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蠢，贪！
“阁老，你为何眉头紧皱？”裕王很是不解。
徐阶开口道：“有些事情，老夫一直未曾告诉王爷，现如今看来，也该是告诉王爷了。”
裕王的身子一下子绷直了：“阁老，不知是何事？”
徐阶缓缓的开口，把粮商的事情告诉了裕王。
裕王眉头死死的皱在了一起，而且表情看来很是生气：“难道朝廷真的就拿他们没办法吗？”
说罢，他的目光在徐阶、高拱和张居正身上一一扫过。
高拱和张居正都低头不语。
徐阶叹了一口气道：“民以食为天。”
裕王道：“那朝廷更应该管啊。”
徐阶道：“不是朝廷管不管的问题，而是没法管。这些人已经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而且还不是从本朝开始的，前朝，甚至宋、唐之时，就已成了气候，天下粮食，十之八九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说到这里，徐阶略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当初太祖应该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本朝赋税，才以粮为主以银钱为辅，为的就是不被他们这些人制衡。”
张居正这时候开口道：“但实际上，收效甚微。或者说，一开始确实起到了作用，但随着时间推移，土地兼并问题日益严重，此法之功效就大不如前了。”
其实古人并不是看不到土地兼并的问题，而是他们对此束手无策。
因为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推翻当初定下的根基，也就是读书人不纳税这一点，但如果他们真的敢这么做，读书人就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然后就是整个士绅阶层。
这已经不是动摇统治的问题了，而是大明将在顷刻间倒塌的问题。
所以，压根就没人敢去碰。
皇帝也不敢。
这些道理、这些情况，徐阶、高拱、张居正都教过裕王，裕王自然也就能理解张居正的话，也就能想到这一层意思。
但……
他想到了王琛之前说的话，以及王琛要做的事情。
他皱着眉头，满心疑惑的道：“那……王琛呢？他为什么敢碰？谭纶上次的书信，说了他在杭州做的事，将丝绸、瓷器、茶叶卖往海外，再从海外购粮回来改稻为桑。”
徐阶开口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王琛并不是要去打破‘规则’，他只是想要单次的获利。”
裕王道：“不，谭纶明确说了，王琛说要持续的做，而且你们不也告诉我，张守忠的事情，不就是他们在警告王琛吗？”
徐阶笑着道：“所以他才会选择反击啊。”
裕王愣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徐阶这话是什么意思。
开海！
但……
“这不还是碰了吗？”
徐阶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才道：“这就是老夫不明白的地方。”
裕王一下子愣住了。
张居正这时开口道：“也许，我知道他……”
……
严府，书房
严嵩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静静地听着严世蕃的讲述，哪怕严世蕃讲完了，甚至讲完许久了，都不开口说话，仿佛睡着了一般。
罗龙文等不急了，率先开口道：“东楼兄，这王琛，怕不是要把咱们当枪使？”
鄢懋卿也跟着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严嵩：“阁老，您觉得呢？”
严嵩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我看，他是想让你传话。”
“嗯？”严世蕃愣了一下：“爹，传话？传什么话？”
严嵩却没有给他解释，而是道：“你再把那个，他做给你看的，你想不明白的那个借钱的事儿，做一遍。”
虽然不明白自己老爹什么意思，但严世蕃还是照做了。
他先是命人取来了一锭银子，然后又叫来了两个心腹下人。
然后开口道：“景卿（鄢懋卿），你从含章（罗龙文）这里买了一块墨，花了一百两银子，但你没钱给含章。”
说着，他又看着罗龙文道：“含章，你从严大这里买了一百两银子的肉，但是因为景卿没给你结账，所以你也没有钱给严大。”
说着他又看着下人严大道：“你从严二那里买了一百两银子的柴火，但也因为含章没给你结账，所以你也没有钱给严二。”
说着他又看向下人严二道：“你呢，从前借了一百两银子没还。”
说罢，他拿着那一锭银子道：“我们假设这是一百两银子，我把这个银子借给景卿。”
因为鄢懋卿下午一直陪着严世蕃和王琛，他当时在场，所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从严世蕃手里接过银子，立刻递给了罗龙文道：“龙文，这是我买墨的钱。”
罗龙文也是个聪明的，他当即就把钱递给了下人严大：“这是我买肉的钱，现在咱俩的帐，两清。”
严大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他却看明白该怎么做了，于是他有样学样，把钱递给了严二：“这是我买柴的钱，咱们也两清了。”
严二自然也是有样学样，把钱又递给了严世蕃：“老爷，这是我之前借您的钱。”
严嵩淡淡的道：“你想想，这钱，是怎么到了你手上的。”
严世蕃眉头紧皱：“爹，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帐，就全清了。”
罗龙文、鄢懋卿也是眉头紧皱：“我们，也想不明白。”
“唉……”严嵩叹了一口气：“这里面的关键，就在一个流水的流字。”
嗯？
三人均是一愣，随后严世蕃挥了挥手，严大和严二默默的退出了书房。
等俩人走了，严世蕃才道：“爹，你是说，要让银子像水一样流起来？”
严嵩道：“这就好比朝廷，把银子借给各省的巡抚衙门，衙门在把银子借给百姓，拿着这银子去交税，衙门在把税交给朝廷，让银子流动起来，百姓才能有钱，百姓有了钱，才能交税，衙门收了税，朝廷才能有钱。”
严世蕃道：“我大概懂了，但这跟王琛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
严嵩道：“所以他才说你蠢。”
严世蕃脸上挂不住了。
但紧跟着严嵩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直接瞠目结舌起来。
“其实我也蠢。”
“啊，爹，你……”严世蕃真的懵了，他脑子里是真的不曾设想过这样的画面，蠢这个字从他爹嘴里说出来，而且还是说的他爹自己。
这太过于……魔幻了。
严嵩叹了一口气：“也不是蠢，其实是一个贪字，但这是人性使然，没有人能逃过一个贪字。”
“贪于饮食，惰于作务。”
“爱财曰贪，爱食曰婪。”
“虞公贪利其璧与马而欲许之。”
“左右皆恶之，以为贪而不知足。”
“贪权据凡，则高名自立矣。”
“若夫推己以议物，舍状以贪情。”
严嵩引经据典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年事已高的他，喘了好一会儿，才把气重新喘匀了。
“王琛说你蠢，说我这个当爹的蠢，其实就是在说我们只知捞银子，不知让银子流动起来，国库这才渐渐地空虚。”
这下子，严世蕃是真的沉默了。
徐阶开口道：“有些事情，老夫一直未曾告诉王爷，现如今看来，也该是告诉王爷了。”
裕王的身子一下子绷直了：“阁老，不知是何事？”
徐阶缓缓的开口，把粮商的事情告诉了裕王。
裕王眉头死死的皱在了一起，而且表情看来很是生气：“难道朝廷真的就拿他们没办法吗？”
说罢，他的目光在徐阶、高拱和张居正身上一一扫过。
高拱和张居正都低头不语。
徐阶叹了一口气道：“民以食为天。”
裕王道：“那朝廷更应该管啊。”
徐阶道：“不是朝廷管不管的问题，而是没法管。这些人已经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而且还不是从本朝开始的，前朝，甚至宋、唐之时，就已成了气候，天下粮食，十之八九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说到这里，徐阶略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当初太祖应该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本朝赋税，才以粮为主以银钱为辅，为的就是不被他们这些人制衡。”
张居正这时候开口道：“但实际上，收效甚微。或者说，一开始确实起到了作用，但随着时间推移，土地兼并问题日益严重，此法之功效就大不如前了。”
其实古人并不是看不到土地兼并的问题，而是他们对此束手无策。
因为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推翻当初定下的根基，也就是读书人不纳税这一点，但如果他们真的敢这么做，读书人就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然后就是整个士绅阶层。
这已经不是动摇统治的问题了，而是大明将在顷刻间倒塌的问题。
所以，压根就没人敢去碰。
皇帝也不敢。
这些道理、这些情况，徐阶、高拱、张居正都教过裕王，裕王自然也就能理解张居正的话，也就能想到这一层意思。
但……
他想到了王琛之前说的话，以及王琛要做的事情。
他皱着眉头，满心疑惑的道：“那……王琛呢？他为什么敢碰？谭纶上次的书信，说了他在杭州做的事，将丝绸、瓷器、茶叶卖往海外，再从海外购粮回来改稻为桑。”
徐阶开口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王琛并不是要去打破‘规则’，他只是想要单次的获利。”
裕王道：“不，谭纶明确说了，王琛说要持续的做，而且你们不也告诉我，张守忠的事情，不就是他们在警告王琛吗？”
徐阶笑着道：“所以他才会选择反击啊。”
裕王愣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徐阶这话是什么意思。
开海！
但……
“这不还是碰了吗？”
徐阶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才道：“这就是老夫不明白的地方。”
裕王一下子愣住了。
张居正这时开口道：“也许，我知道他……”
……
严府，书房
严嵩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静静地听着严世蕃的讲述，哪怕严世蕃讲完了，甚至讲完许久了，都不开口说话，仿佛睡着了一般。
罗龙文等不急了，率先开口道：“东楼兄，这王琛，怕不是要把咱们当枪使？”
鄢懋卿也跟着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严嵩：“阁老，您觉得呢？”
严嵩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我看，他是想让你传话。”
“嗯？”严世蕃愣了一下：“爹，传话？传什么话？”
严嵩却没有给他解释，而是道：“你再把那个，他做给你看的，你想不明白的那个借钱的事儿，做一遍。”
虽然不明白自己老爹什么意思，但严世蕃还是照做了。
他先是命人取来了一锭银子，然后又叫来了两个心腹下人。
然后开口道：“景卿（鄢懋卿），你从含章（罗龙文）这里买了一块墨，花了一百两银子，但你没钱给含章。”
说着，他又看着罗龙文道：“含章，你从严大这里买了一百两银子的肉，但是因为景卿没给你结账，所以你也没有钱给严大。”
说着他又看着下人严大道：“你从严二那里买了一百两银子的柴火，但也因为含章没给你结账，所以你也没有钱给严二。”
说着他又看向下人严二道：“你呢，从前借了一百两银子没还。”
说罢，他拿着那一锭银子道：“我们假设这是一百两银子，我把这个银子借给景卿。”
因为鄢懋卿下午一直陪着严世蕃和王琛，他当时在场，所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从严世蕃手里接过银子，立刻递给了罗龙文道：“龙文，这是我买墨的钱。”
罗龙文也是个聪明的，他当即就把钱递给了下人严大：“这是我买肉的钱，现在咱俩的帐，两清。”
严大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他却看明白该怎么做了，于是他有样学样，把钱递给了严二：“这是我买柴的钱，咱们也两清了。”
严二自然也是有样学样，把钱又递给了严世蕃：“老爷，这是我之前借您的钱。”
严嵩淡淡的道：“你想想，这钱，是怎么到了你手上的。”
严世蕃眉头紧皱：“爹，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帐，就全清了。”
罗龙文、鄢懋卿也是眉头紧皱：“我们，也想不明白。”
“唉……”严嵩叹了一口气：“这里面的关键，就在一个流水的流字。”
嗯？
三人均是一愣，随后严世蕃挥了挥手，严大和严二默默的退出了书房。
等俩人走了，严世蕃才道：“爹，你是说，要让银子像水一样流起来？”
严嵩道：“这就好比朝廷，把银子借给各省的巡抚衙门，衙门在把银子借给百姓，拿着这银子去交税，衙门在把税交给朝廷，让银子流动起来，百姓才能有钱，百姓有了钱，才能交税，衙门收了税，朝廷才能有钱。”
严世蕃道：“我大概懂了，但这跟王琛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
严嵩道：“所以他才说你蠢。”
严世蕃脸上挂不住了。
但紧跟着严嵩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直接瞠目结舌起来。
“其实我也蠢。”
“啊，爹，你……”严世蕃真的懵了，他脑子里是真的不曾设想过这样的画面，蠢这个字从他爹嘴里说出来，而且还是说的他爹自己。
这太过于……魔幻了。
严嵩叹了一口气：“也不是蠢，其实是一个贪字，但这是人性使然，没有人能逃过一个贪字。”
“贪于饮食，惰于作务。”
“爱财曰贪，爱食曰婪。”
“虞公贪利其璧与马而欲许之。”
“左右皆恶之，以为贪而不知足。”
“贪权据凡，则高名自立矣。”
“若夫推己以议物，舍状以贪情。”
严嵩引经据典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年事已高的他，喘了好一会儿，才把气重新喘匀了。
“王琛说你蠢，说我这个当爹的蠢，其实就是在说我们只知捞银子，不知让银子流动起来，国库这才渐渐地空虚。”
这下子，严世蕃是真的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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