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猎魔之章·游子无乡·囫囵之兽
（一）贪食之厄
咯吱…咯吱…咯吱…
昏暗。
阴冷。
浑浊的脚步声在幽咽深邃的坑道中细细蔓延。
一种尚未暴露的食肉生物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它潜伏在凹凸不平的潮湿碎石当中，黏湿的腹腔摩挲着地面，而低垂着口水的獠牙则发出微微的震颤。
咯吱…咯吱…
下颚不断张合，舌头在咀嚼声中舔舐。
而伴随着眼珠当中的乌黄液体轻轻摇晃，它变得更加狐疑，头颅很不自然的从脖颈中探出，并且歪着脑袋，用扁凸的耳洞开始辨识震颤的源头。
很快，它察觉到脚步声与自己还有一段距离，这让它无比兴奋。
咯吱…
咀嚼声更清脆了，牙缝当中的残肉也被自己吮食殆尽。
贪婪与饥饿充斥脑海，无尽的欲望让它热血偾张。
啊——
食物……
自愿送门的食物。
美味……
永不厌倦的佳肴。
这将是一场狩猎，一场对于自己而言，最简单不过的屠杀。
于是，它瞪着狰狞且狡猾的眼珠潜伏起来，伺机等待之余，估量着来者的行进方向和步调频率，同时，分析对方的体重以及自身能否应付。
结论非常明确，环境在我，任何猎杀方式都可以采用。
听——
有细碎的踩踏声传来，对方显然很小心，也很谨慎。
可是，这些行为统统无用，因为食肉生物的耳膜非常敏锐。
再听——
近了，那些闯入者更近了。
它也变得更加小心和兴奋，甚至发出野兽般的喘息，以及饥渴似的嘶吟。
不够，这些渴求还不够！
它开始探出那令人憎恶的双眸……
于是，在裂石的缝隙间，食肉生物窥视到数只粗壮短小的双腿，套在不堪一用的皮裤和短靴当中，它知道，这些肉很肥很厚，骨头也非常有嚼劲。
哦！对了！还有弹牙的内脏，这一类的食材，其组织结构非常鲜美，而且口感顺滑，仅凭这一点，就让食肉生物心动不已。
等等，那是什么？
有金属器具介入眼帘，它分辨不清那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是，这并不妨碍食肉生物露出嫌恶的眼神。
因为，它讨厌那种鲜亮的银白色，以及碰触洞壁时发出的脆响。
嗯！？竟然还有燃烧的火炬！
不行，它更加讨厌光和热，厌恶这种本该毁灭的东西。
于是，立即后退，悄无声息。
食肉生物非常谨慎地匍匐在参差不齐的石壁之上，一路攀爬至顶梁支架的木栏中央，同时倒悬着脑袋，静静观瞧着那些美食们的行为。
“真是愚蠢的家伙啊，为什么总喜欢挖掘洞穴呢？为什么要运输那些不好吃的石头呢？还要在里面堆放那些毫无意义的木头供自己消遣？”
“不开心……”
食肉生物讨厌所有不能饱腹的东西，因为这里是它的寄居地，所有进来打扰自己的家伙，都应该主动进入我的肚子里才对。
“不行！”
“好饿，好饿，太饿了。”
“饿得快要发疯了！”
口涎不自觉的滴落，它的双目渐渐泛起红光。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先从谁开始呢？”
“随便吧……”
“反正我要来了，我来吃你们了！！”
便听倏地一声！
“小心——”
“怪物在头顶——”
“是食腐怪！！！！”
“啊——”
“快跑！！！”
“蠢货！白痴！用火把，举火把！怪物不敢靠近我们。”
“别听他的，那张脸太可怕了，它会用眼睛对你施加诅咒，我们快跑！！趁现在快跑啊——”
死亡的恐惧让人性的理智彻底崩殂，而深入矿洞里的前行队伍，于瞬间躁乱起来。
非常糟糕的是，在这狭隘的洞道当中，照明用的火把被冲撞掉地，因踩踏而弥漫四起的土灰，非常轻松的压制住了这仅有的光明。
捕猎者露出嘲讽至极的目光，除了萦绕不绝的惨叫声，以及浓重的血腥气以外，似乎再也没有意外，可以逃离恶鬼的捕杀。
事实上，真的没人逃出来。
因为进入矿洞里的成员都死了。
他们唯一留下的，也正在留下的，就是面对撕咬时的哀嚎……
（二）糟心方案
“麻烦了，情况比想象中的更糟！”
此时，矿洞之外，依然能够听到此起彼伏的凄绝惨叫，一名脸色苍白的老矮人，不安得握紧手中的镐头。
良久之后，他转头说道：“赫拉尔、巴德、斯瓦罗，你们进去看看。”
“别…别…老大！俺们…俺们会死的……”
“谁都会死，我也不例外。”
老矮人愤怒地朝着脚下吐出一口唾沫，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了，只能选择最糟心的方案。
而这个方案需要寻找一类人，一类需要花钱才会帮忙的人。
可是，老矮人讨厌花钱……
（三）价码问题
“听说了吗？老大找来两位狩魔猎人。”
“俺怎么记得是一位？”
“另一位好像是跟来的，俺也不是很清楚。”
正如矮人们的聊天内容，老矮人请来了强有力的外援，只是价钱还没有谈拢，因为对方表示，要先判断委托的难易程度，才能进行最终议价。
只见在人群包围的正中央，横放着的多具尸首旁边，一个面相年轻、体格壮硕的男人蹲在那里摆弄着什么。
他的面前多是一些人类、半身人的残躯，双臂或是诡异的扭曲着，或是腹部中空，无须详细观看，便可知晓有非常多的啃食痕迹。
显而易见，场面非常血腥，但是四周还是围上很多人，有神色各异的人类矿工，也有义愤填膺的非人种族。
他们议论纷纷，夹杂着恐惧和害怕、愤怒与好奇。
而那个委托来的好手，那个体格壮硕的男人，此时，非常娴熟地在多具尸体上翻检、查验，尤其是面对死者的各处致命伤，极为仔细认真。
他在心里做出如下判断。
“颅骨碎裂、鼻骨坍塌，右眼窝青紫，恩？这是被打了一拳？”
“胸膛有贯通伤，伤道细窄，入口平滑，心脏直接破裂。”
“大腿外侧有三道爪痕，创口很深，肌肉翻卷，动脉破损，他死前一定非常痛苦。”
“腹腔被划开，内脏被搅得一团糟。”
每检查一名尸体，这个男人就在心里计算着什么，他的表情冷漠没有起伏，对于满地的恶臭与血腥反而有一种欣赏艺术品时的专注。
他不是变态，只有经历过这名男人的职业生涯才能够彻底明白——
从这些伤口当中得到的线索，可以为接下来的工作减轻多少危险。
显然，这就是狩魔猎人。
广为人知的是，每名狩魔猎人都是专业的怪物杀手，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在机缘和宿命的引导下，投身在有着不同理念的猎魔学派当中。
这些学派的教育方式极为苛刻，而且艰苦漫长，淘汰率与死亡率直接挂钩，付出生命作为代价，几乎是常有的事情。
然而，这才只是刚刚起步。
他们的诞生目标，起初就是为了猎杀魔物，保障人类社会的生存与安全。
可是，如果只依靠凡人的体质，又如何能够跟得上怪物的速度，并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斩杀它们呢？
为此，要做到常人无法达到的动作与强度，就要获取灵敏的视觉动态捕捉能力、听声辨位能力、嗅犬能力、自愈能力、快速反应能力、疾病免疫能力、环境适应能力等诸多天赋，而这些，必须经历一项最为关键且致命的突变试炼才有可能实现。
那些刚刚完成体质锤炼、剑术课程的预备役学员，只有活着通过这一关才可以成为真正的猎魔人。
那么，这种看似有着诸多好处的强大力量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吗？
当然要付出很多代价——
饱含血泪并与死亡共舞的艰苦童年、无法自然生育、丑陋畸变的容貌、与原生家庭的断裂……
笼统的说，突变会杀死过去的生命形式与存在联系，乃至精神思想，从而强制塑造新的躯壳。
这种禁忌般的生命改造工程，意味着不只是形貌、骨骼、神经这种流于表面的重塑，也包括基因层面的彻底扭曲。
这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在某种意义上，猎魔人可以被视为独立的种族。
因此，有相当多的猎魔人学员在疯狂突变下，形如魔鬼，他们甚至连活着的意义都会丢失。
为此，不同的猎魔人学派，会为学员灌输己方派系的精神理念，这可以为他们枯槁的人生附加一点鲜活的色彩。
例如——
有以骑士精神著称，并让猎魔人醒悟到，自己的工作是在拯救人类种族的存续与世界的安定，使其背负荣誉与使命感；
有以务实精神著称，让猎魔人专注于拿钱办事，别涉及到空洞的人情礼法，以及浪费脑细胞去思考什么虚幻的未来。
很凑巧，眼前这名体格强健的男人，就是隶属于有着骑士精神的猎魔人派系——
狮鹫学派。
他叫柯恩，毕业于己方学派已经有数十年之久，流浪在北方各地，通过接取委托度日，各种难易事件也算是驾轻就熟。
不过，就在今日，这个男人预感到了麻烦。
因为在人群的外围，倚墙靠立着一个高瘦乖张的家伙。那人双手抱胸，状似清闲，只是双眸中的眼神尽显阴鸷，而瘦长的体格之下，更是散发出危险气息，以至于他的周遭无人接近。
几乎是一个照面，柯恩就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同类。
显然，那也是一名猎魔人，而从他胸前晃动的银制挂坠就可以判断出，这人的猎魔派系，是猫。
猫学派，是诸多猎魔派系当中，名声最臭的分支，没有之一。
由于突变药剂的不完整，他们大多性格极端，且在维持生计的时候，也会兼顾执行暗杀人类权贵这种违背猎魔人正统戒律的工作。
所以，随着时间推移，猫派猎魔人就成为了组织团体当中的被摒弃者，享有同行之间的强烈鄙视。
于是，当这种人出现在狮鹫学派的柯恩面前时，稍有不慎，冲突的导火线就会爆发。
好在，双方目前并没有互相找茬的意思，十分默契的选择了无视。
只见猫派猎魔人就站定在阴影里乘凉，他的目光如蛇一般可怕，又如酣睡般静默，至于柯恩，则继续收集着有用线索。
不过，就在柯恩专注于调查的时候，作为雇主的老矮人，紧皱着眉头来到他的身边。
“我说猎魔人，你还需要翻检多久？要不要我一锤头把他们叫起来，听你训话？”
见雇主已经不耐烦了，柯恩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并缓缓站直身子，原先的平视也逐渐变成了俯视。
随后，他向周围扫视一眼，没有立即回答雇主的问题。
老矮人心领神会，两人很快来到人群外围的角落。
“好吧，现在可以说了。”老矮人双手抱胸，警惕地盯向四周，附近那些好奇心旺盛的矿工，都慑于他的工头地位不敢贸然偷听。
柯恩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僵硬的五官就像一张黏在颅骨上的人皮面具，而粗糙干燥的两颊上面，可见水痘留下的疮疤，犹如针芒的瞳孔里隐现白、黄、绿三色虹膜，眼白内则残留着狰狞的血丝。
这对眼珠似乎让他显得极度的疲惫与衰老，更有一种引人不适的嗜血威慑。
“有一部分尸体并不新鲜，至少死去五天以上，如果你的信息不作假，我想……有些人要比你的手下更早进入矿洞，而很不幸的是，你的伙计不仅没有发现，还成为了尸体当中的一员……”
柯恩的体格非常魁梧，在他俯视矮人，并且提供结论的时候，可见一截乌亮的剑柄自肩头伸出，而在阳光的映衬下，那暗藏的寒芒让人无法轻视他略显讥讽的话语。
一瞬间，老矮人瞠目结舌：“什么？还有其他人？这不可能！石匠工会已经封锁了矿洞之外的所有出入口，任何东西都逃不过俺的眼睛，俺绝对会发现的，再说俺的手下也会向上汇报。”
“我并不想轻视石匠工会的专业能力，但是，我必须直言，如果不是你们的工作安排存在漏洞，那么，就说明矿洞里还有未知的出口，有人将腐食魔引入其中，才会招致另一伙人全部死亡……”
由于矿洞当中的食肉生物已经处于饱食状态，所以，被“营救”出来的尸体们并没有全部进入怪物口中，这也为第二批营救小队带来希望，并将遇害成员尽可能多的带出幽冥，让死者能够在阳光的抚慰下，得到真正的安息。
不过，遇害成员的尸首虽然被带出，腐食魔的问题却还没有得到正式解决。
这本该是狩魔猎人的职责所在，但是，由于死者当中，混入一批不属于石匠工会的外人，让这起委托多了一点耐人寻味的隐忧。
对于柯恩的分析结论，老矮人沉默良久，最后，他搓着大胡子说道：“俺并不想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指责小伙子们玩忽职守，不过，你倒是提醒俺了，矿场的利益一直遭受窥视，就在前不久，一个人类贵族想要交易俺手中的开采权，俺直接回绝了……”
柯恩没有接话，只听老矮人继续琢磨着：“俺最近的资金周转不开，月底的订单也必须按时交付，如果工程因为这起意外事件进一步拖延，那么……”
“啊！该死的，那些人是想要俺滚蛋对吗？！又或者怪物就是他们引进来的？可是没道理啊，那他们是怎么死的？我可不认为他们会愚蠢到自杀。”
我也不认为有人会这么愚蠢，不过世事无绝对，柯恩无动于衷的在脑海里思考着。
“俺决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猎魔人！”老矮人一边咒骂一边开出条件，“俺要那些家伙付出代价，这需要多少钱？”
柯恩非常无奈，为什么总有人把他们当成拿钱办事的职业杀手？
“我是狩魔猎人，只负责猎杀怪物。”
老矮人立即翻起白眼：“哈？！你在开玩笑对吧！猎魔人，俺了解你们，随身带着一把钢剑一把银剑不是吗？只有你们才会这样麻烦。”
“俺知道银剑是用来斩杀怪物的，所以俺问你，钢的需要多少钱？三百林塔够吗？”
柯恩有轻微地扬眉，眼中的血丝也变得更多了。
见此，老矮人还以为对方不满意自己的报价：“好吧好吧，俺知道坎恭恩曾经是柯维尔的领地，但是权利纷争改变了这里的一切，而且最近的物价也很高……”
柯恩不搭话，放任老矮人持续不断地游说。
他依旧摆着冷脸，心里却在思考着腐食魔的尸体，有谁愿意收呢？
这种东西肮脏恶心，体内全是腐血和病菌，只会在战场、受瘟疫的城市、市镇下水道，以及发生饥荒的村落附近出现，而且雌雄同体、永远也吃不饱。
它们会不断进食，身躯也会越来越大，当不再满足时，就会从体内伸出触肢，把周围的所有生物，全部搅到自己那长满几层利齿的血盆大口当中。
最重要的是，这怪物太臭了，简直是垃圾、烂泥、污物以及粪便的聚合体，洗几桶肥皂水都无法去味。
这也意味着完成这次委托以后，柯恩在短时间之内，无法进入附近城镇，守卫不会放他进去的……
“够了！”
柯恩再也不想用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来忽视老矮人那喋喋不休的噪音了，因为眼前的老家伙竟然在讲解，做一个职业杀手会有多么飞黄腾达的发展。
这对柯恩来说，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根据你的委托，我会彻底解决腐食魔的问题，保证你的采石工程能够正常运行，至于生意场上的竞争，很抱歉，这不属于我的业务范围。”
柯恩依旧坚持自己的立场。
“好吧好吧……那就是这么说吧，猎魔人，俺会通知自己的好兄弟，你这几天的酒肉食宿就由他来负责，至于委托的款项……”
在认识到面前的猎魔人油盐不进以后，老矮人一边暗骂果然是没脑子的怪胎，一边与柯恩重新商量报酬的兑现方式。
两人协定，猎魔人会覆灭腐食魔，从而保证老矮人完成采石订单，在此期间，矮人因为资金周转问题而无法立即支付的薪酬，会由餐宿抵偿一部分，余款则在订单完成后立即结清。
其实，这种个人性质的委托，很难享有王国法律带来的保护，尤其是两边都算不上人类阵营。
这也意味着老矮人完全可以依据人数优势让猎魔人打白工，但是，有着丰富眼界的老矮人同样知晓，招惹眼前这个麻烦的家伙会有多么愚蠢。
正如刚才问价时所说的，银剑用来斩杀怪物，钢剑则用来杀死那些不遵守契约精神的家伙。
毕竟，即使是狮鹫学派的猎魔人，也不意味着他们就是一群慷慨圣母，在必要情况下，他们也会出手杀人，老矮人可不想挑衅对方的双手长剑到底锋不锋利。
“嗯，成交。”
言罢，柯恩正式开工，并在准备妥当以后，朝矿洞里走去。
然而，就在狮鹫履行职责的时候，作为雇主的老矮人却没有离开现场，反而朝着猫派猎魔人走去。
“哼哼，被一把剑拒绝了，还有一把没问呢。”
（四）意志传承
“我总是在不经意间忽视传统。”
寂静无声，浑浊的幽影之中，柯恩将光滑锋锐的利剑置于膝盖，再慎重饮下名为燕子的药水以后，他转而跪坐于地，逐渐陷入冥想当中。
如同金钱赋予平民的诱惑，欲望与冲动也时刻在猎魔人的脑海之内，等待冲破牢笼的一天，只有依靠信念，才能稳固内心当中的防线，谨防力量引发的堕落与沉沦。
所以，柯恩无时无刻不在战斗。
这不只是与世事纠纷有关的争端，他被赋予的学派理念与自身的人性思想也在时刻比拼一个高下。
荣誉、智慧、慷慨、英勇以及怜悯。
这是极为传统的骑士五德，也是曾经的狮鹫学派大导师，拉尔维克的埃兰所奉行的处世准则。
可是，除非生命的天性当中存在着天然的精神种子，否则，在后天的教育之下，真的很难培养出奉行美德的猎魔骑士。
因此，狮鹫多是痴愚的理想主义者，以身践行自己的戒律。
戒律有一，我们绝不涉入王国纷争。
不论是人类与精灵的仇恨，还是北方各国的领土纷争，狮鹫秉承中立之道，回绝统治者们的收买与邀请。
戒律有二，我们重视正道并且永远专注。
专注的猎杀那些经由天球交汇降临于大地之上的怪物，并且，不以此作为裹挟利益的威胁手段。
戒律有三，秉持自我，绝不放弃一切有理性的生命，并向一切违背正理的行为宣战，为此，可以抛弃生命。
这是狮鹫异于其他派系的重点，近乎是他们的职业标杆。
显然，狮鹫派与外界的处世基调格格不入。
这就要从猎魔人教团分家立派之日开始说起，彼时，狮鹫派大导师埃兰，是一位愿意以分文不取的服务代价，获取各国王室支持的理想型领袖。
他为了教派的发展，寻找到了遗世独立的庇护之地。
那就是曾被上古术士们遗弃的堡垒，矗立在波维斯海岸线的悬崖之上，毗邻飞龙山脉，扼守要冲，是一座易守难攻的险恶之城。
它，就是凯尔塞壬。
凯尔塞壬坐落在茫茫白雪之间，那里的山势非常险绝，更有天堑作为门户，除飞鸟以外，难渡其渊。
因此，要以陆路步行抵达，必将付出惨痛之代价，只有经年累月的穿插漫行，才能摸索到出入诀窍。
此外，凯尔塞壬的地理位置，使其享有海上贸易之便，能够获取生存给养，让狮鹫们拥有更为富足的储备。
据说，他们还完善了城防工事，准备了大量弩箭，再依托坚固的壁垒、冰天雪地的地理环境，以及以一抵十的学员，将无后顾之忧，能以万全姿态击溃一切来犯之敌。
当然，凯尔塞壬不只是拥有地利优势那么简单。
城堡内部还存放着大量涉及魔法奥秘的珍贵藏书，而埃兰对于混沌能量的研究，自然也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
所以，埃兰大力加强学院教育当中，对于法印的运用，并为那些珍贵的典籍打造了极为安全稳固的收藏室，用以保证狮鹫的发展与未来。
正是有了这份瑰宝，使得狮鹫派系的法印素质远超同行。
然而，也由此引来了觊觎之心，并让学派驻地蒙受劫难。
那是非常惨痛的一天，柯恩只在老师的回忆当中知晓一些片段。
彼时的术士们，利用了狮鹫学派的山脉地势，逆转了凯尔塞壬固若金汤的地理格局，将天然的保护屏障化作无处可逃的恐怖陷阱——
他们制造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雪崩。
于是，狮鹫的学派驻地，曾经的凯尔塞壬，以及驻守的大量骨干尽被活埋，除了在外成员，幸存者百不存一。
那是传承断裂的开端，大导师埃兰亲眼目睹了家园覆灭的惨状。
而作为领袖的他自然可以推测出，不久之后，就会有各方势力来到积雪覆盖的残垣断壁之下，从而搜寻狮鹫的遗产。
平和与安定再也不会庇护这座往日之所，使命感被击得粉碎的埃兰，在心灰意冷之下，选择离开这片土地，他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看啊，似乎就连命运都无法容忍这样理想的存在，崇高的使命是否真的不切实际？
然而，柯恩的存在又恰恰证明了，狮鹫的知识依然在延续，那是学派驻地在覆灭之后，少数幸存下来的猎魔人勉强支撑起来的功绩。
他正是柯恩的导师，老凯尔达。
这是一个纯粹的怪人，他谦逊而又求知若渴，比起舞刀弄剑磨练技艺，更喜欢消磨笔尖，收录知识。
柯恩一直认为，老师更应该作为一名学者活着，而不是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与学派教义的束缚当中。
毕竟，现在的凯尔塞壬，只剩下满山的积雪。
时至今日，硕果仅存的狮鹫派猎魔人都是在老凯尔达的极力维持下，勉力抱团的，这包括如今的柯恩，他是少有的，并非在孩童时期就开始锻炼成长的猎魔人。
冥想终于结束，柯恩从精神的世界中取得加护，那是专注的力量，而事前服用的药水，也会保证这一次委托任务的成功。
因为，名为燕子的魔药可以加强猎魔人的自愈效率。
自此，心、气、身已经趋近完美性的统一，柯恩在此刻，拥有了对于身体的高度控制。
这是猎魔人的最佳状态，犹如让自我意识摆脱躯壳的束缚，转而以更高的精神视角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所以，他们可以做到令人惊惧的目观六路、耳听八方，更能先人一步，预判并打断对手的行动节奏。
当然，这并不绝对。
总之，在一应准备尽数完善以后，柯恩握住静待已久的陨钢银剑，缓缓起身的同时，留下一处小小的篝火，就朝着矿洞深处走去。
而那只食肉怪物，似乎也在渴望着他的到来……
（五）除恶务尽
眼眸微烁，浑浊的尘埃中划过弧光。
夹杂嘶吼，丑陋的躯壳被剑锋雕琢。
腐血四溅，恶臭挑拨。
哀嚎满地，死亡定夺。
浓郁的血色蒙受幽暗的庇护，模糊的人形抵达光明的通途。
伴随阴影当中的脚步声逐渐明晰，在事前点亮的火光范围内，柯恩背负着怪物尸体从混沌的尘埃中走出，略微气喘的将战利品从肩膀上扔下。
他开始屈腿而坐，缓缓平复呼吸，复又取出伤药，在遍布爪痕和齿痕的身体上包扎伤口。
猎魔人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好，属于他和不属于他的血液浸染了全身衣胄，尤其是指掌之间，湿腻的怪物口水糊住剑柄，让武器的手感非常滑脱。
于是，柯恩在地上抓取一把细沙和土灰，在黏腻的指缝间小心磨搓。
这本该是安逸且放松的时刻。
然而，在温热的氛围中，于不知不觉间，陡然混入一股非常阴郁的气息。
猎魔人的五感本就超乎想象，他们的嗅觉不仅敏锐，听觉也能辨清附近声源，除此以外，更可以自如调整瞳孔，用以适应黑暗与光明的场景变化。
“出来吧，你这只躲藏在阴影里的家伙……”
柯恩微眯着眼睛，他稍等了一会儿，继续道：“还是说，你想欺骗我们皆有的这双眼睛？”
此刻，火光之外，黑暗之中，出现了一对细如麦芒的瞳仁，它发亮的就像两根灯芯，只不过里面是支离破碎的橘黄。
这是不完全突变的鲜明表现，也是猫学派一贯拥有的专属眼眸。
“真是令人厌恶的气息……”阴影中的猫如此说道，“你们不是自诩拯救平民的骑士吗？为什么我却看到一只讨价还价的狮鹫？”
在火光的映衬，柯恩的脸色竟然发白。
“哦！让我想想，没有筑巢的鸟儿当然需要重建家园的资本，所以，他们要走下高高在上的讲台，与垃圾堆里的猫儿抢食了？”
柯恩皱眉，右手缓缓握住剑柄：“我没有功夫与你争吵教派的纷争，你我都明白眼下是为了什么！”
“当然，当然……”猫轻轻鼓掌，“狮鹫一向都是大忙人，这样如何，你已经把腐食怪干掉了，那么，接下来就领取报酬离开吧。”
柯恩嘲讽道：“然后呢？你就可以再引来一只怪物？再营造一次死亡事件？”
阴影里的猫有些不好意思道：“哈哈，让你发现了……你也知道，现在的行情就是你争我夺，可是怪物就这么点，赏金也一直没有起伏，所以，我一边接受贵族委托，另一边在这里制造事端……”
“就是这样，一次工作，两笔报酬，短短几天，我的利润就是两倍有余……”
“你这个疯子！”柯恩咒骂道。
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真是中肯的评价，不过，你就不想要这笔钱吗？”
“什么！？”柯恩愣住了。
“凯尔塞壬的冬天可不好过，如果你们没有充足的给养，我可不认为老凯尔达能在残骸之中，好好活着。”
猫就像是捏住了对方的弱点，他继续道：“如果你与我合作，我们可以到不同的地方赚取丰厚的报酬，这难道不是猎魔人一贯的诉求吗？好吧，可能你们不是，但是伙计，世界在发展，我们的眼光应该向前看。”
柯恩轻哼一声：“我可不记得猫会懂得分享。”
猫竭力表现自己：“但是我们会抱团，你我都明白，猎魔人初衷就是为人类服务，消灭各种恶心的渣滓，而当这个世界再也不需要我们的时候，那么下一个沦为被打击对象的将是我们！”
“很有远见的论调。”柯恩轻轻耸肩。
“哈，这是当然，我一直都很聪明，所以，我们合作？”猫的语气上扬起来。
“不，你得离开。”
“什么！？你想独吞。”猫没想到狮鹫会这么贪婪。
柯恩说出自己的发现：“你在避重就轻，你接取了不该承诺的委托——是谁让你来的？”
“哼，多管闲事的家伙，总之，你就是要阻止我对吗？高贵的狮鹫……”
柯恩喝问道：“回答我！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哦~~你是说那些半身人啊，你知道的，贵族总是贪婪的，他们当中，有人想要石匠工会的采石场，所以就委托我做些小动作，你也看到了，没有比死于非命，更能打乱工程进展的了。”
狮鹫完全没有想到，猫竟然轻描淡写的就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其残忍手段立刻引爆柯恩的怒火。
“你真该死！”
阴影里，猫的眼睛也阴戾起来：“你想教训我？狮鹫。”
气氛在一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浮游的尘粒都为之一滞。
铮——
一枚钢制弩箭突然在黑暗里炸响，却是阴影里的猫率先出手，毕竟偷袭和速杀，一向是猫的惯用手段。
柯恩身姿敏捷，他在弩弦将响之时，就翻滚躲避，同时，也拉近了与猫的距离。
随后，他双手紧握，高举利剑，自上而下的劈出一道气势惊人的剑弧。
那弧光甚至卷起气浪，虽无实质性的伤害，却极具威吓感，更搅动尘埃，影响了猫的视野。
然而，轻巧、敏捷与行踪不定，正是猫最为熟稔的伎俩，当剑锋如惊雷过境的时候，对方极为机警的躲闪到一边。
同时，弩箭上弦的声音再次传来。
柯恩当机独断，他躲也不躲，插剑于地，随即双手齐抬，打出一记非常震撼的阿尔德法印。
伴随嘭的一阵气浪，强烈的冲击波以柯恩的合十掌腕为出发点，迅猛至极的朝着阴影里的猫撞去。
“该死！”
猫显然措手不及，却也有必要的手段进行抵御。
不过，依然有异物掉落声传来。
随即，就是剑锋出鞘的声响，对方拔剑了。
“你惹怒我了！狮鹫！！”
有异风袭来，那瘦长的身形非常自如的混入到浑浊的尘埃当中，如同潜行匿影一般。
而在猫欺身近前的时候，他的短刃距离柯恩的要害部位，已经不足两三步。
为了保持灵活，猫派成员早已经习惯轻量防具，而负重的降低也让他们的机动性大大加强，所以，在近身战方面，没有比猫派成员更加迅捷多变的了。
“碍事的家伙，给我死在这里吧——”
近身搏杀并不是狮鹫的优势，但是健壮魁梧的柯恩自有一套适合自己的防御技巧。
他摆出了一个奇异手势，却连剑也没有拿起。
正巧，猫的突袭转瞬而至，身形却被莫名的障碍所阻隔。
陡然间，一股强力的排斥感将他狠狠弹飞。
“该死！！是昆恩！”猫含怒喝道。
可他没有继续反击的机会了。
因为，当猫跌落在地，正欲起身反抗的时候，一把并不属于他的钢剑突然横在自己的颈项前。
“不要动……”
柯恩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猫的背后，而他强有力的指掌瞬间扭断猫的手腕，只听当啷一声，对方的利刃就掉落在地。
显然，在力气方面，猫落入下风。
“你以为赢定……”
话还没有说完，猫突然甩头。
只见对方抿住一枚铁片，扭动脖颈的同时，迅速朝着柯恩的喉咙处割去。
柯恩险之又险的仰身后退，同时，抬手在猫的后背打出一击阿尔德。
这饱含恼怒之意的心灵传动，于一瞬间将猫推飞出去，伴入耳蜗的还有对方骨骼断裂的声音。
柯恩心有余悸的摸向自己的脖颈右侧，此时，那里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浮现。
“咳咳咳咳，噗——”
冲撞在岩壁上的猫受伤极重，他蜷曲着腰肢跪卧在地，短时间内，却连站立都无法做到了。
“哼哼，呵呵呵呵呵……你做到了，狮鹫，又一次惩恶扬善……”
看着犹如丧家之犬的猫，柯恩没有落井下石，毕竟，对方已经失去了继续做恶的手段。
“……”
“来啊，狮鹫！还差一剑！只要一剑的功夫，你就可以彻底地杀死我了。”
猫依然叫嚣着，即使他不断咳血，也没有停止自己的咒骂。
柯恩看着对方，突然涌现一股巨大的悲伤，没有人愿意做疯子，也没有人愿意做怪物，猫的不完整突变，恰恰造成他们在性格上的极端与偏激，而这种精神问题是无法逆转的。
“我不会杀死你的，这样就够了……”
柯恩不愿终结已经失去反抗之力的同类，他收缴了对方的手弩与长剑，仅仅留下了匕首。
随后，他不再理会猫的叫嚣，托着怪物尸体，一言不发地朝着洞穴出口走去。
……
当他出来的时候，浑身带着烟火的气息与怪物的血渍，柯恩将腐食魔的残骸展示给雇主阅览，以此证明自己完成了委托。
紧接着，他在双方的见证下，使用伊格尼法印，将怪物尸体付之一炬，防止有未知疾病在人类文明中传播。
至此，委托工作全部完成。
“太感谢你了，猎魔人！”
作为工头，亦是矮人，对方表达感谢的方式非常干脆，一瓶玛哈坎特供的高度烈酒直接被丢了过来，这是额外的犒劳。
柯恩非常轻松地接下，却没有立即拔开瓶口，而是望向远方的山峦，目光好似穿过层层的地域阻隔，看向波维斯天堑之下，那被积雪埋葬的城堡残骸。
“狮鹫已经不是骑士了，如今的我们，只是以苟延残喘的囫囵之兽。”
咯吱…咯吱…咯吱…
昏暗。
阴冷。
浑浊的脚步声在幽咽深邃的坑道中细细蔓延。
一种尚未暴露的食肉生物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它潜伏在凹凸不平的潮湿碎石当中，黏湿的腹腔摩挲着地面，而低垂着口水的獠牙则发出微微的震颤。
咯吱…咯吱…
下颚不断张合，舌头在咀嚼声中舔舐。
而伴随着眼珠当中的乌黄液体轻轻摇晃，它变得更加狐疑，头颅很不自然的从脖颈中探出，并且歪着脑袋，用扁凸的耳洞开始辨识震颤的源头。
很快，它察觉到脚步声与自己还有一段距离，这让它无比兴奋。
咯吱…
咀嚼声更清脆了，牙缝当中的残肉也被自己吮食殆尽。
贪婪与饥饿充斥脑海，无尽的欲望让它热血偾张。
啊——
食物……
自愿送门的食物。
美味……
永不厌倦的佳肴。
这将是一场狩猎，一场对于自己而言，最简单不过的屠杀。
于是，它瞪着狰狞且狡猾的眼珠潜伏起来，伺机等待之余，估量着来者的行进方向和步调频率，同时，分析对方的体重以及自身能否应付。
结论非常明确，环境在我，任何猎杀方式都可以采用。
听——
有细碎的踩踏声传来，对方显然很小心，也很谨慎。
可是，这些行为统统无用，因为食肉生物的耳膜非常敏锐。
再听——
近了，那些闯入者更近了。
它也变得更加小心和兴奋，甚至发出野兽般的喘息，以及饥渴似的嘶吟。
不够，这些渴求还不够！
它开始探出那令人憎恶的双眸……
于是，在裂石的缝隙间，食肉生物窥视到数只粗壮短小的双腿，套在不堪一用的皮裤和短靴当中，它知道，这些肉很肥很厚，骨头也非常有嚼劲。
哦！对了！还有弹牙的内脏，这一类的食材，其组织结构非常鲜美，而且口感顺滑，仅凭这一点，就让食肉生物心动不已。
等等，那是什么？
有金属器具介入眼帘，它分辨不清那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是，这并不妨碍食肉生物露出嫌恶的眼神。
因为，它讨厌那种鲜亮的银白色，以及碰触洞壁时发出的脆响。
嗯！？竟然还有燃烧的火炬！
不行，它更加讨厌光和热，厌恶这种本该毁灭的东西。
于是，立即后退，悄无声息。
食肉生物非常谨慎地匍匐在参差不齐的石壁之上，一路攀爬至顶梁支架的木栏中央，同时倒悬着脑袋，静静观瞧着那些美食们的行为。
“真是愚蠢的家伙啊，为什么总喜欢挖掘洞穴呢？为什么要运输那些不好吃的石头呢？还要在里面堆放那些毫无意义的木头供自己消遣？”
“不开心……”
食肉生物讨厌所有不能饱腹的东西，因为这里是它的寄居地，所有进来打扰自己的家伙，都应该主动进入我的肚子里才对。
“不行！”
“好饿，好饿，太饿了。”
“饿得快要发疯了！”
口涎不自觉的滴落，它的双目渐渐泛起红光。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先从谁开始呢？”
“随便吧……”
“反正我要来了，我来吃你们了！！”
便听倏地一声！
“小心——”
“怪物在头顶——”
“是食腐怪！！！！”
“啊——”
“快跑！！！”
“蠢货！白痴！用火把，举火把！怪物不敢靠近我们。”
“别听他的，那张脸太可怕了，它会用眼睛对你施加诅咒，我们快跑！！趁现在快跑啊——”
死亡的恐惧让人性的理智彻底崩殂，而深入矿洞里的前行队伍，于瞬间躁乱起来。
非常糟糕的是，在这狭隘的洞道当中，照明用的火把被冲撞掉地，因踩踏而弥漫四起的土灰，非常轻松的压制住了这仅有的光明。
捕猎者露出嘲讽至极的目光，除了萦绕不绝的惨叫声，以及浓重的血腥气以外，似乎再也没有意外，可以逃离恶鬼的捕杀。
事实上，真的没人逃出来。
因为进入矿洞里的成员都死了。
他们唯一留下的，也正在留下的，就是面对撕咬时的哀嚎……
（二）糟心方案
“麻烦了，情况比想象中的更糟！”
此时，矿洞之外，依然能够听到此起彼伏的凄绝惨叫，一名脸色苍白的老矮人，不安得握紧手中的镐头。
良久之后，他转头说道：“赫拉尔、巴德、斯瓦罗，你们进去看看。”
“别…别…老大！俺们…俺们会死的……”
“谁都会死，我也不例外。”
老矮人愤怒地朝着脚下吐出一口唾沫，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了，只能选择最糟心的方案。
而这个方案需要寻找一类人，一类需要花钱才会帮忙的人。
可是，老矮人讨厌花钱……
（三）价码问题
“听说了吗？老大找来两位狩魔猎人。”
“俺怎么记得是一位？”
“另一位好像是跟来的，俺也不是很清楚。”
正如矮人们的聊天内容，老矮人请来了强有力的外援，只是价钱还没有谈拢，因为对方表示，要先判断委托的难易程度，才能进行最终议价。
只见在人群包围的正中央，横放着的多具尸首旁边，一个面相年轻、体格壮硕的男人蹲在那里摆弄着什么。
他的面前多是一些人类、半身人的残躯，双臂或是诡异的扭曲着，或是腹部中空，无须详细观看，便可知晓有非常多的啃食痕迹。
显而易见，场面非常血腥，但是四周还是围上很多人，有神色各异的人类矿工，也有义愤填膺的非人种族。
他们议论纷纷，夹杂着恐惧和害怕、愤怒与好奇。
而那个委托来的好手，那个体格壮硕的男人，此时，非常娴熟地在多具尸体上翻检、查验，尤其是面对死者的各处致命伤，极为仔细认真。
他在心里做出如下判断。
“颅骨碎裂、鼻骨坍塌，右眼窝青紫，恩？这是被打了一拳？”
“胸膛有贯通伤，伤道细窄，入口平滑，心脏直接破裂。”
“大腿外侧有三道爪痕，创口很深，肌肉翻卷，动脉破损，他死前一定非常痛苦。”
“腹腔被划开，内脏被搅得一团糟。”
每检查一名尸体，这个男人就在心里计算着什么，他的表情冷漠没有起伏，对于满地的恶臭与血腥反而有一种欣赏艺术品时的专注。
他不是变态，只有经历过这名男人的职业生涯才能够彻底明白——
从这些伤口当中得到的线索，可以为接下来的工作减轻多少危险。
显然，这就是狩魔猎人。
广为人知的是，每名狩魔猎人都是专业的怪物杀手，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在机缘和宿命的引导下，投身在有着不同理念的猎魔学派当中。
这些学派的教育方式极为苛刻，而且艰苦漫长，淘汰率与死亡率直接挂钩，付出生命作为代价，几乎是常有的事情。
然而，这才只是刚刚起步。
他们的诞生目标，起初就是为了猎杀魔物，保障人类社会的生存与安全。
可是，如果只依靠凡人的体质，又如何能够跟得上怪物的速度，并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斩杀它们呢？
为此，要做到常人无法达到的动作与强度，就要获取灵敏的视觉动态捕捉能力、听声辨位能力、嗅犬能力、自愈能力、快速反应能力、疾病免疫能力、环境适应能力等诸多天赋，而这些，必须经历一项最为关键且致命的突变试炼才有可能实现。
那些刚刚完成体质锤炼、剑术课程的预备役学员，只有活着通过这一关才可以成为真正的猎魔人。
那么，这种看似有着诸多好处的强大力量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吗？
当然要付出很多代价——
饱含血泪并与死亡共舞的艰苦童年、无法自然生育、丑陋畸变的容貌、与原生家庭的断裂……
笼统的说，突变会杀死过去的生命形式与存在联系，乃至精神思想，从而强制塑造新的躯壳。
这种禁忌般的生命改造工程，意味着不只是形貌、骨骼、神经这种流于表面的重塑，也包括基因层面的彻底扭曲。
这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在某种意义上，猎魔人可以被视为独立的种族。
因此，有相当多的猎魔人学员在疯狂突变下，形如魔鬼，他们甚至连活着的意义都会丢失。
为此，不同的猎魔人学派，会为学员灌输己方派系的精神理念，这可以为他们枯槁的人生附加一点鲜活的色彩。
例如——
有以骑士精神著称，并让猎魔人醒悟到，自己的工作是在拯救人类种族的存续与世界的安定，使其背负荣誉与使命感；
有以务实精神著称，让猎魔人专注于拿钱办事，别涉及到空洞的人情礼法，以及浪费脑细胞去思考什么虚幻的未来。
很凑巧，眼前这名体格强健的男人，就是隶属于有着骑士精神的猎魔人派系——
狮鹫学派。
他叫柯恩，毕业于己方学派已经有数十年之久，流浪在北方各地，通过接取委托度日，各种难易事件也算是驾轻就熟。
不过，就在今日，这个男人预感到了麻烦。
因为在人群的外围，倚墙靠立着一个高瘦乖张的家伙。那人双手抱胸，状似清闲，只是双眸中的眼神尽显阴鸷，而瘦长的体格之下，更是散发出危险气息，以至于他的周遭无人接近。
几乎是一个照面，柯恩就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同类。
显然，那也是一名猎魔人，而从他胸前晃动的银制挂坠就可以判断出，这人的猎魔派系，是猫。
猫学派，是诸多猎魔派系当中，名声最臭的分支，没有之一。
由于突变药剂的不完整，他们大多性格极端，且在维持生计的时候，也会兼顾执行暗杀人类权贵这种违背猎魔人正统戒律的工作。
所以，随着时间推移，猫派猎魔人就成为了组织团体当中的被摒弃者，享有同行之间的强烈鄙视。
于是，当这种人出现在狮鹫学派的柯恩面前时，稍有不慎，冲突的导火线就会爆发。
好在，双方目前并没有互相找茬的意思，十分默契的选择了无视。
只见猫派猎魔人就站定在阴影里乘凉，他的目光如蛇一般可怕，又如酣睡般静默，至于柯恩，则继续收集着有用线索。
不过，就在柯恩专注于调查的时候，作为雇主的老矮人，紧皱着眉头来到他的身边。
“我说猎魔人，你还需要翻检多久？要不要我一锤头把他们叫起来，听你训话？”
见雇主已经不耐烦了，柯恩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并缓缓站直身子，原先的平视也逐渐变成了俯视。
随后，他向周围扫视一眼，没有立即回答雇主的问题。
老矮人心领神会，两人很快来到人群外围的角落。
“好吧，现在可以说了。”老矮人双手抱胸，警惕地盯向四周，附近那些好奇心旺盛的矿工，都慑于他的工头地位不敢贸然偷听。
柯恩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僵硬的五官就像一张黏在颅骨上的人皮面具，而粗糙干燥的两颊上面，可见水痘留下的疮疤，犹如针芒的瞳孔里隐现白、黄、绿三色虹膜，眼白内则残留着狰狞的血丝。
这对眼珠似乎让他显得极度的疲惫与衰老，更有一种引人不适的嗜血威慑。
“有一部分尸体并不新鲜，至少死去五天以上，如果你的信息不作假，我想……有些人要比你的手下更早进入矿洞，而很不幸的是，你的伙计不仅没有发现，还成为了尸体当中的一员……”
柯恩的体格非常魁梧，在他俯视矮人，并且提供结论的时候，可见一截乌亮的剑柄自肩头伸出，而在阳光的映衬下，那暗藏的寒芒让人无法轻视他略显讥讽的话语。
一瞬间，老矮人瞠目结舌：“什么？还有其他人？这不可能！石匠工会已经封锁了矿洞之外的所有出入口，任何东西都逃不过俺的眼睛，俺绝对会发现的，再说俺的手下也会向上汇报。”
“我并不想轻视石匠工会的专业能力，但是，我必须直言，如果不是你们的工作安排存在漏洞，那么，就说明矿洞里还有未知的出口，有人将腐食魔引入其中，才会招致另一伙人全部死亡……”
由于矿洞当中的食肉生物已经处于饱食状态，所以，被“营救”出来的尸体们并没有全部进入怪物口中，这也为第二批营救小队带来希望，并将遇害成员尽可能多的带出幽冥，让死者能够在阳光的抚慰下，得到真正的安息。
不过，遇害成员的尸首虽然被带出，腐食魔的问题却还没有得到正式解决。
这本该是狩魔猎人的职责所在，但是，由于死者当中，混入一批不属于石匠工会的外人，让这起委托多了一点耐人寻味的隐忧。
对于柯恩的分析结论，老矮人沉默良久，最后，他搓着大胡子说道：“俺并不想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指责小伙子们玩忽职守，不过，你倒是提醒俺了，矿场的利益一直遭受窥视，就在前不久，一个人类贵族想要交易俺手中的开采权，俺直接回绝了……”
柯恩没有接话，只听老矮人继续琢磨着：“俺最近的资金周转不开，月底的订单也必须按时交付，如果工程因为这起意外事件进一步拖延，那么……”
“啊！该死的，那些人是想要俺滚蛋对吗？！又或者怪物就是他们引进来的？可是没道理啊，那他们是怎么死的？我可不认为他们会愚蠢到自杀。”
我也不认为有人会这么愚蠢，不过世事无绝对，柯恩无动于衷的在脑海里思考着。
“俺决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猎魔人！”老矮人一边咒骂一边开出条件，“俺要那些家伙付出代价，这需要多少钱？”
柯恩非常无奈，为什么总有人把他们当成拿钱办事的职业杀手？
“我是狩魔猎人，只负责猎杀怪物。”
老矮人立即翻起白眼：“哈？！你在开玩笑对吧！猎魔人，俺了解你们，随身带着一把钢剑一把银剑不是吗？只有你们才会这样麻烦。”
“俺知道银剑是用来斩杀怪物的，所以俺问你，钢的需要多少钱？三百林塔够吗？”
柯恩有轻微地扬眉，眼中的血丝也变得更多了。
见此，老矮人还以为对方不满意自己的报价：“好吧好吧，俺知道坎恭恩曾经是柯维尔的领地，但是权利纷争改变了这里的一切，而且最近的物价也很高……”
柯恩不搭话，放任老矮人持续不断地游说。
他依旧摆着冷脸，心里却在思考着腐食魔的尸体，有谁愿意收呢？
这种东西肮脏恶心，体内全是腐血和病菌，只会在战场、受瘟疫的城市、市镇下水道，以及发生饥荒的村落附近出现，而且雌雄同体、永远也吃不饱。
它们会不断进食，身躯也会越来越大，当不再满足时，就会从体内伸出触肢，把周围的所有生物，全部搅到自己那长满几层利齿的血盆大口当中。
最重要的是，这怪物太臭了，简直是垃圾、烂泥、污物以及粪便的聚合体，洗几桶肥皂水都无法去味。
这也意味着完成这次委托以后，柯恩在短时间之内，无法进入附近城镇，守卫不会放他进去的……
“够了！”
柯恩再也不想用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来忽视老矮人那喋喋不休的噪音了，因为眼前的老家伙竟然在讲解，做一个职业杀手会有多么飞黄腾达的发展。
这对柯恩来说，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根据你的委托，我会彻底解决腐食魔的问题，保证你的采石工程能够正常运行，至于生意场上的竞争，很抱歉，这不属于我的业务范围。”
柯恩依旧坚持自己的立场。
“好吧好吧……那就是这么说吧，猎魔人，俺会通知自己的好兄弟，你这几天的酒肉食宿就由他来负责，至于委托的款项……”
在认识到面前的猎魔人油盐不进以后，老矮人一边暗骂果然是没脑子的怪胎，一边与柯恩重新商量报酬的兑现方式。
两人协定，猎魔人会覆灭腐食魔，从而保证老矮人完成采石订单，在此期间，矮人因为资金周转问题而无法立即支付的薪酬，会由餐宿抵偿一部分，余款则在订单完成后立即结清。
其实，这种个人性质的委托，很难享有王国法律带来的保护，尤其是两边都算不上人类阵营。
这也意味着老矮人完全可以依据人数优势让猎魔人打白工，但是，有着丰富眼界的老矮人同样知晓，招惹眼前这个麻烦的家伙会有多么愚蠢。
正如刚才问价时所说的，银剑用来斩杀怪物，钢剑则用来杀死那些不遵守契约精神的家伙。
毕竟，即使是狮鹫学派的猎魔人，也不意味着他们就是一群慷慨圣母，在必要情况下，他们也会出手杀人，老矮人可不想挑衅对方的双手长剑到底锋不锋利。
“嗯，成交。”
言罢，柯恩正式开工，并在准备妥当以后，朝矿洞里走去。
然而，就在狮鹫履行职责的时候，作为雇主的老矮人却没有离开现场，反而朝着猫派猎魔人走去。
“哼哼，被一把剑拒绝了，还有一把没问呢。”
（四）意志传承
“我总是在不经意间忽视传统。”
寂静无声，浑浊的幽影之中，柯恩将光滑锋锐的利剑置于膝盖，再慎重饮下名为燕子的药水以后，他转而跪坐于地，逐渐陷入冥想当中。
如同金钱赋予平民的诱惑，欲望与冲动也时刻在猎魔人的脑海之内，等待冲破牢笼的一天，只有依靠信念，才能稳固内心当中的防线，谨防力量引发的堕落与沉沦。
所以，柯恩无时无刻不在战斗。
这不只是与世事纠纷有关的争端，他被赋予的学派理念与自身的人性思想也在时刻比拼一个高下。
荣誉、智慧、慷慨、英勇以及怜悯。
这是极为传统的骑士五德，也是曾经的狮鹫学派大导师，拉尔维克的埃兰所奉行的处世准则。
可是，除非生命的天性当中存在着天然的精神种子，否则，在后天的教育之下，真的很难培养出奉行美德的猎魔骑士。
因此，狮鹫多是痴愚的理想主义者，以身践行自己的戒律。
戒律有一，我们绝不涉入王国纷争。
不论是人类与精灵的仇恨，还是北方各国的领土纷争，狮鹫秉承中立之道，回绝统治者们的收买与邀请。
戒律有二，我们重视正道并且永远专注。
专注的猎杀那些经由天球交汇降临于大地之上的怪物，并且，不以此作为裹挟利益的威胁手段。
戒律有三，秉持自我，绝不放弃一切有理性的生命，并向一切违背正理的行为宣战，为此，可以抛弃生命。
这是狮鹫异于其他派系的重点，近乎是他们的职业标杆。
显然，狮鹫派与外界的处世基调格格不入。
这就要从猎魔人教团分家立派之日开始说起，彼时，狮鹫派大导师埃兰，是一位愿意以分文不取的服务代价，获取各国王室支持的理想型领袖。
他为了教派的发展，寻找到了遗世独立的庇护之地。
那就是曾被上古术士们遗弃的堡垒，矗立在波维斯海岸线的悬崖之上，毗邻飞龙山脉，扼守要冲，是一座易守难攻的险恶之城。
它，就是凯尔塞壬。
凯尔塞壬坐落在茫茫白雪之间，那里的山势非常险绝，更有天堑作为门户，除飞鸟以外，难渡其渊。
因此，要以陆路步行抵达，必将付出惨痛之代价，只有经年累月的穿插漫行，才能摸索到出入诀窍。
此外，凯尔塞壬的地理位置，使其享有海上贸易之便，能够获取生存给养，让狮鹫们拥有更为富足的储备。
据说，他们还完善了城防工事，准备了大量弩箭，再依托坚固的壁垒、冰天雪地的地理环境，以及以一抵十的学员，将无后顾之忧，能以万全姿态击溃一切来犯之敌。
当然，凯尔塞壬不只是拥有地利优势那么简单。
城堡内部还存放着大量涉及魔法奥秘的珍贵藏书，而埃兰对于混沌能量的研究，自然也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
所以，埃兰大力加强学院教育当中，对于法印的运用，并为那些珍贵的典籍打造了极为安全稳固的收藏室，用以保证狮鹫的发展与未来。
正是有了这份瑰宝，使得狮鹫派系的法印素质远超同行。
然而，也由此引来了觊觎之心，并让学派驻地蒙受劫难。
那是非常惨痛的一天，柯恩只在老师的回忆当中知晓一些片段。
彼时的术士们，利用了狮鹫学派的山脉地势，逆转了凯尔塞壬固若金汤的地理格局，将天然的保护屏障化作无处可逃的恐怖陷阱——
他们制造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雪崩。
于是，狮鹫的学派驻地，曾经的凯尔塞壬，以及驻守的大量骨干尽被活埋，除了在外成员，幸存者百不存一。
那是传承断裂的开端，大导师埃兰亲眼目睹了家园覆灭的惨状。
而作为领袖的他自然可以推测出，不久之后，就会有各方势力来到积雪覆盖的残垣断壁之下，从而搜寻狮鹫的遗产。
平和与安定再也不会庇护这座往日之所，使命感被击得粉碎的埃兰，在心灰意冷之下，选择离开这片土地，他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看啊，似乎就连命运都无法容忍这样理想的存在，崇高的使命是否真的不切实际？
然而，柯恩的存在又恰恰证明了，狮鹫的知识依然在延续，那是学派驻地在覆灭之后，少数幸存下来的猎魔人勉强支撑起来的功绩。
他正是柯恩的导师，老凯尔达。
这是一个纯粹的怪人，他谦逊而又求知若渴，比起舞刀弄剑磨练技艺，更喜欢消磨笔尖，收录知识。
柯恩一直认为，老师更应该作为一名学者活着，而不是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与学派教义的束缚当中。
毕竟，现在的凯尔塞壬，只剩下满山的积雪。
时至今日，硕果仅存的狮鹫派猎魔人都是在老凯尔达的极力维持下，勉力抱团的，这包括如今的柯恩，他是少有的，并非在孩童时期就开始锻炼成长的猎魔人。
冥想终于结束，柯恩从精神的世界中取得加护，那是专注的力量，而事前服用的药水，也会保证这一次委托任务的成功。
因为，名为燕子的魔药可以加强猎魔人的自愈效率。
自此，心、气、身已经趋近完美性的统一，柯恩在此刻，拥有了对于身体的高度控制。
这是猎魔人的最佳状态，犹如让自我意识摆脱躯壳的束缚，转而以更高的精神视角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所以，他们可以做到令人惊惧的目观六路、耳听八方，更能先人一步，预判并打断对手的行动节奏。
当然，这并不绝对。
总之，在一应准备尽数完善以后，柯恩握住静待已久的陨钢银剑，缓缓起身的同时，留下一处小小的篝火，就朝着矿洞深处走去。
而那只食肉怪物，似乎也在渴望着他的到来……
（五）除恶务尽
眼眸微烁，浑浊的尘埃中划过弧光。
夹杂嘶吼，丑陋的躯壳被剑锋雕琢。
腐血四溅，恶臭挑拨。
哀嚎满地，死亡定夺。
浓郁的血色蒙受幽暗的庇护，模糊的人形抵达光明的通途。
伴随阴影当中的脚步声逐渐明晰，在事前点亮的火光范围内，柯恩背负着怪物尸体从混沌的尘埃中走出，略微气喘的将战利品从肩膀上扔下。
他开始屈腿而坐，缓缓平复呼吸，复又取出伤药，在遍布爪痕和齿痕的身体上包扎伤口。
猎魔人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好，属于他和不属于他的血液浸染了全身衣胄，尤其是指掌之间，湿腻的怪物口水糊住剑柄，让武器的手感非常滑脱。
于是，柯恩在地上抓取一把细沙和土灰，在黏腻的指缝间小心磨搓。
这本该是安逸且放松的时刻。
然而，在温热的氛围中，于不知不觉间，陡然混入一股非常阴郁的气息。
猎魔人的五感本就超乎想象，他们的嗅觉不仅敏锐，听觉也能辨清附近声源，除此以外，更可以自如调整瞳孔，用以适应黑暗与光明的场景变化。
“出来吧，你这只躲藏在阴影里的家伙……”
柯恩微眯着眼睛，他稍等了一会儿，继续道：“还是说，你想欺骗我们皆有的这双眼睛？”
此刻，火光之外，黑暗之中，出现了一对细如麦芒的瞳仁，它发亮的就像两根灯芯，只不过里面是支离破碎的橘黄。
这是不完全突变的鲜明表现，也是猫学派一贯拥有的专属眼眸。
“真是令人厌恶的气息……”阴影中的猫如此说道，“你们不是自诩拯救平民的骑士吗？为什么我却看到一只讨价还价的狮鹫？”
在火光的映衬，柯恩的脸色竟然发白。
“哦！让我想想，没有筑巢的鸟儿当然需要重建家园的资本，所以，他们要走下高高在上的讲台，与垃圾堆里的猫儿抢食了？”
柯恩皱眉，右手缓缓握住剑柄：“我没有功夫与你争吵教派的纷争，你我都明白眼下是为了什么！”
“当然，当然……”猫轻轻鼓掌，“狮鹫一向都是大忙人，这样如何，你已经把腐食怪干掉了，那么，接下来就领取报酬离开吧。”
柯恩嘲讽道：“然后呢？你就可以再引来一只怪物？再营造一次死亡事件？”
阴影里的猫有些不好意思道：“哈哈，让你发现了……你也知道，现在的行情就是你争我夺，可是怪物就这么点，赏金也一直没有起伏，所以，我一边接受贵族委托，另一边在这里制造事端……”
“就是这样，一次工作，两笔报酬，短短几天，我的利润就是两倍有余……”
“你这个疯子！”柯恩咒骂道。
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真是中肯的评价，不过，你就不想要这笔钱吗？”
“什么！？”柯恩愣住了。
“凯尔塞壬的冬天可不好过，如果你们没有充足的给养，我可不认为老凯尔达能在残骸之中，好好活着。”
猫就像是捏住了对方的弱点，他继续道：“如果你与我合作，我们可以到不同的地方赚取丰厚的报酬，这难道不是猎魔人一贯的诉求吗？好吧，可能你们不是，但是伙计，世界在发展，我们的眼光应该向前看。”
柯恩轻哼一声：“我可不记得猫会懂得分享。”
猫竭力表现自己：“但是我们会抱团，你我都明白，猎魔人初衷就是为人类服务，消灭各种恶心的渣滓，而当这个世界再也不需要我们的时候，那么下一个沦为被打击对象的将是我们！”
“很有远见的论调。”柯恩轻轻耸肩。
“哈，这是当然，我一直都很聪明，所以，我们合作？”猫的语气上扬起来。
“不，你得离开。”
“什么！？你想独吞。”猫没想到狮鹫会这么贪婪。
柯恩说出自己的发现：“你在避重就轻，你接取了不该承诺的委托——是谁让你来的？”
“哼，多管闲事的家伙，总之，你就是要阻止我对吗？高贵的狮鹫……”
柯恩喝问道：“回答我！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哦~~你是说那些半身人啊，你知道的，贵族总是贪婪的，他们当中，有人想要石匠工会的采石场，所以就委托我做些小动作，你也看到了，没有比死于非命，更能打乱工程进展的了。”
狮鹫完全没有想到，猫竟然轻描淡写的就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其残忍手段立刻引爆柯恩的怒火。
“你真该死！”
阴影里，猫的眼睛也阴戾起来：“你想教训我？狮鹫。”
气氛在一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浮游的尘粒都为之一滞。
铮——
一枚钢制弩箭突然在黑暗里炸响，却是阴影里的猫率先出手，毕竟偷袭和速杀，一向是猫的惯用手段。
柯恩身姿敏捷，他在弩弦将响之时，就翻滚躲避，同时，也拉近了与猫的距离。
随后，他双手紧握，高举利剑，自上而下的劈出一道气势惊人的剑弧。
那弧光甚至卷起气浪，虽无实质性的伤害，却极具威吓感，更搅动尘埃，影响了猫的视野。
然而，轻巧、敏捷与行踪不定，正是猫最为熟稔的伎俩，当剑锋如惊雷过境的时候，对方极为机警的躲闪到一边。
同时，弩箭上弦的声音再次传来。
柯恩当机独断，他躲也不躲，插剑于地，随即双手齐抬，打出一记非常震撼的阿尔德法印。
伴随嘭的一阵气浪，强烈的冲击波以柯恩的合十掌腕为出发点，迅猛至极的朝着阴影里的猫撞去。
“该死！”
猫显然措手不及，却也有必要的手段进行抵御。
不过，依然有异物掉落声传来。
随即，就是剑锋出鞘的声响，对方拔剑了。
“你惹怒我了！狮鹫！！”
有异风袭来，那瘦长的身形非常自如的混入到浑浊的尘埃当中，如同潜行匿影一般。
而在猫欺身近前的时候，他的短刃距离柯恩的要害部位，已经不足两三步。
为了保持灵活，猫派成员早已经习惯轻量防具，而负重的降低也让他们的机动性大大加强，所以，在近身战方面，没有比猫派成员更加迅捷多变的了。
“碍事的家伙，给我死在这里吧——”
近身搏杀并不是狮鹫的优势，但是健壮魁梧的柯恩自有一套适合自己的防御技巧。
他摆出了一个奇异手势，却连剑也没有拿起。
正巧，猫的突袭转瞬而至，身形却被莫名的障碍所阻隔。
陡然间，一股强力的排斥感将他狠狠弹飞。
“该死！！是昆恩！”猫含怒喝道。
可他没有继续反击的机会了。
因为，当猫跌落在地，正欲起身反抗的时候，一把并不属于他的钢剑突然横在自己的颈项前。
“不要动……”
柯恩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猫的背后，而他强有力的指掌瞬间扭断猫的手腕，只听当啷一声，对方的利刃就掉落在地。
显然，在力气方面，猫落入下风。
“你以为赢定……”
话还没有说完，猫突然甩头。
只见对方抿住一枚铁片，扭动脖颈的同时，迅速朝着柯恩的喉咙处割去。
柯恩险之又险的仰身后退，同时，抬手在猫的后背打出一击阿尔德。
这饱含恼怒之意的心灵传动，于一瞬间将猫推飞出去，伴入耳蜗的还有对方骨骼断裂的声音。
柯恩心有余悸的摸向自己的脖颈右侧，此时，那里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浮现。
“咳咳咳咳，噗——”
冲撞在岩壁上的猫受伤极重，他蜷曲着腰肢跪卧在地，短时间内，却连站立都无法做到了。
“哼哼，呵呵呵呵呵……你做到了，狮鹫，又一次惩恶扬善……”
看着犹如丧家之犬的猫，柯恩没有落井下石，毕竟，对方已经失去了继续做恶的手段。
“……”
“来啊，狮鹫！还差一剑！只要一剑的功夫，你就可以彻底地杀死我了。”
猫依然叫嚣着，即使他不断咳血，也没有停止自己的咒骂。
柯恩看着对方，突然涌现一股巨大的悲伤，没有人愿意做疯子，也没有人愿意做怪物，猫的不完整突变，恰恰造成他们在性格上的极端与偏激，而这种精神问题是无法逆转的。
“我不会杀死你的，这样就够了……”
柯恩不愿终结已经失去反抗之力的同类，他收缴了对方的手弩与长剑，仅仅留下了匕首。
随后，他不再理会猫的叫嚣，托着怪物尸体，一言不发地朝着洞穴出口走去。
……
当他出来的时候，浑身带着烟火的气息与怪物的血渍，柯恩将腐食魔的残骸展示给雇主阅览，以此证明自己完成了委托。
紧接着，他在双方的见证下，使用伊格尼法印，将怪物尸体付之一炬，防止有未知疾病在人类文明中传播。
至此，委托工作全部完成。
“太感谢你了，猎魔人！”
作为工头，亦是矮人，对方表达感谢的方式非常干脆，一瓶玛哈坎特供的高度烈酒直接被丢了过来，这是额外的犒劳。
柯恩非常轻松地接下，却没有立即拔开瓶口，而是望向远方的山峦，目光好似穿过层层的地域阻隔，看向波维斯天堑之下，那被积雪埋葬的城堡残骸。
“狮鹫已经不是骑士了，如今的我们，只是以苟延残喘的囫囵之兽。”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