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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希芙历2000年1月13日,叶尼塞帝国,露西亚省第一医院。

    从圣叶尼塞堡赶来的韦尼亚明·亚纳耶夫奔进太平间,揭开白布,他的儿子叶菲姆·亚纳耶夫正静静躺在铁床上,脸色苍白双唇发紫,手脚也有痉挛的症状,明显是窒息的症状;但他的双目明显有灼烧过的痕迹,很难想象他在死前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尸检结果是什么?”韦尼亚明问向一旁的法医。

    “死因毋庸置疑是窒息,各方面的症状非常明显。”法医紧张地推了推眼镜,招呼助手把尸检报告交到韦尼亚明手中,“但在尸检过程中有件事令我非常疑惑,那就是他的眼球燃烧过……虽然这一点与他的死亡没有直接联系。”

    “眼球……燃烧过?眼球里又没有易燃物质,怎么可能会被点燃?”

    韦尼亚明伸手揭开儿子的眼皮,看到里面烧出的漆黑空洞后重重叹了口气,随后轻轻合上。他没想到儿子刚到露西亚第一天就遭遇飞来横祸,而且这等惨状显然也只能是仇人所为,还得是个“受祝者”——他刚刚从儿子的眼皮上感触到了残留的受祝伟力,其威势之强哪怕是残留的些许也令他难以抵挡,如果不是及时催动自身的受祝伟力阻止其渗透,或许他也会被磅礴的伟力吞没意识。

    “真是可怕的力量……”韦尼亚明喃喃。

    “您发现了什么吗,亚纳耶夫副部长?”

    “受祝伟力……我儿子他是被受祝者杀害的,你查不出也不是你的错。”韦尼亚明痛心疾首,“该死的,我从来都没有教过他如何使用自身体内的受祝伟力,为的就是让他不要卷入受祝者这个鱼龙混杂的群体里,在我看来他们和携带者无异……当然,不包括皇帝在内。”

    “被古人眷顾的受祝者大人和受到邪魔侵蚀的携带者怎么可能相提并论?哪怕是那些自甘堕落的曾经的受祝者,现在更适合称他们为‘堕天者’。”法医被韦尼亚明的话吓到了,“我就当作这句话您没说过,亚纳耶夫副部长。现在风声紧,您小心点。”

    韦尼亚明盯着法医:“风声紧?医生,你去过第聂伯公国的首都吗?”

    “您是说第聂伯留里申斯克?”法医摇头,“我没去过。叶尼塞的国土我都尚未走遍。”

    “那里四季分明,不像露西亚,每一年绝大多数时光都是漫长的寒冬。”韦尼亚明回忆,“夏天那里有时会下暴雨,而在暴雨之前总是会伴随呼啸的大风的。”

    “我还以为会像某些名著中讲到的那样。”法医颔首,“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

    “可惜现在国家对第聂伯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否则我还想去一趟第聂伯留里申斯克。尤其是居住在第聂伯的切卡瑟,他们的境遇比起叶尼塞帝国境内的切卡瑟可以说天差地别。”韦尼亚明叹息,“这个宣传导致从第聂伯到叶尼塞定居的切卡瑟受到了巨大的歧视,他们当初不远万里随皇帝南征北战,甚至还去过远东抵御曌国的反击,现在却落得如此境地……真是令人唏嘘。”

    “切卡瑟……那些自由的孤独者,他们甚至都不能被称为‘民族’,而是一群落难者逃亡者抱团取暖的聚居点,普遍根据居住地域来区分切卡瑟们,例如扎波罗热和顿河的切卡瑟。”法医也相当怅然,“可现在因为国家切卡瑟又被分为叶尼塞和第聂伯的切卡瑟,还公然宣布第聂伯切卡瑟是切卡瑟中的‘异类’,这也导致了他们的现状极惨。”

    “看起来您也很清楚现在叶尼塞的民族政策。”韦尼亚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法医,“您对政治如此上心,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称您‘医生’还是‘政客’。”

    “嗨呀,我只是闲暇时间偶尔看看这些东西打发无聊的时间,毕竟法医的工作比政客吵架还枯燥。”法医摆摆手,“话说回来,您现在知道是受祝者所为,但能锁定一个方向吗?”

    “还不能,除了纯治疗能力的受祝者,其他类型的受祝者力量几乎都比较霸道,包括辅助型。”韦尼亚明催动受祝伟力,身上渐渐冒出萤黄色的光点,“通常情况下仅凭残留的受祝伟力是辨别不出罪魁祸首的,这股力量无法体现出它的‘使用方法’。”

    “使用方法?”

    “就以我的‘流萤’举例。”

    韦尼亚明伸手,周围浮动的光点立刻向对面的墙冲去。随着连续的撞击声戛然而止,灰尘和光点消散后的墙面留下许多凹痕,显然是被那些光点击打导致的。

    但韦尼亚明并没有停下,他重新聚集起十余个光点朝法医的脸掷去。法医还以为韦尼亚明攻击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脸。法医并不是受祝者,无法做出像样的抵挡,而且以刚才在墙面留下的痕迹这些光点足够打断他的骨头了,这样的遮挡聊胜于无。

    可这些光点并没有伤害法医分毫,相反一阵暖意从胳膊和头向全身扩散,令他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连他正在隐隐作痛的风湿处都获得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我的‘流萤’在使用方法上就区分为攻击和治疗两种,但基本上是哪一方面都无法做到极致,毕竟我的治疗比起专职治疗师只能算是小修小补。”韦尼亚明平息了涌动的受祝伟力,深呼吸两次后说,“所以我没办法凭这点残留的伟力就判断是谁害死我儿子……但我一定会找到凶手,他要为杀死我儿子付出代价。”

    法医从未涉足受祝者的领域,他一介凡人只能送上自己的祝福:“希望您追凶顺利。”

    韦尼亚明点点头:“借您吉言。我要赶回圣叶尼塞堡,余下的事情要靠医生你帮忙。”

    “交给我吧,亚纳耶夫部长。”法医说,“都多少年的朋友了。”

    韦尼亚明大步离开了太平间。他没有让法医看到自己的怒火,这本就不是普通人应该掺和的事情,法医自然不应该被牵连进受祝者之间的战争,这是受祝者间心照不宣的法则。当然,对那些滥杀无辜的堕天者而言,约定俗成毫无意义,他们依旧会对弱势的普通人下手,可以说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人,所以像韦尼亚明这样正直的人自然也不会喜欢这股力量。如果要更严格些,那些感染邪魔气息的携带者在某些能力的展现上和受祝者也大差不差,对此他并不想过多怀疑,眼下他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解决,那就是至少找到行凶者的蛛丝马迹,还死去的儿子一个安宁。

    一个小时后,露西亚莫洛托夫大街,“韦斯娜”侦探事务所。

    莫洛托夫大街是露西亚XC区的主干路,平日里车流众多,两侧商铺林立。不过它在设计之初就使用了更高的标准,这让整条路在特殊情况下还可以充当迎宾道路和行军道路,三百年前露西亚沙皇国的军队就曾两次踏足这里,一次是露西亚沙皇国统一之后回归这旧日的帝国心脏,一次是举国之力从露西亚迁都至圣叶尼塞堡。之后的三百年间这条路迎来送往无数支帝国军队,见证了帝国军事力量的变迁。到了现代,莫洛托夫大街经过重新设计和修缮,连超重型装甲车都可以在路面上稳稳开动而不把路面压塌。

    路旁的商铺中最不起眼的就是“韦斯娜”侦探事务所。比起周边哪怕更小的店铺,它不仅门面上破旧不堪灰尘浓重,而且早先修砌的台阶等对应的公共设施也年久失修,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招牌,显然是久未开张过,而不开张就导致没有收入整修门面和招牌,自然也难以招徕顾客,由此整个事务所陷入死循环,除非开张或者有人送钱。

    而今天恰好就是个开张的好日子。

    事务所内一间只有十个平方的屋子里,覆盖着一层薄灰的座机响了起来,叮铃铃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悦耳。如果有鉴宝专家前来观赏就一定会发现这台电话竟然是三十几年前圣叶尼塞堡皇家制造厂的珍稀贡品,比起民用版本来说高级了不止一个档次。但就是这样一台算得上珍宝的电话,它的拥有者竟然让它蒙尘,这足以让狂热的收藏者们出离愤怒。

    一只手从一旁的床上伸出,拈起了听筒。

    “谢尔盖,我都说了不要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你还真是悠闲啊,留里克的后裔。”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躺在床上的懒散男子直接把听筒放回原位,挂掉了电话。就在他打算翻身继续睡的下一秒,铃声又一次响起,他不耐烦地用手猛按挂断键,强行终止了搅扰自己清梦的讨厌电铃。

    可男子显然低估了对方的倔强,只要男子挂断一次,不出十秒下一通电话一定会再度打来。不胜其烦的男子气急败坏地捶了几下床板,抓起电话吼:“现在是罗曼诺夫的时代了亚纳耶夫先生,你总跟我提留里克没有任何意义,我现在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闲人!”

    “混吃等死是指每个月都会有伪装成邮递员的圣叶尼塞堡特使来给你送一个月的生活费?六千卢布都够一家人在圣叶尼塞堡靠近商业中心的位置买下一套房子了,你却在这里跟我装穷。”亚纳耶夫淡淡地回答,“我到现在还在交通部里拿着死工资,数额仅仅是一千卢布不到。但我也能理解你,毕竟你花大价钱买的宝贝从来没外露过。”

    “您给我打电话应该不是为了诉苦的。”男子打了个哈欠。

    “我儿子被受祝者杀害了。”

    亚纳耶夫此话一出,男子立刻皱紧了眉头:“叶菲姆……死了?”

    “是的,死在交通局的门口。”亚纳耶夫说,“我就知道你不会看报纸……昨天的头版头条,那些人的报道很夸张,我甚至怀疑露西亚会因此掀起满城风雨。”

    “我确实没有看报纸的习惯……”男子挠挠头,“在那次以后。”

    “我无意提起你的过去,谢廖沙,可你总要走出来。”亚纳耶夫叹息,“没有人埋怨过你,谁也没权力埋怨你,哪怕是现任皇帝也不可能再追究你的责任。这是他欠你的。”

    “可结果就血淋淋地摆在眼前,有些人为我而死,有些人为我——”被称作谢廖沙的男子没再说下去,顿了顿才开口,“我无法说服自己……过程再怎样跌宕起伏,结果是悲剧,那就是悲剧,我逃不开无法避免悲剧的责任,正如您也不能避免飞来横祸。”

    亚纳耶夫语塞。他虽然清楚谢廖沙和自己完全不一致,但他没办法劝说一个深陷自责的执拗者,所以只好回到叶菲姆的调查上:“说起来,就算没有保留现场你应该也能找得到线索,我一直以来都很好奇这究竟是什么原理。”

    亚纳耶夫自然而然地认为谢廖沙接了这个委托。

    “侧写。它并不需要遗体留在当场,只要周围环境没有太大的变动以及某些留有关键证据的物件没有被挪开,侧写就可以发动,从而还原事件发生前后一段时间内的所有事情。”谢廖沙回答,“这种能力并非受祝者的专属,普通人也有可能做到,毕竟现场的还原构思只需动脑。只不过普通人的脑力有限,不能做出环境和人物更复杂的侧写而已。”

    “我会让我朋友找你送到尸检报告,记得收拾收拾自己,别让人看到一个曾经的皇族后裔邋遢的样子。”亚纳耶夫的声音有些疲倦,“凶手残留的受祝伟力我也另行用我的受祝伟力封存了一点,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的忙,但也一并交给你。”

    “我明白了。”谢廖沙回答,“那您忙,叶菲姆的事交给我。”

    谢廖沙挂掉电话,立马冲进浴室里洗了个澡。当他刚打开自己一尘不染的衣柜换上一身价格昂贵的干净衣服时,门铃也被人按响。事务所许久没接活计,他的几个酒肉朋友又都是晚上来拜访,显然按响门铃的就是亚纳耶夫说的法医朋友。

    谢廖沙整了整衣领,拍拍胸脯,走向门后几个月以来第一单生意。

    “‘韦斯娜’侦探事务所,欢迎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