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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真假俩血衣

    林茵茵眼看着御林军走上大堂,要把李寻欢押下去,想要开口为他辩解,却被一只大手捂住嘴巴:

    “师妹,朝廷的水太深,小心淹死!”

    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李寻欢被两名御林军架起,却并不反抗,只是从容笑道:

    “皇上,杨涟一个叛国的罪臣居然效仿耿直忠臣,在诏狱里留下了一封血书,你难道就不好奇血书里究竟说了什么吗?”

    刚起身的朱由校愣了,心道自己怎么把血书的事儿给忘了!

    不过杨涟已经死了,朕即便看了血书,也没用了。

    “等一下,”年轻皇帝摆摆手,示意御林军退下,“魏公,血书呢?”

    于是魏忠贤差李永贞去找王体乾,把血书要回来。

    李寻欢却叹息道:“血书就在我的身上,还请皇上开恩,打开我身上的镣铐,我拿给陛下看。”

    皇帝问李寻欢:“你身上的血书不是被搜走了?”

    李寻欢答:“并没有。”

    朱由校莫名其妙,这才注意到了无人问津的许太平,吩咐他:“把镣铐打开。”

    许太平应诺,一边上前打开镣铐,一边疑惑地看着李寻欢:

    奶奶个腿儿,你不是说血书被搜走了吗?

    咋又冒出来一封?

    李寻欢除去镣铐后,竟旁若无人地脱起了衣服,羞得林茵茵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

    大堂内的阉党议论纷纷:

    “他这是干什么?”

    “诏狱里的狱卒搜身很严格,他身上不可能藏有血书!”

    “说得对,血书难道不是在魏公手里?”

    魏忠贤略一思考,他怀疑是狱卒办事不力,搜得不够仔细。

    还有另一半的血书没搜到,而这一半血书才是最重要的。

    魏忠贤担忧起来。

    李寻欢很快脱得只剩下一件衣物,从指缝偷看的林茵茵羞得已经满面通红:

    他还要脱吗?

    他还要脱吗?

    最后一件衣物了呀!

    林茵茵羞得转过身去。

    宋剑升在一旁低声地骂:

    “呸……”

    一群朝廷要员,小老头儿们,则个个不怀好意地笑,甚至伸长了脖子,有些期待。

    男人到了这把年纪,都有些变得爱看热闹。

    朱由校则“咳咳”了一声,眼睛斜瞅着大堂上的木梁,又“咳咳”了一声,提醒李寻欢不要太过分。

    只有魏忠贤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李寻欢,仿佛能看透他的衣物,看见内里的血书!

    李寻欢嘴角挂着一丝无奈地微笑,不去理会陆小凤戏谑的目光——

    这馊主意,压根儿就是陆小凤提出的,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过,李寻欢想,好在自己穿着保险裤。

    “皇上,请看。”

    林茵茵这才扭过身子,睁开眼睛,看到李寻欢已经穿好衣服,手里托着一件葛布的单衣。

    单衣呈灰色,质地粗糙,是穷人才会穿的葛布衣。

    领口的部分,隐隐有红色的血迹。

    林茵茵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不是“血书”,而是“血衣”!

    魏忠贤立刻上前,一把夺过李寻欢手里的衣物,双手颤抖着将它呈到了主由校的面前:

    “陛下……”

    “魏公,你手抖什么?”朱由校问。

    “陛下,这死人的衣物不吉利,不如让老奴替你打开,陛下远远的瞧着就好。”

    “嗯,还是魏公周到。”

    魏忠贤立刻后退两步,又后退两步,双手微抖地将血衣展开,于是血衣被摊开在刑部大堂中央的地板上。

    四周的官员靠近了些,伸长了脖子看。

    朱由校半站起身子,由于角度太缓,他看不清楚血衣上的字,于是招招手:“魏公,再近些。”

    魏忠贤只好将血衣往大堂深处移了一步,阉党们也跟着移动了一步。

    朱由校这才看得清楚:

    “涟今死杖下矣!”

    “魏氏坐大,结党营私,满朝皆通。”

    “帝曾托孤,涟受顾命,纵涟身受辱,而承诺岂可叛?”

    “国家强固,海内长享受太平之福,涟之惟愿,圣德如东风,惠及天下桃李!”

    “永续大明国祚,圣君德行,万古流芳!”

    “纵涟之将死……又如何?”

    “当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涟何有哉!”

    “即身无完骨,尸供蛆蚁,原所心甘!”

    “涟痴愚念头,至死不改。”

    看着杨涟的血书,朱由校不由红了眼眶,因为他想起了光宗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光宗临终前,召皇长子朱由校在床前,叹道:“由校,父皇曾经想过废掉你的太子之位,你可恨朕?”

    朱由校害怕地摇了摇头:“校儿不恨父皇。”

    光宗看出了朱由校对自己的畏惧,无奈一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何种滋味。

    “校儿,你以后当了皇帝,有三个人可以信任,第一个当是杨涟。”

    “此人十分正直,朕很钦佩他,他是个真正的忠臣……”

    朱由校又想起先帝去世后,自己遇到的逼宫案。

    那时朱由校尚未继任帝位,光宗宠妃李选侍却‘挟持’朱由校,把他软禁在乾清宫,要求朱由校封她为皇太后,她也好做那第二个武则天。

    朱由校六神无主之际,正是杨涟一个文臣,却带人闯入乾清宫,假意顺从李选侍,趁其不备,一把将他从李选侍手中抢了出来。

    如此朱由校才得以摆脱李选侍的控制。

    后来将李选侍驱逐出乾清宫,杨涟也是劳苦功高。

    朱由校万分悔恨:杨涟这样一个一心护主的忠臣,怎么会勾结后金,通敌叛国?

    朱由校觉得自己是真的糊涂。

    朱由校看向魏忠贤,他能猜到杨涟的死肯定与魏忠贤脱不了关系,但杨涟已经死了,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砍了魏忠贤?为杨涟报仇?

    朱由校觉得,自己做不到。

    魏忠贤也在一旁看着血衣,但是他不识字,看不懂。

    于是他看着崔呈秀,朝着血衣努了努嘴。

    崔呈秀忙附耳过去,小声告诉魏忠贤,血书的内容。

    文言文,魏忠贤是越听越困惑。

    皇帝咳嗽了两声,环视众人,发现目之所及,几乎全是和魏忠贤关系交好之人。

    叹了口气,朱由校问李寻欢:“杨公的血书,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李寻欢道:“我曾见过孙经略,他告诉我许太平手上有一封血书,于是托我去取,把它交给一个人。”

    朱由校问:“谁?”

    李寻欢答:“你。”

    朱由校眉头一挑:“朕?你怎么见的孙承宗?他又怎么会把这件事交托给你?”

    李寻欢道:“孙经略返乡途中被人追杀,我救了他,见我有些粗浅功夫,于是他便托我此事。”

    “孙承宗被人追杀?”朱由校大吃一惊,“谁干的?”

    “东厂。”李寻欢答。

    “可是,”朱由校不信,“孙承宗镇守辽东,曾立下汗马功劳,东厂为什么要追杀他?”

    朱由校虽不相信,但还是把目光投向魏忠贤,魏忠贤立刻道:“陛下!此事与老奴无关,孙经略是功臣,老奴怎么会派人追杀功臣!”

    突然冒出的孙承宗被追杀的事,这让朱由校心烦意乱,他十分不喜欢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

    朱由校于是道:“这件事先放一放,许太平,你从杨涟那里得来的血书?”

    许太平如今已经成为了李寻欢的证人,虽然是硬被李寻欢拽上贼船的,但他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回皇上,是这样的。”

    许太平将杨涟狱中嘱咐他的话,回忆了一遍,告诉皇帝。

    皇帝一听,怎么又和魏忠贤有关!

    朱由校有些气愤,径直走到血衣面前,心道:“血书第二到第五行,首尾各取一字,朕且看看是什么。”

    这一看不得了,吓了朱由校一跳。

    “魏,通,帝,叛,国,李,永,芳。”

    帝王都是多疑敏感之人,朱由校虽然性格温和,但也不例外。

    因为这种多疑流淌于帝王血脉深处。

    那种孤独与不安全感,帝王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

    而朱由校从小就被冷落,被欺辱,十分地自卑,因此比起其他的帝王来,也尤为敏感孤独。

    正是这种脆弱的敏感与孤独,造成了他对乳母客氏的深深依恋。

    很多事,朱由校都懂,甚至他的敏感成了一种天赋,能让他感知人心——他知道到客印月和魏忠贤并不是真的忠诚于他,但是他不想打破他幻想的美好。

    他知道在自己的统治下,朝堂会变得乌烟瘴气。

    他甚至有预感,预感自己一定不得好死——不是死在病床上,就是死在木工房里。

    一切,所有的一切,敏感懦弱的朱由校都知道,但是他缺乏反抗一切的勇气。

    他只好躲在木工房里,借锤子、钉子和木工刀,来雕刻一个自己心目中的大明盛世。

    由于汉奸李永芳的缘故,朱由校一眼就看明白了血书的隐藏含义:

    “魏忠贤,勾结汉奸李永芳,通敌叛国!”

    朱由校震惊至极,瞪大了眼睛,看着魏忠贤。

    朱由校不敢相信,更不想相信。

    但杨涟一生忠正,他所留下的血衣,岂会作假?

    他若作假,天下,怕再无正直之人!

    这时魏忠贤的党羽们也震惊于血书的含义,心道魏忠贤一旦倒台,自己也得玩完儿,于是接连跪拜在地。

    刑部尚书薛贞道:

    “陛下!魏公修皇陵、筑长城、减农税、擒大盗、镇辽东,一心为国为民,一定是有人栽赃魏公,还请陛下明鉴!”

    “是啊是啊,魏公是不可多得的贤臣啊……”

    “魏国公功在千秋,山河社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几名阉党将功劳一一列举,不管是不是魏忠贤的,只要不是太离谱,全都往魏忠贤头上按。

    如果头衔有排名,此刻魏忠贤应是古来第一。

    宋剑升眼见堂堂朝廷大员,竟然如此吹捧一个作恶无数的太监,不屑一笑:“呵呵……怪不得师父说他宁死也不肯入朝为官。”

    林茵茵也是噘起嘴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

    李寻欢和陆小凤都是心想:要不是自己已经来到大明有一段时间,恐怕还就眼见为实,耳听为真了。

    许太平心中暗自佩服:不愧是文化人,拍起马屁来,都这么有文化。

    唉,远抛我老许十几条街啊。

    只有不识字的魏忠贤一头雾水,心道这群人怎么忽然就跪在地上,为自己歌功颂德了?

    于是趁皇帝愣神的时候,悄悄踢了崔呈秀屁股一脚,小声问:

    “喂,你们干嘛啊?”

    “哎哟~我怎么说呢,义父,你这魏国公的位置可能要不保了!”崔呈秀跪在地上,斜着眼小声道,“那血书上有个隐藏的意思,说义父你勾结李永芳,通敌叛国!

    义父,您不会真的干了那事吧?”

    “咱家干了你奶奶个腿儿!”魏忠贤一听,狠狠给了崔呈秀一脚,将崔呈秀踹得趴在了地上。

    魏忠贤自己也慌忙跪倒在地,为自己辩解起来:“陛下,老奴冤枉啊陛下……”

    就在这时,李永贞捧着另一条‘血衣’疾步走进了大堂,一眼就看到了皇帝手里的血衣。

    李永贞正疑惑间,见阉党个个跪地,于是也跪在了地上:

    “陛下,奴才把血书带来了!”

    朱由校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拿起李永贞双手捧着的血衣,抖落开了,飞速扫视了起来:

    “涟今死杖下矣!”

    “魏氏坐大,结党营私,满朝皆通……”

    “忠肝义胆,皆不复存……”

    “贤明辟易,孤掌难鸣……”

    “是非不辨,黑白颠倒……”

    “大国强固,海内长享受太平之福,涟之惟愿,圣德如东风,惠及天下桃李……”

    “春心杜鹃,啼作圣明心思,传遍大明疆土……”

    “履先帝遗愿,永续大明国祚,圣君德行,万古流芳……”

    “纵涟之将死……又如何?”

    “当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涟何有哉?”

    “即身无完骨,尸供蛆蚁,原所心甘!”

    “涟痴愚念头,至死不改。”

    朱由校是及其不愿相信魏忠贤通敌的。

    看完这一条血衣,朱由校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忙问李寻欢:“你说魏公通敌,那这条血书又是怎么回事?”

    “皇上,你手里的血衣是假的。”

    “假的?”朱由校的心再次跌入了谷底。

    另一边,李永贞已经从周应秋那里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心中着实惊讶了一番。

    他回过神来,立刻指着李寻欢,对朱由校道:

    “陛下,我想问一下他,他口口声声说陛下手中血衣是假,而先前那条才是真,他有何证据证明?”

    朱由校用力点了点头,看向李寻欢,等着他的解释。

    李寻欢微微一笑,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第一,对比两条血衣的材质就可知道。

    众人皆知杨公清廉,乃是举全国第一廉吏,他外罩官袍,内里却常年穿着葛布粗衣,为的就是不忘众生疾苦。

    而眼下皇上手中的血衣却为绸缎所造,两件血衣一对比,真假可辨。”

    李永贞看着两条血衣,脸色阴沉,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被驳倒了。

    但他心有不甘,因为他一向自负才学,心高气傲,还从未被人如此愚弄过。

    于是李永贞冷笑:“呵,仅凭衣服材质就判断真假,这也太儿戏了些!”

    李寻欢丝毫不慌:“第二,凭借血书的内容也可辨别真假。”

    “怎么辨?”

    “你把绸缎血衣的第二到第七句首字连起来,读一遍试试。”

    于是朱由校看了一遍血书,疑惑,连连念道:“魏,忠,贤,是,大,春,履。”

    “魏忠贤是大春履。”

    “魏忠贤是大蠢驴!”

    朱由校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他忧郁的心情也跟着一扫而空。

    几名阉党听闻,极力憋笑,可越想越好笑,憋不住的笑像屁一样噗嗤噗嗤往外冒。

    就连李永贞扭过头去,背着魏忠贤偷偷地笑。

    林茵茵发出银铃般的咯咯娇笑。

    宋剑升笑着笑着,清了清嗓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太平不敢笑,他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却没想到笑是会反噬的,一个没有憋住,反而发出了“哈哈哈……”的大笑声。

    整个刑部大堂就属他许太平笑得最响。

    朱由校的御林军偷着笑。

    李寻欢和陆小凤相视一笑。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件绸缎血衣,有且一定是伪造的。

    魏忠贤受此羞辱,听着满堂的窃笑,紧咬着老牙,右手握拳,恨不得生吃了李寻欢和陆小凤。

    要不是朱由校在场,他真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李永贞好容易止住笑意,看向李寻欢:“大胆!”

    李永贞忽然严肃起来:“你伙同党羽伪造证物,连陛下都敢骗,你这是欺君罔上!”

    “陛下,此人肆意玩弄呈堂证物,藐视公威,目无君上,一定要严惩!”

    好在朱由校摇了摇头。

    他的嘴角仍带着一丝笑意,不解地问李寻欢:

    “你说你造伪证就是为了蒙蔽锦衣卫?难道你早预料到自己会被抓?”

    李寻欢笑道:“不是预料到会被抓,而是一定会被抓。”

    朱由校十分不解,心道哪有人未卜先知,算到自己一定会被锦衣卫抓的。

    除非……

    这时一旁的陆小凤笑道:“没错,我们就是故意醉酒唱歌,吸引锦衣卫去抓人。”

    朱由校皱眉,脑筋飞速转动:“所以实际情况是,你们故意酒后唱歌,故意让锦衣卫搜去了伪造的血衣?”

    “没错。”

    “难道你们不知道诏狱是九死一生的地方?还要把自己送进去?”朱由校不解,

    “难道你们不怕死?”

    “怕,但我陆小凤更怕没有酒喝,没有美人的小手摸,所以和美酒佳人一比,死也就不足为惧了。”陆小凤笑道。

    对于这一番言论,朱由校是惊为天人。

    朱由校看向李寻欢:“你呢?”

    李寻欢道:“我也怕死,但比死更难受的,是我的刀不够快。”

    陆小凤道:“没错,行走江湖的人,刀一旦钝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李寻欢道:“而我磨刀的方式,不用磨刀石,用人间事。”

    陆小凤道:“我知道,别人是磨手中的刀,你是磨心中的刀。”

    李寻欢微微一笑:“这就是我爱管闲事的原因,陆兄想必也是如此。”

    陆小凤哈哈一笑:“李兄你懂我,当浮一大白!”

    朱由校看着二人,心中似乎有根琴弦被触动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眼前的二人,比他那些千娇百媚的妃子还有魅力。

    唉,他在心中叹气,没想到堂堂皇帝,还没有两个刁民活得有滋有味。

    且不说朱由校心中更深处的想法,但是眼下等着他的,是杨涟通过血书指认‘魏忠贤通敌叛国’一事,该如何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