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残庙落羽
深黑的夜晚隔着斗笠的纱幕，方觉放眼望去什么都瞧不见。
瞪大双眸，他将黑纱卷上去，借着马车上光线微弱的灯笼向四周看去。
在厚重且惨白的迷雾下，潜藏着一座幽寂的森林。高耸的树木伸出枝杈遮住了天空，唯有摇摆的月影会在偶然间透过叶隙，投下极为斑驳的光泽。
月华很无力，在越过树梢后，就再也没有了贯穿浓雾的重量。
低下头，能看到马车停在石砖错乱的小路上，周遭到处都是碍事的树根。不知道是不是长期无人维护，才导致了此地的破败。方觉能看得出来，这里原先必然是条精修的官道。
为什么荒郊野岭的地方，过去的朝廷会在这里修路呢？
此时前身的记忆忽然涌上来，让方觉记起了这段旧史。饱读诗书也并非没有用，至少有时候能让人死个明白。
菀乡，顾名思义就是林菀。这里曾经是南国的旧都，自然也留下了皇家的林菀。南国归附后菀乡的制度再编，就成了穗阳府下辖的一个小地方。
难怪此地树木繁盛，和市郊区那股颓圮的模样截然相反。
将目光重新收回来，方觉吞了吞口水，下意识朝老黄发问：
“你发现了什么？”
老黄没有回答，他抬头朝着迷雾用力吸了吸鼻子，先是皱眉望向东方，舒缓后又将目光转向西侧。
方觉看不懂，下意识也用力嗅了嗅。迷雾中冰冷的空气猛地钻入肺部，使方觉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熏香味。
不是女人随身携带的清香，而是庙宇中庄严的焚香。
“这附近有间庙？”方觉试探着问。
迷雾很浓，天色很暗。方觉的感知远不如老黄，所以他必须跟着老黄的步调走。
“嗯，还有很重的妖气。”
真有妖啊！方觉之前还抱着侥幸。
老黄语毕朝着路边的迷雾走了过去。他没有同方觉打商量，或者说他从来都是独行，根本没有考虑过有队友该怎么做。
方觉连忙跟了上去。这倒不是说他足够勇，反而是源于谨慎。若是有妖异存在，那么跟在老黄的身边绝对是最安全的。
只可惜方觉从没有见过老黄动过手，心里到现在还没有底。
老黄漫步在寺庙荒芜的院子里，周围到处都是飘散的尘埃。
尘与雾交融在一起，使得视野变得愈发不清晰。方觉不敢眨眼，生怕眼睛一闭一睁老黄就会消失。
很奇怪明明不久前还有一场大雨，此地却仿佛经历了千百年的干风。不像是坐落在森林中的寺庙，更像是一座荒漠里的废庙。
脚下染血的铺石路上散发着淡淡的腥味，雨落之后，也洗不净上面骇人的味道，就像院落中的尘埃一样。
老黄忽然蹲下，用手指一拨，映入眼帘的是大串纤细的绒毛。
毛上带着连续不断的分叉，带着少量的羽管。这是羽毛，而且还是极为柔软的羽毛。
“某种鸟的羽毛。成串的掉落，它的羽毛必然很密集。羽管很粗，不是小雀儿。那就只有一种鸟了。”老黄自顾自地说。
“是什么？”方觉本能地想知道答案。
“枭，也就是猫头鹰。”老黄答。
“猫头鹰变成的妖怪？！”
夜晚是猫头鹰的主场，换言之作案的妖可能还在附近！
“不是。”老黄摇头，“可能是人变成了像猫头鹰那样，昼行夜出的妖。”
人和猫头鹰……？这有什么区别吗？
“这不一样？”方觉问。
“这不一样。”老黄强调道。
“接下来该怎么查？”方觉可不是查案的好手。不过没有线索也好，找不到妖也就不需要玩命了。
枭妖可是鸟类，有翅膀就能飞。这意味着哪怕方觉躲在老黄的身后，也依然可能被枭妖攻击。
“兽变成的妖很漂亮，而人变成的妖像怪物，所以你只要用眼睛看就可以分清楚了。人越像兽就越丑，兽越像人就越美。”老黄没有回答方觉的话，反而自顾自地说。直到语毕后话锋立转，锐利的目光像是一把尖刀般探向远方！
“对吧，那边的丑八怪。”他厉声道。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方觉顺着声音抬眼望去。透过浓稠的白雾，在森林深邃的角落里，探出了两团鬼火般青色的眼眸。
随着它那尖锐的笑声，森林里的迷雾快速涌动，直到它从暗处彻底显出身形。
绰约二十丈外的树干上，枭妖宽大的翅膀将身体罩住，看不见上身具体的样子，唯有露出的脑袋依稀能看出人的模样。枭妖头发和两鬓是羽毛，最让人记忆尤深的，是两根从眉间朝上斜突的长羽。五官虽然拥挤，连嘴都变成了喙，可还是能看到人一样的鼻梁。
它的羽毛呈幽黑色，仿佛是阴影凝结而成，诡异且透明。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裂痕般的紫色纹路，大量的碎瘤依附其上，犹如腐烂的石榴，却又在不断蠕动。
它在笑，疯狂的笑。
“咕咕咕！咕咕咕！”
明明是鸟的声音，可方觉仔细去听，仿佛能感受到人的声音。不，更像是猫头鹰和人在共用同一张嘴，而且同时在笑！
“咕咕咕！咕咕咕！”
“咔嚓！”枭妖用力猛握，短粗的利爪瞬间捏碎了树干。失去承力点后它猛然落下，在即将接触地面的瞬间又张开了翅膀。
石榴般的瘤子随着翅膀舞动陡然裂开，粘稠又腥臭的液体撒了一地，染得树根一片粘浊。
俯冲？要动手了么？
方觉预想的是这样的，可惜枭妖却偏偏没有这么做。他甚至来不及将枭妖的模样记住，枭妖就毫不犹豫地朝森林的深处转身而逃。
狂风急摆，流雾急窜。
战斗未曾打响是好事。可惜方觉才刚刚松一口气，身边又刮起了一阵疾风。
原来是老黄二话不说就立即上冲了过去，速度之快甚至抵达了肉眼的极限！
方觉仅能瞧见老黄的背影，在他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好比一枚离膛的炮弹！
望着寺庙院子里空荡荡的模样，方觉有一句亲切的问候憋在了嘴里，不知道现在当讲不当讲。
他的想法本来很好，执行委托的时候决定跟着老黄寸步不离，可现在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重。他根本就跟不上老黄的步调！
在漆黑少月的夜里，方觉独自一人矗立在残庙荒凉的院子里。四周寂静无声，甚至可以听到胸膛的紧张的心跳。
生物的本能在不断向他发出警告，没有人会喜欢夜晚孤身一人站在黑暗的角落里。
老黄和枭妖消失过后，风好像还在吹，带出些许凉意，却吹不散方觉的不安。
“也许只有那一只妖呢？”方觉虽然在安慰自己，却没有将性命完全交给运气。
他迅速将背后的踏弩取下来，然后用尽全力为弩机上劲。
从腰间的箭壶中取出弩矢，扣在弩身上后，全身心地警惕起来。
只能靠自己了。
也许可以不等老黄自己先回去？
方觉将脑袋扭向来时的方向，浓雾中根本看不到马车，唯有车前的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
要冲过去吗？恐怕乱动会更危险。
“咕咕咕！咕咕咕！”
诡异的怪笑再次响起，方觉猛地愣在原地。心跳疯狂加速后，全身的血液都在凝固。
方觉机械的扭头，看着远方十丈左右的树干，正巧落着一只丑陋的枭妖。
枭妖回来了，那老黄人呢？！他不是在追这只枭妖吗？
不对。这只妖的身上没有紫色的纹路，通体漆黑，连碎瘤都没有。除却身形外，与之前的枭妖完全不一样。
这是另外的妖？！
老黄被引走后又来了一只？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没有修为的人遇到妖异还能怎么样呢？害怕与恐惧同时涌上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人的双腿不可能跑得过翅膀，这时候若是转身逃跑那将必死无疑。
理智告诉他，唯有面对！
瞪大双眸，他将黑纱卷上去，借着马车上光线微弱的灯笼向四周看去。
在厚重且惨白的迷雾下，潜藏着一座幽寂的森林。高耸的树木伸出枝杈遮住了天空，唯有摇摆的月影会在偶然间透过叶隙，投下极为斑驳的光泽。
月华很无力，在越过树梢后，就再也没有了贯穿浓雾的重量。
低下头，能看到马车停在石砖错乱的小路上，周遭到处都是碍事的树根。不知道是不是长期无人维护，才导致了此地的破败。方觉能看得出来，这里原先必然是条精修的官道。
为什么荒郊野岭的地方，过去的朝廷会在这里修路呢？
此时前身的记忆忽然涌上来，让方觉记起了这段旧史。饱读诗书也并非没有用，至少有时候能让人死个明白。
菀乡，顾名思义就是林菀。这里曾经是南国的旧都，自然也留下了皇家的林菀。南国归附后菀乡的制度再编，就成了穗阳府下辖的一个小地方。
难怪此地树木繁盛，和市郊区那股颓圮的模样截然相反。
将目光重新收回来，方觉吞了吞口水，下意识朝老黄发问：
“你发现了什么？”
老黄没有回答，他抬头朝着迷雾用力吸了吸鼻子，先是皱眉望向东方，舒缓后又将目光转向西侧。
方觉看不懂，下意识也用力嗅了嗅。迷雾中冰冷的空气猛地钻入肺部，使方觉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熏香味。
不是女人随身携带的清香，而是庙宇中庄严的焚香。
“这附近有间庙？”方觉试探着问。
迷雾很浓，天色很暗。方觉的感知远不如老黄，所以他必须跟着老黄的步调走。
“嗯，还有很重的妖气。”
真有妖啊！方觉之前还抱着侥幸。
老黄语毕朝着路边的迷雾走了过去。他没有同方觉打商量，或者说他从来都是独行，根本没有考虑过有队友该怎么做。
方觉连忙跟了上去。这倒不是说他足够勇，反而是源于谨慎。若是有妖异存在，那么跟在老黄的身边绝对是最安全的。
只可惜方觉从没有见过老黄动过手，心里到现在还没有底。
老黄漫步在寺庙荒芜的院子里，周围到处都是飘散的尘埃。
尘与雾交融在一起，使得视野变得愈发不清晰。方觉不敢眨眼，生怕眼睛一闭一睁老黄就会消失。
很奇怪明明不久前还有一场大雨，此地却仿佛经历了千百年的干风。不像是坐落在森林中的寺庙，更像是一座荒漠里的废庙。
脚下染血的铺石路上散发着淡淡的腥味，雨落之后，也洗不净上面骇人的味道，就像院落中的尘埃一样。
老黄忽然蹲下，用手指一拨，映入眼帘的是大串纤细的绒毛。
毛上带着连续不断的分叉，带着少量的羽管。这是羽毛，而且还是极为柔软的羽毛。
“某种鸟的羽毛。成串的掉落，它的羽毛必然很密集。羽管很粗，不是小雀儿。那就只有一种鸟了。”老黄自顾自地说。
“是什么？”方觉本能地想知道答案。
“枭，也就是猫头鹰。”老黄答。
“猫头鹰变成的妖怪？！”
夜晚是猫头鹰的主场，换言之作案的妖可能还在附近！
“不是。”老黄摇头，“可能是人变成了像猫头鹰那样，昼行夜出的妖。”
人和猫头鹰……？这有什么区别吗？
“这不一样？”方觉问。
“这不一样。”老黄强调道。
“接下来该怎么查？”方觉可不是查案的好手。不过没有线索也好，找不到妖也就不需要玩命了。
枭妖可是鸟类，有翅膀就能飞。这意味着哪怕方觉躲在老黄的身后，也依然可能被枭妖攻击。
“兽变成的妖很漂亮，而人变成的妖像怪物，所以你只要用眼睛看就可以分清楚了。人越像兽就越丑，兽越像人就越美。”老黄没有回答方觉的话，反而自顾自地说。直到语毕后话锋立转，锐利的目光像是一把尖刀般探向远方！
“对吧，那边的丑八怪。”他厉声道。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方觉顺着声音抬眼望去。透过浓稠的白雾，在森林深邃的角落里，探出了两团鬼火般青色的眼眸。
随着它那尖锐的笑声，森林里的迷雾快速涌动，直到它从暗处彻底显出身形。
绰约二十丈外的树干上，枭妖宽大的翅膀将身体罩住，看不见上身具体的样子，唯有露出的脑袋依稀能看出人的模样。枭妖头发和两鬓是羽毛，最让人记忆尤深的，是两根从眉间朝上斜突的长羽。五官虽然拥挤，连嘴都变成了喙，可还是能看到人一样的鼻梁。
它的羽毛呈幽黑色，仿佛是阴影凝结而成，诡异且透明。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裂痕般的紫色纹路，大量的碎瘤依附其上，犹如腐烂的石榴，却又在不断蠕动。
它在笑，疯狂的笑。
“咕咕咕！咕咕咕！”
明明是鸟的声音，可方觉仔细去听，仿佛能感受到人的声音。不，更像是猫头鹰和人在共用同一张嘴，而且同时在笑！
“咕咕咕！咕咕咕！”
“咔嚓！”枭妖用力猛握，短粗的利爪瞬间捏碎了树干。失去承力点后它猛然落下，在即将接触地面的瞬间又张开了翅膀。
石榴般的瘤子随着翅膀舞动陡然裂开，粘稠又腥臭的液体撒了一地，染得树根一片粘浊。
俯冲？要动手了么？
方觉预想的是这样的，可惜枭妖却偏偏没有这么做。他甚至来不及将枭妖的模样记住，枭妖就毫不犹豫地朝森林的深处转身而逃。
狂风急摆，流雾急窜。
战斗未曾打响是好事。可惜方觉才刚刚松一口气，身边又刮起了一阵疾风。
原来是老黄二话不说就立即上冲了过去，速度之快甚至抵达了肉眼的极限！
方觉仅能瞧见老黄的背影，在他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好比一枚离膛的炮弹！
望着寺庙院子里空荡荡的模样，方觉有一句亲切的问候憋在了嘴里，不知道现在当讲不当讲。
他的想法本来很好，执行委托的时候决定跟着老黄寸步不离，可现在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重。他根本就跟不上老黄的步调！
在漆黑少月的夜里，方觉独自一人矗立在残庙荒凉的院子里。四周寂静无声，甚至可以听到胸膛的紧张的心跳。
生物的本能在不断向他发出警告，没有人会喜欢夜晚孤身一人站在黑暗的角落里。
老黄和枭妖消失过后，风好像还在吹，带出些许凉意，却吹不散方觉的不安。
“也许只有那一只妖呢？”方觉虽然在安慰自己，却没有将性命完全交给运气。
他迅速将背后的踏弩取下来，然后用尽全力为弩机上劲。
从腰间的箭壶中取出弩矢，扣在弩身上后，全身心地警惕起来。
只能靠自己了。
也许可以不等老黄自己先回去？
方觉将脑袋扭向来时的方向，浓雾中根本看不到马车，唯有车前的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
要冲过去吗？恐怕乱动会更危险。
“咕咕咕！咕咕咕！”
诡异的怪笑再次响起，方觉猛地愣在原地。心跳疯狂加速后，全身的血液都在凝固。
方觉机械的扭头，看着远方十丈左右的树干，正巧落着一只丑陋的枭妖。
枭妖回来了，那老黄人呢？！他不是在追这只枭妖吗？
不对。这只妖的身上没有紫色的纹路，通体漆黑，连碎瘤都没有。除却身形外，与之前的枭妖完全不一样。
这是另外的妖？！
老黄被引走后又来了一只？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没有修为的人遇到妖异还能怎么样呢？害怕与恐惧同时涌上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人的双腿不可能跑得过翅膀，这时候若是转身逃跑那将必死无疑。
理智告诉他，唯有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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