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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孤注一掷

    这几日闲来无事,兵部来通知,下一场麟英会的射术考校,会在今年的上苑春猎中进行。帝都的皇亲贵戚和文臣武将每年开春时,都会在皇家御用的上苑中围猎,这已是延续多年的传统,今年适逢麟英会,于是就合二为一了,诸公子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在众人眼前一展射术。

    元恪已经摘下步战的头魁,按照之前合袁先生商量的韬光养晦之策,后面就该收敛收敛了,而且前几日燕王府的人已经上门“教训”过自己了,燕世子那边的顾虑也就消失了,顿时感觉十分放松。这几日不知为何,袁先生常常不在,自己想聊天都找不到人,一时竟觉得有些空虚无聊,忽而又想起来,自己弄丢婉儿的那把匕首,还得赶紧再找个合适的偷梁换柱,于是赶紧去问熟悉帝都的周琰,哪家店铺有匕首买。

    问过周琰才知道,原来帝都这里兵器都是严格管制的,偌大的帝都卖兵器的店铺却并不多,不过周琰还是为元恪指出了一家,这家虽然如周琰所说已经是帝都最大的兵器铺,但店面着实不太起眼,元恪几番周转才终于找到。

    进入店里元恪便直接去看匕首了,几番挑选,倒确实是有这么一把,长短大小与丢失的那把相似,只是这刀鞘却奢华精美了许多,还镶嵌了几颗亮丽的宝石。元恪拿在手中反复把玩,心想着能不能抠掉宝石,再把刀鞘做旧一点,刻上名字,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吧,婉儿那粗心丫头不仔细看应该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自己也可以推脱说,用的太多有些磨损……

    正当元恪思索着怎么拿这把匕首偷梁换柱时,旁边突然传来了悦耳的女子声音:“好漂亮的匕首啊!”说罢便伸过来一只玉手将匕首夺了去,元恪循声望去,却发现正式那日上门的那位燕世子的侍女,只是她今日完全换了一身打扮:一身粉色的罗裙,发髻梳成一缕缕,挂满了精美的头花发饰,脸上也画着精致的妆容。一点看不出北疆燕国的气质,倒是真像这帝都中哪家贵人家的小姐,与那日初见时相比,少了几分英气,却多了几十分的娇媚。

    元恪见到,心中又惊又喜,连忙行礼:“没想到竟在这里又遇到姑娘了。”

    那女子听到后,目光也从匕首移到了元恪身上:“原来是你啊,手下败将。”

    元恪尴尬一笑,连忙岔开话题:“姑娘也是来看兵器?”

    那女子比划了几下匕首,嘴角一撇:“怎么?不行吗?”

    元恪连忙解释:“没有,没有……”

    那女子也不多搭话,看过匕首后,就爽快地与老板问了价格,付完钱拿起匕首,也不与元恪多言,便要出门去了。

    元恪这才缓过神来,连忙追出门去,那女子:“姑娘,且慢!”

    那女子回过头来,面色不悦地问道:“怎么?你也想要这匕首?可我已经付过钱了,买定离手你懂吗?”

    元恪连忙答道:“不是,姑娘误会了,姑娘喜欢这匕首,尽管拿去就好了。”

    那女子疑惑问道:“那你还有何事?”

    元恪暗暗鼓起勇气,正襟行礼道:“今日这里遇到姑娘也是缘分,若是姑娘有空,元恪想邀请姑娘一起饮杯茶,姑娘意下如何?”

    那女子听过元恪的话,疑惑的小眼珠转了几圈,旋即释然地一笑:“哦,这样……可以啊,只是饮茶多没意思,要饮就饮酒吧。”

    元恪心中暗喜,连忙引着那女子前往上次和周琰去过的那家“帝都最好的酒楼”。

    进了酒楼,今日没有选包厢雅间,而是在大堂中选一个靠窗僻静的雅座坐下了。那女子似乎对帝都也不是很熟悉,一进来就好奇的来回打量着酒楼中的一切,此时正是白天,但酒楼里却也是一点也不冷清,衣着艳丽的酒姬们迎来送往之声不绝于耳,大堂正中还有几名西域的舞姬正在表演,那些舞姬身着薄纱,露出白皙的腰身,伴随着乐曲舞动着曼妙的身姿,连元恪都看得有些心神向往。

    那女子回过头来,不怀好意的笑着调侃起元恪来:“看来赵公子果然是久经风月啊,才来帝都没几天,这种地方倒是摸得挺熟了。”

    元恪心中暗叫不好,都怪周琰那个损友带着自己瞎逛,自己也只知道这一家喝酒的地方,今日这般场景,确实不是应该带女子来的地方,只能连忙解释道:“姑娘误会了……元恪也是初来乍到……都是朋友介绍才知道这里……”感觉自己越描越黑,元恪急的脸都有些羞红了。

    那女子见到元恪的囧相,笑的更加开心了,但也没有多做为难,举起酒杯便与元恪共饮了一杯。

    饮罢,元恪问道:“还未曾得知姑娘芳名?”

    那女子想了一会儿,笑着答道:“你就叫我盈盈吧。”

    “盈盈……盈盈……”元恪心中默念道,笑语盈盈,这姑娘如此爽朗爱笑,笑声又那么轻盈悦耳,与这名字倒是也贴切。

    “话说……”盈盈又掏出那把匕首在手中晃了几圈。“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想买这么阴柔的一把匕首呢?”

    元恪解释道:“是这样的,这趟从北川来帝都,临行之前,舍妹曾经将自己贴身的匕首赠与我,只是前几日……哎……也是在这酒楼,与朋友饮酒喝醉了,回去路上把那匕首弄丢了……所以想着看能否找一把相似的,免得以后舍妹发现我弄丢了责怪我……”

    盈盈听后疑惑道:“你妹妹……一个女孩子,贴身之物,居然是把匕首?”

    元恪回道:“姑娘见笑了,舍妹自幼就跳脱活泼,那些闺中之物一概不感兴趣,偏偏喜欢舞刀弄枪,家人也劝诫过多次,无奈天生就是那个秉性……”

    盈盈听后神情严肃,故作不悦道:“哪里见笑了,谁说女子就只能做那些刺绣女红?你看我不也是习得一身武艺,连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呢。”

    元恪苦笑道:“姑娘所言甚是,甚是……”连忙自饮下一杯赔罪。

    盈盈继续说道:“如此说来,你与这位妹妹必定是感情深厚吧?”

    元恪有些怅然地回道:“元恪只是北川侯府中一庶子,府中亲眷平日里多有怠慢,只有这妹妹与我亲近。如今离家已有数月未见她,此时提起确实有些想念了。”

    盈盈见触到了元恪伤心处,也连忙举杯与元恪共饮。二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相谈甚欢。盈盈果然颇有北方女子的豪迈,几轮下来,元恪已经感觉有些不胜酒力了,盈盈却依旧面不改色,谈笑风生。元恪心中暗叫不好,这次在盈盈面前万万不能再醉酒误事,露出囧相了,连忙打岔想中止这场酒局。盈盈倒也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调笑道:“怎么,你打架打不过我,连喝酒也喝不过我吗?”

    元恪尴尬地回道:“不是不是,确实回去还有些要紧的事……”

    盈盈也只是逞嘴上痛快,却并不想刻意刁难,于是二人便只聊天不再饮酒。盈盈虽是女子,但元恪谈起北川军中趣事时,也显得非常熟悉,元恪心中暗想,燕国尚武果然是名不虚传,连一寻常女子都有这样的武艺见识。

    二人谈笑一番之后,元恪依依不舍地告别,回到了驿馆之中,只想着不知下次何时还能再见,回头还是要找个机会去拜访一下燕世子赔罪,更重要的是能顺便再见见这位盈盈姑娘。

    东宫之中,太子仍在幽闭。宫人来报,礼部尚书宋熙求见。

    太子神色伤感,心中大概猜到了来意,挥手让宫人传令进来。

    宋熙已是年过七十,须发皆白,步履蹒跚,今日也没有身穿官服,只是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一进来就连忙颤颤巍巍地跪下向太子行君臣之礼。太子连忙将宋熙扶起来坐下:“师傅……何必……如此多礼?”

    宋熙坐定,才缓缓地说:“老夫即将告老还乡,今日特来向太子辞行,望太子今后,多多保重……”说罢,眼中竟渗出几滴浑浊的老泪。

    太子见此情景,也忍不住潸然泪下,自己自幼就是这位宋老先生教习诗书,母后过世多年,父皇又与自己有许多隔阂,心中真正能依托的只有这位宋老先生,宋老先生不仅学富五车,名满天下,更是清廉尽职,供事三朝,堪称天下读书人的风骨,如今他却受自己牵连不得善终,不能风风光光的荣归故里,颐养天年,只能落魄回乡,叫自己如何忍心。只能连忙向师傅行礼赔罪:“都……都是学生周瑛不好,连……连累了……师傅……”

    宋熙长叹一声,道:“太子言重了,老夫能辅佐太子长大成人,实属万幸。只是如今这幅躯体不中用了,确实不堪驱驰,回家去也好。”宋熙停了下来,继续说道:“只是还想奉劝太子,今后凡事要多隐忍,万万要保住太子之位,等到将来登基的那一天,太子就是天下之主,到那时,才能真正有扬眉吐气的机会。”

    师徒二人又多叙了些旧情,宋熙才告别离去。等宋熙离去,太子吩咐宫人多制备些实用的物件,一起送到宋熙家中。真到宋熙离京那日,太子怕自己不便,也不忍去亲自送别。

    一直到深夜,太子迟迟没睡,反复想着宋熙来时的情景,越想越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恨,终于,他下定了决心,秘密传唤下人去请宰相谢均过来。

    不多时,谢均便过来了,谢均是当朝宰相,也是自己太子妃的舅舅,是太子一党当仁不让的首领。太子深夜召见,谢均的神色并不轻松,心中知道必定又有大事。太子一见到谢均,屏退了所有下人,便立马扑通跪倒在谢均身前,痛哭道:“舅舅救我!”

    谢均心中大惊,自己只是太子妃母亲的远房族兄,平时里太子不会叫自己舅舅,自己也不敢以国舅身份自处,今日太子这般模样,定是出了大事,连忙将太子扶起来:“太子莫慌,出了什么事?”

    太子起身:“舅舅……可曾……听……听说宋熙被罢……罢官夺爵?”

    谢均点头道:“知道,皇上亲自下旨,说是宋熙年老昏聩,失职误事,有伤国体。”

    太子愤恨地说道:“哼!当初……父……父皇不让礼……礼部主办麟英会,偏偏让……让晋王的兵部去主办,这……这……这分明就是……给本宫难堪,如今就算麟英会上出……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又拿我礼……礼部的人问罪,天下可有……有这样的道理?”

    谢均回道:“皇上如此处事,确有不公,但劝太子还是不要计较,来日方长……”

    太子摇摇头,神色黯然地说:“恐怕……不……不知道,本宫还……还能不能等到来日了……”

    谢均大惊,连忙问道:“太子这是何意啊,难道皇上想要?”

    太子继续说道:“六部之中,真正要……要害的兵部,吏部,户部,都已经被……被晋王安插了自己人……舅舅贵为宰相,却被架空,还要……要处处受人掣肘。本宫就只有一个礼……礼部了,如今也被夺了去,本宫也不知道还……还能在这东宫住上几日了……”

    谢均长叹一声,太子所说的切中了要害,如今朝堂之上晋王一党实际已经在权势上占优,太子一党只能依靠着虚无的名号压过一头,如今宋熙被罢官,太子便又输了一头,再往后会怎样,确实不敢想想。于是谢均问道:“那太子准备作何应对?”

    太子目露凶光说道:“一不做……二不休,我想除……除掉晋王。晋王一党所依仗的……不过是他皇……皇子的身份,只要晋王一死,晋王一党必……必定树倒猢狲散。”

    谢均听后大惊失色,连忙左右环顾,见无人听到才敢继续说道:“太子慎言啊!这……这……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有此心思啊!”

    太子眼神坚毅地说道:“本宫心意已决,今后再也不想过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了。”说罢向谢均深深一拜:“还请舅舅助我!”

    谢均沉思了许久,反复权衡着当前的局势,最后看着太子决绝的眼神,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太子心意已决,臣定当与太子共进退。只是此事风险极大,只要出手,就必须一击致命,平日里晋王护卫极其严密,臣认为可以在上苑春猎时设计伏击,上苑林木茂密易于伏兵,晋王平时又好大喜功,届时必定会因追逐猎物而疏于防备,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太子听后激动地握住谢均的手:“正……正是,本宫也是此意……“太子又凑近了谢均耳边说道:“本宫在城……城外偷偷圈养了数十名死……死士,他们个个都身……身手不凡,又忠心耿耿,来历清白,正……正可用于当下之事。“

    谢均听后心中又是一惊,这位太子思虑远比自己缜密,竟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于是说道:“好,既然如此,臣这就去好好谋划安排一下。“

    二人又秘密谋划了很久,直到天色泛白,谢均才离开东宫。望着天上渐渐淡去的星光,谢均长叹一声,这一步不知走得正确与否?不过谢氏一族的命运早就与太子连在了一起,若是太子不保,谢氏一族早晚也只能落得个身死族灭。当前局势,放手一搏或许还有机会,只要能除掉晋王,皇帝将别无选择,天下终归太子。想到这里,谢均也不再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