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哲罗姆
当伊恩与乔治两人狼狈地出现在旅店前的沙地上，苏珊婶婶和罗斯的红发如夜里的篝火远远飘扬。
“诸神在上，你们终于回来了！”女人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宽慰，她看一眼男人，俯身抱住瘦弱的男孩。
罗斯向父亲扑来，被风吹乱的头发让他更像毛绒挂件般，贴在男人腿上，托住他的步伐。
“是，我们回来了，今天的收获很丰盛！”乔治笑着露出自己的大白牙。
“父亲，你说的收获，是指背上的老头吗？“
罗斯指着父亲肩上多出的灰发脑袋与两条悬垂的胳膊。老人宽厚的指甲盖上沾满污泥。
“不，是伊恩发现的珠宝匣。”
夜里的风狂乱地掀起男孩的衣角，伊恩将身上的渔服裹紧。他内里的衬衣早被海水浸湿，在夜风中结出冰霜。
木匣此刻被婶婶揣在怀里。她实在不忍心看到男孩浑身冷得发抖，还要抱着沉重木箱走几里路。思绪游离间，零星的字句飘进她的的耳朵里。女人不由得惊叫一声。
“诸神在上，是财宝？”
“是的，我们有一箱，从海底发现的宝贝。”
四人回到旅店。
罗斯便迫不及待地走到木匣旁，暗暗估计着一个金币能买多少面包。伊恩教的乘法似乎不够用。
“等等罗斯，这里有人需要帮助。”苏珊婶婶说着，将两碗热汤递给伊恩和乔治。
男孩坐在桌旁，一边喝汤，一边观察老人身上的伤口。
他胸前的疤痕如闪电贯穿干瘦的身体，背脊的骨头歪斜。凝固的血在灰衣上如某种沉重的暗影。腹部微微起伏收缩间，鼻孔中发出破风箱般的呼呼残声。
“这是位城里的大人。”罗斯将脸凑到老人斗篷的纹章前，用手指照着上面的纹路画出优美曲弧。
“罗斯，去找间晒足日光的客房。蜡烛，棉被，热水要齐全。”苏珊将一串钥匙递给男孩，转身推开墙边的暗门，从储物间取出纱布与剪刀。
炉里的火光照亮旅店，在墙上投下游走的黑影。
乔治蘸着热水用布巾擦拭老人污浊的皮肤。溃烂流脓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布巾变得漆黑，盆里的水冒出紫黑的气泡。
伊恩吃完一角面包，便起身换水。
“我们最好去找一名医学士，这伤痕看起来太重了。“
男人用剪刀断开手中的纱布。“苏珊，你忘了，我们现在无法进城，百夫长也不会来码头巡游。”
“抱歉。”女人垂下眼帘，像是触碰到身体的某处伤口，声音低哑。
罗斯在柜台前沉默了好一会儿，将多余的钥匙串收进抽屉。“这不公平。”他小声嘟哝。
“苏珊。和你在一起，我一直都很幸福。”
男人语气柔和地接过女人手中止血的药膏。他在她粗糙的手背上吻了一下，丝毫不避讳孩子们的目光。苏珊的脸像熟透的番果一样，红得压弯枝头。
罗斯震惊地张大嘴巴，他从没见过母亲这般少女的神情。伊恩则静静欣赏着老两口的浪漫。
乔治将药膏涂在老人的伤口上。膏泥与沙地的银灰相同，却没有沙子般松软，而是粘稠如浆糊。他涂了厚厚一层，才用纱带勉强将伤口缠住。
咯吱。咯吱。轻微的水声如黏膜般沾濡衣物。
伊恩打断男人的动作：“叔叔，这位老人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
乔治护住老人后背的手忽然感到有些发麻。他警觉地缩手，将老人转过身来。
三个黑色圆盘紧紧咬住他的后背，血腥味弥散在四周，滚圆的吸盘仍在不断膨胀。
男人退后，苏珊婶婶举起锋利的匕首，刀面紧贴着老人的背脊，将吸盘砍落在地。
血液飞溅。老人的皮肉上露出三个漆黑的窟窿，白骨与筋膜依稀可见。
“止血。”女人身手利落。
罗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有些帅。
男人用渔叉翻开吸盘怪虫。吸盘正面，一张碗口大的嘴巴开合着，不断发出婴儿般的哭叫。紫黑色厚重嘴唇下，尖牙利齿咔咔作响，深红色的舌头上挂着温血。
罗斯在柜台后，瞄一眼地上的模糊，只觉胃里的面包裹着酸水上涌。
乔治用渔叉将地上的肉块一连串起，走向火炉。
钢叉在烈焰中旋转，令人牙酸的叫喊连连。
噗呲，噗呲，噗呲。
软体化成汁液。
像烟花爆裂后归于无声。
焦黑色的怪味浮出。男人打开窗。
罗斯忍不住早已跑到盥洗室一泻千里。
婶婶为老人处理背后的伤口。
伊恩用抹布擦洗地上的血污。
“谢谢你，伊恩。”男人轻轻抚摸他的头。
“叔叔，那是什么？”男孩的目光看向火堆。
“血蛭。不过大得有些异常。我小时候见过，只有这么大。”男人食指与拇指握成一个圈。
“真是奇怪了…”男人将渔叉从火堆里抽出，轻轻转着手柄。
苏珊婶婶默默向诸神祈祷。她知道他有些不安。就连乔治自己都没发觉，他紧张的时候就喜欢转渔叉。
喀、喀、喀。
老人几声咳嗽，从昏迷中醒来。
乔治正打算将老人抱上客房。
“请问大人…”
“我是哲罗姆。”老人缓缓从凳子上站起。
罗斯擦干嘴巴的酸液，胃内终于恢复了平静。一下楼便听到如此惊人的消息，他的胃部又开始紧张激动地抽搐起来。
“是暴风谷的大学士！”他像饿猫扑食般冲向老人。
“你们真是捡到宝了！”罗斯兴奋地看一眼父亲与伊恩，端起托盘里的食物，走到老人面前。“哲罗姆大人，我送您回房。”
苏珊婶婶对儿子的热情表现一点也不意外。暴风谷的每一任大学士都叫哲罗姆，负责辅助领主管理城邦事务。几年前在暴风谷城内，她和罗斯就见过这位学士。那是一个持续了几年之久的冬夏，温暖的气候敞开整个城邦。大陆最英勇的骑士们汇聚于此，参加比武大赛。各地人们慕名而来，他们也从码头前来观看。学士一身阔气的灰袍，发须细长。肃穆又公正地站在台上主持。尽管眼前的人现在光着下巴，头发稀少，岁月雕刻出苍老的皱纹，她也一眼认出他来。
矍铄的老头瞧一眼红发男孩。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罗斯，大人！”发颤的声音，不难听出他的喉咙有多么紧张干涩。
老人点头，又转身和蔼地望向乔治。
“诸神在上，感谢你们的照料。明天一早，好心的中年人，你愿意送我去暴风城吗？会有不少赏赐。”
“好的，大人。”
乔治本想带伊恩一起泡热水澡，老人却用灰色的指甲盖指着男孩，眼中闪过锋芒。
“让这个孩子陪我说说话。”
“诸神在上，你们终于回来了！”女人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宽慰，她看一眼男人，俯身抱住瘦弱的男孩。
罗斯向父亲扑来，被风吹乱的头发让他更像毛绒挂件般，贴在男人腿上，托住他的步伐。
“是，我们回来了，今天的收获很丰盛！”乔治笑着露出自己的大白牙。
“父亲，你说的收获，是指背上的老头吗？“
罗斯指着父亲肩上多出的灰发脑袋与两条悬垂的胳膊。老人宽厚的指甲盖上沾满污泥。
“不，是伊恩发现的珠宝匣。”
夜里的风狂乱地掀起男孩的衣角，伊恩将身上的渔服裹紧。他内里的衬衣早被海水浸湿，在夜风中结出冰霜。
木匣此刻被婶婶揣在怀里。她实在不忍心看到男孩浑身冷得发抖，还要抱着沉重木箱走几里路。思绪游离间，零星的字句飘进她的的耳朵里。女人不由得惊叫一声。
“诸神在上，是财宝？”
“是的，我们有一箱，从海底发现的宝贝。”
四人回到旅店。
罗斯便迫不及待地走到木匣旁，暗暗估计着一个金币能买多少面包。伊恩教的乘法似乎不够用。
“等等罗斯，这里有人需要帮助。”苏珊婶婶说着，将两碗热汤递给伊恩和乔治。
男孩坐在桌旁，一边喝汤，一边观察老人身上的伤口。
他胸前的疤痕如闪电贯穿干瘦的身体，背脊的骨头歪斜。凝固的血在灰衣上如某种沉重的暗影。腹部微微起伏收缩间，鼻孔中发出破风箱般的呼呼残声。
“这是位城里的大人。”罗斯将脸凑到老人斗篷的纹章前，用手指照着上面的纹路画出优美曲弧。
“罗斯，去找间晒足日光的客房。蜡烛，棉被，热水要齐全。”苏珊将一串钥匙递给男孩，转身推开墙边的暗门，从储物间取出纱布与剪刀。
炉里的火光照亮旅店，在墙上投下游走的黑影。
乔治蘸着热水用布巾擦拭老人污浊的皮肤。溃烂流脓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布巾变得漆黑，盆里的水冒出紫黑的气泡。
伊恩吃完一角面包，便起身换水。
“我们最好去找一名医学士，这伤痕看起来太重了。“
男人用剪刀断开手中的纱布。“苏珊，你忘了，我们现在无法进城，百夫长也不会来码头巡游。”
“抱歉。”女人垂下眼帘，像是触碰到身体的某处伤口，声音低哑。
罗斯在柜台前沉默了好一会儿，将多余的钥匙串收进抽屉。“这不公平。”他小声嘟哝。
“苏珊。和你在一起，我一直都很幸福。”
男人语气柔和地接过女人手中止血的药膏。他在她粗糙的手背上吻了一下，丝毫不避讳孩子们的目光。苏珊的脸像熟透的番果一样，红得压弯枝头。
罗斯震惊地张大嘴巴，他从没见过母亲这般少女的神情。伊恩则静静欣赏着老两口的浪漫。
乔治将药膏涂在老人的伤口上。膏泥与沙地的银灰相同，却没有沙子般松软，而是粘稠如浆糊。他涂了厚厚一层，才用纱带勉强将伤口缠住。
咯吱。咯吱。轻微的水声如黏膜般沾濡衣物。
伊恩打断男人的动作：“叔叔，这位老人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
乔治护住老人后背的手忽然感到有些发麻。他警觉地缩手，将老人转过身来。
三个黑色圆盘紧紧咬住他的后背，血腥味弥散在四周，滚圆的吸盘仍在不断膨胀。
男人退后，苏珊婶婶举起锋利的匕首，刀面紧贴着老人的背脊，将吸盘砍落在地。
血液飞溅。老人的皮肉上露出三个漆黑的窟窿，白骨与筋膜依稀可见。
“止血。”女人身手利落。
罗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有些帅。
男人用渔叉翻开吸盘怪虫。吸盘正面，一张碗口大的嘴巴开合着，不断发出婴儿般的哭叫。紫黑色厚重嘴唇下，尖牙利齿咔咔作响，深红色的舌头上挂着温血。
罗斯在柜台后，瞄一眼地上的模糊，只觉胃里的面包裹着酸水上涌。
乔治用渔叉将地上的肉块一连串起，走向火炉。
钢叉在烈焰中旋转，令人牙酸的叫喊连连。
噗呲，噗呲，噗呲。
软体化成汁液。
像烟花爆裂后归于无声。
焦黑色的怪味浮出。男人打开窗。
罗斯忍不住早已跑到盥洗室一泻千里。
婶婶为老人处理背后的伤口。
伊恩用抹布擦洗地上的血污。
“谢谢你，伊恩。”男人轻轻抚摸他的头。
“叔叔，那是什么？”男孩的目光看向火堆。
“血蛭。不过大得有些异常。我小时候见过，只有这么大。”男人食指与拇指握成一个圈。
“真是奇怪了…”男人将渔叉从火堆里抽出，轻轻转着手柄。
苏珊婶婶默默向诸神祈祷。她知道他有些不安。就连乔治自己都没发觉，他紧张的时候就喜欢转渔叉。
喀、喀、喀。
老人几声咳嗽，从昏迷中醒来。
乔治正打算将老人抱上客房。
“请问大人…”
“我是哲罗姆。”老人缓缓从凳子上站起。
罗斯擦干嘴巴的酸液，胃内终于恢复了平静。一下楼便听到如此惊人的消息，他的胃部又开始紧张激动地抽搐起来。
“是暴风谷的大学士！”他像饿猫扑食般冲向老人。
“你们真是捡到宝了！”罗斯兴奋地看一眼父亲与伊恩，端起托盘里的食物，走到老人面前。“哲罗姆大人，我送您回房。”
苏珊婶婶对儿子的热情表现一点也不意外。暴风谷的每一任大学士都叫哲罗姆，负责辅助领主管理城邦事务。几年前在暴风谷城内，她和罗斯就见过这位学士。那是一个持续了几年之久的冬夏，温暖的气候敞开整个城邦。大陆最英勇的骑士们汇聚于此，参加比武大赛。各地人们慕名而来，他们也从码头前来观看。学士一身阔气的灰袍，发须细长。肃穆又公正地站在台上主持。尽管眼前的人现在光着下巴，头发稀少，岁月雕刻出苍老的皱纹，她也一眼认出他来。
矍铄的老头瞧一眼红发男孩。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罗斯，大人！”发颤的声音，不难听出他的喉咙有多么紧张干涩。
老人点头，又转身和蔼地望向乔治。
“诸神在上，感谢你们的照料。明天一早，好心的中年人，你愿意送我去暴风城吗？会有不少赏赐。”
“好的，大人。”
乔治本想带伊恩一起泡热水澡，老人却用灰色的指甲盖指着男孩，眼中闪过锋芒。
“让这个孩子陪我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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