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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人心

    沈岳听完面前人的话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这番话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很是合理。

    也很是注意用词,对于里面出现的重要的人物——祝家三小姐,没有做肯定的判断,而是用了“不知道”三个字,由此可见,这个愣头青也不怎么楞。

    “人证是谁?”沈岳注视着眼前的人,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语气轻松愉快地开口。

    人证?

    卢梦得突然被问住了,一瞬间,他的思绪仿佛被冻结在了那一刻。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奈的表情。

    他的人证死了——

    今早他本来打算再去找程娘子和程子清,仔细核对一下当日的细节。

    可当他走进大牢,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

    程娘子与程子清,皆撞墙而亡。

    据壮班的孔大春说,程娘子日夜哭泣,思念丈夫,又觉得自己没有生的希望,老说自己要寻死,没想到——

    那程子清倒是没有表露出任何想死的迹象,可斯人已去,卢梦得无法让他重新开口。

    其他人呢?

    之前他询问了那些意外死亡之人的家眷,差点就被他们打死了——人人都说不用他多管闲事。

    祝府里的种花女呢?

    她们的话也只能算是旁证,而且还只能证明有的花有毒,可以使人精神恍惚,可却无法证明是那些花害死了那些人。

    祝家那个说七娘子经常买花的随从呢?

    同样也只能证明七娘子买过花,买过花又如何?她说给人治病,你能奈她何?

    尤典史呢?

    他只能证明曾指示刘二去找七娘子,并不能证明刘二真的去了,也没有人看到刘二与七娘子在一块,更不能直接证明是七娘子杀了刘二。

    即便他找到了所有的证据,也推断出了七娘子如何作案,如何害死了那些人,他也毫无办法——

    “物证呢?”沈岳又问。

    卢梦得的手指紧紧地环绕着手里的那根银针——那根从王美娘丈夫的墓里挖出来的银针,紧紧握着,感受着它冰冷的触感。

    物证?

    只有他手里的这枚银针,仅此而已。

    这样根本奈何不了七娘子啊,世上的银针千千万,如何证明这就是七娘子的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在说:“这个世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邓知县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仿佛把所有的压力都释放了出来。

    没有证据就好。

    沈岳的胸膛微微起伏,如同一阵轻风拂过湖面,转向一旁的卢梦得,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是他最想看到的情景了。

    事情查得比较清楚,有理有据,还没有证据指认——

    “大人,小人有一拙计,即使没有证据,也能让那凶手认罪伏法!”卢梦得突然认真道。

    沈岳的脸色突然微微一变,原本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霾。

    “卢梦得,这在官府之中办事,必须重证据是,不能有丝毫的差错,也不能有丝毫的造假,而且要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一些个阴暗手段,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若是日后被有心之人提起,便不只是上不了台面了——尤其是这种人命案子——没有证据,可就什么都不算了。”

    “是,大人。”卢梦得有些灰心,他本想做个局,引七娘子露出马脚,到了那时,一切便都真相大白了。

    可沈巡按——

    沈岳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了身旁的县令身上,那是一种深深的欣赏和满足,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宛如春风的微笑,“这个后生,不错。”

    沈岳的笑容如同春日的阳光,温暖而明媚,随着他的步伐,那笑容也从长亭中走出,洒向了更远的地方。

    “大人——”卢梦得还有话说,可沈岳只自顾自地走着,回应他的,只有连续不断的笑声。

    沈岳跨上骏马,轻轻踢动马腹,扬起长鞭,和随从们一道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随着一声令下,差役们齐刷刷地将手中的长鞭高举起来,发出清脆悦耳的鞭声,送别这位巡按。

    卢梦得站在原地看着那人骑马,慢慢远去。沈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留下一片空旷和寂静。

    他默默地站在原地,凝视着那个已经消失的方向。

    “走吧。”邓知县拍了拍卢梦得肩膀,轻声道。

    “知县大人——我——”卢梦得心里感觉空落落的,他的努力似乎白费了。

    “巡按大人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之前巡按大人让我查案子,我查了以后来向他汇报,却没有任何回应——这…….这是何道理?难道巡按大人也害怕祝员外一家和……..七娘子嘛?”卢梦得小声道。

    邓知县轻轻地拍了拍卢梦得的后脑勺,“你是个猪脑子吗?巡按大人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什么意思?”

    “他让你查这些个案子,不仅仅是查这些案子——查案子还在其次,主要看看你是不是个可用之才,显而易见,巡按大人对你很满意。”

    “证人死在大牢之中,物证…….灰飞烟灭,甚至我还没有对大人汇报我那逼出凶手的计策…….怎么就对我满意了?巡按大人这么容易满意吗?”

    “好你个臭小子,你还真想查出来凶手是谁啊?”

    “当然!”

    “即便你查出来了,你又能怎么办?人命关天的案子,必须要有苦主,人家不报官,便是意外之死,我们跟着瞎操什么心?”

    “可若是日后有人模仿作案,又该当如何?现在若不揪出凶手,加以震慑,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别人说您是个大昏官!”卢梦得快速地、模糊地说了一嘴。

    但这次,邓知县听见了,还非常清楚。

    “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既然堵不住悠悠众口,那就随他去吧!”邓知县很是豁达,大手一挥。

    “可您这样,会让很多百姓心寒,特别是那些认为您是个好官的百姓!”

    “心寒就心寒吧,我邓某人当的是朝廷的官,又不是那些百姓的官——再者,有谁心寒了?我看都高兴得很。梦得,你可知道巡按对你颇为赏识,还有提拔你之心?“

    “若你果真能有这个造化,跟了巡按,去的地方可就比这福溪大多了,人呢也会见得多,尤其是官,只会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藏得深。你要记住,稳定者,乃万事之本也。夫世间万物,皆需以稳为先,方能长久不衰。行事之际,恒宜稳健为先。真相固为人所向往,然非至紧要之时,不必刻意追求。何者利于尔身,何者即为真相。”

    邓知县凝视着面前的卢梦得,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从我那里拿的米、面,还有菜,何时给我钱?”

    卢梦得深深地抖了下身子,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在邓知县面前如此害怕过,感觉自己现在就如同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在大象面前颤抖不已。

    人性,便是如此可怕吗?

    越往上走,便会越不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