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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熔炉(尘埃纪六年,东瀛)

    巷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金拓悠野的战术很高明,只派出少量坦克部队攻击重要目标,其余单位形成阵型围绕指挥车,形成类似于航母战斗群的防御阵型。

    一架AH-1J眼镜蛇武装直升机被叛变旅团的高炮击落,30mm炮弹贯穿了驾驶舱和螺旋桨,将直升机内部完全炸碎,只剩下破碎的外壳不止地燃烧着,融为夜空中缓慢坠落的一颗流星。

    帕里斯.阿拉斯托.伊戈尔再次检查步枪中的零件,退出SCAR-H重型步枪的弹夹,将7.62×51mm子弹压入其中又推上枪身。

    “又是一架飞机了,连长。”一位坐在地上的士兵苦涩地笑,伸手指向纸张上的3个互相平行的划痕,其中有一条上多刻了圆圈:“6分钟内,我们这边一共坠毁了三架直升机,两架AH-1J,那个做圆圈标记的是AH-64直升机。”

    室内的光芒已经被夜色驱逐,残破的墙壁让人难以相信其存在于建筑中。

    伊戈尔环视所处的环境,压抑的墙壁禁锢了目光:现在所处的是一处建筑物中的废弃夹层,处于六层和七层之间,不能通过电梯直接到达此楼层,而是通过隐蔽的维修通道才能到达此夹层。夹层中的地板积灰,行走时会留下脚印,夹层中只有一扇浑浊的窗户,对外界战场态势的感知几乎为零,墙壁没有刷漆也没有保养的痕迹,甚至有钢筋裸露在外,屋顶也可以直视到混凝土结构,没有灯光,照明或夜间作战只能依靠单兵的夜视仪或手电筒。

    夹层里有老旧的木桌,沙发一类人类生活过的痕迹,依据夹层中依然存在上锁的废弃单间看,曾有人短暂在夹层中住过一段时间,伊戈尔下令将通向夹层的维修通道放置反步兵地雷和摄像头,紧接着将废弃家具推倒当做掩体,由手榴弹和绊线组成的地雷布满了这片空洞的空间。

    在夹层中,伊尔戈感觉这里就是夹在两片天堂间的地狱,这片夹层上下全部都是有人居住的楼层,只有这里被人类文明荒废,遗忘。

    虽然因为540突袭事件造成的社会恐慌使数万人在一夜之间迁移了首都,但仍有大部分人固执地认为,540突袭和历史上的9.11事件,7.22挪威奥斯陆爆炸枪击案性质相同,是短时间的恐怖袭击活动,虽然破坏力大但不至于波及全城,更何况在尘埃纪各方面社会资源极大压缩的情况下,用交通工具离开城市不是成本高到足以消耗一个人几十年的积蓄就是会在中途断水断电断粮,因此,仍有人留在了首都。

    他们毫无疑问地犯下了两个致命错误:一是在不清楚540突袭的具体情况下,就自以为是地将此事件判断为规模较小的恐怖袭击,二是尘埃时代的科技衰退让群众根本无法了解东营政治全貌,使其无法预测到内战的发生。

    伊戈尔知道或许有些人已经用家具堵住房门防止叛变部队破门而入——但最终不幸还是降临了。

    伊尔戈能听到楼下有隐约的枪响,虽然穿过厚实的混凝土已经轻如沙尘坠地,但还是被捕捉到了——火药与生俱来的暴烈根本无法融入夜的阴柔。

    那是叛变部队在进行清剿:城市环境复杂,坦克本就在复杂环境中不灵活,还要随时抵御高楼处可能飞来的火箭弹,为此,金拓悠野的部队组织了数个步兵连进入建筑,清扫建筑物内的人员,由于无法分辨建筑物内人员是平民还是武装人员,他下令采取格杀勿论的措施,每一个房间门都被破门器撞开,然后是数枚手榴弹灌入房间,杀死房间内的所有人。

    伊戈尔拉开步枪保险,联通附近各通道内的红外摄像头,监测各地雷状态。

    叛变部队将维修通道老旧的铁门炸开,爆炸声与钢铁破碎声回荡在狭长的走廊中,宛如风穿过了老旧的长笛,吹响了沙哑的歌谣。

    在红外线摄像头中,叛变部队的身躯笼罩着一层暴突的钢铁骨骼,头部是连成一体的头盔,红外夜视仪散发着鬼魅的红光,身躯被复合装甲与机械结构包裹,双臂围绕着轻装甲与子弹链,腿部装甲的棱角撕裂夜色,足部的每一次落地都使大地颤抖。

    是军用外骨骼,型号为东瀛自产的CJP-30式,而这支6人小队全员装备外骨骼。

    东瀛是继九州共和国,合众国之后第三个在军队中装备外骨骼的国家,军用外骨骼虽然无法正面对抗坦克,装甲车,但是能大幅度提升单兵作战能力,在巷战中军用外骨骼会被广泛运用,在室内作战重武器被极大限制使用范围的情况下,能够抵御步枪子弹和手榴弹的军用外骨骼很难被摧毁。

    几名士兵立刻架好榴弹发射器和重机枪等能穿透外骨骼的武器,没有重武器的士兵尝试将手榴弹绑在一团或换装全威力弹。

    CJP-30式外骨骼的多功能整合系统是极为恐怖的,在脚踝处有探雷系统,能探测半径三米内的地雷,并用手榴弹进行排雷。

    埋藏的地雷被探测后,几枚手榴弹扔进走廊,提前布设的地雷在几秒内被引爆,同时也使叛变部队更相信其中存在其他部队。

    脚步声渐近。

    雷鸣声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爆发出的,耀眼的火光汇成了洪水涌入房间内,每一片浪花都无比尖锐,刺痛眼眸焚烧躯体。

    手榴弹的轰鸣感官粉碎,但同时机枪子弹撕开手榴弹爆炸的尘灰。

    藏在暗哨处的机枪掩体作出响应,数挺M2重机枪的火光凝聚成千发12.7mm机枪弹汇成金属风暴,面前的混凝土墙壁如同被一双金色的巨兽挖掘,在几秒内穿透了上百个空洞,飞溅的破片与穿越孔洞的子弹又掀起一片狂潮。

    东瀛叛变的机械外骨骼士兵几乎有条不紊,一号位保持低姿警戒状态,利用红外线观察到暗哨的位置,指导后方二号位队员快速清剿敌方剩余火力,三号位和四号位随时准备占领房屋内的支配点,五号位,六号位队员在前四号位完成对单位房屋的支配后继续前进,直到清理该楼层。

    仅仅几秒钟时间,机枪位还没有及时转移位置,榴弹就彻底摧毁了它,掩护步兵对抗CJP-30式外骨骼的45mm复合装甲和其标配的14.5mm机枪弹几乎没有反击能力,数名步兵一枪未开就被其撕扯身躯。

    这不是战争,简直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虽然身穿外骨骼的东瀛士兵只有6人,但却展现出不亚于一个步兵连的战斗力。

    厚重的墙壁已经不能阻挡14.5mm机枪弹的噬咬,灰暗的混凝土世界爆出狰狞的裂口。

    伊戈尔靠在墙壁后,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墙壁裂开的巨口,那是一处被机枪弹打出的1米×2米×15厘米的巨口,砂石碎片在之间摩擦的感觉异常清晰,但拨开砂石后残留的砖墙阻挡了手指前进的步伐,人类造物那特有的坚硬还在绽放着往日的余晖,对于轻易粉碎如此坚硬之物的怪物,恐惧是从本能无法抑制地蔓延的。

    在东瀛叛变部队进入楼层前,伊戈尔已经呼叫了一架AH-64直升机支援,但外界的乱象让飞行员也无法预计准确的到达时间。

    伊戈尔的步枪无力地嘶鸣着,被誉为生物杀手的步枪子弹撞击在外骨骼装甲上,居然只是一片转瞬即逝的金色火星,犹如盛开在铁甲上却又迅速衰老的一片金盏花。

    他眼睁睁看到,一名东瀛士兵甚至不再用枪,拔出外骨骼腰间1.6米长的武士刀,刺穿士兵的面门。

    伊戈尔拔出反轻装甲的BC-3手榴弹扔向两米之外的黑暗中,这种手榴弹采用了高效炸药,使其无需像BC-2那般连成一串掷出。

    BC-3准确命中了一名东瀛士兵的腰部外骨骼装甲,足以炸开轻装甲的装药轻松撕开了45mm装甲,这些45mm复合装甲虽然对子弹,手榴弹有奇效,但是对于反轻装甲的大装药量手榴弹来说还是太过孱弱。

    那名东瀛士兵被手榴弹拦腰炸断,下半身被蒸发,只剩下部分融化的腿部装甲与地面粘连,上半身的装甲较为完整,但内部却已经碎成粉末。

    躲在房间内的合众国士兵也开始使用BC-3手榴弹和榴弹发射器反击——事实上这类大装药榴弹就是为了对付外骨骼这类在室内空间依然有轻装甲的理念而生。

    但普通士兵的身体素质完全不是外骨骼加持士兵的对手,14.5mm机枪弹的连发冲破了狭小空间内武器威力受限的阻碍,甚至能直接击穿混凝土掩体以攻击到掩体后的人,让一切防护都形同虚设。

    被手榴弹炸死的东瀛士兵很快被替补,那些东瀛士兵似乎有一个统一指挥的意志,剩余的5个人形成新阵型,依然如机器中一道程序般丝毫不差地运行着。

    伊戈尔在夹层中的步兵连已经损失过半了,但东瀛士兵却只损失一人。

    伊戈尔开启录像模式,将录像发送给前来支援的AH-64直升机,唯一的参照物是房间内那扇浑浊的窗户——以及其上的巨大红色标志,这将是直升机发起打击的唯一参照物。

    直到现在,伊戈尔才真正明白,合众国与东瀛,两个在二战中的仇敌,其讨逆之心不可能被时间的逝去而被轻易抹去,6年的时间,护国党独立发展出的工业体系已经完整到惊人的程度,仇恨只是被密封而非摧毁,在沉默之后,护国党以战争为星火,让仇恨燃烧,成为尘埃时代下东瀛的新太阳。

    两个不同的国家,两个不同的种族,仇恨怎会被时光削减。

    伊戈尔似乎醉死在一个几分钟前的梦里——子弹织成的金丝穿梭在灰暗的空间中,无数个连接点如繁星般闪耀,金丝穿越了眼眸中狭隘的天穹,士兵的呐喊与嘶吼如悲歌般回荡,但随后,这个梦开始加速了,每个在视野中的人物都与残影粘连,速度快得像被加速播放的电影,士兵飞快的流血,死亡,最后梦与现实重叠——楼似乎已经沉默下来,子弹和枪声如远退的潮水般隐约,东瀛士兵的外骨骼反射着寒光,腥红的双眼犹如东瀛神话中的某个妖怪,到此时,人便无法,也无权分辨梦与现实了。

    密集的炮鸣打断伊戈尔在梦中缓慢的精神死亡,AH-64的轰鸣声回荡在阴暗的天穹之下,飞雪被旋翼撕裂,构成一把雪伞,机鼻下的30mm机炮嘶吼着,足以掀开坦克顶部装甲的30mm炮弹连成一条在夜空下不断抖动的金线,切开东瀛士兵的身躯。

    “天马四清扫完毕,请求指示...”

    伊戈尔站起身,风雪的呼啸掠过防寒服,近处是被30mm机炮蒸发的东瀛士兵残躯,身后是依靠在残破墙壁上的士兵,前方是悬停的武装直升机,机炮口不断地冒着蒸汽,远方则是被烧成熔炉的城市,天空上的直升机如鸟群般追逐着什么,高及天穹的建筑物大半被炮弹炸成废墟,公路上皆是被击毁的战车与汽车,燃烧的汽油在路面上形成了火海,这火光远胜这座城市昔日的繁华,如同一大盆铁水被倒进这座城市,顺着高楼间的缝隙奔涌着。

    伊戈尔知道,这座城市已经支离破碎了,但这还不够,他需要碎得更彻底,直到将一切阴谋都埋葬在尘灰之下为止。

    巷战的白热化已将世界掷入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