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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悬空

    黄沙滚滚,烽烟四起。

    欧阳子墨来到山脚,再往上看,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长舒一口气,向山腰爬去。

    山很陡,纵使是灵巧的猿猴爬起来也是很费力。欧阳子墨自然比不过猿猴,所以他爬得更加吃力。欧阳子墨擦了擦满头大汗,抬起头看着山腰,但虽然已经爬了很久,但在欧阳子墨眼中,那段距离仿佛还是遥不可及,难以跨越。

    待到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欧阳子墨坐在石头上,一边擦着汗,一边估计着剩下的距离,突然,在边缘出现的一抹青蓝色吸引了欧阳子墨的眼睛,他看向那边,那是一处瀑布,本来这也只是寻常山景,虽然景色优美,但按理来说也并没有多么吸引人。真正让欧阳子墨感兴趣的是瀑布正下方形成的一潭清泉,泉水清澈见底,泉水中几头鱼儿自由自在,仿佛畅游于半空之中。而在泉水之上有几只黑色羽翼的大鸟,红色的喙,胸腹部羽白色的毛,最主要的是,它正在低头捕鱼吃!

    飞禽在河中潜伏……

    欧阳子墨不知道自己的猜想正确与否,但这时,他满心的欢喜已经足够让他打消顾虑,欧阳子墨站起身,重新鼓足了干劲继续向上攀爬。

    当欧阳子墨费了好大劲终于踩到了地上,他这才长出一口气,擦了擦满头的汗水,一屁股坐在了木地板,四下环顾。这寺庙看起来才叫惊奇,悬空于山间,仿佛是从山间插入,硬生生生长出来,欧阳子墨看得啧啧称奇,突然他看到山林之间有一头野兽盯着他,他汗毛倒立,侧过身子,看向头顶,那是一头浑身豹纹的花豹,目光犀利,似乎是有打算把欧阳子墨当作一顿美餐。欧阳子墨握着刀柄,咽了一口吐沫,“好个花畜牲,你待要怎得?”

    花豹上下打量欧阳子墨一阵,似乎也觉得欧阳子墨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但也不愿就此离去,一人一豹就这么对峙着,正在这时,有一僧人走来,手上拎着一根僧棍,目光平静,盯着花豹:“哆!莫要伤人!”

    花豹看似很熟这僧人,摇头晃脑了一阵儿转身离去。那僧人收起架势,转身看欧阳子墨,轻声道:“阿弥陀佛,施主多有受惊。”

    欧阳子墨倒也不觉如何,但那花豹的身姿却让他浮想翩翩……

    大猫跑过骏马……

    欧阳子墨现在多少有一些激动,既然有僧人,那这里必然是寺庙,一座寺庙肯定会有佛像,联想到这里的地形又恰好应上了那一句:在空中楼阁中微笑的大佛……

    难不成郭思奇所指的就是这里?欧阳子墨问僧人:“敢问,这里是什么去处?”

    僧人道:“这里是悬空寺。”

    欧阳子墨想了想问道:“大师可曾见过一个身材高挑,面色发白,但长相十分俊美的病鬼来过这里?要说起来,大概是几年之前的事情了。”

    僧人想了想,摇了摇头:“小僧印象不是很深,不如小僧带施主见本寺住持,他老人家或许知道。”

    “那就多有麻烦了!”欧阳子墨一抱拳,眼神中难以抑制的兴奋。

    “施主所在这里是南楼,这是一座高三层的飞楼,内有纯阳宫、三官殿、雷音殿等,供奉着道教和佛教的神像,住持就在雷音殿,在南楼最高处。”

    “嗯?”欧阳子墨虽然感觉到一点不对,但他没有打断僧人的解说,而那僧人指着另一边说道:“那一边是北楼,是另一座高三层的飞楼,内有五佛殿、观音殿、三教殿等,供奉着佛教和儒家的神像,其中三教殿是体现“三教合一”的典型殿阁,位于本寺第三部分的最上层。三位教主共聚一堂,中间为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左边为儒家创始人孔子,右边为道家鼻祖老子。”

    终于,欧阳子墨忍不住了,他开口问道:“请问,您方才所言,三教合一……是……”

    僧人微微一笑,道:“我们这寺原叫‘玄空阁’,‘玄’取自于道教教理,而‘空’则来源于佛教的教理,后改名为悬空寺,是因为整座寺院就像悬挂在悬崖上故名悬空寺。这里供奉着老子,孔子,佛祖,三教合一。”

    欧阳子墨震撼不已,再次抬起头,看着这建造在半空中的空中楼阁……

    “鬼斧神工,三教合一,郭思奇会把那东西留在这里也不足为奇了……”

    “郭思奇?”僧人突然一愣,欧阳子墨有些诧异,“您认识郭思奇?”

    僧人笑了笑道:“那人真不是个好人,在我们这里白吃白喝,每天惹事生非,临走还让我们给他保管东西。记得那时候他和那个叫做温信的女孩一起上来,找住持和道家道长,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几个人谈的非常开心,然后他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在寺里闲逛,时不时还要去惹点事,就像那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后来温信和他大吵了一架,自己一个人下山了,而郭思奇就在山上,也不知道琢磨什么,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住持也没有打问他,道长们也没有理会他。我们也只当他是为情所伤。谁知过了几天他突然下山,临走前把一个密封起来的盒子留了下来,还专门强调,这个东西事关重大,不能落在任何人手中。住持也不知道为什么,答应的十分爽快,叫我们无论如何不能丢失这盒子……”

    欧阳子墨有些明白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真是假,但他现在无比坚信自己的猜测。

    “施主是那人的熟人?”

    “算是吧。郭思奇叫我来这里,说是有事……”

    那僧人也没有再多问什么,笑着带着欧阳子墨走向大殿。

    跟着僧人来到雷音殿,欧阳子墨站在大门外就听到了念诵佛经的声音,僧人恭恭敬敬低下头,欧阳子墨静静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这样的场景是庄严肃穆的,也是令人生畏的。

    突然,念佛停了下来,一个庄重厚实的声音传来:“外面站着的那位来客为何不进大殿来?”

    僧人高呼佛号:“阿弥陀佛!智矼长老,这位是从山下来,是与郭思奇相关的事。”

    半晌没有回应,欧阳子墨忍不住有点奇怪,这长老莫不是在装聋作哑?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他猛的回过头,一个胖大和尚手上拿着一大串念珠,面带笑容,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看着你颇有些眼熟。”

    欧阳子墨心中大为吃惊,这人好好的武功,来到自己身边,自己竟然一点知觉都没有!

    “我叫欧阳子墨……”

    大和尚摸着自己的光头想了想,大笑道:“我知道了!郭思奇曾经和和尚说过,欧阳子墨和欧阳怒涛。我就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长得和欧阳怒涛还颇有些相像!”

    欧阳子墨愣住了,他不喜欢欧阳怒涛,他只知道,欧阳怒涛不但一心想要得到他的剑,现在更是想要他的命,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欧阳怒涛,这个自己的表兄长与自己有什么关联……

    “有谁能想得到,现在欧阳木荣的两个后人自相残杀,互起争端。”听到大和尚这么说,欧阳子墨突然心中有些惊慌,听起来,这大和尚与欧阳怒涛也是老相识,而自己却是首次见面,这大和尚帮谁还不一定。

    大和尚道:“但是,现在这个时代能够说是接近欧阳木荣那种人物的,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你们两个相差甚远。真是可悲。”

    “啊?”欧阳子墨抬起头,有些不理解他的话。

    “欧阳木荣武功独步天下,又聪明过人,心机深重,能够达到他那种程度的人,楚香帅楚留香算一位,虽然二人之间多少有些区别,但楚香帅也是称得上天下罕见的奇才。而郭思奇也绝对算得上一位。只是郭思奇相对来说武功没有那么高,只是郭思奇这人说到底,做事不像欧阳木荣和楚留香那样有原则,他做事无所不尽其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比起他们,郭思奇更让人感到害怕一些。毕竟这人真想对付谁的时候,可不会计较手段干净与否,道义与否。”

    欧阳子墨点头称是,智矼笑着说道:“欧阳子墨,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欧阳子墨不解地摇了摇头,智矼道:“郭思奇在你和欧阳怒涛之中选择了你,但是如果让我来选,你们两个都没有资格作为欧阳木荣的接班人。欧阳泽叶欧阳泽荣兄弟也许还算有些希望,但欧阳泽叶太过老实本分,欧阳泽荣也因病早逝,两人都不堪大任。欧阳泽叶也很清楚这件事,又不甘心欧阳木荣一代天骄的荣光不再,这才把希望寄托在你们兄弟二人之间。但是欧阳怒涛太过偏执,你又太过于天真本分。如果要我来说,不如让郭思奇来继承欧阳木荣的衣钵才最合适。只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你。那至少,你就要堪当此任,有能力继承下来欧阳木荣的衣钵才是。你自己认为,你现在有资格继承吗?”

    欧阳子墨低下了头,他无言以对。莫要说欧阳木荣那样一代天骄,也不用去和楚留香,郭思奇这样的天纵英才对比。哪怕只是普通人,他都算不上优秀的……

    “孩子。大和尚说这些话也并不是嘲笑你,也不是瞧不起你,而是要你明白,郭思奇选择你,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你要变得聪明,变得强大,达到他的希望值。我很熟悉郭思奇这人,他不会无缘无故选择你,一定是你身上有什么吸引到他。我希望你能够达到他的预期。孩子,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想要得到那个东西,需要你来证明自己有资格得到它。”

    欧阳子墨一愣,有些胆怯地问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也知道,悬空寺三教一体,也就是说,在这里主事的一共有三个人,除了大和尚之外,还有桐仁道长和大儒士许先生。按照郭思奇的说法,他让我们三人一人出一题,你只要能过了,那你想要的东西,自然就是你的了。”

    欧阳子墨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但是他突然一想,这都是郭思奇安排好的,顿时心中更为吃惊,郭思奇这人真如此可怕,这些竟然都是他十多年前计划好的……他究竟是在下多么大的一盘棋啊……

    “郭思奇真的是个人吗……”

    这句低语也传到了智矼和尚耳中,他哈哈大笑,道:“这句话,大和尚也很想问。第一次见到他,他跟和尚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和尚,上好的酒喝吗?’真也是个奇人。”

    欧阳子墨忍不住哑然失笑,郭思奇从不顾及世俗眼光,明明性格偏执,嘴又很臭不招人喜欢,斤斤计较,还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郭思奇非但不招人讨厌,还让人感到意外的可靠……

    “出家人不应该这么说,但是如果有一天,郭思奇真的死掉,那该说是天下一大幸事。”

    欧阳子墨也不禁哑然失笑,能让一个出家人说出这样的话,郭思奇只怕是没少折磨他。

    一边说着,智矼和尚带着欧阳子墨来到一座大殿之中,在这大殿之上,有一老者正在安安静静翻着书,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听到有人进来,他回过头来,老者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看上去很亲切。

    大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许先生,您好。”

    那老者合上书,拱了拱手:“智矼大师,您也好。”随机,他看到一旁的欧阳子墨和小僧,那僧人他是认得的,是智矼的弟子之一,但欧阳子墨却是个陌生面庞,他也没有说什么,等待智矼为他引荐,但智矼也没有开口,而是和小僧说了一句什么,小僧转身退出房间急匆匆离去,而智矼带着欧阳子墨上前几步,静静等待。

    许先生也没说什么,只是翻开书继续看,两人之间没有多的一句交流,可是就这么一阵儿,仿佛就形成了一种默契。

    但欧阳子墨并不理解,他等待得有些焦急,但在两位前辈面前又不敢表现出来。但智矼何许人也,他自然是看出来欧阳子墨的焦躁不安,但他没有多说什么,继续面带微笑地等着。

    等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想象着未知心中充满喜悦地去等待,这多是一件令人欣喜的美好。但前提是,要学会体会等待。

    故事的结局固然是重要,但沿途的风景也不容错过。如果太过专注于结尾的风景,那就会错过沿途的美好。

    欧阳子墨还太年轻,他还停留在一味想要效率与速度的年纪。等到他能够享受等待时,再回头看,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回忆。人生中每一次经历都是与众不同,令人回味无穷的,不论是好是坏,多年后都会让人深深怀念。

    过不多时,有人走进大殿,欧阳子墨回头看去,那是一个身材高大,骨瘦如柴,但却仙风道骨,看起来是个颇有气度的男人。他走进大殿,先向智矼和尚和许先生问好,两人也回礼,这才三人分别站立,同时面向欧阳子墨。

    那瘦高个子的道士开口,中气十足,嗓音低沉,显然内力很高:“贫道姓杨,名为杨博,道号桐仁。是悬空寺道教掌门。”

    许先生道:“在下姓许,人们叫我许先生,是悬空寺儒教学士。”

    智矼和尚道:“阿弥陀佛。老和尚法号智矼,悬空寺佛教住持。”

    三教合一,道佛儒在悬空寺实现了平衡……而这里也是郭思奇亲自选择的地方。郭思奇究竟为什么选择这里,在这里欧阳子墨又会遇到什么事情……

    楚留香抬起眼皮:“你想死吗?”

    坐在他对面的人捂着嘴不停咳嗽,指缝间隐隐渗出了鲜血,看得人心中一紧……

    胡铁花也十分不理解:“你这病痨鬼现在去好好医治还能多活好多年,你要是执意这么干可是活不长的!”

    那病痨鬼抬起头,嘴角有鲜血,脸上也因为手捂着嘴巴沾了血,看上去很可怖……

    仔细一看,那苍白的皮肤与深邃的双眼,正是那兰花指郭思奇!

    郭思奇轻轻抬起手,捏起一块绢布擦拭脸上的血,嘴角还是那一分嘲弄的笑容,过分苍白的脸庞,苍白的皮肤上沾染的鲜红的血迹,再加上那过于冷静嘲讽的笑容,让这时的郭思奇看起来很奇怪,很吓人……

    三人围坐在篝火旁,在火光照影下的郭思奇显得很不真实,很虚幻,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在楚留香和胡铁花眼前……

    “我早就该死了。这不过是把曾经欠下的债全都还回来罢了。”郭思奇冷笑起来,“有些事情由不得我去决定我想做不想做,而是我必须去做,我不得不去做。”

    “那本书呢?你拿走吧。我不会替你把它流传下去的。”楚留香道。

    郭思奇笑着说道:“不需要了。楚香帅,你把它销毁就好了。那本来就是残卷,缺了很多东西,我那位可亲可敬的前人压根就没有打算把这些流传下来。”

    楚留香摇了摇头:“如果你决心这么去做,我也不能多说什么……”

    “商人就应该言出必行,这是基本常识。”

    胡铁花还想说什么,楚留香伸出手拦住了他,“好了,小胡。郭思奇都决定好了,你也没必要打岔他了,就让他按照他所想的去做吧。”

    郭思奇笑着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俯下身子抱着两人:“能够认识楚香帅和花蝴蝶这样的英才人物,我这一辈子也不算太坏。”他松开双手,站起来:“有的时候,我们已经见了最后一面,只是还没有觉察。而我们之间是幸运的,毕竟我们都很清楚,我们在这里见到彼此的最后一面是最后一面。我们可以安心告别彼此,也可以珍惜现在坐在这里的时刻,这就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站了起来:“郭思奇,下次见面,我会给你带一束花的。”

    “花蝴蝶呢?你不打算给我带些什么来吗?”

    胡铁花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我给你带一大堆酒,喝死你个王八蛋!”

    郭思奇哈哈大笑:“那我就期待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郭思奇转过去,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慢慢悠悠走向前方。

    看上去他好像毫无目的在摇摇晃晃闲逛,但楚留香很清楚,胡铁花也很清楚,郭思奇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所有的行为都会有被无数次计算过的预想,可这一次,郭思奇并想过没有任何计划。他走的很慢,什么也没有多想,他单纯只是想要在多看看这一切,看看这个世界……

    “阎王老子给我留的时间不多了……可惜啊,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做,我还有好多想去的地方,想看的风景,想吃的食物……想见的人……”

    郭思奇眼神中显得很是悲凉,他鼻头酸楚,眼眶发湿,郭思奇捂着肚子,他突然腹中绞痛。他很清楚这疼痛是来自哪里,这非病非痛,只是心理巨大的压力让他腹中作痛罢了。

    没有人不怕死,也没有人能够在知道自己的死期还泰然自若。郭思奇只是普通人,他终于无法抑制自己的痛苦,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汗水不断从额头渗出,他很想大声喊几声,但是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郭思奇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滴在地上,郭思奇把额头紧紧贴在地上,身体不住颤抖着……

    “我真的……不想死……我真的好怕……”没有人见过郭思奇这副模样。郭思奇一向都是目空一切,狂妄自大,不论是什么时候,他都没有过一丝恐惧与担忧,但是现在,郭思奇颜面尽失趴在地上,这副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他不在乎了,心中巨大的压力让自己完全没办法承受……

    文章走过来低下身子:“少爷,走了。”

    郭思奇沉默了片刻,爬了起来,“文叔,在别人痛苦欲绝的时候,不要这么扫兴。”

    “有些东西不去想它,它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满脑子都是它,再不像话的小事也会变得令人痛苦万分。”

    “死也算小事吗?”

    文章站起身道:“被您杀死的人也不觉得是小事。”

    郭思奇大声咳嗽起来,待的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擦了擦脸上沾染的血迹也站了起来,“说得好。文叔,我想去再见温信一次。”

    文章点了点头:“很乐意为您效劳。”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稍不留神就会产生很多不同的结果,比如憎恨,追悔莫及。而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才去后悔,那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所以活着就请不要留有遗憾。

    几天后,一辆马车停在了一间酒家之外,从马车上走下一个肤色惨白,面色憔悴的驼背男人。这男人长得很美,很俊美。深邃的眼神中藏着几分讥讽,与苍白的皮肤相对比,嘴唇却是像涂满鲜血一样红,但没有一点光泽。

    这人用扇子半遮着脸走下马车,那优雅大方的气质让人看了一眼就很难再忘掉。这人正是兰花指郭思奇。

    他踱着方步走到房门前,门旁的小生上前一步迎住了他:“请留步,您是……?”

    “认出我了吗。是不是有个女人跟你说……咳咳咳,有个病痨鬼最近会来这里?”

    “是……”

    “她说了,让你拦住我,她不想见我,是也不是?”

    小生有些吃惊,不知道郭思奇怎么知道的,但还是点头道是。郭思奇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小生的肩膀,“让开路吧。没人会怪你的。”

    小生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肩膀有些酸,一扭头发现郭思奇拍了的地方出现一个手印,他忍不住冷汗直冒,郭思奇道:“现在让开路,回去以后洗个冷水澡,明天就好了。如果继续拦着我的话,我可能会想再拍你两下。”

    小生连忙退开两步,郭思奇也没有再难为他,大步走进酒家,温信正坐在一个角落默默地吃着茶点,看到郭思奇走来,她也并没有太惊讶,似乎这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你来了。”

    “来了。”

    两人无言,温信低头继续吃饭,而郭思奇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这一幅场景看起来意外的很温馨,也很平静。就像一对恋人在酒家吃着早饭,等待一同出门。

    “吃好了吗?”

    “好了。”

    温信放下碗筷,坐直身子,郭思奇笑容满面坐在了她对面。

    “我想你了。”

    “可我不想你。”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郭思奇突然叹了口气,“纠结于某件事情会让人无法释怀,可是让人轻易忘却也是件不合理的事……”

    他捂着嘴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流出,这对于他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他还有些庆幸这次流的血不算太多。

    郭思奇用另一只手摸出手绢,擦干净手上的血与脸上沾染的血,温信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热,鼻头一酸,心中五味杂陈。温信拿过郭思奇的手绢,轻轻把脸上没有擦掉的血擦掉。

    “是因为跟欧阳怒涛交手?还有咋木拉朵的毒?”

    郭思奇苦笑道:“也许吧。总之,我所剩时间无几了。”

    “你何必再来找我?”

    “你们总说,商人重利轻别离,但商人也是人,商人也有感情。”

    “但我从你身上看不到你所说的感情,哪怕一点也没有。”

    郭思奇握住了她的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我所说的都是真心的。你真的不愿意再相信……咳咳咳咳咳……”

    看着郭思奇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在这里的样子,温信终于忍不住,她抱住了郭思奇,不顾郭思奇满脸血污会沾染上自己洁白的衣衫……

    “郭思奇,你个混账,为什么非要在我终于快要放下你的时候出现,又为什么非要主动过来扰乱我的心神!求你了,别再参与这件事情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你完全可以多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

    温信的泪水滴在郭思奇脸上,郭思奇无动于衷,他的眼神变得空洞,变得茫然……

    “温信……我不想死。现在回头看我还有好多遗憾,还有好多没有做的事……我不想死……我真的好怕,我怕我死后一个人孤独上黄泉路,我怕我死后没有人记得我,我怕我死以后大家都只会拍手叫好……我……”他趴在温信怀抱中放声大哭。

    说到头,哪怕郭思奇再怎么聪明过人武功高强,他也只是个人。他也逃不开生老病死。当不得不面对死亡的时候,他也会害怕,他也会恐惧,他也会不知所措……

    “不会的,不会的……我会记得你,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温信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安慰着郭思奇。郭思奇这时显得那么无助,在以前,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场景……

    哭了很久,郭思奇渐渐安静下来,他坐起身,轻轻把嘴唇贴在温信的唇上,温信浑身颤抖了一下,没有拒绝。

    郭思奇的嘴唇很湿,很凉,在亲上来时明显能感受到他在发抖。

    在最无助的时刻表达自己的感情,也许这也是一种感情的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