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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长安女郎

    王统问道:“何为马槊?”

    说实话,王统始终搞不清楚古代冷兵器中长矛、长枪与马槊的区别,感觉都是差不多的玩意儿。

    “马槊与枪、矛殊途同归,但又有别与枪、矛,马槊的槊锋非常长,而且两边开刃,可刺可挥砍,是长枪的加重加长加强形态,不过相比一般的枪,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更高了,当然威力也是更大。”

    王统恍然,又问:“岺公为何不使马槊?”

    陈岺笑道:“吾乃斥候,是轻骑,那马槊属重兵器,我使起来力有不逮。不过俗话说,枪是百兵之王,槊又是枪中之王,不过,一把好的马槊铸造不易,可遇不可求,你们还是先跟我练枪吧。”

    于是,各人各自找了柄合适自己的长枪,有模有样地学着陈岺的样子练起来。

    “长枪易学难精,是一辈子的功夫……”

    王统等人没想到的是,这一练便练了近十日。

    在这这难得的十日时间,让王统可以彻底静下心来感受这副身体,用起来也是愈加得心应手。一柄三十余斤的长枪在他手上虽还做不到变化莫测,神化无穷,但武起来已然没有任何迟滞。

    不过相比长枪,王统更喜用一把长柄环首刀,虽然没有长枪那么多技巧,可这把长柄环首刀到了王统手上,辅以天生神力,无论是劈是砍,皆动如雷震,十分霸道骇人。

    此等勇武自然感染了小陈叔宝。

    陈叔宝虽说人小力气不足,不能在刀枪上有所施展,但在弓射上却表现出了极大的毅力,一改之前畏缩懦弱的的脾性,这让来演武场看儿子习武的柳敬言甚为欣慰。

    自己儿子自己清楚,陈叔宝自襁褓中便和自己父亲分质两地,身边除了母亲便是女婢,没有一丝阳刚之气,更没有继承他父亲的果敢无畏。

    也就是跟着王统踏上长安之路后,柳敬言才发现儿子一天天的变化,已经渐渐有了男儿的模样。

    柳敬言甚至还发现,陈叔宝已经在有意地学起了王统的言行举止!

    像王统也不错。

    如果没记错,王统应该才十八岁吧,生得浓眉大眼,高鼻阔口,姿颜雄伟,甚是威风凛凛,比自己郎君年轻时还要更胜一筹。

    柳敬言突然惊觉。

    自己在想什么咧,怎会拿他来和自己郎君比较?

    或许自己和郎君已经分隔太久,都已经忘了郎君的模样,忘了郎君的声音,所以才会拿这个年轻的男人来比较吧?

    立于演武场边的柳敬言正胡思乱想,却韦祺突然匆匆而来,对王统道:“统,我已寻到安成王所在。”

    王统听了韦祺打听到的消息,惊呼道:“什么!安成王已于半年前离开长安,送往玉壁?”

    柳敬言听了,晃了一晃,居然一下没站住,幸好青岚手快将她扶住了。

    一别六年,自己历经生死,千里寻夫,没想到终究还是错过了。

    柳敬言万念俱灰。

    王统追问道:“可知安成王为何被送往玉壁?”

    韦祺摇头道:“查不到,不过送安成王赴玉壁的政令出自晋国公府。”

    王统默默点头,看向柳敬言。

    柳敬言强打精神,问韦祺:“韦管事可知那安成王所居质府何在?”

    韦祺回道:“知道,那宅子还是恭帝赏赐给安成王的呢。”

    这时,门房小跑着过来。

    “韦管事,春官府来人。”

    “春官府?”韦祺疑惑道:“可知是何事?”

    门房回禀道:“说是来迎安成王妃和小世子回府。”

    韦祺和王统心中顿时了然。

    柳敬言和陈叔宝在穰城外遇袭奔逃,如若逃往别处,隐姓埋名,朝廷还真不一定能查出来,可偏偏选择了来长安,还恰好进了宇文护高度关注的韦氏老宅。

    春官府如今来索人,不管背后有没有宇文护的意思,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毕竟三国争霸,对方的王室宗亲便是重要的政治筹码。

    春官府有理有据,韦祺自然不敢阻拦,一时踌躇。

    柳敬言不愿韦祺为难,朝他应盈一福,“韦管事不必为难,这段时日多得韦氏照拂,还请韦管事替敬言谢过逍遥公,我主仆几人今日便随春官府去。”

    质府是恭帝所赐,虽号称安成王府,却不在未央宫旁的王公贵族聚居区,而是在华阳街与夕阴街交界,靠近东市一家略大的宅子而已。

    春官府里派来的礼部下大夫很客气地领着柳敬言在府里转了一圈。

    柳敬言问:“大人,这府中为何这般多女子?”

    下大夫说道:“回王妃,六年前,安成王一行到来时仅寥寥数人,这些女子是安成王这几年新添的姬妾女婢。”

    柳敬言微微一滞,胸中一股说不出来的郁气,又问道:“那彭氏可在?安成王与谁一同前往玉壁?”

    下大夫略微思索,拿出一本册子翻看。

    “彭氏与其子陈叔陵当是与安成王一同前往玉壁,还有安成王手下谋士毛喜,一行共四人。”

    柳敬言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句:“把这些姬妾都遣散了吧。”

    陈顼不在,这宅子便是柳敬言说了算。

    “一切听王妃的。”下大夫道:“此外,每月用度,春官府会派人送来,如果没什么事,下官就先告退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柳敬言的意料,在穰城,一切用度皆由府内管事分配,自己就像一个寄人篱下的妇人,时时要仰人鼻息。

    条件终究是比穰城好太多了。

    只要在这宅子里,自己毋须看人脸色,自由自在,也好。

    她也知道,长安不同穰城,自己绝不可能再有机会私逃,只能在这宅子等着,等着北周朝廷哪一日忽然想起自己,然后再当做筹码交换出去。

    看着庭院里芳草萋萋,落英缤纷,柳敬轻轻一叹。

    或许终其一生,再难见到自己的郎君了。

    王统没柳敬言那么悲观。

    如果历史没走歪的话,陈顼会在一年多后回南陈,而柳敬言母子也会在陈顼回陈半年后也终回到故土。

    他们为何会分批回陈?

    或许陈顼和柳敬言在北周始终分质两地,或许是北周的执政者想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王统现在疑惑的是,陈顼为何被送去了玉壁?自己从没在任何史料上看到过有这一茬。

    玉壁是北周扎在河东的一个重要桥头堡,进可以直取上党地区而威胁晋阳,远可以突破太行直指华北平原,威胁华北腹地的邺城。

    可以说,玉壁和北齐强相关。

    莫非,陈顼被送往玉壁和北齐有关?宇文护不是欲伐齐吗?总不会把陈顼弄到玉壁前线上去为他杀敌吧?

    想不通索性不想,改日让韦祺去信问问韦孝宽便知。

    “统,吾等已非降卒逃隶,不若到这街市走走逛逛,见识见识长安城里的繁华。”

    窦苟是个贪图新鲜之人,如今没了身份的束缚,又在韦家得了不少答谢的财物,自然想着往外溜达见识。

    陈岺看了看天色,说道:“莫急,先安顿下来,若王妃无吩咐,吾等再出去,这里离东市近,宵禁前应能赶得回来。”

    王统几人如今身份已不属于家奴,算是追随于柳敬言和陈叔宝的食客,不用干杂役琐事,自然很快便安顿好。

    三人悠哉悠哉,顺着华阳街往东西两市走,随着如织行人一路感受长安城的繁华盛景。

    长安城能有如今的繁华,这其中确实有宇文护的一份功劳。

    北周立国初期,权力核心并不稳固,北齐高氏政权时不时来侵犯,南边也虎视眈眈,内部更是盘根错节,宇文泰的几个孩子都还小,宗室势力还不够强大,翻船的可能性随时都有。

    是宇文护让宇文家族实现了从西魏政权到北周政权的顺利过渡,也减少了社会动荡,保证了关中地区的长期安定。

    随着关中地区的长期安定,长安人口越来越繁盛,官民士庶的社会生活丰富起来,并涌入了大量的勋贵,带来了奢靡之风,纷纷大肆扩建府邸,买卖奴仆姬妾,畜养良驹,互相攀比,造就了城中一派热闹繁华。

    窦苟则被华阳街上行走游逛的各色女子迷得心驰神眩。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你看这些长安女郎,这身段、这腰肢、这胸脯,可比咱沙羡老家的那些豆芽菜可人多了。”

    王统笑骂道:“小子休要如此高声地对女子评头论足,还如此粗俗。”

    窦苟不服道:“那你来一个不粗俗的!”

    “来便来!”王统哈哈大笑,指着一个正在挑选胭脂水粉的一个女子说道:“你看那个女郎,身段修长,腰肢纤细,脖颈处纤妍雪白,就是……”

    女子似乎听到了,转过身来,秀雅绝俗的容貌让王统的心脏好似停跳了一拍,居然一时无暇管住嘴巴,将之前没说完的话接着说了出来。

    “就是……胸脯有些小。”

    女子修眉微蹙,恼怒地“哼”了一声,与女伴丢下心爱的脂粉走了。

    王统撇了撇嘴,美是美矣,就是太年轻了,都没长好,远没有柳敬言那般丰肌秀骨。

    及不上的,及不上的!

    窦苟推了王统一把,“还看,人都走远了,不若去找个酒肆喝酒解解馋?”

    好酒不好色的陈岺点头笑道:“这半天你终于说了句好话。”

    三人顺着槛道进入东市,迎面便是数条交错的宽巷,宽巷两旁的店家都把自家幌子高高悬挂出来,旌旗满天,好不壮观。

    窦苟指着一旗高高挑起青白布酒旗道:“就去那儿吧。”

    这是一家规模颇大的酒肆,走进里边,才发现客人不少,只余几席空桌在角落处,位置略差。

    窦苟和陈岺有些犹豫。

    王统坐下道:“走了许久,既来之,则安之吧。”

    店内有美丽的胡姬少女当垆助兴,酒色齐聚,酒客们且饮且赏,你来我往,举杯豪饮,或是以文会友,以玄下酒,或是坐而论道,醉而忘忧,相当热闹。

    酒桨清冽,度数不高,口感极佳,两杯下肚,王统几人也融入这喧嚣当中,自得其乐。

    “听说这北郊又发现了一具女尸,这已经是这个月里发现的第三具女尸了。”

    角落的这几桌位置不好,与邻桌隔得甚近,对方说些什么都可以轻易落入耳中。

    窦苟本就是个话多八卦之人,一听有奇闻异事,忍不住便拿着酒壶凑过去问:“这长安城内既有市署闾里官员视察,又有铠甲卫士巡逻,过了二更天还要宵禁,还能出这等连环凶杀?怕不是以讹传讹吧?”

    那人一听窦苟口音,哂笑道:“外地人不是?长安有将近十余万户四十万人,就居住在这八街九陌旁的宣明、建阳、昌阴、修城、黄棘、北焕、大昌、戚里等一百六十个闾里之中,狭小拥挤,巷道交错,很多地方官府根本管不到。”

    窦苟笑嘻嘻地问:“你说的管不到的地方,是否鬼市?你们长安城的鬼市倒底在何处?”

    那人嘿嘿一笑:“看来是个识货的外乡人啊,这鬼市就在城北宣平门一带闾里的地下溶洞及纵横交错的地道,入夜而市,勿论风雨曛晦,皆闻其喧聚之声。”

    窦苟问道:“里面什么都能买到?”

    可那人却突然警惕道:“你不会是东边来的细作吧?”

    “怎会,怎会。”

    之后窦苟再问,那人却如何也不肯搭腔。

    窦苟甚感无趣,怏怏地坐回来,嘴里还兀自喃喃道:“改日定要到这鬼市见识见识。”

    王统道:“吾等乃南人,且食于质府,本身就身份敏感,还需谨言慎行,勿要多事。”

    窦苟连连点头称是。

    热闹喧嚣终归不可通宵达旦,夜夜笙歌在市里也是不存在的,当日落西斜,闭市钲便陡然响起,人们纷纷结账离席。

    在三百闭市钲敲完后,两市关闭。之后长安城便会陷入一片黑暗寂静,只有更夫和巡夜的军队等行走。

    王统随着人流走出西市时,已是掌灯时分,在路过夕阴街时,忽然看到街旁巷道里一个魁梧男子的身影闪掠而过,肩上扛着一个失去意识的少女。

    王统目力极佳,一眼就认出魁梧男子掳去的便是那个胸脯有些小,长得却极美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