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走了片刻，总算到了燕归来小院的深处，合欢虽然在梧桐坊里浸淫数年，却从未来到过燕归来的后院。
二人在一处净室前停下，那太监回身面向合欢道：“姑娘聪慧，自然知道该如何恭顺，咱家一个阉人，怕是不便在这件事情上提点姑娘。”
“是，奴家自然知晓该如何伺候贵人，多谢先生带路，剩下的奴家自己来便可。”
那太监面带笑容的退下，合欢推开那间净室的门，里面是两个婆子和三四个女使。一个个器宇轩昂，像是要出征的将军似的，就算是外面重兵把守，也丝毫没有将这燕归来的后院放在眼里，尽是要做一番大事的气势。
她的笑依旧挂在面皮上，自然的仿佛天生就长得一副笑容模样。
“见过姑娘，按规矩，姑娘应先梳洗更衣，验了身后方可前去侍奉。”
“这位妈妈见着眼生。”合欢不动声色的试探。
开什么玩笑，真让她们验了身，伤着一星半点，传出去个什么消息，布置了这么久的局面就毁了。
那带头的婆子也没藏着掖着，坦言道：“老奴是刺史大人家被借调而来，特意为了侍奉姑娘的。”
长茂地属辅州，辅州刺史出身京城豪门，家财万贯，哪怕是在贵胄如云的东都京城也是首屈一指。在辅州上任后更是阔绰非凡，连年进贡的财帛让身为皇子的肖纪珹都连连咂舌。要说这其中没什么猫腻，谁会相信。家中嫡亲大哥的幼女原先被送到了太子府做侍妾，如今已经成为了后宫中的美人，位次虽然不高，却是最早一批伺候皇帝的女人，恩情自是不比旁人。
合欢的笑容更甚，微微躬身，无比尊敬的开口：“竟然是刺史大人家的嬷嬷，是奴家唐突了。刚刚过来时，带路的那位先生就多有提点，过了今夜，奴家是继续留在梧桐坊还是跟着贵人一路向东边去尚未可知。若真有机缘，日后同刺史大人挂了转折亲，还得再拜谢嬷嬷今日的照顾呢。”
那婆子自是听懂了合欢言语中的威胁，跟旁边的另一个婆子对下脸色。谁都没有说话。她们也没想到，一个抛头露面的青楼娼妓也能有这般厉害，说不准真的有什么前程，今日若是得罪得狠了，日后定然要麻烦。
合欢摘下自己身上亮得晃眼的金饰，耳环、响镯、项圈，还有那枚戴上没多久的攒金丝簪子。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听闻刺史大人是个清廉高洁的好官，看两位妈妈和众位姐姐衣着朴素，便知大人官声不假。也没别的意思，这些东西在奴家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就毁了，妈妈和姐姐们就当可怜一下工匠们手艺不易，别叫好东西被我这样的糟践了。”
一群女使婆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在一旁的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婆子点了点头，那主事的婆子才握着手绢，接过了合欢掌心的首饰。
“姑娘前程似锦，快随女使们去换衣梳洗吧，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约莫半个时辰，合欢在一众女使婆子的忙乱中清洗干净，被换上了一身洁白的素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白得像是女鬼一样，倒是颇有一些披麻戴孝的滋味。
在婢女的引领下坐在了正屋的塌上。屋外有清风吹过，带起了院子中的树枝作响。
一众婢女婆子们说着吉祥话退下，一直扣在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屋子里红烛明亮，跳动的火光晃得脸上忽明忽暗。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晦涩不明，似喜似悲。
......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阵响动。不一会，似有军士的呵斥声，随即是哭天震地的求饶声。
合欢起身，站在门前静静听着。
刚刚那群奴仆拿着她送出去的首饰坐在廊下瓜分着，正巧高总管带着贵人前来，其中一个婆子惊惧之间掉出了首饰，那枚攢金丝的簪子从袖口跌落，正好落在了贵人的脚边。
天子一怒，这群人怕是到此为止了。
合欢的唇边勾起一个弧度，刚刚那群奴仆趾高气昂的想在她身上动手脚，却不想反被她将了一军。如何不痛快。
房门突然被拉开，一双还没收敛怒意的眸子撞了进来。眼角气的通红，眉头纠在了一起。一进门迎在了娇滴滴的美人面前，那原本散得差不多的怒意顷刻间泄了个底掉。
盯着那双还没退干净怒意眼睛，痴痴的蹲了一个礼。
“贵人......万福。”
男人伸出手，抓住了合欢置于腹前的手，转身进入房门。
身后跟着的太监弯腰退下，向屋里递了个眼神，合欢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这才被扯着，一路进了屋。
“我给你的东西就是这样让你糟践的？随随便便就能给了人，肆意的挥霍是吗？”
合欢笑：“当年贵人给妾身簪子时，说让妾身好生收着，备在身边也好防身，若有相离，来日也能以此为信再次相认。如今已然相认，那些人乌眼鸡似的欺负妾身，妾身用那簪子自保，也算是贵人在冥冥中护着，保着妾身的平安。”
她换了自称，男人听得一愣，一席话进了耳朵，心里熨帖的舒坦，刚散得差不多的最后一丝愤怒也都消散得干净。
男人转身坐在了塌上，合欢刚刚坐过的那个位置：“刚刚六弟将这些年的事情都跟我说了个大概。他说当年方家失算，我中了药后，原本应该被塞入房间的方家次女无意间变成了你。想当年你只是跟在六弟侧妃身后来玩的小丫头，被方家视为了眼中钉怕是性命不保，便将你藏了起来。后来也是六弟一路照顾，将你藏在了梧桐坊里，大隐于市，才算是岔开方家的视线。”
合欢盯着脚下的地板，没有说话。
“这些年委屈你了，被藏在这里，难免要抛头露面。今后便恢复了身份，随朕回宫吧。”
合欢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想说不是的，她当年是特意钻了空子换上方家女的外衣，故意走入房中的，她跟随的人也不是什么恪王侧妃，而是渠阳国一出生就被赐封号含窈的亡国公主姜楣玥，他们要杀你，而我就是那把刀。可是她不能说。姜楣玥是她至交，肖纪珹于她有恩，千头万绪的堵在一起，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但凡牵扯一线，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最终也只好将那些说不出的，一伙都烂在了肚子里。
“我记得那侧夫人私下里叫你禾儿，你本名叫什么？”
合欢跪倒在地：“妾身姬禾焕。”
“难怪要取合欢做花名。倒是相称。”
青衫从塌上起身，踱步到合欢面前，伸手将人扶了起来，在怀中掏出那枚簪子，插入了挽得端庄的发间。
“这簪子是母后的陪嫁，当年册封太子后随着一众礼品一起送来的。这样的款式，满皇宫也找不出第二个。好好带着，别再弄丢了。”
“是。”
见清水芙蓉般的美人态度温顺，终于是一颗石头落了地。
“来，跟朕说说，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有没有人欺负你？你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喜欢什么物件？等我们回去，全都让人给你备好。”
“贵人是要带妾身回宫？”
男人一愣：“自然是，朕此次也是为了你才特意微服前来的。怎么？你不愿意？”
“贵人特意为了妾身前来，妾身岂有不愿之理，只是在常茂的许多年里，自然有许多没办法轻易割舍的情意，还希望贵人能够留给妾身一些时间，让妾身与亲友们好好道个别。”
男人扶上合欢的发丝，柔声道：“这样也好，久别重逢乃是人间乐事，若让你因为与朕的重逢而多了与亲人的离别之苦，也是不美。只是朝中事急，朕怕是没办法一直陪着你。再过两个月就是端午，镇北侯按例要进献节礼，你便随着送礼的队伍一起动身吧。”
合欢乖顺的软了身子，依偎在男人的肩上：“贵人替妾身考虑周到，妾身不胜欣喜。”
二人在一处净室前停下，那太监回身面向合欢道：“姑娘聪慧，自然知道该如何恭顺，咱家一个阉人，怕是不便在这件事情上提点姑娘。”
“是，奴家自然知晓该如何伺候贵人，多谢先生带路，剩下的奴家自己来便可。”
那太监面带笑容的退下，合欢推开那间净室的门，里面是两个婆子和三四个女使。一个个器宇轩昂，像是要出征的将军似的，就算是外面重兵把守，也丝毫没有将这燕归来的后院放在眼里，尽是要做一番大事的气势。
她的笑依旧挂在面皮上，自然的仿佛天生就长得一副笑容模样。
“见过姑娘，按规矩，姑娘应先梳洗更衣，验了身后方可前去侍奉。”
“这位妈妈见着眼生。”合欢不动声色的试探。
开什么玩笑，真让她们验了身，伤着一星半点，传出去个什么消息，布置了这么久的局面就毁了。
那带头的婆子也没藏着掖着，坦言道：“老奴是刺史大人家被借调而来，特意为了侍奉姑娘的。”
长茂地属辅州，辅州刺史出身京城豪门，家财万贯，哪怕是在贵胄如云的东都京城也是首屈一指。在辅州上任后更是阔绰非凡，连年进贡的财帛让身为皇子的肖纪珹都连连咂舌。要说这其中没什么猫腻，谁会相信。家中嫡亲大哥的幼女原先被送到了太子府做侍妾，如今已经成为了后宫中的美人，位次虽然不高，却是最早一批伺候皇帝的女人，恩情自是不比旁人。
合欢的笑容更甚，微微躬身，无比尊敬的开口：“竟然是刺史大人家的嬷嬷，是奴家唐突了。刚刚过来时，带路的那位先生就多有提点，过了今夜，奴家是继续留在梧桐坊还是跟着贵人一路向东边去尚未可知。若真有机缘，日后同刺史大人挂了转折亲，还得再拜谢嬷嬷今日的照顾呢。”
那婆子自是听懂了合欢言语中的威胁，跟旁边的另一个婆子对下脸色。谁都没有说话。她们也没想到，一个抛头露面的青楼娼妓也能有这般厉害，说不准真的有什么前程，今日若是得罪得狠了，日后定然要麻烦。
合欢摘下自己身上亮得晃眼的金饰，耳环、响镯、项圈，还有那枚戴上没多久的攒金丝簪子。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听闻刺史大人是个清廉高洁的好官，看两位妈妈和众位姐姐衣着朴素，便知大人官声不假。也没别的意思，这些东西在奴家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就毁了，妈妈和姐姐们就当可怜一下工匠们手艺不易，别叫好东西被我这样的糟践了。”
一群女使婆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在一旁的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婆子点了点头，那主事的婆子才握着手绢，接过了合欢掌心的首饰。
“姑娘前程似锦，快随女使们去换衣梳洗吧，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约莫半个时辰，合欢在一众女使婆子的忙乱中清洗干净，被换上了一身洁白的素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白得像是女鬼一样，倒是颇有一些披麻戴孝的滋味。
在婢女的引领下坐在了正屋的塌上。屋外有清风吹过，带起了院子中的树枝作响。
一众婢女婆子们说着吉祥话退下，一直扣在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屋子里红烛明亮，跳动的火光晃得脸上忽明忽暗。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晦涩不明，似喜似悲。
......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阵响动。不一会，似有军士的呵斥声，随即是哭天震地的求饶声。
合欢起身，站在门前静静听着。
刚刚那群奴仆拿着她送出去的首饰坐在廊下瓜分着，正巧高总管带着贵人前来，其中一个婆子惊惧之间掉出了首饰，那枚攢金丝的簪子从袖口跌落，正好落在了贵人的脚边。
天子一怒，这群人怕是到此为止了。
合欢的唇边勾起一个弧度，刚刚那群奴仆趾高气昂的想在她身上动手脚，却不想反被她将了一军。如何不痛快。
房门突然被拉开，一双还没收敛怒意的眸子撞了进来。眼角气的通红，眉头纠在了一起。一进门迎在了娇滴滴的美人面前，那原本散得差不多的怒意顷刻间泄了个底掉。
盯着那双还没退干净怒意眼睛，痴痴的蹲了一个礼。
“贵人......万福。”
男人伸出手，抓住了合欢置于腹前的手，转身进入房门。
身后跟着的太监弯腰退下，向屋里递了个眼神，合欢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这才被扯着，一路进了屋。
“我给你的东西就是这样让你糟践的？随随便便就能给了人，肆意的挥霍是吗？”
合欢笑：“当年贵人给妾身簪子时，说让妾身好生收着，备在身边也好防身，若有相离，来日也能以此为信再次相认。如今已然相认，那些人乌眼鸡似的欺负妾身，妾身用那簪子自保，也算是贵人在冥冥中护着，保着妾身的平安。”
她换了自称，男人听得一愣，一席话进了耳朵，心里熨帖的舒坦，刚散得差不多的最后一丝愤怒也都消散得干净。
男人转身坐在了塌上，合欢刚刚坐过的那个位置：“刚刚六弟将这些年的事情都跟我说了个大概。他说当年方家失算，我中了药后，原本应该被塞入房间的方家次女无意间变成了你。想当年你只是跟在六弟侧妃身后来玩的小丫头，被方家视为了眼中钉怕是性命不保，便将你藏了起来。后来也是六弟一路照顾，将你藏在了梧桐坊里，大隐于市，才算是岔开方家的视线。”
合欢盯着脚下的地板，没有说话。
“这些年委屈你了，被藏在这里，难免要抛头露面。今后便恢复了身份，随朕回宫吧。”
合欢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想说不是的，她当年是特意钻了空子换上方家女的外衣，故意走入房中的，她跟随的人也不是什么恪王侧妃，而是渠阳国一出生就被赐封号含窈的亡国公主姜楣玥，他们要杀你，而我就是那把刀。可是她不能说。姜楣玥是她至交，肖纪珹于她有恩，千头万绪的堵在一起，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但凡牵扯一线，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最终也只好将那些说不出的，一伙都烂在了肚子里。
“我记得那侧夫人私下里叫你禾儿，你本名叫什么？”
合欢跪倒在地：“妾身姬禾焕。”
“难怪要取合欢做花名。倒是相称。”
青衫从塌上起身，踱步到合欢面前，伸手将人扶了起来，在怀中掏出那枚簪子，插入了挽得端庄的发间。
“这簪子是母后的陪嫁，当年册封太子后随着一众礼品一起送来的。这样的款式，满皇宫也找不出第二个。好好带着，别再弄丢了。”
“是。”
见清水芙蓉般的美人态度温顺，终于是一颗石头落了地。
“来，跟朕说说，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有没有人欺负你？你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喜欢什么物件？等我们回去，全都让人给你备好。”
“贵人是要带妾身回宫？”
男人一愣：“自然是，朕此次也是为了你才特意微服前来的。怎么？你不愿意？”
“贵人特意为了妾身前来，妾身岂有不愿之理，只是在常茂的许多年里，自然有许多没办法轻易割舍的情意，还希望贵人能够留给妾身一些时间，让妾身与亲友们好好道个别。”
男人扶上合欢的发丝，柔声道：“这样也好，久别重逢乃是人间乐事，若让你因为与朕的重逢而多了与亲人的离别之苦，也是不美。只是朝中事急，朕怕是没办法一直陪着你。再过两个月就是端午，镇北侯按例要进献节礼，你便随着送礼的队伍一起动身吧。”
合欢乖顺的软了身子，依偎在男人的肩上：“贵人替妾身考虑周到，妾身不胜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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