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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首

    刘传勇窝在办公室的沙发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赵志国和陈江地调查结果,二人已经出发去了省城,按道理,今天应该就会有回音了。

    昨日他在汉公寺的调查,基本上打消他对辛笙的怀疑,据寺中的僧人所说,王成玉确系死于难产,这样一来,辛笙的成长历程和他的母亲也就没有任何交集了。他曾经怀疑辛勤做过什么对王成玉不利的事情,但从僧人的阐述来看,这一点也可以基本排除,辛勤对王成玉的爱,实在过于深沉,他想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解释辛笙会设计杀害自己的父亲,于是他把辛笙排除了嫌疑人的范围。

    接下来唯一的线索,便只有王成玉那个从未露面的弟弟王成树了。

    但是这世上本就只有很少几人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想要找到他,又谈何容易呢。

    如果幕后之人真的是这个王成树,那他又是如何说服潘奎替他做事的呢,想到这里刘传勇不禁觉得脑仁有点疼,他这几日一直没有休息好,眼看着白头发都急出了几根。

    “师父,这个文件要您签个字。”小王警官推门径直走了进来。

    “说了多少遍,进门之前能不能先敲敲门啊。”

    “噢,那我重新来一遍。”小王说着便关上了门,轻轻地敲了三下。

    “滚!”刘传勇翻了个白眼,把盖在身上的衣服蒙在了头上。

    “你看,我敲了你又不让我进来。”小王再次推开门说道。

    “好,我服了你了,你是我师父行了吧。”

    “那我可不敢,你还是给我签个字吧,我马上滚。”

    “费什么话,那还不拿过来。”刘传勇接过小王递过来的文件粗略地看了一下内容,然后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嘞,那我滚了。”小王接过文件,笑得很狗腿。

    “回来!你坐这。”

    “咋了嘛,师父,你还有啥事。”小王战战兢兢地在刘传勇的身边坐下。

    刘传勇坐起身,披上外套,喝了一口茶杯中的水,问到:“王儿,我问你个事,你说你要是想说动你的仇家给你办事,你会怎么做呢?”

    “师父,你是不是想考验我的觉悟,你放心,违法乱纪的事我是肯定不会做的。”

    “我考你个大头鬼!你还是滚吧。”

    “别啊,我跟您开玩笑的,我觉得您说的这个事也不难办,只要给足了钱,没有啥事是办不成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可是要是这个鬼如果很忠心呢,就好比刘关张三兄弟,你花钱让张飞去杀刘备,你觉得能买得动吗?”

    “你这话的前提是对方得有刘关张的气魄啊,可是对方如果没您想的那么忠心呢,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我想您还是知道的吧。”

    “有点道理。”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是现在事实就摆在这里,您就安心等着赵队和陈法医的消息就行了呗。”

    “他俩要是没消息呢,我们不是还得接着查吗?”

    “那还咋查啊。”

    “查潘奎生前的联系人。”

    “已经查了八百遍了,他手机通讯录里只要和他通过电话的都查过了,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要我说也是这个潘奎缺心眼,又想让我们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干的,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又带着面具,又带变声器,搞得神神叨叨的,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多好啊。”

    这个被抛到脑后的疑点再次被摆到面前,刘传勇拖着下巴思考着,突然灵光一闪,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你说,咱们之前是怎么判断那个人就是潘奎的呢?”

    “噢,您当时在医院呢,我们是看了酒店的监控,根据衣服判断的,还有就是他和任三水的对话,任三水也指认那人就是潘奎。”

    “但是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看到过他的脸,也没有听到他真正的声音啊,就连尸体也掉进了熔炉里,灰飞烟灭,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您的意思是说那个人不一定是潘奎?”

    “我也说不好。”

    “但是任三水也指认了啊。”

    “他也不过是凭借对方说的话才做的判断,那人自始至终没有露出半点真容,换言之,只要换一个身形和潘奎相似,又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人,想要瞒天过海,不是没有可能的。”

    “听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可是真是这样,那真的的潘奎这会能在哪呢?”

    “难找啊……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还就把我们给绕进去了。”

    “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小王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小子,肚子里的小词儿是一套一套的,都跟谁学的。”

    “跟我爷爷呗,我从小跟着他长大,他就爱听戏,常把那些戏文挂在嘴上,一来二去,我也就记下来了。”

    刘传勇点点头,脑子里过着对方说的话,而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看着小王的脸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你爷爷喜欢听戏?”

    “是啊,怎么了?”小王疑惑不解地问道。

    “那三个人质以及死去的胡二海戴的可不是普通的面具,那是脸谱啊,而且全都是京剧中的丑角儿,有什么人会用脸谱面具去充当作案工具呢。”

    “师父,我爷爷可在千里之外呢,跟这个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传勇撇着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对方,然后慢慢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熟悉的人里面,还有一个人很喜欢戏曲。

    他沉思着,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他与嫌疑人对峙的情形,当时嫌疑人挟持着辛勤,那人隔着面具撕下了辛勤嘴上的封条,辛勤对他说的话不断在脑海中回响,从声音上判断,说话的确实是辛勤本人,可是说话的人,究竟是哪一个呢,他开枪击毙的,又究竟是谁呢?

    想到这里,刘传勇顿觉不寒而栗,思绪突然回归现实,他在身上翻找着什么。

    “师父,你找啥?”

    “手机,我的手机呢。”

    “在办公桌上吧。”

    “噢。”刘传勇答应了一下,然后起身去拿自己的手机,即使膝盖磕到了茶几也没有任何反应,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接通之后他急切地说道:“老赵,你们还在调查吗?”

    “对,我们现在在王成树办理户口迁移的派出所,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好,这样,你把电话给陈江。”

    “噢,陈法医,刘队的电话。”

    “喂,刘队,有什么指示。”

    “陈法医,潘奎之前直播的视频你还能找到吗?”

    “可以啊,我手机里就有。”

    “是这样,我觉得变声器有很大的问题,但是家里的技术部门可能解决不了,我马上提交申请,你现在立刻去一趟省公安厅,让那边的技术人员甄别一下那些用变声器说出的话,看看能不能复原。”

    “好。”

    “拜托了,一定要快。”

    “放心。”

    刘传勇挂掉电话,睡眠不足加上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让他感觉整个脑袋都快要裂开了,小王从他身后扶住他,焦急地问到:“师父,你这是咋了,你没事吧。”

    “王儿,去把辛勤生前所有的通话记录都调出来,快去!”

    “是!”

    刘传勇扶着办公桌,大口喘着粗气,他希望自己的推断是错误的,有什么人能赶快站出来,替他结束这一切。

    刘传勇看着冗长的电话名单,辛勤生前常联系的人并不多,辛笙排除在外,辛勤常年患有头疼病,他的主治医生似乎也合乎常理,另外几个是他一起工作的老板和同事,也都一一排除在外。

    刘传勇捏了捏自己的睛明穴,他感觉到一种苍白的无力感。

    电话在这时突然响起,他迅速地接通,然后听到陈江说:“刘队,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

    “我想,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已经有准备了,你说吧。”

    “变声器发出的声音,它的声纹,和辛勤的一致,还原之后,可以确定,那就是辛勤发出的声音。”

    “好,辛苦了。”刘传勇面无表情地挂掉了电话,一切都和他推理的一样,但是他显然还没有接受这个结果,他呆坐在椅子上,想起辛勤生前的模样,那般忠厚和蔼的人,究竟是如何沦落为磨牙吮血的杀人恶魔的呢?。

    他再次面临着那个问题,他该如何去面对辛笙呢?

    电话铃声又一次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缓缓接起电话:“喂。”

    “刘队,我查清楚了。”

    “人在哪?”

    “就在咱们县?”

    “你说什么?”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这个王成树是1980年生人,他在1998年的时候,考入了齐州医科大学,毕业之后,他便留在了那里,凭借本科学历将户口迁到了齐州,2005年,他的母亲突发旧疾,他就把父母全都接到了齐州,但是他母亲最终还是因为治疗无效去世了,2008年,他和现在的妻子吴曼曼结婚,他们二人即是同乡,也是大学同学,在2010年,他父亲也因病去世,据他们医院的领导说,他在那一年提了辞职,与他的妻子和女儿一同回到了沂州,在回去之前,他还特意更改了姓名,这也是我们没能很快查到他的原因。”

    “他现在叫什么名字。”

    “他现在叫——张临风。”

    刘传勇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的信息又乱作一团,他想起某天,辛勤在来局里替公司做备案的时候碰巧遇见了他,在闲谈中,辛勤得知了他失眠焦虑的情况,于是向他引荐了一位神经内科的专家,那个人也就是辛勤的主治医生。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变得明了,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他叫来小王警官,一脸严肃地说:“多叫几个人,准备出警。”

    “是。”

    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办公区,在将要离开的时候,突然被李警官从身后叫住:“刘队,有人来投案,他说他知道608案件的所有事情,但是前提是,他要见到您本人才可以说。”

    刘传勇愣了愣,没有说话,他慢慢地走到审讯室,在单向玻璃前站定,盯着对方的脸半晌没有说话,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在一切即将水落石出的时候,嫌疑人居然就这般轻描淡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刘传勇同时也发自内心地为对方感到庆幸,因为如果再稍晚几分钟的话,这件事的性质就会完全改变,而现在,刚好还算称得上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