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亮
晨光熹微，早晨的风带着几丝冷意拂过这边陲之地，因着天气热，齐扶瑜的房间倒是一晚没关窗户，清清凉凉的风吹进房里将榻上睡得安详的女子微微惊醒。
昨夜宿醉，今早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迷茫的扫视周围才发现已然天光大亮了。也许是这酒后劲太大，齐扶瑜安静的坐在榻边，一时间竟然懵了该做什么。
直到霜降叩门。
“将军，您起了吗？有急报！”
齐扶瑜这才慢慢回了神，起身理理衣摆上的褶皱，不疾不徐的答：“进来。”
霜降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从信鸽腿上取下来的小竹筒，恭敬的递给了齐扶瑜。齐扶瑜面色如常的打开竹筒取出纸条，一目十行的看完纸条，面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霜降一瞧就知道事情不妙，只轻声询问：“将军，怎么了。”
齐扶瑜唇角紧抿，没说话，只将纸条递给她，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攀上鼻梁，捏了捏眼角。
“明夏国太子遇刺？”霜降看完纸条一时间也惊了。
明夏国太子陆观澜，自小便体弱，为明夏国长孙皇后所出嫡长子，为人谦逊又温和，对民生大事也是颇为关怀，长孙皇后又出自书香世家，这位太子殿下也在文章策论，治国理政上颇有建树，依着礼法在十二岁便被立为储君，然而天生体弱始终是一大短板，不过二十四的年纪就已经病重了。明夏国皇帝偏爱美人，因此皇子众多，如今太子遇刺对这位薄情冷血的帝王来说不过意料之中。不过是几个按捺不住的儿子想夺位所设计的“事故”罢了。
传来消息，太子是与太子妃去寺庙拜佛时遇的刺，太子身受重伤，太子妃跌入后山的河中下落不明。
也就是说，太子约莫就是这两日了，而明夏国内政要乱了。
齐扶瑜忽然想起沈珏凌传来的消息，女帝早已预料到这一日，她所选择的阵营是六皇子陆谨轩，六皇子也是长孙皇后嫡出的皇子，那么六皇子游学完毕归国约莫就是在这几月，如今已经入秋了，再不可能拖到来年，倘若六皇子夺嫡成功，那么明夏国会记得北楚这个盟友，也许在六皇子在位之时两国皆能安和交好，倘若六皇子失败，其他皇子上位，那么北楚和明夏恐怕是又要打仗了。
齐扶瑜越想就越头疼。谁知道这位六皇子是什么样的人，突然就下注，齐微箬也是越玩越疯了。
但是她很快就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六皇子。
三日后明夏国太子薨了。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上京城。恰巧国子监休沐三日，于是陆谨轩在自己买下的宅子里收到了明夏国暗线传来的消息。
看完那封信笺时陆谨轩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尽了。
皇兄遇刺，皇嫂失足跌入河内下落不明，而今皇兄驾鹤西去，皇嫂还未寻到，其余妃嫔生的那些禽兽竟已经动手了么。陆谨轩漂亮的桃花眼里浮起杀意与憎恨。自己似乎也该归国了，或许，得同她告别了。
同样收到消息的是宫里，顾太傅与女帝正商讨此事。
女帝身着明黄色织锦宫缎所制的广袖常服在御书房与太傅坐谈此事。
“先生于明夏国太子遇刺身亡此事有何看法？”女帝开口。
“回陛下，明夏国皇子众多，遇刺只是掩人耳目罢了，应当是夺嫡之战拉开帷幕罢了。”太傅拢袖应答，眉宇紧锁面色肃然。
女帝沉吟：“如此。”
女帝又问：“先生觉得明夏国六皇子如何。”
顾太傅脑中想起了那个时常与自家小女儿走在一起的少年，清正儒雅，才学过人出口成章，只试探性的问女帝：“陛下是想……”
女帝莞尔而笑：“嗯。”
明白了女帝的意思，顾太傅方才谈及此人：“老臣于国子监内见过几次这位皇子殿下，为人清雅绝尘，却也温和儒雅，于其策论一道，臣觉此人思路清晰胸怀宽广，有大材可用。”
女帝颔首笑应：“如此。”
顾太傅已然明白女帝心中所想，一时间也不应答，只与之商讨完便起身告辞。
待回了顾府，恰巧长子顾垣也回来了，长子在朝中担任祭酒一职，明夏国太子遇刺一事朝中已经人人皆知了，顾垣甫一见到顾太傅便起身迎了上来。
“父亲。”那年轻男子拱手。
“垣儿。”顾太傅颔首应答。那年轻男子走至太傅身旁，二人于长廊上边走便谈论此事。
“父亲，陛下于此事如何看。”顾垣问。
太傅默了少顷才低声开口：“陛下的意思是，参与明夏国夺嫡。支持六皇子。”
顾垣默然，脑中回想起了那个儒雅的少年。
“那父亲如何看？”顾垣又问。
“此子聪颖过人，策论一道亦是思想别具一格，敢于打破陈规寻求新方法，作风颇有些狠辣老成，虽瞧着儒雅温润，但其城府定然深不可测……”太傅沉吟，似乎也拿不准。
顾垣拢袖，垂眸划过一许思量。这件事要告诉父亲么。内心正纠结之时忽然瞥见一片绢执色衣角从廊外假山后掠过。
顾垣：“？”不会是小五吧……
小五该不会听到他与父亲之间的谈话了吧，这么急匆匆又是要去哪，不会是去找六皇子吧，她与六皇子之间不会真有什么吧……
顾垣心里想的颇多，一时间更犹豫要不要告诉父亲这件事。
顾太傅半晌没听见身旁人回应，不由得眉头一皱，出声询问了一句：“垣儿？怎的心不在焉。”
顾垣被这一声惊的回了神，神色慌乱的应答：“嗯？父亲何事？儿子要去照水阁有些事，就不与父亲同道了，儿子告退。”
说罢这年轻男子便转身趋行而去。
顾太傅：“？”
“这小兔崽子搞什么？照水阁都走过了又倒回去？”顾太傅嘟嘟囔囔的不解前行。
顾垣来到照水阁时，忙询问丫鬟：“五小姐去了何处？”
丫鬟恭恭敬敬应答：“五小姐似乎去了长廊那边，说是去廊外看锦鲤，没让人跟着。”
顾垣心下一沉，看来那片衣角确实是小五了。又在照水阁待了小半个时辰，眼见着顾晚照还没回来，只叹了口气，满含心酸的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再说顾晚照，自长廊后偷听到父兄谈话心中惊讶。明夏国太子死了？他不是陆谨轩的亲哥哥吗？陆谨轩会不会很难过？她如是想着没有犹豫的蹑手蹑脚跑走，直接出了府门去找陆谨轩。陆谨轩的宅子买在居安巷，她曾去过的，她循着记忆的路线成功找到了宅子，见大门紧闭不由得柳眉微蹙，她提起裙摆跑到门前，蜷指捏住了门上铜环叩门，不多时门打开，探出一张脸来，是陆谨轩的小厮知安，知安一见到顾晚照眼睛就亮了。
顾晚照不等他开口便抢先问：“陆谨轩在吗？”
知安犹豫着，吞吞吐吐的说出这句话：“殿下在的……只是殿下……不太好。”
顾晚照抿唇不语，有些沉默，她突然问：“我可以进去看他么？他在哪？”
知安侧身恭敬应答：“顾五小姐自然是可以进去的，殿下说过五小姐可以随意出入，只是殿下心情不太好，五小姐陪着殿下也许殿下会好很多，就麻烦五小姐陪殿下了！多谢多谢！”
迎进了顾晚照，知安领着路，将顾晚照送到墨池外的长廊，对顾晚照叮嘱：“五小姐，殿下心情不大好，劳烦您多让着他了，殿下在墨池，小的就不带五小姐过去了，五小姐自便。”
顾晚照颔首应了，知安退下后，顾晚照提着裙摆，轻轻的朝墨池走去，绕着墨池走了半圈终于在隐蔽的假山后找到了陆谨轩。
彼时陆谨轩正跪着，面前摆着个火盆，陆谨轩一张一张的投着纸钱，他穿着一身透着死气暗淡沉默的白色丧服，额间系了根同色抹额，面上虽没有泪，但苍白的唇色和那双沉默如死水的眼睛却昭示着他并不好。顾晚照看着他，没说话。他的伤心难过都藏在了沉默和一张张投纸钱的耐心里，也许是太难过了，他没有发现顾晚照。顾晚照看着平日里温和儒雅，总是瞧着唇角笑的好朋友这幅模样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难过，心疼，担忧，揉杂在了一起。
她安静的走上去，提起裙摆端正的跪在陆谨轩身旁，挽袖拿过一旁的纸钱，也跟着一张一张的投进火盆，做的细致而认真。
陆谨轩愣了愣，微微侧头看着少女，她穿了绢执色的齐胸襦裙，裙头绣着皎月霜兔踏春花纹样，挽着双螺髻，发上的云白色发带温软又漂亮，透着点点的暖意。更吸引人的是这少女的神情，她神色郑重地陪着他烧纸钱，没有任何见到烧纸钱觉得忌讳的表情。陆谨轩一时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是感觉心里很酸涩。
待到纸钱烧完，火盆里的火渐渐熄灭，陆谨轩还是没动，低垂着墨玉般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顾晚照抬头看他，这少年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她可以看清少年眼睫下的神情，那是一种悲伤的沉默。远比哭闹还悲伤的沉默。
顾晚照没有催促他，而是安静的陪着他，金乌渐渐西偏，上京城已经入秋了，灼热的天气渐渐变为了秋高气爽，就在顾晚照以为他还在沉浸于悲痛之中，正酝酿着辞藻准备安慰他的时候，她听见了那个少年的声音。
不复以往的温醇和轻柔，带了几分沙哑和落寞，想来是半日未曾喝水了，他说：“晚照。”
顾晚照连忙应答：“我在。”
在转身看他的瞬间却落入了一个怀抱，那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少年拥住了她，他拥的很紧，像是怕失去什么。他埋下头，趴在顾晚照颈肩处，顾晚照无措地抬起手抚抚他的脊背安抚他，耳边响起了少年低沉沙哑的声音，他说：“晚照，我没有哥哥了……”
顾晚照一愣，眼里也染上了几丝悲怆，她感觉到肩上有温热濡湿了她的上襦，那温热灼在她肩上，是她肩上的少年在无声的哭。
顾晚照抬手轻抚他的脊背，许下一个美好的诺言：“嗯……我知道，谨轩……我会一直陪着你。”
陆谨轩闻言笑了声，但这声笑里所含的情绪太复杂，有失去至亲的悲痛，有对这句承诺的信任，有对这个少女的感激，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顾晚照听不透这声笑里的情绪，只听见少年的嗓音温和的像是春风，他轻声应着：“好……”
肩上濡湿的温热愈发浓重，顾晚照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笨拙拍着他的脊背，又摸摸他的头。
“晚照……”少年轻声呢喃。
“谨轩，我在。”顾晚照也轻轻的应。
“晚照……”
“我在。”
像是一个循环无解的游戏，少年沉迷于此，在黑夜中找到了自己的月亮，他将月亮拥入怀中，于是，月亮的温柔落向他，他满身清辉，心底溢满了温柔与光亮。
昨夜宿醉，今早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迷茫的扫视周围才发现已然天光大亮了。也许是这酒后劲太大，齐扶瑜安静的坐在榻边，一时间竟然懵了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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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您起了吗？有急报！”
齐扶瑜这才慢慢回了神，起身理理衣摆上的褶皱，不疾不徐的答：“进来。”
霜降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从信鸽腿上取下来的小竹筒，恭敬的递给了齐扶瑜。齐扶瑜面色如常的打开竹筒取出纸条，一目十行的看完纸条，面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霜降一瞧就知道事情不妙，只轻声询问：“将军，怎么了。”
齐扶瑜唇角紧抿，没说话，只将纸条递给她，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攀上鼻梁，捏了捏眼角。
“明夏国太子遇刺？”霜降看完纸条一时间也惊了。
明夏国太子陆观澜，自小便体弱，为明夏国长孙皇后所出嫡长子，为人谦逊又温和，对民生大事也是颇为关怀，长孙皇后又出自书香世家，这位太子殿下也在文章策论，治国理政上颇有建树，依着礼法在十二岁便被立为储君，然而天生体弱始终是一大短板，不过二十四的年纪就已经病重了。明夏国皇帝偏爱美人，因此皇子众多，如今太子遇刺对这位薄情冷血的帝王来说不过意料之中。不过是几个按捺不住的儿子想夺位所设计的“事故”罢了。
传来消息，太子是与太子妃去寺庙拜佛时遇的刺，太子身受重伤，太子妃跌入后山的河中下落不明。
也就是说，太子约莫就是这两日了，而明夏国内政要乱了。
齐扶瑜忽然想起沈珏凌传来的消息，女帝早已预料到这一日，她所选择的阵营是六皇子陆谨轩，六皇子也是长孙皇后嫡出的皇子，那么六皇子游学完毕归国约莫就是在这几月，如今已经入秋了，再不可能拖到来年，倘若六皇子夺嫡成功，那么明夏国会记得北楚这个盟友，也许在六皇子在位之时两国皆能安和交好，倘若六皇子失败，其他皇子上位，那么北楚和明夏恐怕是又要打仗了。
齐扶瑜越想就越头疼。谁知道这位六皇子是什么样的人，突然就下注，齐微箬也是越玩越疯了。
但是她很快就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六皇子。
三日后明夏国太子薨了。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上京城。恰巧国子监休沐三日，于是陆谨轩在自己买下的宅子里收到了明夏国暗线传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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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遇刺，皇嫂失足跌入河内下落不明，而今皇兄驾鹤西去，皇嫂还未寻到，其余妃嫔生的那些禽兽竟已经动手了么。陆谨轩漂亮的桃花眼里浮起杀意与憎恨。自己似乎也该归国了，或许，得同她告别了。
同样收到消息的是宫里，顾太傅与女帝正商讨此事。
女帝身着明黄色织锦宫缎所制的广袖常服在御书房与太傅坐谈此事。
“先生于明夏国太子遇刺身亡此事有何看法？”女帝开口。
“回陛下，明夏国皇子众多，遇刺只是掩人耳目罢了，应当是夺嫡之战拉开帷幕罢了。”太傅拢袖应答，眉宇紧锁面色肃然。
女帝沉吟：“如此。”
女帝又问：“先生觉得明夏国六皇子如何。”
顾太傅脑中想起了那个时常与自家小女儿走在一起的少年，清正儒雅，才学过人出口成章，只试探性的问女帝：“陛下是想……”
女帝莞尔而笑：“嗯。”
明白了女帝的意思，顾太傅方才谈及此人：“老臣于国子监内见过几次这位皇子殿下，为人清雅绝尘，却也温和儒雅，于其策论一道，臣觉此人思路清晰胸怀宽广，有大材可用。”
女帝颔首笑应：“如此。”
顾太傅已然明白女帝心中所想，一时间也不应答，只与之商讨完便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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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那年轻男子拱手。
“垣儿。”顾太傅颔首应答。那年轻男子走至太傅身旁，二人于长廊上边走便谈论此事。
“父亲，陛下于此事如何看。”顾垣问。
太傅默了少顷才低声开口：“陛下的意思是，参与明夏国夺嫡。支持六皇子。”
顾垣默然，脑中回想起了那个儒雅的少年。
“那父亲如何看？”顾垣又问。
“此子聪颖过人，策论一道亦是思想别具一格，敢于打破陈规寻求新方法，作风颇有些狠辣老成，虽瞧着儒雅温润，但其城府定然深不可测……”太傅沉吟，似乎也拿不准。
顾垣拢袖，垂眸划过一许思量。这件事要告诉父亲么。内心正纠结之时忽然瞥见一片绢执色衣角从廊外假山后掠过。
顾垣：“？”不会是小五吧……
小五该不会听到他与父亲之间的谈话了吧，这么急匆匆又是要去哪，不会是去找六皇子吧，她与六皇子之间不会真有什么吧……
顾垣心里想的颇多，一时间更犹豫要不要告诉父亲这件事。
顾太傅半晌没听见身旁人回应，不由得眉头一皱，出声询问了一句：“垣儿？怎的心不在焉。”
顾垣被这一声惊的回了神，神色慌乱的应答：“嗯？父亲何事？儿子要去照水阁有些事，就不与父亲同道了，儿子告退。”
说罢这年轻男子便转身趋行而去。
顾太傅：“？”
“这小兔崽子搞什么？照水阁都走过了又倒回去？”顾太傅嘟嘟囔囔的不解前行。
顾垣来到照水阁时，忙询问丫鬟：“五小姐去了何处？”
丫鬟恭恭敬敬应答：“五小姐似乎去了长廊那边，说是去廊外看锦鲤，没让人跟着。”
顾垣心下一沉，看来那片衣角确实是小五了。又在照水阁待了小半个时辰，眼见着顾晚照还没回来，只叹了口气，满含心酸的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再说顾晚照，自长廊后偷听到父兄谈话心中惊讶。明夏国太子死了？他不是陆谨轩的亲哥哥吗？陆谨轩会不会很难过？她如是想着没有犹豫的蹑手蹑脚跑走，直接出了府门去找陆谨轩。陆谨轩的宅子买在居安巷，她曾去过的，她循着记忆的路线成功找到了宅子，见大门紧闭不由得柳眉微蹙，她提起裙摆跑到门前，蜷指捏住了门上铜环叩门，不多时门打开，探出一张脸来，是陆谨轩的小厮知安，知安一见到顾晚照眼睛就亮了。
顾晚照不等他开口便抢先问：“陆谨轩在吗？”
知安犹豫着，吞吞吐吐的说出这句话：“殿下在的……只是殿下……不太好。”
顾晚照抿唇不语，有些沉默，她突然问：“我可以进去看他么？他在哪？”
知安侧身恭敬应答：“顾五小姐自然是可以进去的，殿下说过五小姐可以随意出入，只是殿下心情不太好，五小姐陪着殿下也许殿下会好很多，就麻烦五小姐陪殿下了！多谢多谢！”
迎进了顾晚照，知安领着路，将顾晚照送到墨池外的长廊，对顾晚照叮嘱：“五小姐，殿下心情不大好，劳烦您多让着他了，殿下在墨池，小的就不带五小姐过去了，五小姐自便。”
顾晚照颔首应了，知安退下后，顾晚照提着裙摆，轻轻的朝墨池走去，绕着墨池走了半圈终于在隐蔽的假山后找到了陆谨轩。
彼时陆谨轩正跪着，面前摆着个火盆，陆谨轩一张一张的投着纸钱，他穿着一身透着死气暗淡沉默的白色丧服，额间系了根同色抹额，面上虽没有泪，但苍白的唇色和那双沉默如死水的眼睛却昭示着他并不好。顾晚照看着他，没说话。他的伤心难过都藏在了沉默和一张张投纸钱的耐心里，也许是太难过了，他没有发现顾晚照。顾晚照看着平日里温和儒雅，总是瞧着唇角笑的好朋友这幅模样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难过，心疼，担忧，揉杂在了一起。
她安静的走上去，提起裙摆端正的跪在陆谨轩身旁，挽袖拿过一旁的纸钱，也跟着一张一张的投进火盆，做的细致而认真。
陆谨轩愣了愣，微微侧头看着少女，她穿了绢执色的齐胸襦裙，裙头绣着皎月霜兔踏春花纹样，挽着双螺髻，发上的云白色发带温软又漂亮，透着点点的暖意。更吸引人的是这少女的神情，她神色郑重地陪着他烧纸钱，没有任何见到烧纸钱觉得忌讳的表情。陆谨轩一时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是感觉心里很酸涩。
待到纸钱烧完，火盆里的火渐渐熄灭，陆谨轩还是没动，低垂着墨玉般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顾晚照抬头看他，这少年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她可以看清少年眼睫下的神情，那是一种悲伤的沉默。远比哭闹还悲伤的沉默。
顾晚照没有催促他，而是安静的陪着他，金乌渐渐西偏，上京城已经入秋了，灼热的天气渐渐变为了秋高气爽，就在顾晚照以为他还在沉浸于悲痛之中，正酝酿着辞藻准备安慰他的时候，她听见了那个少年的声音。
不复以往的温醇和轻柔，带了几分沙哑和落寞，想来是半日未曾喝水了，他说：“晚照。”
顾晚照连忙应答：“我在。”
在转身看他的瞬间却落入了一个怀抱，那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少年拥住了她，他拥的很紧，像是怕失去什么。他埋下头，趴在顾晚照颈肩处，顾晚照无措地抬起手抚抚他的脊背安抚他，耳边响起了少年低沉沙哑的声音，他说：“晚照，我没有哥哥了……”
顾晚照一愣，眼里也染上了几丝悲怆，她感觉到肩上有温热濡湿了她的上襦，那温热灼在她肩上，是她肩上的少年在无声的哭。
顾晚照抬手轻抚他的脊背，许下一个美好的诺言：“嗯……我知道，谨轩……我会一直陪着你。”
陆谨轩闻言笑了声，但这声笑里所含的情绪太复杂，有失去至亲的悲痛，有对这句承诺的信任，有对这个少女的感激，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顾晚照听不透这声笑里的情绪，只听见少年的嗓音温和的像是春风，他轻声应着：“好……”
肩上濡湿的温热愈发浓重，顾晚照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笨拙拍着他的脊背，又摸摸他的头。
“晚照……”少年轻声呢喃。
“谨轩，我在。”顾晚照也轻轻的应。
“晚照……”
“我在。”
像是一个循环无解的游戏，少年沉迷于此，在黑夜中找到了自己的月亮，他将月亮拥入怀中，于是，月亮的温柔落向他，他满身清辉，心底溢满了温柔与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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