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乱了，都乱了
“刚才那些人是谁？”
“嗯，他们是陕西口音，不是大西军就是大顺军的，他们嘴里还称呼着‘陛下’一词，时下李自成建立了大顺国，张献忠建立了大西国，都有可能有此称呼，到底是谁的部下呢？”
“为何其中一人将其他人都毒死了？
“还有，时下已经是五月份了，为何天气还如此寒冷？难道是因为在高山之上？”
“我这副身体可是比后世强了太多，末代荣王虽然同样是一个被圈养的王爷，但行事颇为惊世骇俗，颇有些类似时下应该登基了的隆武帝”
“不但文武双全，还曾冒名考取了秀才，若非如此，也不能护卫母亲和妹妹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周全”
“但若不是贴身太监研墨穿着王袍扮成我的模样带领一行人将大西贼引开，恐怕我也早就魂归天外了，研墨当时带着我的王爷印玺，时下我身上便只有一纸生员的身份了”
想来想去，也没有个结果，便决定继续在这里等候秦一鸣。
在四周捡了一捆柴禾后又回到了大殿。
母亲和妹妹此时依旧尚未醒来，朱慈炤便拿出一张大饼在火上烤起来，贼军的大饼显然是用湖南当地的荞麦制作的，还用上了不少香油，烤到一半时，大饼也松软起来，还迸发出了阵阵香气。
妹妹朱采薇首先睁开了眼睛，她甫一见到朱慈炤便嚷道：“哥哥你大好了？”
朱慈炤心里感动，平时骄蛮调皮的她跟着他在湘西群山奔波了一年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时下她肯定饿了，竟不首先索要大饼，反而是问候他，这让他很是感动。
他撕了半张大饼递给她。
“小心烫手”
朱采薇显然是饿坏了，一把抢过大饼就大吃起来。
此时他的母亲姚氏也醒来了，她见到朱慈炤完全好了的模样，赶紧走了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胳膊。
“老天爷保佑，我的炤儿终于大好了，昨日可是将我母女吓坏了”
朱慈炤将烤好的半张大饼递给她。
“母亲，那些人是你两人处置的？何不等我醒来后再理会？”
姚氏摇摇头，“你是知道的，我与采薇虽然在外面奔波了一年，但想要在一堆死人身旁睡下怎么也做不到，只得......”
“我进来时，发现你的手与那人的手拉在一起，也是吓了一跳，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气，竟将你两人分开了，后来发现你只是饿晕了，便将你弄到墙角躺下，我与采薇两人便耗费了半夜功夫将这些人埋了起来”
“弄了一夜，着实累倒了，便依着墙壁睡下了，没想到竟睡了这许久”
说着她撕下半张饼，又将另外半张还给朱慈炤。
“我吃不了那许多，时日还长，仔细攒着吧”
半晌，母女俩都吃完了。
姚氏对朱慈炤说道：“接下来......”
朱慈炤说道：“既然与一鸣约好了，就再等五日吧，五日过后在做计较”
姚氏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炤儿，若是一鸣不来呢？”
对于这一点，朱慈炤也没有把握。
“秦一鸣是石柱土司子弟，其姑祖母秦良玉虽然是我朝名将，但毕竟是土司子弟，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明国、清国，谁来了都少不了要拉拢他们，何况在我的记忆里最后秦良玉似乎也投降了清朝”
“有秦良玉在，秦一鸣多半不会做出出卖我的行径，但想要他领兵前来搭救我三人还要越过如今战乱未消，土匪蜂起的施南府也不容易”
“但在这永定卫到石门县的连绵群山里，还有好几股大西贼留下的残部，他们盘踞在永定卫城、慈利县，想要回到石门县也难如登天啊”
“如果只是我一人还好说，但是带着母亲和妹妹显然是不可能的”
“走大路自然不可，走山路又怕遇到贼匪，唉，天下之大，何处是我的容身之处？”
“我这幅身体以前的主人后来还逃到了山东，显然这里并不是久居之处，对了，多半是因为这里先后是夔东十三家、李定国、吴三桂征战的地方，兵祸频仍所致吧”
......
一晃五日就过去了，他们并没有等来秦一鸣。
见到母亲、妹妹失望的神色，朱慈炤安慰道：“我们再等一日吧，兴许明日一早就来了”
次日一早，依旧未见到秦一鸣的踪影。
朱慈炤决定不能再在这里等下去了。
“母亲，我决定前往永定卫城一探究竟，去那里只有四十里路程，我走快些，一日就到了，如果此城已经被我官军收复，就赶紧回来接你们”
三人在一起奔波了一年，何况他还是唯一一位男儿，姚氏、采薇如何舍得，但姚氏也知道如果再在这里蹉跎下去的话终究不成事。
便点了点头。
朱采薇说道：“我跟着哥哥去！”
朱慈炤啐道：“你我都走了，谁来照顾母亲？”
又看向母亲，“母亲，此地人迹罕至，寻常人是不会过来的，附近十里范围也没有贼匪的踪迹，你俩就好好待在这里，千万莫要出去”
“大饼还剩下两张，足够再支撑两三日了，后殿院落也有水井，也无须出去取水”
“也要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若是察觉有人走近，赶紧躲到外面藏起来，菜园附近靠近悬崖处树木茂密，紧急时不妨藏在那里”
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她也察觉到了自从那次闪电过后他又多了一份沉静。
以往的朱慈炤虽然也是勇武过人，但终觉有些毛糙，她娘仨能够活到现在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见到现在的他如此沉静，顿时又安心了一些。
“为娘知道了”
朱慈炤继续说道，“母亲，若是来不及逃走，来人又较少的话，若是山中寻常猎户或者路过的商家，千万莫要暴露真实身份，就说是附近躲避兵灾的寻常百姓”
“若他们要强的话，你们每人手里都有一把刀，这一年你俩也练习了一些，一人持刀，一人张弓搭箭......”
朱采薇噘着嘴说道：“哥哥，那些人留下来的弓箭实在太过沉重，我与母亲根本无法拉动，以前的小弓却在路上失落了”
朱慈炤笑了笑，“我早有安排”
说着便从身后取下一张他这五日草草制作的一张小弓，递给妹妹后说道：“这把弓最多两斗力，你应该能拉得开”
“记住了，千万莫要逞强，这只是最后的计较，万事还是要忍让为上”
姚氏的泪水似乎又要沁出了，朱慈炤赶紧用衣袖给他擦了擦。
“母亲，孩儿估计官府多半已经收回了永定卫城，届时我只要亮出生员身份，官府肯定会派出人手与我一起前来迎接的，永定卫城、桑植安抚司、九溪卫城、慈利县孩儿以前都到过，也不会迷路”
“若是那里还有熟识的人就更好了”
“我扮成猎户模样，小心前往，应该无甚大碍”
......
与母亲、妹妹依依惜别后，朱慈炤背着弓箭、挎着马刀就出发了。
与后世矮小瘦弱的朱词昭相比，荣王朱词昭估计是从小营养极佳，倒是长得高大挺拔，虽然在奔波劳累这段日子瘦了不少，但架子还在，穿上一身湖南乡下农夫的短衣后，依旧藏不住他那满脸的英气。
为了掩人耳目，他故意将自己一张俊脸弄得脏兮兮的，吃了半张饼子后便毅然下山去了。
他的一身武艺是向秦一鸣学的，自然远不如秦一鸣，但对付人数不多的寻常人还是游刃有余。
最近半年他都待在这里，实际上他向母亲撒了谎，不是方圆十里，方圆三十里范围都被他探查过的，并无贼匪出现。
只是在距离永定卫城附近的十里地由于人烟较为稠密，他未敢过去探查。
很快，他就下到了山下，果与山上不同，五月份的山下已经有些热意了，他便将里面的胖袄脱了下来，放在一个粗蓝布包裹里，只穿着外面那件粗麻布短衣，然后大着胆子走上了大道。
黄昏时分，他抵达了距离永定卫城只有十里的地方，他又将弓箭藏在了附近，身边只有一把暗藏的、他以前从王府带过来的短刀，以及从不只是大西贼还是大顺贼那里弄来的马刀。
最近三年，整个湖南先后被革左五营、大西军以及逃窜的明军反复肆虐过，残活下来的百姓身边有一把刀也是平常事。
最后想了想，还是将那把带着弧形的马刀与弓箭藏在了一起，然后将短刀藏在身上，又从附近荒废的田野里捡了一把遗弃的锄头，略微修葺一番后便扛着它上路了。
越抵近卫城，人烟果然稠密起来。
见到都是与自己一样的百姓，朱慈炤心中大定。
“卫城多半已经被明军收复了，若还是被贼匪盘踞，百姓必定不会像这样大大方方出来”
便加快了脚步。
黄昏时分，他抵达了卫城附近的洞湾寨。
刚刚瞧见洞湾寨的身影，前路就来了一大群人，他赶紧闪身躲到附近的树林里。
那群人中似乎什么人都有，有像他这样的农夫，也有穿着绸缎的富贵人家，其中还有一个士子！
他们都背着包裹，推着独轮车，扶老携幼一窝蜂向大山深处奔去。
朱慈炤心念百转。
“难道永定卫附近又出现了大股贼寇，他们正在攻打城池？”
想了想，决定还是找一个人问问。
他从树丛中钻了出来，然后就站到了那名士子的面前。
“这位兄台，在下有礼了”
那名士子也是一个人，对于突然出现的农夫模样的朱慈炤一开始也吓了一跳，端详一番后就骂道：“见到本老爷还不下跪行礼？！”
朱慈炤心里也暗骂：“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摆读书人的谱？”
便道：“兄台，不瞒你，我也是生员，为了避难才扮成这副模样”
一听他是生员，那人终于客气起来了。
“生员，我怎么没见过你？”
朱慈炤说道：“我叫姚之鼎，是石门县的生员，为避兵灾跑到了永顺宣慰司，眼见贼寇越发稀少了，便想回去瞧瞧，这么多人都仓皇出逃，难道大股贼寇又打过来了？”
那人叹了一口气。
“这次倒不是贼寇，而是土司们打起来了”
“哦？愿闻其详”
“兄台，你好久没回来了，不知岳西的究竟，时下大西贼过境之后有的土司自然被虚弱了，而那些未被削弱的就动了心思”
（时下永定卫、桑植一带受湖南岳州府管辖）
“以前，施州的容美土司田家便与岳西的桑植土司向家水火不容，太平时日都会大打出手，之前大西贼已经将桑植拿下，其土司虽然逃到了山里躲过一劫，但实力显然大减”
“而将土司寨建在高山之巅易守难攻的容美土司几乎没有受到影响，见此情形，加上官府尚未收服桑植、永定卫、九溪卫一带，便出兵攻打桑植，桑植向家土司不敌，便退入了永定卫城”
“可气那容美田家得了桑植城还不罢休，非要对向家赶尽杀绝，又尽起大军前来攻打永定卫”
“我等尚未安定多少时日，没想到又遭逢兵灾，只得再次出逃”
朱慈炤心里一动。
“此事难道常德府、岳州府乃至长沙的大员们不知晓？为何不发兵阻止？”
那人冷笑道：“指望他们？时下李闯大军已经齐聚荆南、岳州一带，官军都被牵制到那里去了，哪有余力来到这里？”
说完便欲离开了。
“我劝你莫要去卫城了，土司兵凶悍无比，不比大西贼差多少，若是不幸被他们碰到了，管你是士子还是农夫，一刀下去就是尸首分离”
说完叹着气摇着头就走了。
“嗯，他们是陕西口音，不是大西军就是大顺军的，他们嘴里还称呼着‘陛下’一词，时下李自成建立了大顺国，张献忠建立了大西国，都有可能有此称呼，到底是谁的部下呢？”
“为何其中一人将其他人都毒死了？
“还有，时下已经是五月份了，为何天气还如此寒冷？难道是因为在高山之上？”
“我这副身体可是比后世强了太多，末代荣王虽然同样是一个被圈养的王爷，但行事颇为惊世骇俗，颇有些类似时下应该登基了的隆武帝”
“不但文武双全，还曾冒名考取了秀才，若非如此，也不能护卫母亲和妹妹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周全”
“但若不是贴身太监研墨穿着王袍扮成我的模样带领一行人将大西贼引开，恐怕我也早就魂归天外了，研墨当时带着我的王爷印玺，时下我身上便只有一纸生员的身份了”
想来想去，也没有个结果，便决定继续在这里等候秦一鸣。
在四周捡了一捆柴禾后又回到了大殿。
母亲和妹妹此时依旧尚未醒来，朱慈炤便拿出一张大饼在火上烤起来，贼军的大饼显然是用湖南当地的荞麦制作的，还用上了不少香油，烤到一半时，大饼也松软起来，还迸发出了阵阵香气。
妹妹朱采薇首先睁开了眼睛，她甫一见到朱慈炤便嚷道：“哥哥你大好了？”
朱慈炤心里感动，平时骄蛮调皮的她跟着他在湘西群山奔波了一年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时下她肯定饿了，竟不首先索要大饼，反而是问候他，这让他很是感动。
他撕了半张大饼递给她。
“小心烫手”
朱采薇显然是饿坏了，一把抢过大饼就大吃起来。
此时他的母亲姚氏也醒来了，她见到朱慈炤完全好了的模样，赶紧走了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胳膊。
“老天爷保佑，我的炤儿终于大好了，昨日可是将我母女吓坏了”
朱慈炤将烤好的半张大饼递给她。
“母亲，那些人是你两人处置的？何不等我醒来后再理会？”
姚氏摇摇头，“你是知道的，我与采薇虽然在外面奔波了一年，但想要在一堆死人身旁睡下怎么也做不到，只得......”
“我进来时，发现你的手与那人的手拉在一起，也是吓了一跳，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气，竟将你两人分开了，后来发现你只是饿晕了，便将你弄到墙角躺下，我与采薇两人便耗费了半夜功夫将这些人埋了起来”
“弄了一夜，着实累倒了，便依着墙壁睡下了，没想到竟睡了这许久”
说着她撕下半张饼，又将另外半张还给朱慈炤。
“我吃不了那许多，时日还长，仔细攒着吧”
半晌，母女俩都吃完了。
姚氏对朱慈炤说道：“接下来......”
朱慈炤说道：“既然与一鸣约好了，就再等五日吧，五日过后在做计较”
姚氏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炤儿，若是一鸣不来呢？”
对于这一点，朱慈炤也没有把握。
“秦一鸣是石柱土司子弟，其姑祖母秦良玉虽然是我朝名将，但毕竟是土司子弟，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明国、清国，谁来了都少不了要拉拢他们，何况在我的记忆里最后秦良玉似乎也投降了清朝”
“有秦良玉在，秦一鸣多半不会做出出卖我的行径，但想要他领兵前来搭救我三人还要越过如今战乱未消，土匪蜂起的施南府也不容易”
“但在这永定卫到石门县的连绵群山里，还有好几股大西贼留下的残部，他们盘踞在永定卫城、慈利县，想要回到石门县也难如登天啊”
“如果只是我一人还好说，但是带着母亲和妹妹显然是不可能的”
“走大路自然不可，走山路又怕遇到贼匪，唉，天下之大，何处是我的容身之处？”
“我这幅身体以前的主人后来还逃到了山东，显然这里并不是久居之处，对了，多半是因为这里先后是夔东十三家、李定国、吴三桂征战的地方，兵祸频仍所致吧”
......
一晃五日就过去了，他们并没有等来秦一鸣。
见到母亲、妹妹失望的神色，朱慈炤安慰道：“我们再等一日吧，兴许明日一早就来了”
次日一早，依旧未见到秦一鸣的踪影。
朱慈炤决定不能再在这里等下去了。
“母亲，我决定前往永定卫城一探究竟，去那里只有四十里路程，我走快些，一日就到了，如果此城已经被我官军收复，就赶紧回来接你们”
三人在一起奔波了一年，何况他还是唯一一位男儿，姚氏、采薇如何舍得，但姚氏也知道如果再在这里蹉跎下去的话终究不成事。
便点了点头。
朱采薇说道：“我跟着哥哥去！”
朱慈炤啐道：“你我都走了，谁来照顾母亲？”
又看向母亲，“母亲，此地人迹罕至，寻常人是不会过来的，附近十里范围也没有贼匪的踪迹，你俩就好好待在这里，千万莫要出去”
“大饼还剩下两张，足够再支撑两三日了，后殿院落也有水井，也无须出去取水”
“也要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若是察觉有人走近，赶紧躲到外面藏起来，菜园附近靠近悬崖处树木茂密，紧急时不妨藏在那里”
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她也察觉到了自从那次闪电过后他又多了一份沉静。
以往的朱慈炤虽然也是勇武过人，但终觉有些毛糙，她娘仨能够活到现在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见到现在的他如此沉静，顿时又安心了一些。
“为娘知道了”
朱慈炤继续说道，“母亲，若是来不及逃走，来人又较少的话，若是山中寻常猎户或者路过的商家，千万莫要暴露真实身份，就说是附近躲避兵灾的寻常百姓”
“若他们要强的话，你们每人手里都有一把刀，这一年你俩也练习了一些，一人持刀，一人张弓搭箭......”
朱采薇噘着嘴说道：“哥哥，那些人留下来的弓箭实在太过沉重，我与母亲根本无法拉动，以前的小弓却在路上失落了”
朱慈炤笑了笑，“我早有安排”
说着便从身后取下一张他这五日草草制作的一张小弓，递给妹妹后说道：“这把弓最多两斗力，你应该能拉得开”
“记住了，千万莫要逞强，这只是最后的计较，万事还是要忍让为上”
姚氏的泪水似乎又要沁出了，朱慈炤赶紧用衣袖给他擦了擦。
“母亲，孩儿估计官府多半已经收回了永定卫城，届时我只要亮出生员身份，官府肯定会派出人手与我一起前来迎接的，永定卫城、桑植安抚司、九溪卫城、慈利县孩儿以前都到过，也不会迷路”
“若是那里还有熟识的人就更好了”
“我扮成猎户模样，小心前往，应该无甚大碍”
......
与母亲、妹妹依依惜别后，朱慈炤背着弓箭、挎着马刀就出发了。
与后世矮小瘦弱的朱词昭相比，荣王朱词昭估计是从小营养极佳，倒是长得高大挺拔，虽然在奔波劳累这段日子瘦了不少，但架子还在，穿上一身湖南乡下农夫的短衣后，依旧藏不住他那满脸的英气。
为了掩人耳目，他故意将自己一张俊脸弄得脏兮兮的，吃了半张饼子后便毅然下山去了。
他的一身武艺是向秦一鸣学的，自然远不如秦一鸣，但对付人数不多的寻常人还是游刃有余。
最近半年他都待在这里，实际上他向母亲撒了谎，不是方圆十里，方圆三十里范围都被他探查过的，并无贼匪出现。
只是在距离永定卫城附近的十里地由于人烟较为稠密，他未敢过去探查。
很快，他就下到了山下，果与山上不同，五月份的山下已经有些热意了，他便将里面的胖袄脱了下来，放在一个粗蓝布包裹里，只穿着外面那件粗麻布短衣，然后大着胆子走上了大道。
黄昏时分，他抵达了距离永定卫城只有十里的地方，他又将弓箭藏在了附近，身边只有一把暗藏的、他以前从王府带过来的短刀，以及从不只是大西贼还是大顺贼那里弄来的马刀。
最近三年，整个湖南先后被革左五营、大西军以及逃窜的明军反复肆虐过，残活下来的百姓身边有一把刀也是平常事。
最后想了想，还是将那把带着弧形的马刀与弓箭藏在了一起，然后将短刀藏在身上，又从附近荒废的田野里捡了一把遗弃的锄头，略微修葺一番后便扛着它上路了。
越抵近卫城，人烟果然稠密起来。
见到都是与自己一样的百姓，朱慈炤心中大定。
“卫城多半已经被明军收复了，若还是被贼匪盘踞，百姓必定不会像这样大大方方出来”
便加快了脚步。
黄昏时分，他抵达了卫城附近的洞湾寨。
刚刚瞧见洞湾寨的身影，前路就来了一大群人，他赶紧闪身躲到附近的树林里。
那群人中似乎什么人都有，有像他这样的农夫，也有穿着绸缎的富贵人家，其中还有一个士子！
他们都背着包裹，推着独轮车，扶老携幼一窝蜂向大山深处奔去。
朱慈炤心念百转。
“难道永定卫附近又出现了大股贼寇，他们正在攻打城池？”
想了想，决定还是找一个人问问。
他从树丛中钻了出来，然后就站到了那名士子的面前。
“这位兄台，在下有礼了”
那名士子也是一个人，对于突然出现的农夫模样的朱慈炤一开始也吓了一跳，端详一番后就骂道：“见到本老爷还不下跪行礼？！”
朱慈炤心里也暗骂：“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摆读书人的谱？”
便道：“兄台，不瞒你，我也是生员，为了避难才扮成这副模样”
一听他是生员，那人终于客气起来了。
“生员，我怎么没见过你？”
朱慈炤说道：“我叫姚之鼎，是石门县的生员，为避兵灾跑到了永顺宣慰司，眼见贼寇越发稀少了，便想回去瞧瞧，这么多人都仓皇出逃，难道大股贼寇又打过来了？”
那人叹了一口气。
“这次倒不是贼寇，而是土司们打起来了”
“哦？愿闻其详”
“兄台，你好久没回来了，不知岳西的究竟，时下大西贼过境之后有的土司自然被虚弱了，而那些未被削弱的就动了心思”
（时下永定卫、桑植一带受湖南岳州府管辖）
“以前，施州的容美土司田家便与岳西的桑植土司向家水火不容，太平时日都会大打出手，之前大西贼已经将桑植拿下，其土司虽然逃到了山里躲过一劫，但实力显然大减”
“而将土司寨建在高山之巅易守难攻的容美土司几乎没有受到影响，见此情形，加上官府尚未收服桑植、永定卫、九溪卫一带，便出兵攻打桑植，桑植向家土司不敌，便退入了永定卫城”
“可气那容美田家得了桑植城还不罢休，非要对向家赶尽杀绝，又尽起大军前来攻打永定卫”
“我等尚未安定多少时日，没想到又遭逢兵灾，只得再次出逃”
朱慈炤心里一动。
“此事难道常德府、岳州府乃至长沙的大员们不知晓？为何不发兵阻止？”
那人冷笑道：“指望他们？时下李闯大军已经齐聚荆南、岳州一带，官军都被牵制到那里去了，哪有余力来到这里？”
说完便欲离开了。
“我劝你莫要去卫城了，土司兵凶悍无比，不比大西贼差多少，若是不幸被他们碰到了，管你是士子还是农夫，一刀下去就是尸首分离”
说完叹着气摇着头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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