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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王时安听着二者的说法,也是一阵低头沉思。“穆老想必知道鄙人出身,我自寒门长大,谈不上饱尝人间疾苦,确也实在见过惨状,若是让我来说,我认为三郎言之有理,便是民生大过天,只是狩曲商会的扩张,是那旧贵族的核心利益,若在此处下手,怕是会有不小的震动,甚至是怕有人对穆老不利啊。”

    “此事伊始,郎君便曾与我说过,我穆守年岂能怕了宵小之辈,无妨。”

    “不如,这么做吧。”里鲞发话了。“先漏出些风声,看看商会有何反应,若是他们激烈反对…”

    “若是他们激烈反对,我便带头先削了自己的俸禄,我看他们还有何话可说。”老穆打断他的话,他对改革势在必行。

    “也好。”里鲞点头。王时安也跟着点头。

    “我看到时候谁敢不跟。”老穆义愤填膺。“如此,商会和勋爵尊贵便是一箭双雕。”

    “穆老,此举是否太过激进。”原本想着是剑指商会,没想到老穆准备把贵族勋爵都带上,王时安不免有些担忧。

    “我原本就觉得应当是从旧贵族们开始,先前的改姓,通婚委实作用太小了,许多人也不把这变革当一回事儿,只是草草应付,既然有着一石二鸟的机会,为何不把握,也好让他们重视起来,认真执行。”

    王时安还想要说什么,老穆摆了摆手。

    “景初,我自当知道其中危险,我也非躁进之人,我等先放出风声,看那商会如何行动,再做定夺。”

    王时安看劝不住,也就作罢了。老穆继续拉着他们喝酒,他还注意到了,一个人埋头苦吃的里阳,便是拉着一起喝上。

    木谣也很巧妙的把话题引导了诗词歌赋之上,几人把酒言欢,还玩上了行酒令,不过木谣觉得不尽兴,便是叫来几个艺伎,唱着小曲儿跳着舞,里阳可没见过这阵仗,看的眼睛都直了,被木谣好一番调侃,他面红耳赤,说着是自己最近疏于修行,里鲞对这些兴趣平平,饭菜吃的也少,他只是喝茶,王时安也顺着气氛教育木谣说他不能老和那些纨绔学这等做派,说这是靡靡之音。

    木谣赶忙称是,说只是为了吃酒助助兴。老穆反倒是没有批评木谣,只说今天高兴,全当放松一下,也让王时安别太和木谣计较,众人玩的尽兴,等里鲞带着走路都七扭八歪的里阳回了府邸,都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在里二他们吃酒玩乐的时候,汪雄敲开了二姑娘的房门。小侍女文毓和汪二娘赶忙施礼。

    汪雄面带着微笑走了进去坐下。“阿爷这段时间被他们烦的头疼,好容易清净了,来看看你,陪你说说话。”

    汪二娘也很开心。“阿爷挂怀,儿喜不自胜。”

    汪雄小小的一阵沉默,下定决心后开口。”阿爷想问问你,你会不会怪我。”

    “阿爷这说的是哪里的话。”

    “我曾想着,你到这年纪,就该嫁个逞心如意的郎君,有你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如今这般。”

    “阿爷是觉得里二郎不够好?”

    “他能是个好夫婿吗,这么些时日,从不能寄来任何的书信,便是聘礼,都是公孙太后和皇后置办的。阿爷怕你受委屈。我曾将你推去做个质子,我已然十分愧疚,我…”

    汪二娘摇了摇头打断了他。“阿爷。我知道你有太多的无奈,我亦是如此,便是那里二,里大九五之尊也不得随心所欲。此战,我们败了,降了,还有如今的生活,便已然是仰仗阿爷的威名,我等生在可频家,便也要担起可频家的责任,也不是人人都如大兄那般不争气。”

    她长出了一口气。“若阿爷只是希望我幸福,我便可以告诉阿爷,我已经很幸福了,若阿爷说这些,是为了让我宽心出嫁,我也可以告诉阿爷,就算他里二不爱我,不在乎我也无妨,不能相濡以沫,至少也能相敬如宾,他也断不会为难与我,更何况,我又为何要拒绝当王妃呢。”

    汪雄盯着自己的女儿,久久出神,他总觉得对眼前的姑娘,有了几分陌生感。良久,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你长大了。”

    他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忍不住哽咽了一下。“我是真的老了。”

    懿王府已经开始布置,同步在张罗的还有太极宫祖祠太庙,街上的百姓也开始热议,声量盖过了各大纨绔,他们刚刚搞得昆仑奴小厮并没有掀起多大的热度,这让他们很有挫败感,但是碍于这是王爷的婚事,他们也只得暂避其锋芒,老穆也没有着急放出变革的风声,此时此刻,举国上下,怕是没有什么比里二郎的大婚更重要的事情了。

    里鲞这段时间便闲了下来,只是碍于婚期将近,他太惹人注目,索性就把自己关在了家中,公孙太后差人来叫了几次,他都没有去见,倒是里大却是没有派人来看看这位弟弟。

    今日,他又是一大早就把里阳叫了起来,说是要去见一个人,他搞的神秘兮兮的,里阳便知道,对方的身份非同小可。

    马车带着他和里鲞去了入苑坊,里阳知道,在此住着的便是皇子龙嗣,看来今日要见的人,便是他的三哥,里鳟。

    里鳟的府邸布置和里鲞大相径庭,除了基本的正殿偏厅,原本的西院被改成了个很大的乐坊。里阳大吃了一惊,他头一次看到竟有人可以私自豢养一只乐坊。不少女官在这里吹拉弹唱,练习着技艺。里鲞见怪不怪却也懒得给里阳解释,只是简单说了句,他自小便爱这些。里阳也不好追问什么,便都咽进了肚里。

    在下人的带领下,他们见到了人在花园弹琴的里鳟。里鳟看起来年纪与里阳相仿,与两位兄长不同,见过公孙太后的人便能一眼看出,他长得和太后至少有七分相似,比起两位兄长要柔美太多。他披头散发,里阳一打眼,还以为瞧见了哪家红袖。

    他看到了里二郎,很是激动,笑容灿烂的招手示意,里二带着里阳走到了弟弟身边坐下,给他介绍了里阳。

    里阳抱拳掐礼,让他意外的是,里三也给回了个子午诀,便看他手中比划着什么。

    旁边的贴身侍卫开口。“道长见谅,郎君口不能言,平日便是由我代劳。这入苑坊中也有道观,平日郎君也有去上柱香,听听讲,便也算是半个俗家弟子。”

    “原来如此。”里阳有些惊喜。

    “道长,敢问叔父可好?”里三问道。

    “师尊一切安好。多谢三哥挂怀。”

    “你唤我一声三哥,我便同兄长一般,叫你一声阿阳可好?”

    “多谢三哥抬爱。”

    “想来叔父便是待你一如子侄,一家人断不可如此生分。”里三微笑。

    里阳很难相信,兄弟之间有差距如此之大的,里三让人如沐春风,里二却如三尺寒冰。

    不知道里大又会是怎么样的,里阳内心默默想着。

    “回来了,休整好了,便来看看你。”里鲞开口,一如既往。

    “我也时刻惦念着兄长。这次回来,便要多待几日。”里鳟关切道。”可曾见过阿娘、大哥?“

    里鲞摇了摇头,借口都没有找一个。

    里三拍了拍里二。

    “大婚之日便见到了。”里鲞应付道。

    里三还不放弃,手中还在比划什么,却被里二打断了。“近日可有什么新作?”

    里三有些不甘心,稍作沉默,还是顺着话题说了下去。”近半年主要都在看乐坊排演,只是草草画了几幅,不上台面。”

    就算是在观中长大的里阳也知道,里三口不能言,便也没有官职,他的爱好就是琴棋书画,美酒好茶。这盛京城中,文人骚客无人不对里三赞赏有加,便是王时安,也觉得里三天资卓绝,当为一代魁首。

    几人又简单聊了聊家常和三郎的各种读书人朋友之间的奇闻趣事,期间,里三还和里阳做了些简单的论道。

    时过中午,里鲞把里阳留在了里鳟府中,自己先走了。

    “我要去见一个人,这次阿阳就不便同行了。阿阳出山,本就是来逛逛的,我看你们也兴趣相投,不如先让阿阳在你这里留住几日,等到大婚之时,你再把他还我便是。”

    “到时候,他就不愿和你走了。”里三调侃。“谁喜欢和你这般乏味的人整日相处。”

    里鲞也自嘲的笑了笑。

    二人起身相送,里阳便是才真切的看到里鳟的身高,与里鲞相仿,却是稍微高了几分。

    “原来三哥,还要比二哥稍微高一些。”

    走向前边的里鲞一愣。他回头,专门靠近弟弟,二人对比,侍卫在边上看的真切,里三却是比里二高了一点点。

    “阿阳的眼睛倒是挺厉害的。”里鲞笑了笑。“你可见过我写信?”他问里阳。

    里阳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我便是要去见收信之人。”

    车夫带着里鲞出了入苑坊,直奔崇义坊而去,最后停在了齐国公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