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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TS.Poet(乞丐.雷阵雨.诗人)

    什么也没有。

    或者说,什么也看不到!

    这座房子里肯定存在什么东西,在他现在,大概是阳气不足的时候显灵!

    方青阳赶紧从床底下翻出来那两本黄皱得不成样子的书,验证自己想到的法术。

    鬼怪通常因为人看不见它们,于是造出各种诡象来恐吓人。而书中法术的原理就是识破诡象,并能够让施术者看见这些鬼怪,把它们的危害降低。然而有些鬼怪被逼迫后会释放出伤害性的诡术。伤害血肉还是轻的,若是伤害到了三魂七魄,这个人很有可能余生就成了疯子、傻子或者癫子。

    书上说不怕不懂术,只怕乱招灾。如果用错法术的话,说不定会把村子里、田野里的更多的脏东西招过来。

    哒、哒、哒、哒……

    门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除了脚步声以外,衣物的摩擦声都没有。

    “太书妙廣真君敕令,”方青阳脑子里浮现出那位圣君的样子,这形象在书的开头有描述过,貌似在全书中的位置重要。咒语从他舌尖上滑出,最后是两个字,“清心。”

    灯光刷地就灭了,外面的路灯把幽光投进来,书桌棱角、镜子反光略微看得见。

    沙沙——夹杂着喘息声。

    沙沙——声音戛然而止,似乎已经到了它的目的地。

    方青阳房间门前。

    “现在意义上的门,不再是实际上的门,而是门的‘灵魂’,如果这门的灵魂破了,现实中的门就会加速腐烂并更容易招来白蚁。”方青阳竭力告诉自己,毕竟这是书里唯一一个实例。“清心”状态下书上的一切法术都不会破坏实物,所以明天早上不用和妈妈解释为什么这里乱七八糟的,而鬼怪造成的现象,直接用自然现象解释就可以了。

    “太书妙廣真君敕令……灵眸。”

    这术的效果很奇妙,不仅能够隔着实物看到鬼怪,几乎还能看到怪物的能力和血条。

    那鬼没有破门而入,只是扒在门框上,像个晒干的壁虎。

    就这么一直熬到天亮,鸡叫以后,阳气自动回到人体,那些鬼怪对人的诡术会很大限度地无效化。

    书上对于“阳气”的解释是,男人储存和聚集阳气的能力略强于女人,而女人也不是甚么“阴气”的专属容器。世界阴阳相伴,人的阳气通常是大于阴气的,因此生命体征平稳,倘使阴气大于阳气,这人就会立马病倒,严重的会有些癔症。

    书的末尾还有一句话,耐人寻味:

    自神鬼来自西方,体系纷繁复杂,本书聊谈一支。

    方青阳黑着眼眶,看不见了门的背面。手机屏亮了,一个叫文苏的好友发来一条消息:

    青阳,我明天要去X省了,今天你可不可以带我在你的镇子玩玩呀

    原来方青阳所在的镇子是本市著名的古镇,因没有资本投入,得以保留古色古香。

    文苏是这个女孩的名字,她喜欢方青阳,方青阳也喜欢她,只是大学离得太远,方青阳看不到结果,于是只能继续藏在心里。

    啊,好呀,你几点到呀

    地图说,快到了,5分钟吧

    方青阳一怔,从家里到镇上要20分钟的电瓶车程。家里那辆电瓶车他已骑得和马儿一样温顺,他打开门,飞奔下楼,跨上车就骑出门去,留下祖父一个人在躺椅上蓦地惊醒。

    昨夜什么魑魅魍魉,大约是泡影一般。而这个女孩,才是他生命中最大的“鬼”呀!

    家到镇子大半是山路,水泥路在最陡时几近180º回旋。

    岩生青树,崖伏绿丛。电动车行驶到林子中时,温度直降,似乎是薄荷之风闯入每一个毛孔。

    人如落单的领头蚁,若有若无地在虚实之间穿行。

    方青阳将把手拧到底,这样也只有24码。这电动车已经是他控制过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了,而他疾驰去迎接的女孩大概已经从公交车上下来,心里相信着她的天子一定会来,面对着陌生的小镇,强装成一个当地人。

    虽说不能给你点什么承诺吧,但你既然来了,我就保护到你离开为止。

    方青阳心里波动着,车把手也拧得吱吱作响。

    村子里闹了起来,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妇指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听话语该是他们的儿子),骂得很难听。这动静半晌就聚集了一圈人。

    “爹,妈,我都说了,我才在公司站稳脚跟,一个月挣不到几千,每个月能往家里打两千真的已经很勉强了,这一下子要我加到五千,我以后还娶不娶了,我怎么存钱买房买车呀!”

    没想到这句话又成了导火索。

    那个又矮又胖的女人指着年轻人的鼻子,嚷嚷得方圆百米都听得到:

    “俗话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爹妈养你为了尽孝,你就真打算攒两个棺材板给我们尽孝?现在好了你大学毕业找了这么多年工作,你敢说你一分钱没挣?每个月打两千就勉强,到时候我们躺医院你管子一拔得了?”

    旁边不知道哪个嘴贱,应一句:

    “农药喝一瓶得了!”

    老女人接住话茬,暴怒变为委屈:

    “是呀,农药喝一瓶死死掉得了,可怜我年轻跟你爸干脏活累活,死在一瓶农药上,老天爷要欺负老实人啊!”

    “妈,我大专毕业出来成绩也算不错了,人家公司就是不要啊,考了多少证,现在终于有个公司要我,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你不要……”年轻人意识到有些话过于伤人,“您不要这么急呀!”

    旁边有个人好像是读出了他的心思,背过身去嘟囔道:小孩吸大人的血,大人挖子女墙角。

    那句话声音很小,年轻人看过去,那人已经走得很远了。

    老女人也听到这句话,发疯似的冲向年轻人,拽破他的衣领子,一旁有几个人伸出手做出要阻拦的样子,老女人却不解气又打上巴掌,嘴里念着不教训教训你你是真忘了怎么把你养大的……年轻人挡两下始觉屈辱,抓住老女人的胳膊,不料老女人死命挣扎,年轻人的指甲在对方手腕子上划出一条血迹。

    年轻人是有啃指甲的习惯的,指甲一直是很锋利的状态。

    老女人看了看手腕子,又看看老丈夫仍然抱胸站在那雕像似的瞪着年轻人看,有些发木。这时四周也配合着她安静下来。

    她突然歇斯底里,脚后跟蹬地,哭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

    方青阳的祖父一直是村里的有名的老人,村里有人来告诉他这个事情,他立马就要去和事。顺着小路走到一半,见几个兴尽而归的老大爷说,方师傅,不必去了,咱也是去和事的,没用,去也(是)看戏。

    于是默默回来,有些倦意,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小镇车站。

    女孩的兔子背包双耳晃悠,发卡掉在地上,头发如墨水一般黑得发亮。

    回头看,幸亏公交车没压到它。

    记得男孩夸过她这身很好看,于是特地穿过来,也许这就是一辈子中最后一次见面了……谁知道呢。车站对面有家奶茶店,她想着去给男孩买一杯。

    方青阳把电动车找了个隐蔽处停下,站在站牌底下,一眼就瞧到了这精心打扮的女孩,悄悄溜到她的身后,这时女孩也才到奶茶店门口不久。

    店里面有两三个美女,空调冷气往外溢。一个老人衣衫褴褛,皮肤质量很差,门牙全没有了,剩下两三个牙齿还都是金属的,转出来。男孩女孩都以为是哪个美女的爷爷来探望,给他让开了道。然而那老头拽着女孩的胳膊,捧高了铁碗低声说:

    “给点给点。”

    声音中没有一点可怜,反而像是命令,是那种懒汉心安理得的命令。

    纠缠了一会,那老头把碗往女孩的胸口顶,女孩差点一巴掌抡上去。见情况不好,老头往后看看,看到方青阳的眼神有些发直,于是走到他面前,还是那句“给点给点”。

    方青阳心里骂着你都知道耻辱还出来乞讨干什么,手却把裤兜翻出来,说没带现金。

    那老头灵光一闪,似乎是得到了绝妙的灵感,把手往菜单上一指:

    “冷饮请一杯。”

    方青阳听得都傻了,他想这位流浪汉大爷你是温饱问题得不到解决还是说享受问题得不到解决,一杯冷饮要来收获了什么?饱了?你还不如喝自来水,凉了?这种天你能凉多久?

    他看看天,厚厚的云层从东面来,真就越来越发堵。

    你说你要的鸡肉要不到,哪怕是骨架子也要来一点吗?

    见俊后生背过身去,那老头似乎也想起来自己还有张老脸,朝隔壁店家去了。

    这样小面积的店铺还有一排。

    方青阳打量着女孩,格子外衣下是格子短裙,长筒袜加小皮鞋……很明显是萝莉装束。这一身女孩有在朋友圈展示过,方青阳还特地夸赞很漂亮。那细嫩肌肤真可谓是玉体。刚才的流浪汉很明显玷污了这圣洁,留下脏灰一抹,方青阳下意识地去掸,全然忘记没有相认。

    肌肤相触时,女孩瞪大眼睛,如同见到魔鬼一般地避开。认出来是方青阳,见他表情很不是滋味,女孩往男孩胸口抓了一把,不肯抬头。方青阳余光看见隔壁店铺又走出来一个流浪汉,拉着文苏就想跑,又想想奶茶还没做好。

    女孩抬起头来,和方青阳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一万年以后整座城市成了钢铁,两个人也成了钢铁,立在这里,也成了这个镇子的标志。银光带着温柔,仍然相互温暖。

    “啪!”

    “疯青阳,来了不知道先跟我打招呼?”声音来自一个娇弱的声带。

    耳朵根立马传来熟悉的痛。

    好家伙!方青阳还以为毕业以后一切都会变样,连这永远是他喜欢类型的脸,还有永远压他一头的成绩,这个永远暴脾气但就是有温柔气质的女孩也会变成……妇女?人妻?嘿嘿嘿……

    “还笑,还笑!”女孩扯着男孩的耳朵抖了两抖,见效很快。

    嗷——姑奶奶我错了求你放开好不好!

    那一霎疯青阳顿悟所谓……所谓萝莉装束,甜妹举止,都是要隐藏了肌肉猛女的内核啊!

    文苏从前台取来两杯奶茶,一杯塞到小公狗怀里,然后一只脚放在花坛上,猛吸一口,环视天地,说:

    “你们这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带本姑娘去玩。”

    方青阳惧惮着,这虽然是一句陈述句,可是其中的语气委实要比感叹句还要重的多,倘使不让这大小姐满意,这故乡的青山就要埋忠骨了!

    “有的有的有的……”男孩像是坐在三轮车后斗上颠头。

    方青阳的祖父那一觉睡去,只觉得昏昏沉沉,梦里有个皇帝打扮的人向他挥了挥手,于是各种鬼怪上前扣住他。

    妖怪里面有从头白到脚的,也有从头黑到脚的,有没头的,也有半个身子的,有胸口开了个大洞,锁链从中间穿过来的,也有动物的头缝在人身上的。

    方祖父明白自己寿命到了尽头,也不挣扎,静静地等着阎罗王列出他的罪行。

    小鬼蒙上他的眼睛,把他往一个方向带,其中有个调皮鬼,告诉老人说是要去照镜子。照镜子,照妖镜吗?

    方祖父知道在往上走,等到停下来,只觉得通风,神清气爽。

    “方氏定非,字矫正,你此生无罪过,现发你投为女胎,你可知悉?”

    方祖父凭感觉转了半身,低声应道:“知悉,知悉。”

    “好!”那殿上大王念咒道,“泰素妙广真君秦广王敕令,燮魂。”

    一听到泰素妙广真君秦广王敕令这几个字,方祖父伸出手去,叫道秦广大王,秦广大王,请您务必保我方家后嗣安宁!

    秦广大王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人形变成一个魂元,变色,然后朝望乡台去。

    原来方祖父看到这些的时候,现实中他正发着癔症,大叫着妖怪,妖怪!勿入我舍,勿入我舍!有个老人正好经过窗前,听得害怕,喊来了一帮人。这帮人有的担心,做好了防卫的动作,有的嬉笑咒骂,说老头中邪,许是平时不安分,有的人啧啧地不知道如何看法。原先闹得不可开交那一家也来了,看得入迷,老母亲对青壮年说,你看,不把我们伺候好了,以后我们也是这样,一旁老父亲“诶”一声,仍然是抱胸站着。

    方祖父没发多久癔症就断了气,人群也随之散了。有的给中年子女打电话,说你家老父发癫了,添油加醋几笔,好让那一头也急切起来,然后扬长而去,仿佛是开国功臣那样光荣而忐忑。

    一声雷,把别家的乌云都撒到这个镇子来,方青阳也算是看着母老虎温柔了一回,母老虎呢也总算靠在了相伴两年的臂弯里面,怎奈造化平衡,酷热以后就是暴雨去暑。方青阳把女孩送上公交,跨上电动车,头也不回就“疾驰”离去。

    雨越下越大,仿佛下的是某种果子,打在脸上生疼。短袖犹如沙袋一般挂住肩膀,眼睛进了水酸得发慌。风的愤怒是间歇的,但叶的陨落如被收割一样,齐齐卷落枝头,藏进水沟。24码速度只能略胜于风,推着车缓慢前进。台风就像末日一样,一样的灰暗,一样的破坏,一样的无奈。方青阳骑着车不住地叹息,手机藏在口袋里一声不吭。孤独,在末日里只有孤独。

    方青阳却乐起来了。

    他一直想做一个诗人,诗人就是要疯疯癫癫。

    风摧叶,雨穿枝,归人犹饮雷霆水!

    哈哈哈哈哈!

    似乎是回应疯青阳的狂傲,雷声愈加凶狠地压下来,逼迫风只能像爬虫般四散而逃。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