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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夜

    转眼间便过了一个时辰,天空中忽然出现一道巨大虚影,那虚影是一位女子,正是洛仙宗太上二长老景岚的弟子,八长老韩默吟,一身酒红和米黄相间的裙子,露出香肩和手臂,裙子在脖子处有一珍珠玲珑扣,手腕上挽一条紫色薄纱,罩住上臂和大半的下臂,飘至脚踝间。

    韩默吟和赵如青同为场内长老,她缓缓道:“诸位,第一个时辰已过,下面吾将公布位列第一之人。”她的声音成熟而慵懒,带有一股黏黏的、挑弄似的尾音,自有一番迷人风韵,“本次第一有两位,分别是主峰的霍尘和和剑峰的未央,两人各自斩杀影鬼十九只。”

    正在食用灵果的霍尘和未央一愣,随即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未央道:“我就说吗,我们碰到的影鬼有些多了。”两人从未参加过会武,也都是未经世事的孩子,此时方真正察觉出异常来。

    他二人对视一眼,只觉诡异,两人都不免害怕起来。

    韩默吟顿了顿,再次开口:“诸位虽然肯定都知道,但吾还是要提醒一下,影鬼喜爱在晚间活动,某些小朋友请注意不要被影鬼吞没哦。”说完,她又妩媚地朝着整个荒蚀秘境俯视一圈,似乎定在了未央和霍尘身上,对着他们意味深长地一笑,随即便消散于空中了。

    “方才韩长老说晚上会更多,我们怎么办啊?”霍尘颤声问。

    未央勉强镇定住,虽也有些害怕,但开口时的声音仍同往昔一样冷漠镇静:“走一步看一步,想必长老也注意到这边的异样,不会放任不管的。”

    “对,不行就放烟花!”烟花是关卡中紧急时刻用来求救的工具,当然,放烟花也意味着放弃这一场关。

    “放什么烟花!就算是死也要坚持到最后!”未央愤愤道。

    言毕,韩默吟一把揽过一旁的赵如青:“赵师弟,我可是按你说的提醒他们两人了哦。”她又对着赵如青露出笑容。韩默吟哄小孩子似的,俏皮地道。

    赵如青摆开她的手,道:“你我二人竟看不出来那个未央出了什么问题……”

    两人也怀疑过问题是否出在霍尘身上,霍尘的天赋远远还未到可以有吸引影鬼的地方之地步,而未央虽修为不高,却下手果断,还轻松就可绘制宗师级别的符,所以不大可能是霍尘,“还是盯紧点他们,说不定等不到夜晚了呢!”他开玩笑似的说。

    “嘻嘻,好,”韩默吟突然莫名地兴奋起来,又将头依靠在赵如青肩上摩挲,“看得出来,赵师弟对未央很感兴趣呢!”

    “入夜了,”未央躲在洞窟里冻地瑟瑟发抖,道,“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吧。”

    一天下来,他体力消耗极大,此时更是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他望着洞外的晚霞,天空在这一刻仿佛极其低矮,霞云稀薄,一点一点漂浮、变换着,透出璀璨的霞光。那霞光占据了半面天空,在天空中由一点橘黄扩散大片如墨泼洒的玫红向外,一抹云划过霞光的底边,将其下半部分涂抹掉,如此霞光便成了各不规则的半圆形,如同慵懒的朱雀倦卧在那抹有些许弧度的、如同白色墨痕的云上。

    那撇墨云之下,却是和这彩色雅丹山峦相似的霞光,酒红色、米黄色、粉色与灰蓝堆叠在一起,一眼望去,竟分不清哪个是霞光,哪个是山峦。

    另小半边天穹,似是太阳栖息之处,由澄澈的、含着青春、生命与包容之气的明黄色过度着,由青绿色、天蓝色最终过度至海蓝色,又有几缕浮云飘然其间,淡淡卷卷,似飘渺仙气。这一幅绚丽的景色,因为其暗沉的色调竟多了些漂泊、凄异之感,再加上那远处的山和近旁如天堑的石壁,未央便呆愣住了。

    望此哀凉之景,不免生些震撼与伶仃孤意。

    “可以,”霍尘道,“等下我们分头抢灵钥吧。”

    “好。”

    两人行走了将近三个时辰,一直维持着并列第一的位子,也未见霍尘师姐的影子,便逐渐放弃了。灵钥辰时出世,两人决定歇息半个时辰便去寻找灵钥。

    两人走出了洞窟,拍拍身上的沙土,使自己沐浴于夕阳下。

    万物寂静。未央突地道:“为何我感觉有些不对。”他看到远处隐约闪过几道虚影。

    “没有吧,你别吓我啊!”霍尘赶忙道。

    “罢了,可能我过于风声鹤唳了吧。”未央又道,叹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二人轻轻地、缓慢地前行,时刻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未央盯着四周和天空,但他却唯独忘记关注脚下。他突然踩到一具巴掌大小的动物尸体,倏地绊倒,惊叫一声,身子也随着猛地后仰,他想止住跌倒的命运,但他未痊愈的伤口使他用不上力,只能徒劳地向后仰去。他眼见身后是一个深坑,坑中布满了尸骨和枯木,想伸手抓住霍尘的衣摆,却误将霍尘也拉向后。于是,两人一同跌入深坑中。

    随着两声惨叫,两具身体掀起几堆枯叶。未央挣扎着起身,一瞬间,他一身轻松舒适,正疑惑间,迟来的剧痛便席卷全身,他倒抽一口凉气,意图运气调息,却没有力气,想要呼救却因为疼痛发不出声音。他隐约感觉身上压着一个厚重的东西,也隐约感觉疼痛来源于胸口,出于本能地挣扎,却只摸到一些湿漉漉的液体。

    慌乱间,他瞥见那是团红色的液体,却无力深究,只是一个劲地挣扎——他发现剧痛正在一点一点地加深,很快他的眼睛便像是被白雾糊住了一般,模糊不清。

    他又感觉上面的重负正在慢慢减弱,玉是他拼尽全力睁大眼睛,努力聚焦,希望自己能看清面前的事物。他模模糊糊地瞥见霍尘黑色的衣袖,想要伸手抓住,却使不上力气。随后,他不痛了,也不会去感觉疼痛了,他似乎又听到了一些声音,一些焦急的吼叫。

    却又在下一秒陷入一片虚无。

    霍尘焦急地抱着未央,他知道,如果不是当初比武时自己下重手,未央也不会如此不小心。他望着满地的尸骸,他们正是跌在一块小臂粗的、还未完全腐烂的兽类肋骨上,这肋骨似乎是断裂了,不同与其他肋骨一样平放,而是笔直地伫立在众多骨头间。这个坑到这肋骨的尖端有四五丈深,以两人筑基和运灵的修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必然重伤。

    未央整个身子深插进了那根肋骨上,而霍尘是被未央拉着跌倒的,所以覆盖在了他上面,和他面对面撞满怀,而身子也并未如未央那般直接穿透,却也被扎了半个手掌深的大洞。

    由于重力的缘故,霍尘发现他们正缓慢地下坠,便赶忙抓住两人间空出的一点骨头,借力往上。将巨大肋骨拔出体内的瞬间,鲜血便止不住地朝外涌出,他猛地向外跌出,跌倒一块还未腐烂完全的肉上,上面残缺的皮毛十分扎手。血很快染红了周边,顺着旁边的几块骨头流入不见底的深处,与下方的骨架会合。

    霍尘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赶忙去拾起依旧在往下陷的未央。他来不及自己包扎,却扯下被血液浸润地黑红的衣裳,事先按住未央的伤口,将他解救而出。

    于是,霍尘便背着昏迷的未央艰难地爬出深坑,带起身后尘土漫天,磨烂了霍尘的手指。他们便亦步亦趋地跌跌撞撞往最近的洞窟中走去。

    霍尘在渐渐变暗的晚霞中缓慢行走,身后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突然想起未央方才所说的“有些不对”。确实,他也看到了,在石壁和石山的阴影处,有些东西。

    他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眼花,而此时他只顾着往前走,一直走下去,踩着他们二人的血迹走下去。血迹随着他们的脚步蜿蜒成一条小溪。

    暗夜深处,一直影鬼悄然降落在地上,蹲下身子,餍足舔舐着地上的血迹,混合着沙土,在嘴中仔细琢磨。随即又来了更多的鬼影,顺着血迹,追寻而来,虔诚礼拜似的追踪着那血迹形成的小溪。

    而另一些影鬼,已蓄势待发多时,此时捕捉到血腥味一时浓烈了不少,再也控制不住,同身旁刚刚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同类,一同在被黑影的山峦间飞跃,迫不及待地、疯狂地前行。黑夜逐渐降临,本来炫彩的山间真正展示出了它的荒凉,属于杀戮和黑夜的荒凉。黑影扩大,加深,霍尘终于察觉到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