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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月谣

    凌司辰环视一周,却觉双眼难以聚焦,周身之景仿佛笼罩在一层朦胧雾气之中。又感到浑身剧痛难忍,尤其胸口处灼热不堪似千万蚂蚁啃噬。

    尽管视野模糊,他依稀能辨识出周围环境的粗略轮廓——似乎是一个狭小而闭塞的空间,四周崎岖的岩壁上升腾着热气。身处的潭穴不算深,水是热的,将将没过他的腰间。微温的空气中似乎带着一丝硫磺的味道,而周围传来的微弱声响,像是滴水声,又似低沉的回响。

    这是何地?他睡了多久?记忆逐渐回流——昆仑山、飞仙大典、幽暗的地下隧道、失控的魔界封印、魔火中现身的那浑身漆黑的魔族……

    他努力整理着记忆的碎片,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不好,秋茗她被……”

    这时,洞口传来一阵深沉又陌生的声音——

    “她不会有事,你还是先关心自己吧。”

    凌司辰看向声音的方向,却见一道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

    那人继续说道:“你中了西魔君的噬天掌,胸骨碎裂,内脏受损。我已替你施法疗伤三日,但完全康复尚需时日。此穴靠近火山,潭底有热水口,水温适宜,可化去你体内阴寒,还是躺下养伤为好。”

    “你是谁?”凌司辰质问道。

    待到那人走近与他咫尺距离,他才看清其容貌。是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容,看着约莫三十来岁,仪表堂堂、颌下骨骼分明,身着一件覆盖头发的漆黑斗篷,一双丹凤眼正高高地俯视着他。

    那人也不答,而是蹲下身,伸手将他缓缓推入温热的潭水之中。

    掌心触碰到他胸腔的那刻,凌司辰明显感到一股深沉而殷厚的灵力,正涓涓渗入他体内尚未愈合的伤口之中,减轻了本剧烈的灼痛感。他周身无力,也无法抵抗那股灵力,只得任由对方将自己轻轻放倒在水中。

    头部沉浸至水中那一刻,汩汩热流自七窍涌入,与体内阴寒之气相撞,一阵麻木的感觉爬满全身,冲击着他的颅顶。

    再次失去意识之前,他脑中想的皆是她的事——

    秋茗……你一定要安然无恙……

    等我恢复力量,便去救你……

    ----

    ——霖光自小憩中惊醒,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

    眼前趴在她膝上的是一只生着茸茸兽耳的黎奴,这只黎奴陪伴她也有数千年。在那空旷暗沉的瀚渊之地,黎奴也似这样靠着她,听她娓娓讲述天外的故事。其中,这黎奴对人间的月亮最是感兴趣,于是她便给她起名为“月谣”。

    月谣五百年前得命留守龙宫结界才没参与大战,此番也是因为对主人的忧心才让她随西龙尊来到天外。

    她注意到主人腰间携挂的竹制吊坠,好奇问道:“这是天尊吗?真好看。”

    霖光便小心翼翼地将那吊坠取了下来,轻轻拿在手中,同她一起观赏。一些记忆碎片不经意涌入她心上,让她非常愉悦,又有些微微忧心。

    月谣凑过去闻了闻,皱起眉头,“这上面,除了青龙尊上,还有一个人的气息……”

    “哦?”

    “似乎还有一种很独特的味道……说不清楚,但是,既奇异又温暖。”

    霖光沉默半晌。

    “月谣,你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那黎奴偏过头,脸上是懵懂之态,“喜欢?……比如我很喜欢青龙尊上这样吗?”

    霖光笑笑,算了,不该和她说这些,想来也是黎奴无法理解之物。

    别说是黎奴了,即便是他们四龙,如果问起这个问题怕也是无从回答……

    这人间躯壳,甚是奇妙,甚至还多了一些她从未有过的情感。提到他、想到他,就止不住的开心;分别不过多久,思念之绪便使她辗转反侧。天外之人称之为“情爱”,可那究竟是何物?

    “月谣,你的鼻子最是灵敏,可否帮我循着上面的气味找找那人?”

    月谣莞尔一笑,拍拍胸脯,“没问题,尊上。交给我吧。”

    望着月谣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霖光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她转过身,便见默衍缓步走来。

    “我听谛吾说你在找我?”

    “对,坐。”霖光指了指身边的石凳。

    默衍闻言,乖乖在一旁坐下。

    “你看啊,”她手持木棍,在泥地上勾勒着简易的符号,一边画一边解释道:“现下,人间有云海、乾罗、文仲、杻阳四仙。文仲、杻阳两个窝囊废暂可忽略不计;乾罗的双目已经被我废掉,也不难对付;难缠的是上次暗算千炀的云海,此人实力不错且诡计多端,与之对战不可轻敌。此外,如今魔君现世,他们必定会去蓬莱搬救兵……不过,除非我们打到他们家门口,否则那五个老废物绝不会把天元派出来。”

    她可太明白那蓬莱五祖了,这五个老东西素来以自保为先,只要不步步紧逼,对方便会仗着手握王牌而不出,隔岸观火斗。

    她接着说道:“为今之计,找到硅尘之前,我们尽量在人间与四仙斡旋,切不可惊动蓬莱。只要他们掉以轻心,认为我们仅在凡间猎杀仙门,便会放松戒备,蓬莱便有机可趁。”

    默衍点点头,道:“我这就去稳住千炀……就怕他胡来。”

    “暂时不急。”她摆手示意,“千炀虽莽撞,但不至于不打招呼就只身冲上蓬莱。况且,让他在人间掀起一些风暴对我们未尝不是好事,说不定还能吸引硅尘的注意。”

    片刻,她又微微蹙眉,似仍有一事略为担忧,

    “还有一人,需多加注意。”

    “谁?”

    “凌家长子,凌北风。”

    凌北风……

    默衍点头,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

    幽州,昆仑山,玉清门。

    如今的昆仑山,因魔君现世之事,盛大的飞仙大典匆匆落幕。客院一夕之间草草荒废,宾客慌忙离去,留下一地的凌乱痕迹。原本挂满的彩灯残破不堪,熄了火的灯笼随风摇曳,廊道上洒满被人踏过的花瓣,角落还随意扔了一些空酒坛。

    然而,到了夜里,北院却仍亮着灯光,原来是沐仁丹及座下众徒尚未离去。

    沐仁丹因忧心女儿的安危,神情恍惚、失魂落魄,动也不动地坐在房内。他身旁,则是在武试上身负重伤、如今只能卧于轮椅上的莫廉。

    一片绝望的沉默中,莫廉言辞至喉,却又痛苦咽回。况且,这几日来他那嘴皮未曾一刻停歇,试图点燃师父心中那盏希望的灯火。其他宗主在离开前也来劝说过,然而沐仁丹都无动于衷,只是呆坐榻上凝望着窗外。

    有弟子敲门送来饭食,莫廉接过食盒,正欲为师父吹凉那热腾腾的汤水,忽然——

    “嗖——”一声尖锐的破风声响起。

    一支黑色箭支由窗外飞来,穿透了薄弱的窗纸,正正钉在身后的墙壁上。

    箭簇之上,紧紧绑着一卷紧扎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