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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上)

    临近国庆节的前几天,他拿出一叠地图出来摊在桌子上用铅笔标注,都是一些他选中的地方行政地图。他一边地图上标注一边拿着中性笔在右手旁的32开记事本上记录着什么,笔尖在纸上沙沙地书写。“我们得付诸行动了,不能只停留在计划上。”他一边记录一边对我说。

    “怎么安排?”

    “先从这儿入手。”说完他从那一叠地图里面找出一张地图来放在最上面,“成都,就这儿,先到这里去熟悉一下环境,找上一段时间,然后再想办法求助媒体,相信媒体的力量是强大的,这样就不存在时间相隔太久人的体貌特征发生显著变化,而不好辨认,当然前提是一来他还活着,二来没有失忆,否则就很难找到他,接下来你就蹲守在那里等待回音,我就去这儿——西安。”他说着又从那堆地图里面找出西安的地方行政地图来,“继续以同样的方法来寻找,每两个月为一个期限,倘若找到了就万幸,如果两个月没有找到就接着到下一个地方去,依次对这几个城市进行寻找,就像过筛子一样。”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

    “也没有别的什么法子了,仅靠咱们两个人的力量,也只能够这样去做了。”他说。

    “明天就赶去成都?”

    “是的,明天就去成都。”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说“明天就即将展开一项艰巨的工作,我没有十足的把握预见未来将是什么样子——或许成功,或许失败——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去做好这个,不是因为某种利益驱使,而是由于内心里的一种责任,我们要对他负责。谁知道过程将会怎样呢?这些都是未知的,不过要是不去亲身经历一番,怕是难以体会得到的。现在的我们要具有危机意识,丝毫不能够放松下来,而且对于时间的观念也要具有紧迫感,容不得松懈。”

    正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摸出来看了一下,按了接听键后放在耳边,“什么时候的事?——知道了,我稍后赶过去——明天么?——知道了——”说完他木讷地从耳边拿下电话,站着一动不动,迟疑了片刻将手中的记事本丢在了桌子上,我站在一旁继续若无其事地查看地图。

    “迟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怎么?”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神情略显激动的说,继而又抓起桌上的记事本用力地丢到了门外,手机也一起丢了出去。

    “这——?”我不知他突然之间接了个电话后这是怎么了。第一次见他这样失去理智的发脾气,心里检讨了自己的言行举止我并没有做出能够惹得他这样恼怒的事情来,只觉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的这种异常行为令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他双手摁在桌子上,待心情稍稍平静了些才断断续续地说“五叔去世了,刚刚。”

    “啊?”

    阎青子喉部蠕动着,站在桌子旁身子在轻轻颤抖,眼角有些红润,我没有什么主意,只待他心情再有所好转的时候,问他下一步的打算,但不是现在,现在他的心情很低落。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充当他的助手,但凡能够帮得到的我定会尽全力相助,站了一阵他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

    “明早过去,现在也来不及了。”半响他才缓缓地说道,对于他的这句回应我不太理解。他说现在也来不及了,到底指的是五叔人已经不在,纵使现在赶过去也无济于事,反正是见不到最后一面了。还是指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在时间上来不及赶过去。看着他那副失落的样子,我打消掉脑子里的这个想法,心想这个时候去揣摩一句话的意思,不具任何意义,反倒是有些无聊。

    晚间躺在床上思来想去难以成眠,只求天早点亮起来,直到看着天色渐渐亮起来我便毫不犹豫地起床。阎青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起床,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烟(也有可能是一整宿都没睡)。

    我走到他跟前他依旧呆若木鸡怔怔地坐着,目光直视,眼神无力。此刻他在想什么我不得而知,但他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以为以他那种乐观豁达的态度,遇到什么样的事情的时候都会懂得自我调节,迅速调整好自我的状态才是,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在挫折面前表现的这般狼狈不堪,看来是我一直轻易地高估了他。

    “这么早?”我走过去招呼他道。

    “一整夜都没睡。”他说。

    “等我收拾妥当就出发,用不了多少时间。”

    “要不。”他侧过脸来对我说,“你就不用去了,来回跑折腾不说,过去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五叔——”我想了想说,“必须要去的。”说罢转身走向洗漱室,随便用冷水浇了一下脸,用手理了理头发,时间紧迫来不及精细打扮。“走吧!还有别的什么事?”

    “走吧。”他起身。

    下到一楼打开门一阵刺骨的寒意迎面而来,面前时一片浓雾,什么也看不到。

    “有些冷,需要多加一件衣服。”我说。

    “是有必要这么做。”

    我返回楼上从包里翻出数月前与五叔在火车站相遇时穿的那件麻布休闲长袖衬衫穿上,这也是我唯一的一件用来御寒的长袖衫——由于我出来时时值春夏之交的季节,故而就只带了这么一件长袖衫——阎青子穿上了一件花格子衬衫,脱下原来的运动裤,换上一条被洗的发白的直筒牛仔裤。

    夜色朦胧中我们一起走过稻田中央的那条泥巴路,一只大一点的飞鸟一边飞一边嘎——嘎地叫唤着由泥巴路左边的田里从我们眼前飞向右边的田里,飞得极低,如果身手够敏捷的话一把就能够将其抓住。大概是我们步履匆匆的脚步声惊扰到了它的睡眠。

    一路上我们没有做过任何的交流,匆匆赶往车站准备搭乘早班车,车子停放在车场内,司机还没开始上班。车站旁经营早餐及零售商品的小店已经开门做生意,不过倒是没有多少人光顾,因为车站这个时候也根本就没有多少人。

    我们站在所要搭乘的车的卡位等了一阵子还没见有司机来,阎青子左顾右盼地说:“现在还早,要不趁现在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路途遥远。”这时候他的表现比起昨天的表现要好许多,不再是那么垂头丧气的样子。说罢他向车站旁一家卖包子的店铺走去,包子铺老板是个彪悍威武的男人,见我们走过来他热情地招待我们坐下,极尽巴结讨好之嫌,他一边按我们点的上餐,一边问道:“两位老板起这么早,这是要去哪里呢?”

    我对于这种行为是比较反感的,我同他之间的关系就是一种买卖交易关系,除此之外不想再有更多其它的交涉,我的行踪这是我的私人行为,当然不能够随意透露了,坐在我对面的阎青子低着头认真地吃着面前的白粥,在每吃一口之前他都会放在嘴边吹上一阵,吹凉了才送进嘴里,他也不愿意回应包子铺老板的那一大堆问题。

    包子铺老板大约是属于那种好事之人,凡事都追究习惯了,故而凡遇到什么事总是会下意识地追问上一阵才肯善罢甘休。但不知其被追问者本人是否愿意这么被追问,而他大概也不知道这么做很是令某些人反感,诸如我、诸如阎青子。

    吃完了早餐,天比之前稍稍透亮了一些,身穿制服的车站司乘人员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车站,高声谈论着什么,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

    我们结过账走出包子铺,站回原来的的那个卡位等车,内心里确实感到很焦急,然而车子就在对面,迟迟不肯开过来,着急也没有办法,目前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等待。

    等了好半天司机才启动车子缓缓驶过来,停稳了车我们俩相继登上车,个头矮小,留着短发的司机转过脸来看了我俩一眼,又将目光收回看向正前方,坐在驾驶位上抖动着腿。我们在靠车厢前端的位置坐下,不大一会儿功夫陆续上来了四五个乘客,票务员也登上车查看一番,旋即又下车走到车子后面去协助司机倒车。

    从县城车站乘两个多小时的车到达市汽车站,在这里又要换乘长途汽车。登上长途汽车驶出车站不久,倦意便上来,是由于昨天夜里没有睡好的缘故吧,我便昏昏睡去。睡了不知多久时间就又醒来,醒后又睡去,如此反复地三四次,总是睡得不安稳,阎青子看起来倒是很精神,我每次睡醒后都见他正襟危坐双眼注视车窗外或者直视车的前方。

    下了长途车他打电话给七叔,汇报了我们的行踪,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在医院里面见到了六叔、七叔,他们看起来面容憔悴,且略显倦态。

    “人呢?”阎青子第一句便问道。

    “在太平间。”

    “可以去看看?”

    “看一眼吧,这两天就要安排火化了。”七叔说。

    通过医院的门诊大楼,两栋住院大楼,走到一个稍稍僻静的两层高楼房前,推开玻璃门进去,里面的灯光显得有些昏暗,加之温度又低给人一种阴森的恐怖感,走到前台处,里面坐着一个身子倾向前,光溜溜的脑袋正对着我们,身穿医院白大褂工作服的老者,他坐在里面看书,灯光照在他的头皮上又反射过来映在我的眼里,总觉有点刺眼。我们站了好一会儿他才有所察觉地抬起头来,用右手扶了扶眼镜,隔着厚厚的镜片,眯着眼望着我们。

    “探视。”七叔言简意赅地说。

    “登记。”他也同样没有过多的话说,说着从柜台里面拿出一本登记薄来放在台面上,七叔翻开拿起里面夹着的笔填写好将登记薄归还给他,他起身带着我们走向里面。

    越到里面温度越低,他带着我们走进一间小房间,随后自行离去。房间里面的灯光呈蓝紫色,幽暗地发出微弱的光,七叔走上前去动手拉出来一个类似于放大了若干倍的抽屉一样的长方形盒子,五叔躺在里面,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嘴唇有些发白。当时我一再告诫自己,五叔这并不是睡着了那么简单,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去,这世上再也不复有五叔这个人的存在了,一想到这个我的心情便久久不能平复,想哭但又欲哭无泪。

    阎青子站在一旁默默流泪,很难想象他会因为一件什么样的事情而流泪,因为在我看来,他算得上是一个绝对坚强的人,而这次让我见识到了他的情感脆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