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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因为坐飞机托运乐器不太保险,宋知荆去京兆的时候坐了高铁。

    赵心盈说路费可以报销,让她买商务座,但她还是买了张二等座,坐了四五个小时。等下车的时候,外头的天色有些擦黑。

    京兆西站。

    突然她就笑了。上次经过这里,还是三年前。

    当时她跟江鸣野异地,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他在建康忙项目,回京兆还要半个月,宋知荆就说那别谈了,整日见不到还叫什么谈恋爱,天天抱着手机亲得了。

    他妥协,说买了后天的票,回京兆。

    她说退了吧。

    当时江鸣野整整两分钟都没有回短信。最后发来五个字,问她是决心要分吗?

    她故意的,就是耍耍小脾气,回复说是因为自己买了明天的票。

    结果第二天的时候,她看错了车次信息,明明买的是京兆南站的票,她却跑来了京兆西站。让建康那头的江鸣野白白期待了一场。

    最后还是江鸣野从建康赶了回来。

    那天晚上他俩彻夜相欢。

    想着想着,夏风突然刮来,暖暖的,挠着人心。

    站在这块曾经多次离合聚散的土地上,宋知荆回头望了一眼下车的人群。周五的晚上,正是这个城市多团圆少离别的时刻,人头攒动间,是一颗又一颗跳动的心。

    她贪恋这种人间烟火,放慢了脚步,朝出站口走去。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25岁的人,眼里依旧是清清亮亮,活像一个大学生。

    “宋小姐!”守在出站口的陈南川,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她。

    她抬眼,看着南川笑着的脸,脚下一顿,张望着四周,下意识地就想躲。

    但只有那一个方向,才是出路。

    “南川,这么巧。”躲不过,还是迎了上去。

    她捏着琴盒上的带子,有些拘束。不知道该不该恭喜他的老板新婚快乐。

    “不巧,我是专程来接您的。”南川接过她的行李,却没有注意到她一脸木然的样子。

    “对了,宋小姐。”

    “嗯?”

    “我想对您说一句谢谢。”他是死脑筋,对江鸣野的吩咐总是记得很清楚。

    “谢谢?”

    “对,因为有您,我涨工资了。”

    他呲着大牙,看得出是由衷的开心。

    “恭喜你啊,”知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涨工资是好事儿,但跟我没有关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说话间,就看到了外头停着的一辆迈巴赫s680。

    她不懂车,看不出好坏:“你换新车了?”

    “不是的,宋小姐。这……”

    这是老板的车……

    可还不等他说完,车窗就摇了下来,后座的男人眼神冷淡,略过宋知荆,对身后的助理说:“南川,行李放后边,琴直接放车里。”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熟悉的声音飘进耳畔的那刻,宋知荆身上的血液又沸腾了一遍。

    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自己的琴从不放后备箱。

    “好的,老板。”

    “直接给我吧。”知荆接过琴。

    她欠了欠身,对谁都是一副礼貌谦卑的样子。

    这种姿态让江鸣野不由地皱了皱眉毛。

    “上车吧。”他低下脑袋,喉结滚了滚,顿了两秒,“外头太热了。”

    他不说“欢迎来京兆”的话,在他心里,这儿一直是宋知荆的第二个家乡。

    知荆点了点头,自己拉了车门坐了上去。和他并排。

    这不是第一次,曾经并排坐过很多次。但以前,不管是在京兆还是江城,不管开心也好,赌气也罢,总是能或好或坏地说上两句。

    今天,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偏头看着窗外。

    夜色朦胧,灯光四起,三环永远在堵车。各色各样的车辆排成了长龙,这一辆迈巴赫也被埋没在其中。

    她忍不住地手抖,想开口,却又不敢开口。

    最后,车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口,她才哑着嗓子说:“明天的演出我会准时到的。”

    “嗯。”他绅士地点了点头,淡淡地应着。

    “宋知荆。”下车的时候,江鸣野突然叫住了她,递给她一个礼品盒,“明天南川会来接你,换件衣服吧,那条黑色裙子有点旧了。”

    裙子装在礼品盒里,看不出来颜色和款式。

    “好。”这次没有拒绝,宋知荆爽快地接下,脸上带着笑意。

    只是这笑意看得南川浑身发凉。

    一脚踏进了酒店的大门,金碧辉煌的灯光罩在身上,宋知荆心里暗暗叹气,自己已然不能全身而退。

    不敢回头,听见车启动后,她才在大厅里打了一个冷颤。

    那一夜,她睡意全无。

    手机屏幕一直亮着,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江鸣野的社交动态。

    却连一个赞都不敢点。

    真的狠啊。认识了这么久,都要结婚了,却连亲口邀请她都不肯,连社交动态里也透出来一点点甜蜜。

    她想了很多,觉得会不会是自己弄错了,又觉得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会弄错。

    倘若是展新月,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曾经听心盈说过,新月虽然长得不算特别惊艳,但好在家庭还不错,爸妈都是高知分子,也算个书香门第。

    配江鸣野,或许还不太够,但总好过她自己去配。

    “想什么呢?”她嘲笑自己,又开始做梦了。

    坐在沙发上,冷风25度,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温暖。回头望去,玻璃上是孤单单的身影,外头是长夜漫漫。京兆城,只有冷冰冰的电光和车流,毫无人情味。

    她就那么坐着,坐了一夜,从天黑坐到了天明。

    第二天早上,她才从盒子里掏出了那条裙子,黛绿色,及脚腕,是她喜欢的款式。为了压黑眼圈,她涂了很厚的粉底液。

    南川在门口等她,车上没有江鸣野。

    “宋小姐,您留一个我的电话吧,我一会儿送您到地方了之后,还要回公司,您要是用车找不到我人,就打电话喊我。”

    知荆捂着半张脸打了个哈欠,掏出了手机,翻着通讯录:“你老板也太黑心了,自己结婚潇洒去了,却不肯给你放假。”

    “啊?”南川被这句话问懵了。

    “我应该有你的手机号。”她没注意到南川的错愕,盯着手机屏幕,报了一串数字。

    “是这个号码,没错。”南川点了点头。

    这个手机号码是一开始就存在手机里的。当时她才刚跟江鸣野在一起,还不会开车,江鸣野又不能时常陪她,就给她留了陈南川的电话,让她需要用车的时候就打过去。

    她一次都没打过。公私之事她分得很清楚。江鸣野夸她有当家的本事,还说娶媳妇儿就得娶她这样的。她佯装嗔怒,却还是心甘情愿地报了驾校,考了驾照。

    后来分手了,她把跟他有关的东西扔的扔、还的还、删的删,以为全部清干净了,却还是遗留下了这一串号码。

    “宋小姐……”南川还想说着什么。

    但宋知荆已经倚着窗户,有些倦意,眼睫不停的忽闪。

    展新月的婚礼,是在一个花园酒店举办的,前边是正常的酒店房间,后院则是辟出了一大块地,建了花园、又引了活水,倒真有点繁华之中世外桃源的感觉。

    “宋小姐,我就把您送到这儿吧,老板在后头等您呢。”

    “南川……”宋知荆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车子扬长而去了。

    “知荆。”有人在背后喊她,扭头看去,是心盈她们。

    “你自己吗?”心盈打发了团里的其他伙伴,搀着她的胳膊,一起往里边走去。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从见到陈南川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心盈和江鸣野早就串通一气,一起诓了她。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脑子清醒得很。但就算再理智,还是忍不住地难过。她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将氤氲出来的水汽摁了回去。

    “江老板对你很不错的,”心盈靠了过来,“要不然展新月的婚礼,他怎么会赏脸过来。”

    纵是不知道江鸣野的真实身份背景,赵心盈也清楚,若不是宋知荆的缘故,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跟江鸣野这样的人打交道。

    以前她以为“天差地别”是夸张的说法,见到江鸣野之后,才知道这是纪实的说法。

    “他?展新月今天不是嫁给他吗?”

    “你胡说什么呢?展新月的男朋友一直是那个王总啊。”心盈一脸诧异,似乎已明白为何宋知荆推三阻四不愿意来京兆了。

    “你不会是连请柬都没打开过吧。”心盈说话总是能诛心的。

    宋知荆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什么炸开了一样。脚下一软,整个人都向前栽去。

    “知荆!”赵心盈被她这架势吓到了,赶紧双手去扶她,整个人都被她带着往地上倒去。

    “小心!”

    江鸣野及时出现,抓住了知荆的胳膊,用力一拽,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她肩上的琴嘣噔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那个江总,我先走了。”赵心盈识趣,弯腰捡起了知荆的琴,抱在了怀里,急急地往里边走。

    大堂空空荡荡,大声说句话,都有回声。

    江鸣野看着宋知荆那张说不出话的脸。

    白得很,像是劫后余生的心悸,又带着些许的庆幸,一个劲儿地漱漱流着眼泪。

    “走吧,今天你是我的女伴。”他拉过那双还在抖的手,挎在了自己的臂肘处。

    知荆浑浑噩噩,却还是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

    这样的场合,她曾经幻想过很多次。但他从来都不带她,她说自己可以去给他撑场面,他却摸着她的脑袋,喊她乖乖,说她不能干这种事情。

    他带在身边的花瓶很多,多到他的圈子里,都知道他最会金屋藏娇。以前她怄气,说怎么那些人都能跟他一起唯独她不行,后来她才明白,她才是真的被藏起来的“娇”。除了江鸣野那几个发小攒的局,他从来不带她在外头抛头露面。

    只是今天,她还是挽起了他的胳膊,成了一个陪衬。

    偏头看了一眼江鸣野,他依旧丰神俊朗。而她,却不似当年朝气蓬勃。

    “这条裙子很衬你。”江老板开了口。

    回应他的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