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证道千古 » 如涟

如涟

    台下的众人在此时也没了应有的嫉妒、不满和骚乱,都震撼于这对良人的舞蹈。唯独台下的未央皱着眉,露出些许不满。他眼中的赵如青不是为如此冲动的情爱所拘束的人,不过悲哀过后,转念一想,每人都有成长的时日,赵如青确实多情,但他的多情只是流离在心的表面,不会因为那确确实实存在的浓厚的情而失了理智和志向。

    赵如青曾经说过,他的心在模糊不清间徘徊,他看不清自己的真实面貌,估不到那隐隐约约的高度究竟位于何处。他将自己囚禁于一隅,不论是身还是心,他都采以蜗居的生活方式——那自认为圣洁的一隅,就在那牢狱中的壁垒间游荡,而他虽隔绝了外界、只愿接触他认为高尚的,但他亦不懂高尚为何物,只能隐约地感受到。所以,他的一隅还是使他接触了俗世的事物,虽那事物透过他与外界的那层无形的屏障,和他自己的思想一起变得晦暗模糊不清,但那不清的东西歪曲着,以更猛烈的趋势喷涌而出——那是他尚未完全排斥的、经过自身加工的怪诞追求。

    未央听不懂,赵如青自己也整不懂自己的话,那心的屏障,就是一层毛玻璃,闪出美的、高尚的光辉,但不知是否是因为美,而变得扑朔迷离了。他发表出的燃烧着的言论,亦不知是经过了那毛玻璃的洗涤,或是单纯被自身望不透的高度控制,连自己也不知所云了。他又是沉默的、追求耽溺而刺激的心境的,所以不会说什么诸如:“每人懂我啊。”之类的言辞,他的高傲——对的,他对结衣也定有这种高傲,只是结衣刚好契合了他——也是那层屏障得以构筑的因素之一,世人,不配接近他。当他真正站在巅峰睥睨世间时,即看清了那屏障进出的物质时,他会包容他的情感,让爱情在温柔的腐蚀溶液中消融。而此前,他需要时间摸索——只要那摸索的过程是天才的行径便好,只要那摸索仍含着一丝理智,仍可以冷漠地审视自己的情感便好。

    他和结衣、结月嬉闹舞蹈,可能也是因为此吧。未央是冷淡的、甚至有些偏执,和赵如青是不同的。但他却暂时放下他的偏执了,以一种更宽容的态度去看赵如青。

    我又何尝不是凭着感觉摸索呢?我又何尝不是在禁锢中前行,不知具体的方向和价值观,便含糊地行动,自也有不足了、错处和冲动了,这次且冷静下来吧。最终,被赵如青这一番话折磨地不轻的未央只得抛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结论了。

    舞毕,两人再次行礼作揖,收剑如鞘。相识而笑,共同携手退去了。

    后结衣进了三楼的卧房,卸下了装扮,只身着寻常的在裙摆和腰带上方点缀着墨绿和青绿山水竹林印花、在褙子处印上鎏金芙蓉叶的素白窄袖纱织褶裙,花了淡妆,秀发轻轻挽起。她邀赵如青去跨院花厅品茶闲谈,此时便正要前去。

    绕过假山和几亩池水,穿行于石桥、回廊和影壁间,品赏着已略微凋谢的残荷,叹一声:“好一座秀雅的水乡园林”。曲折环绕的园林内,结衣衣裙翩跹,清影绮丽。花厅建在倚玉阁左旁,前往需途径一小亭子,结衣见那亭旁有一枝淡红、灰粉相间的趵兰探出了头,便弯腰折了下来,纳入怀中。在花厅前的回廊尽头,摆着一水晶花瓶,结衣便更换了原本已枯萎的芍药,转而将那朵趵兰插放入瓶。

    到了花厅,坐到紫檀椅子上,又屈膝向赵如青行礼:“公子,妾迟了。”

    说罢便坐在赵如青对面,温婉地笑问:“公子要喝什么?”

    于是赵如青选了位于身后木架子上的一个翠玉宝石盒子,结衣将它拿下来,随口介绍道:“公子好眼力,这茶是冰域特产彼岸仙草所制成,乃是取得初春雪融时鲜叶的毛尖儿,名为琼珠凝露。”

    “结衣小姐莫非懂茶道?”

    “略知一二罢了,这琼珠凝露是妾最爱的,公子却一眼相中了。”

    “结衣小姐便如这茶般娴雅呢!”赵如青笑赞。他见那琼珠凝露呈象牙白色,虽已被晒干,却仍显得柔嫩。

    结衣取了茶叶,清洗了紫砂茶具。赵如青望着壶嘴喷出的袅袅烟雾飘向结衣身后的木架子,出神了片刻。看着结衣倒掉了头冲,已为两人斟了茶,便浅抿了一口。结衣见赵如青行的是平辈之间的叩指礼,回想两人共舞时他也只是作揖,略感诧异。

    “方才妾邀公子共舞,有些唐突,只是原以为遇到才情远胜于己之士此身已是空花泡影了,有些急切了,望公子海涵罢。”结衣见赵如青仔细品味着茶水的味道,便趁机道。

    “无妨,小姐如此风情,在下便恭不如从了,也谈不上什么胜不胜的,小姐令在下好生向往。”

    “哦,说到这,还没请教公子的名讳和身世呢!”结衣脸一红,撇开了些,转移话题。

    “在下姓赵,名如青,小姐就当在下只是一介游侠罢。”

    结衣愈加疑惑,向赵如青撇去疑惑的一眼,赵如青捕捉到了她的疑惑,随即忙解释道:“在下方二十岁,我们宗门要二十五才由师尊赐字,而在下过着大隐于世的生活,所以起号实为多此一举了。”

    “赵公子年方二十?”结衣原本以为她已算数一数二的天才修士了,如今见这赵公子只大她四岁,实力却深不可测,甚是震惊。

    “正是。”

    结衣又研着茶盏,倾倒出茶水。她见那茶已在闲谈间淡了下来,于是便赶忙起身更换一泡。赵如青见她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族的优雅,却又没有自命不凡的高贵,便暗中赞叹好一个丽人,竟对她产生了些恋慕。

    两人便相对而坐,结衣先是有些拘谨,但很快,赵如青与她谈起了文墨之事,先是先前的那篇临江仙,结衣说起了写那篇时的挣扎心绪,那时她浑浑噩噩,最终感叹:“但还是含着些贵气和明朗的,不然又如何能将辞藻写的向着美呢?

    “公子今日随口接的下阙,使妾心绪晴明了许多。”

    “结衣小姐谬赞了。”赵如青回道。

    最终,两人又从诗词聊到通俗小说和纯文学,聊到唯美与凄凉,却不曾将话题移到世俗之事上,也不曾感叹自身的身世之凄苦。虽结衣较赵如青还差得许远,但望着这样一个美人,赵如青便也不会不耐烦了。已近午时,结衣向赵如青磬谈衷曲,却碍于时间紧迫,未央还在一旁相候,还是要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