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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弯·钟萋(10)

    短短的半年时间,再见面时两人都有些陌生。

    本就是正长身体的年纪,少年少女的面貌都与昨日有着许多变化。

    钟萋再次看到谢明的第一反应却是怔愣了一瞬间,眼前的少年长高了不少,脸颊上那点儿略显圆润的婴儿肥也因为半年的出走押镖消瘦了下去,虽看上去少了些稚嫩,可却莫名带上了些许少年意气盛。挺拔的身形,清秀的面容以及他身上那独特的气质惹得来往过路人纷纷多留意了一些。

    谢明这会儿正歇在客栈边的柳树下,看着镖局的其他人将那些零里吧嗦的车马牵进了客栈后院里,顺便等着心里的那个小姑娘。

    虽然是钟萋首先看到的他,可看清了谢明的模样,少女还是心头怦然,不自觉便生了些许怯意。其实说来也有些好笑。她隔着街上人来人往,却还是看出了谢明身上那不似初见的柔软与试探,此刻的少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表情和气质都带上了一丝游刃有余。他给自己的信里往往只谈及有意思的事情,顺带着例行问候。久而久之,从那寥寥数字中,钟萋对他的经历确实是所知甚少。

    就在钟萋还在踯躅之时,谢明已经抬眼看到了她。

    他在钟萋愣神之际缓缓走近,伸手拿出了他常别在腰间的折扇。手轻轻一动便打开了扇子挡在了钟萋头顶,替她遮住了入秋之后更显毒辣的太阳。

    钟萋这才回神看向已经走近的人,他似乎又长高了,也不知道自己这半年来有没有些变化。眼神略微一瞥便看到了那挡在自己头顶的扇面,阴影垂下,扇面一片洁白。

    谢明看着她的视线疑惑发问:“怎么了?”

    钟萋摇摇头:“没什么,你们此番经过泽阳要待多久啊?若是待得时间长,那或许还能赶得上泽阳的端午庙会。”

    谢明却不直言,只淡淡轻笑出声:“既然阿萋这样说了,那么我便是想办法也要留下来过了端午了。”

    钟萋无奈浅笑:“怎么似乎半年不见,你这人倒是变得油滑了许多。”

    谢明看着钟萋言笑晏晏有些略微的失神。半年过去,少女当初的面容虽然在脑海中已渐趋模糊,可那些来往信笺中灵动跳跃,活泼可人的字句却在不断补全钟萋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他本以为自己心中的那个钟萋已经足够令人心喜,可此时阔别半年的相见却依旧令谢明感慨扼腕:眼前的姑娘要比初见时分更加清丽。

    鹅黄的短褂,淡粉的长裙;腰间垂挂着一个细心编织刺绣的小兔子。少女脸颊微圆,眼似星亮,头发也不似初见时分那般,被细致编上了发辫。尾端系上了与衣服同色的发绳。

    那是今日里早晨,提前得知了谢明要到泽阳消息的钟萋拉着许嫣帮她编的头发。她那时想着,半年未见,自己总该有些不同才是。也不能让对方笑话她许久过去还是个未曾长大的小姑娘。

    许嫣自从伤好后便搬出了泽阳武馆回到了那个冰冷无情的家中,虽然其中关系早已破裂,可几人却依旧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许二不肯放弃那唾手可得的银两,许娘也默许着那卖子换金的昧良心之举。许嫣虽不喜爹娘的作风,可毕竟养育之恩,她不想欠着任何人。她可以不报,许家的行为与她而言也有足够的理由不报。

    可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些亲缘情意,等到了及笄当日,她也算还尽了恩情。

    这是她以死相逼,被强硬着应下许二与王老爷那场无情交易所换来的结果——寥寥几年的自由。她不想被关在那个屋子里直到那一日的来临,她要走出来。

    许嫣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终归是会有办法的。只要她不被关着,那她总会有办法的,更何况还有萋萋在。

    钟萋感叹:许嫣到底要比她心灵手巧些,她看向镜子里自己如今的模样,不说像是她娘亲那样,却也看起来与之前相比,成长了不少。

    她也同其他相同年纪的少年少女一般,总是急切着想要长成那些能够一语落定世间事的大人;在经历了许嫣的事情之后,这愿景便更加迫切了。钟萋那时才恍然发觉自己是那般弱小,弱小到似乎办不到任何事情,她的所有话似乎除了自己身边的好友亲人便再没有人能够听到。

    这时的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和站在自己身后的许嫣,才有种恍惚:自己似乎看起来真和那些大家闺秀出了闺阁的女子有些莫名的相似。可她却又皱紧了眉头,为什么会相似呢?

    她急切地想要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模样,可她此时却与那些被规划好了的闺阁小姐有了半分的相似,这是她不想要的。她不太想要和任何人相似,她想要做她自己。

    可是,如何,她才能长成她自己呢?

    钟萋还不太明白。

    谢明看着她有些恍惚的模样,担忧开口:“阿萋可还好?可是被日头晒着了?”

    钟萋回神朝着谢明扯出一抹笑:“无事,我没那么娇弱。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可否和我分享呢?”谢明适时地好奇。

    “也不是什么大事。”钟萋一语带过。

    谢明盯着身边少女的侧脸看了许久,两人的步伐不轻不缓,正慢慢在泽阳城的西市中闲逛。

    西市不比东市那般充满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气息,大多都是一些游乐玩意儿,街道深处是些卖艺,傀儡戏的场子,往前便是些摆着不值钱小玩意儿的摊位。

    少女侧脸白净,额前碎发随着步伐与微风轻轻晃动。

    “阿萋最近可是有什么烦恼?”谢明看着钟萋斟酌着开口。

    “嗯?为何这样说?”钟萋疑惑着偏头望去,正对上谢明温和关切的眸子。

    谢明摇摇头:“只是感觉罢了。阿萋前些日子给我寄来的信笺,笔触不似往常流畅,想来应该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不过这也是我的猜测,若是猜错了,还望阿萋不要怪我多想才是。”

    “没关系的。”钟萋听着这话这才想起之前的笔迹一说,再念及彼时谈论的主人公此刻就站在自己身边,陪自己漫无目的地闲逛。莫名脸上便有些发烫。

    只是钟萋再细细一想,这事情最终已有了定论,自己对谢明确实没有除好友之外的其他想法。想到这儿,钟萋便也释然了些许,语气也轻松起来:

    “为何你们都是这般细致入微的人?”

    谢明为钟萋的发问疑惑,却听钟萋又继续道:“你们都能从那寥寥字句中看出那人当下可能会是个怎样的想法。我却没这样的本事。”

    “阿萋也很好,善良仗义,娇憨灵动。不必妄自菲薄。”谢明轻摇着扇子颇有些不赞同。

    钟萋却只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奇妙。我有一好友,无意中看到了你寄我的信笺,却是和我说她从中看出来点儿心悦和情意来;而你此刻又说你从我的字里看出来我的烦扰。我便在想,这字可真有这般奇妙?”

    谢明闻言,在那“心悦”二字下脚步停顿了一瞬,随即又意识到钟萋这般大方自然的语气,心下当时涌上好笑与苦笑。好笑钟萋的天然纯澈,苦笑她的纯真自然。

    他停在了原地,钟萋却还没意识到继续向前走着,她此刻心中还在想着:泽阳城还是太小,以致于她此刻都没有挑选到合适的礼物来送给自己这远道而来的好友。

    末了,钟萋才意识到身边的身影已经不见,耳边也没了那熟悉的声音。钟萋转头便看见谢明看着自己正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忙上前两步凑近他:“怎么了?”

    谢明看着她,钟萋这才看清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但看着她的眼神却不带分毫威胁。她听到谢明认真问她,声音低沉:“阿萋,我想问你,有关于你的字,我,可有说对?”

    钟萋一愣,随即开朗一笑,轻松道:“这个?是有说对的。”她又回想起自己当时的纠结,耳廓绯红,面上颇有些不自然:“说出来怪有些羞赧,那时我听了我那好友对你字迹的说法,也思及我对你的感情,那时对你回信的态度颇有些迟疑。可是后来我又想通了,那或许只是误解也未可知,总归你我现在是好友不是?”

    谢明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钟萋对他是那样直白,直白到他藏在那些墨色里的心情已经被人扯了出来放在日光下,甚至已经指给了钟萋。

    可钟萋只是看过,也不哂笑,也不回避;她也曾有过疑惑,疑惑自己的感情,疑惑他的感情;可疑惑之后又是明悟,明悟自己的心意,也替他明悟。如今也能将那些权当做寻常事情坦然说出口。

    可他却没有这般的勇气,敢于将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口。

    钟萋看着他沉思,嘴唇翕动,似是有话想说。她便也沉默等着,看着谢明脸上表情变化。

    片刻后,谢明才缓缓开了口,声音带着些许艰涩:“我...”

    钟萋看着对方那带着些许瑟缩的眼神,脑海中浮现起初见时分那个被自己撞到的小小少年,也带着几分青涩在眼角眉梢。

    可下一刻,谢明的话却像是一道惊雷一般将钟萋定在了原地。

    “若我说,你那位好友十分聪慧,分毫不差地说出了我的心意。”

    “我确实心悦于你。”

    “这又当如何?”

    这寥寥几句话却让钟萋头脑发蒙,谢明说他心悦于她。

    她抬起头看向谢明,直直对上那双藏满了热烈情意的眼睛。让她原本想说出口的话语一同堵在了嗓子里,只留下个没头没尾的“我”字散在风里。

    周边熙攘的人群,来往奔跑吵闹的顽童,和不远处拨浪鼓的“咚咚”响声,糖葫芦的甜腻味道连同飞扬起的尘土全都一股脑塞进了钟萋的脑海中,她从没觉得周边这般复杂过。

    就在她还在适应着纷杂的环境之时,谢明的声音再度传进她的耳中:“阿萋,你莫要觉得有负担,若你还想不清楚或不愿,也不必在意我的情绪。只愿你我之间关系还依旧如昨,莫要因此到做不成朋友。”

    这话落下,还不等钟萋反应,便觉手中被人塞进什么东西,眼前的人也慌慌张张丢下句什么转身欲走。

    钟萋一个“哎”字还没能完全从喉咙中跳出,眼前人便已跑没了踪影。低头看时,这才发现谢明手上那把素扇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自己手中,青竹制的扇骨还有些泛着温意。

    她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谢明刚才惶然间抛下的那句话是“我不巧还有些事,这扇子便先给阿萋遮阳吧!”

    谢明也没能想明白自己为何转身要跑,可那时气氛的不对,眼前少女略显呆愣的神情,甚至是飞扬的尘土都在说着一个事实,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对。

    于是他便跑了。

    等到转过了街角,他才大口喘着气靠在了冰冷的墙上,屋檐遮盖阳光,浅浅打下一片阴影。

    谢明便站在这片阴影里,内心不住在唾弃着自己的怯懦与无奈之下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