舍不得。”她坦承，她漂泊很久，在一个地方慢慢稳定下来时，这种家的感觉让她很留恋。
周烈不语。
她突然说，“我知道了，那个跳舞的电影叫西游记降魔篇。”
周烈：“…”
她的住处离茶室半小时车程，很快就到。小区单元楼呈圆环状分布，用金老的话说，聚宝盆形状，旺财。
打开灯，眼前是凌乱的客厅。
柜子里，沙发上，到处是衣服，一堆一堆的，鞋子扔的满地，一处下脚地都没有，她在旁边干笑，“很乱吧，没骗你哈。”接着大手一挥，非常大方的说，随便坐。
她把五颜六色的毛衣塞进柜子里时，周烈居然在一片无序中真的找到了可以坐的地方，然后开始玩手机。
陈艾把客厅捣鼓到能入眼的程度，停下来给他拿了杯饮料，自己也瘫倒在沙发上，她的骨头快散架了。
“你说的电影是这个？”周烈说，把手机屏幕转给她，那是周星驰的西游记降魔篇，文章演的，视频里黄渤在教舒淇扭着屁股跳舞，笑场笑的很明显，陈艾收回目光，心虚的说，“有点像哈。”周烈欲言又止，捂着眼睛往后一倒，干脆不理她。
…………
陈艾解释，“我在网上看过一个故事，男的去买套套，路上太着急，被车撞死了，那个女的就后悔啊，所以这种事情，谁不着急谁去买。”
周烈：“…好像某个人比我急吧。”
…
下午四点半的地下室陷入夕阳余晖。天窗擦干净了，地板也整洁无尘。
你看，她突然指着天窗上洒落下来的阳光，发现新大陆般，“这里很适合跳舞。”边踩着节奏踢踢踏踏，茶服的袖摆上下摇晃，夕阳落到地板，呈一个方正的四角形，四角形内光线昏黄暧昧，像大庭广众下隐秘的怀念。她蹦蹦跳跳，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情绪里，“有个电影讲男女在地下跳舞的那个，跟这个差不多。”她停下来，感叹，“好美。”
她把目光落回周烈身上，羞赧一笑，“我忘了电影叫什么名字了。”
周烈平心静气问，晚饭吃什么。
她醒悟过来，什么都行。
你定吧。
你定吧。
她老老实实说你定吧，我吃的东西你不一定吃得惯。
周烈：“…”
早上陈艾是被闹铃吵醒的。她爬起来找手机，在昏暗的房间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一条男人穿的裤子，铃声就是从裤兜里传出来的。
陈艾有点懵，周烈起来把她手里的裤子拉过去，陈艾回过神，爬回床上跟个死人一样躺着不动了。
她快散架了。
她要大睡三天。
门口有人敲门，周烈边打电话边踢她，“开门。”陈艾：“…”
门口是一个华贵典雅的女人，手里捧着木质食盒，走得腰肢款摆，女人站立片刻，从一堆塑料袋包装中挤出空间，优雅的把盒子放下，朝她矜持的点一下头，“慢用。”
抬脚，带上门，走了，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陈艾大开眼界。
她又爬回床上。
三分钟后，周烈又踢她，“起来。”
陈艾想杀人，就算是头猪，温存了一夜也该有感情了，他是怎么折腾她的心里没数吗。
“起来，带你去见世面。”
她有气无力，“世面是谁。”
周烈光着屁股从床上下来，跟希腊雕塑似的身材直接那么晃啊晃。
这招釜底抽薪效果显著，陈艾立马不困了，隔壁传来的冲澡声让她脸红心跳。
他洗完澡湿哒哒出来，抹两把头发，套上内裤，长裤，慢条斯理的穿上背心，衬衫，毛衣，陈艾靠在床头，周烈穿完衣服，她也醒的差不多了。
“纪蘅买的什么。”
原来她叫纪蘅。
陈艾说不知道，不认识，她面对周烈的探寻，诚恳的表示除了像虾饺的那个，其他的都不认识，“我就说了，我吃的东西你不一定吃，你吃的我都不认识。”
“那是粤菜。”
陈艾疑惑，“鹿城好像没有粤菜馆，成品菜吗？”
周烈说不是，专门找厨子做的。
陈艾决定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
广式早餐花样多，口味非常淡。
“你吃这个不觉得没味道吗。”
“还好。”
旁边食盒吸引她的注意，上面的暗红雕花刻纹繁复精美，“这是专门买的吗。”
“不是，做菜的厨子送的。”
“你一口一个厨子，这个厨子不会是国宴级的大厨吧。”
“我不知道。”
陈艾面露微笑，他终于有和她一样懵逼的时候了。
周烈继续说，“他开了家私房菜馆，市长招待宾客的时候一般会去他那里。”
陈艾觉得她已经见了世面了。
她忍不住问，“你早上就吃私厨做的饭，那你中午吃什么，晚饭呢，海参鲍鱼？私厨里的私厨？”
周烈耐心解释，“不会，有什么吃什么，我除了口味偏淡，什么都吃，纪蘅在就给我送饭，她不在就凑和一顿。”
陈艾不信，“肯德基吃过没有，麻辣烫？板面？”
周烈看看时间，“便民街那家面馆你不是去过，我是那的常客。”
她郁闷难解，周烈哈哈一笑，伸手捏着她下巴一晃，说骗你的，其实我只喝露水，从不吃饭，吃饭会影响我修仙。
陈艾扑过来就要拧他，周烈把她一搂，亲了亲她脸蛋，“乖，快换衣服。”
她一蹦一跳走进卧室，问我穿粉色是不是最好看。
周烈把眼睛从手机上挪开，斟酌一下词句，“不是，主要是你穿黑色像个小老太太。”
陈艾：“……”
夏陆他们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陈艾对这种效率叹为观止，昨晚俩人结伴回家，洗澡睡觉，折腾到大半夜，周烈跟她一样倒头就睡，一睁眼，早餐送到了，公司的人也通知到了，周烈也没怎么打电话，这些人像从地缝钻出来的一样，奇了妙了。
她偷偷问夏陆，刘斌呢。夏陆回答，有点急事，周烈让他回老家了。然后给了她个饱含深意的眼神，陈艾的脸有点红。
周烈把她叫到一旁，“等下你去茶室，我去机场接个人。”陈艾有点紧张，今天就开始吗。
周烈拍拍她后背以示安抚。
看着他上了车，她突然有点舍不得离开他。
周烈上车的时候夏陆把手机拿出来，示意他接过去，“老家的。”
老家的三个字一出，周烈的表情立即凝重：“喂。”那头则问他：
“醒了吗。”
醒了吗。
“确定不带她来见我？”
“不用了，我已经醒了。”周烈说。
汽车行驶在高速上，周烈闭目养神，夏陆不敢打搅他。
自从收购这间茶室，周烈的表现就受到“老家”的质疑，他必须给出足够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放着大好的项目不投资，反而去投资小众又见效慢的茶室，总不能解释是他脑子一热的后果，实际上根据刘斌猜测，这就是周烈脑子一热的冲动之举。简直了，这货就是周烈肚子里的蛔虫。
再明显不过的证据就是刘斌一走，周烈立马跑去找陈艾。一天都不能等。
恋奸情热，谈云兮还在那晾着呢。
他的大嫂，他那个貌美如花才华横溢的大嫂啊。
沐浴在冬季暖阳里的茶室清新脱俗。
周烈把到达时间告诉陈艾，她提前去门口迎接。
十点零五分，车队拐进弯道口，打头的是辆吉普，挂着外省车牌号，后边一个接一个，足有十多辆，无一例外全是外省车牌。
陈艾纳闷，不会是大老远自驾游过来吧。
周烈下了车，搂着她的腰，要把她介绍给车旁的客人。
这个动作让她心里一软。
“高老板。”
陈艾乖乖喊，“高老板好。”
高老板穿貂皮外套，主打一个壕气，硕大的肚皮把外套撑到变形。
高老板嗯嗯的回应了，重新抬头看茶室，“整这么素净呢，挂俩大横幅不还喜庆。”
周烈笑嘻嘻，“让人去买了。”
俩人讨论完南北方的天气，高老板最后才说，你是陈艾呐，小姑娘傻是傻了点，听话，就这点挺好。陈艾哑口无言。
高老板嚷嚷着热要脱衣服的时候，门口又进来个车队，比上个车队低调很多，只有三四辆，夏陆喊着赵叔叔，蹦跶着去接了。赵叔叔前赵叔叔后，赵叔叔的三四辆车虽然低调，加起来不比那十几辆车便宜。
所谓赵叔叔，瘦干巴的老头子，比金老年轻不了多少，没一点金老的和蔼，金丝眼镜后边一双眼睛贼兮兮，进门的时候看了看陈艾，似有若无的压力就搞得她透不过气来，什么人呐，拿她当贼盯呢。
她在没人的角落抱着周烈求安慰。
等结束了带我回鹿城吧，趁着天气好去海边兜风，我喜欢在路上的感觉。
周烈说好。
陈艾真的怕他跑了，或下一秒发现这些都是虚幻的梦。她只有在抱紧他的时候才会感受到真实。
这种担心让她无暇顾及招待客人。
好在有小陈。
回到房间，高老板已经拉着小陈口若悬河，“我有四个女人，大女儿二女儿三女儿，”挨个掰着指头数，“全都嫁了本地人，后来一个算命的说，我四个女人都要嫁给本地人，我不服气，把小老四，送到美国去读书，人家说你要送到哪个学校啊，我说，哪个学校中国人少，你给我整哪个，小老四不愿意啊，哭啊闹，我心里堵得慌，硬是把她送走了，我就不信，我送那么远还能碰上西北人，你猜怎么着，学校一学期就俩中国学生，一个她，一个叫周长兴。”
高老板说到这，突然停下来，仰头望天，面露惆怅。只有一旁的赵叔叔安之若素。
小陈说周长兴是谁。
高老板一拍大腿，指着周烈，“就他兄弟，他伯伯那房子，跟我家隔两条马路。”
赵叔叔插刀不误：“什么他兄弟，现在不是你女婿了吗。”
高老板差点眼含热泪，拉着小陈哭诉，“早知道这样，老子费那个劲送那么远干啥，搞得天怒人怨，从那以后，老子就信命了，彻底信了，人的命里有什么就是什么，福祸都得接着。”他把脖子上挂着的观音拿出来给小陈看，“看看，大师给我求的，保平安。”小陈表示深深的理解和同情。
酒过三巡，说的话越来越下流。
高老板说这一路哪哪的姑娘好。
陈艾坐在周烈座椅的扶手上，搭着他的肩膀，说那是不是时间也短。
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她话语里的讽刺。
高老板说怎么意思。
没意思啊。
小姑娘别乱讲。
您那不是乱讲了。
周烈把她从房间拉出来，说你怎么了。陈艾说我不喜欢他，很不尊重人。尤其那个词，让她犯恶心。
周烈说你别进去了，回家等我。
她不是这块料。
周烈一早就知道，他想房租还有大半年到期，这期间差不多能摸得清她适不适合做生意，适合的话情人经商两不误，不适合的话就当一场风月。想不到陈艾第一场就搞砸。
她抱着他，低声细语，“我是不是个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
“你真的会回去找我吗。”
“会。”
周烈进家门的时候餐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全是外卖。
“吃饭了吗，没吃对付一顿吧。”
原来这么多外卖是为了招待他，周烈倚着门框，“不应该是女的亲自下厨给男的做一桌好菜吗。”陈艾拆开包装，把垃圾袋收集进盒子里，“你口味淡，我做不来啊，万一做砸了把你吓跑了怎么办。”
她倒很有自知之明。
周烈心里一动，她还是上午那套粉色套装。
陈艾挨过来，呵气如兰，“上午谁答应我去海边玩的。”
周烈忍不住把她横抱起来，放到餐桌上。
“知不知道你那天一走进会议室看起来有多诱人。”
“哪天。”她随即想起来，感叹，“你们男人够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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