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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空手夺枪

    议事厅里门窗大开,风一下子窜进来,吹得烛火不停摇曳。

    虽然看起来难度变大了,但其实灭烛火只需射烛芯,对王统来说与刚才并无不同。

    见王统又灭一根,宇文护双眼微眯,沉声道:“蒙纱!”

    韦孝宽替王统暗暗着急。

    烛台上本就没亮几根蜡烛,刚刚又被王统射灭了两根,此时诺大的内庭已是十分昏暗,若再让王统以纱蒙眼……

    宇文护是一心想要王统的命!

    越在关键时刻越要冷静,此时的王统内心极度清明,他完全放空自己,极力忘掉心中牵挂、负担、恐惧,忘掉周围持尖执锐的甲士和紧盯着他的宇文护,仿佛这内庭里只剩下他自己、弓箭和那透过薄纱看起来模糊而跳动的烛火。

    王统这次停顿的时间很长很长,他持弓执箭静静地立于内庭正中,当所有人都被他的气势压抑到极限的时候,他出手了。

    这次的动作更快,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张弓搭箭松弦一气呵成,全凭感觉。

    烛火应着箭矢破风之声而灭!

    神技!

    内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忍着没发出惊呼之声,等着宇文护的反应。

    半晌,宇文护才冷冷说道:“韦孝宽还镇玉壁,即日出发,家眷质于长安。王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三十!”

    王统心里暗骂。

    一代权臣,怎地如此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即便是将心中所能想到的贬义词全都用上了,王统还是不敢再出言反驳,任由甲士押着去行刑。

    这已是所能争取到最好的结果了。

    只不过最后苦的是自己的屁股。

    看到行刑的法杖,王统放下心来,心道史书诚不欺我。

    在隋唐以前,用于杖刑的法杖皆为荆条制成,长三尺五寸,大头二分七厘,小头一分七厘,粗细如同树枝,可不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大木棍子。

    所以就算是杖一百,也不可能将人打死,不过,行刑却要褪去内衣裤,让荆条直接抽打臀部,那情景……

    真正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看着韦孝宽领命退出内庭,宇文护心里的滔天怒火再也无法抑制,愤怒地将面前的案踹翻,吓得一旁的婢女齐齐伏地不敢抬头。

    “乱臣贼子!国事如此艰难,仍不守臣道、心怀异志。”

    叱罗协躬身劝道:“大冢宰勿忧,如今军政两令皆出自晋国公府,朝堂已皆在您的掌控之下,韦孝宽与杨忠翻不起浪来,可勿虑。”

    “哼,一群喂不熟的狗贼!”

    叱罗协说道:“既然韦孝宽不肯依附于大冢宰,利用其将才之能为您戍边也好,大冢宰实乃为国忍辱负重。”

    在宇文护看来,今日之事真的算是忍辱负重了。

    纵然他可以通过杀戮来震慑百官,控制朝堂,但不可能无止境地一味杀戮。

    他也需要人为他办事,为他戍边守疆,开疆拓土。

    对此,他心知肚明,今日也压住了自己的性子。

    “杨忠那边你派人盯紧。”

    叱罗协道:“杨忠勇猛,不如让他去吐谷浑接替唐国公,唐国公素来与您亲近,可回朝……”

    宇文护打断道:“不,吐谷浑让贺兰祥去,李昺接替贺兰祥,驻防同州,至于杨忠,我另有任用,那杨忠之子杨坚,调任左小宫伯,不用再行拉拢之事。”

    “诺。”

    沉默了半晌,宇文护又问:“吾母之事,齐国可曾回话?”

    叱罗协道:“半年前我们已遣使往齐相杨愔接触,本已就质人互换达成一致,以安成王陈顼换大冢宰之母,可如今陈顼到了玉壁,杨愔却因谋划诛杀除常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发动政变,兵败被杀,交质之事自然也就作废了。”

    宇文护叹息一声。

    早在北周建立之前,宇文氏不少族人在在战乱中陷没于东魏并被幽禁,这其中就包括宇文护的母亲阎氏,而宇文护则随宇文泰入西魏。

    没想到,这一别便是三十余年。

    “吾母已质于东边三十余年,如今应该也快八十了,本以为这次能迎我那老母回来尽孝……可惜啊!叱罗协,你再遣使与高演谈,不管什么条件,务必把吾母接回长安。”

    “诺!”

    ~~

    “哎哟,小姐姐,轻点、轻点……”

    王统趴在床榻上,大呼小叫。

    惹得帮他上药的几个年轻女婢一阵轻笑。

    不过韦孝宽给的这药还真怪,明明已经快要痊愈了,但一涂抹上去,便火辣难忍,刺痛无比,过后便又是阵阵清凉,而且伤口愈合得特别快,这几日过去,已近痊愈。

    “王郎可在?”

    王统听是柳敬言那贴身女婢青兰的声音,忙起身穿好衣裤道:“在、在。”

    青兰推门,柳敬言先行而入。

    那几个帮忙上药的年轻女婢给柳敬言行了个礼便退出去了。

    柳敬言道:“王朗伤势可好了些?”

    王统知道柳敬言的来意,回道:“夫人放心,我已无碍,明日我便去托韦管事帮忙寻安成王居于何处。”

    柳敬言轻轻点头,便不再言语。

    王统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索性也不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

    柳敬言缓缓道:“这些日子多得王朗、岺公和窦苟的照拂,我和元秀十分感激,如今司徒大人已助你们脱奴籍,往后你们尽可奔自己的前程,毋须再跟着我母子奔波了。”

    王统心中了然。

    大家都知道,韦孝宽非常赏识王统,欲带王统一同前往玉壁。

    玉壁虽是北周边疆,时有战事,却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的确能奔个好前程。

    想比之下,跟随柳敬言母子质于敌国,头上始终悬着把利剑,的确不如跟着韦孝宽。

    可别人不知道,王统知道。

    北周政治斗争实在太厉害,在未来的二十年中还要三易其主,而每次政权转移都伴随着大量的屠杀与清洗。

    跟着韦孝宽为北周东征西战?

    王统不想,韦孝宽要等宇文护被宇文邕干掉后政治环境才相对好一些。

    抱隋文帝杨坚的大腿?

    杨坚现在的处境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娶了罪臣之女独孤伽罗,被宇文护盯得死死的,直到十多年后他的女儿杨丽华长大成人,成为宇文赟皇后,他成为外戚后,才找到了逆袭的机会。

    但在这之前,还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在他看来,还是跟着陈叔宝好,虽然南陈实力较弱,但胜在朝廷内部相对稳定,国祚也是南北朝后期三国中最长的。

    尽管南陈最后为隋所灭,但陈叔宝好歹也在隋朝混了个善终,凭借自己与韦孝宽这层关系,到时候跟着陈叔宝到隋朝混个逍遥公侯也不是不可能。

    能舒舒服服地选择享受南朝锦绣繁华,谁愿意到战场上浴血奋战?

    所以,只想在这个时代舒舒服服地过完这一生,完全没有想过到战场拼杀,建功立业的王统,怎么会轻易弃柳敬言而去?

    不对,是陈叔宝。

    “王妃,我和岺公、窦苟三人皆是南朝汉人,并不想在异乡打拼,还望着有朝一日能随着王妃世子一同回乡呢。”

    柳敬言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样当然好,她们母子主仆三人,在未寻得自己郎君之前,确实没有太多的仰仗。

    虽然已在长安,但这个陌生的长安城,对她一个女子来说,太大了。

    她略带欣喜地说道:“如此甚好。”

    此时,又有府中婢女来请。

    “王郎,司徒大人来了,想请你到书房一叙。”

    “好,我这就过去。”

    王统向柳敬言告了个罪,便随那婢女去往书房。

    在书房里,除了韦孝宽,还有十余韦氏子嗣,还见到了清瘦了许多的韦夐。

    韦夐自打从秋官府回来后,感染了风寒,身体一直不适,诸事不理,今日看起来才好了些。

    看到王统,韦夐领着一众子弟,竟向王统拱手一拜。

    “我家接连出现变故,先是商队遭遇马匪,幸蒙王朗仗义相救。之后又身陷囹圄,王郎你出谋献策,不顾牵连之险,于我家助力颇多。此大恩我族人必铭记于心。”

    王统连连谦让。

    一旁的韦孝宽笑吟吟道:“统,不日我将前往玉壁,你勇有谋,不如随我一同前往玉壁,天高云阔,一展胸中抱负。”

    韦孝宽说得确实让人向往。

    但并没有说服王统。

    “司徒大人,我乃南朝汉人,老父老母皆在故乡,无人侍奉,俗话说,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我欲返乡尽孝。”

    韦孝宽点点头,表示理解,不再强求。

    “统有才,我信你不管在何处都不会埋没你的才能。至于安成王,我已让韦祺去寻,很快便会有回音。”

    离开书房后,王统在廊道被陈岺和窦苟拦下了。

    窦苟急问道:“统,你没答应司徒大人去玉壁吧?”

    王统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吾等还是要回乡的。”

    陈岺听了也放下心来,“吾等乃南朝汉人,岂能为异族卖命,客死异乡。”

    王统点头道:“当下先要寻得安成王下落,再做打算。”

    之后的几日,王统想找韦祺,但韦祺一直很忙。

    韦孝宽此次回镇玉壁,其次子韦谌回调长安,其余四子韦总、韦寿、韦霁、韦津年幼,皆要质于长安。

    但偏偏韦夐的八个儿子却被宇文护下令离开长安,其中韦世康调任沔州刺史,其余七子皆要随韦世康前往玉壁为国戍边。

    这也算是宇文护对韦夐的一种抱复,让他老来无子侍奉左右。

    举族十余人的调动,让身为韦家管事的韦祺忙得不可开交,王统也不好催,只好等着。

    闲来无事,王统便在后院辟出了一块场地,充当临时演武场,带着陈叔宝及韦孝宽的几个幼子练弓射。

    王统身高臂长,膂力尤为惊人,一试之下,居然可挽六石力弓,寻常使用三石强弓也能做到连续抽矢数十发而弓无虚发,如此神技让陈叔宝和韦孝宽几个儿子瞬间变成其忠实拥趸。

    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实在太过天赋异禀,随着王统越来越习惯这副身体,就越能感受到其蕴藏的源源不断的潜力。

    陈苓则在府里找到了趁手的兵器,把一柄十余斤重的长枪舞得枪影憧憧,如蛟龙翻腾一般,煞有气势。

    “岺公老当益壮!”王统赞道。

    陈苓兴头正起,在兵器架上拎了条不知是何金属铸就的长棍,丢给王统,“来,陪我练练。”

    王统哪里会使兵器,道:“苓公,射箭我还行,这兵器……你还不如找苟呢。”

    “就苟那几下三脚猫功夫,我怕把他伤了。”

    “那你就不怕伤了我?”

    “你这凛凛身躯,怎会这么容易伤,看枪!”

    陈苓说着,长枪一抖,带出一股风声,呼啸着刺向王统。

    王统不敢大意,噔噔噔连退几步,在枪头迫近之时猛然让过。

    陈苓得势不饶人,一个三连刺使出来让王统颇为狼狈。

    即便如此,还是靠着身体本能堪堪避过。

    不想陈苓突然变招,在三连刺招式用老前,用了一个长枪不常使的招式,改刺为扫,横扫王统肋部。

    王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赶忙挥棍挡格。

    “锵!”

    观战的几人被金属撞击带出的亢奋感还没过,却发现陈苓手中的长枪险些被崩飞了出去。

    陈苓被震得虎口生疼。

    “真是一力降十会啊!”

    当下不敢大意,也不敢再扫,而是继续发挥长枪的优势,不断地戳戳戳戳戳。

    王统则是不停闪躲,越来越游刃有余,就在陈苓刚刚显出焦躁之意时,王统突然伸手擒住长枪。

    演武场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空手夺枪!

    只见王统稳稳地站着,左手持棍,右手紧紧握住陈苓长枪,陈苓脸憋得通红,却无法撼动半分。

    “老夫服矣,若能寻得名师指教一二,统定为当世虎将。”

    陈苓也不纠结,弃枪说道。

    观战的几人此时才回过神来,发出声声惊呼。

    王统将长枪还与陈苓。

    “我也是占了力气大的便宜,岺公一手枪使得甚好,还请苓公教我使枪。”

    陈岺道:“如你能使马槊,被重铠橐弓,当万人辟易,盖古张辽、甘宁之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