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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少

    朱曦灼烈蝉鸣切切,繁茂的大树叶片都打着焉儿,上京城地理位置不南不北,恰在中间,四季分明景色宜人,春则渐渐回暖春花烂漫芳菲灼灼,夏有热死人的天气以及满池莲叶菡萏,秋则秋高气爽漫山遍野红叶如霞,冬么,自然是絮雪纷飞满地清白。

    国子监里也摆着冰鉴,不过这清凉摆着没有片刻就又消散了,上京城的天着实太热了。顾晚照热得额上冒出细汗,整个人瞧着都有些面色发红,有些疲懒无力的趴在桌上,身为同桌的陆谨轩倒是不为所动,仍旧端坐着,如一株清雅的兰花。再差片刻便是申时了。策论课也快要开始了。

    自女帝登基以来,后宫空置膝下无子,太傅一职已然失去了最原本的意义,然,女帝开明,准太傅少傅参与国子监教学,于是每七日便有一堂策论课,主讲便是太傅顾勋正,当今女帝与长公主的老师。于众人而言,得太傅教授为一生之幸,但太傅的苛刻也远在众人意料之外。

    顾晚照已经放弃了温习课文,连带着那应看的策论也放弃了,实在是太热了,她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只想趴桌上不动了。陆谨轩见此却也不劝,只自身旁拿出一个水囊打开递她。顾晚照起身凑近这囊口轻嗅,是绿豆汤的味道!当即捧起水囊喝了不少,解了热刚收好时恰巧太傅已然带着书进了讲堂。

    太傅摆好书,面色肃然,嗓音也有些严厉:“诸生,可有温习策论?”

    “回先生,已温习过了。”众人起身拱手作揖,行学生礼。

    只见顾太傅捻捻胡须甚是满意的点点头:“甚好,那今日便先寻人默篇策论。”

    太傅微微眯眼,在众学子中找寻一个幸运儿。随即手指虚虚一点:“顾晚照。默《六国论》。”

    顾晚照:“……”

    怀疑自家老爹故意的,真的。

    少女不悦,却也起身负手而立,面色平静嗓音清越:“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

    默书声在安静的讲堂里回荡,少女字句清晰背的认真。

    “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不得下咽也?”

    似是背不下去,顾晚照有些心虚,顾太傅浓眉一皱,瞥向了她,正要开口训斥,顾晚照灵机一动抢先开口:“先生,上次讲这篇策论似乎只讲到此处。”

    顾太傅:“……”这小妮子还挺会找理由。

    平下心中火气,想着自家小女儿要是罚了回去指不定夫人得生气,于是顾太傅给自己降了血压换了个问题:“对苏明允先生之见解有何看法?”

    顾晚照眼睛咕噜咕噜转,陆谨轩深知大事不妙,正欲拉住她让她不要答,权且说个自己不会便好,但终究还是晚了。

    只见顾晚照答:“六国如扶不起的阿斗,既然扶不扶都要灭国,何不投降?既能免了战乱,又能使百姓安康。”

    顾太傅:“……”

    陆谨轩:“……”

    满室大眼瞪小眼。

    顾太傅还未来得及发怒,前排的一位女子便抢先尖锐出声:“这说得轻巧,谁不知秦暴虐?”

    顾晚照闻声笑了笑,蜷指挽了挽耳边碎发侃侃而谈:“徐同窗此话差矣,秦王统一度量衡与钱币,统一文字,何不是益天下之举?”

    前排的少女不悦面色涨红,反驳道:“那他焚书坑儒呢?这就不是暴虐么?”

    顾晚照垂眸,眼瞳里划过一丝思量,随即弯唇应答:“徐同窗这是要同我谈儒了么?那么请问徐同窗,何为儒道?”

    “这……自然是女子当以顺从为道,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男子当以忠君爱国为道,从君令为君分忧。”那女子梗着脖子回答。

    “那请问,徐同窗今日何得于此读书识字?”顾晚照又弯眸笑,一时间讲堂里的人都有些看不清她的想法。

    “自然是陛下开明允了女子入书院学习。”

    “那这便不与儒道相违背么?徐同窗认为的儒道乃是女子就当三从四德,顺从不妒,甚至愿意为夫君纳妾分忧,整日待在墙院之内相夫教子,这是愚从。至于君臣之说,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若是君主暴虐无德,臣子也要偏听偏信,服君令亦然赴死么?这是愚忠。若是来日徐同窗科考入仕遇到此等情况。主君暴虐无德……”

    “顾晚照!!!住口!”顾晚照尚未说完便被顾太傅打断,顾太傅抬手,手中书册狠狠摔在案上。一时间讲堂里静得安然。

    只见酷暑炎日,年过五旬的太傅火气翻涌脖颈都红了,也确实忍不了了,当即指着门气的发抖,声色俱厉:“顾晚照!给我滚出去!”

    陆谨轩长眉微蹙,有些担忧地抬头看向顾晚照,恰巧看见少女低垂的眼眸和眸里翻涌的晦暗情绪。

    只见少女提踝,走到讲堂中央,认真的朝顾太傅拜了学生礼,少女身姿纤长柔弱,发髻上的枝绿色发带飘扬。本该楚楚动人的背影却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倔强与清正。她随即抬脚离开了讲堂。

    陆谨轩抿唇不语,目送少女离开课堂,随即低下头看手中有关策论的书册,却是心中情绪翻涌,神游天外的听着这堂课,满心想的都是她刚才说的话。

    少女眉眼坚毅,眼神如星辰熠熠生辉,侃侃而谈诉说着心中所想,思想离经叛道却又让人心生敬佩。

    她……原来是这样的么,不喜男子三妻四妾,不喜被束缚,愚从愚忠,离经叛道固执又倔强。陆谨轩想着,不自觉抬眸望向窗外,只见少女倔强的背影蹲在院中那棵繁盛的海棠花树下,一下一下的撸着猫咪,瞧着眉头紧锁面色不善,想必心里生气的很,却仍旧轻柔的揉着猫咪的脑袋,最后将猫抱进怀里,歪下脑袋轻轻蹭着猫咪。

    看上去很凶,实际上还很温柔。像个闹脾气的小猫。陆谨轩如是想,垂下的眼眸里全是笑意,他蜷指抵着唇,掩盖住温柔地翘起的唇角。

    少年心动的始初,是担忧,欣赏,关怀。少年心动则像是在寂寥漆黑的夜晚,寻到一丝散落的月光,于是慢慢撇开沉暗的乌云,瞧见那个美丽皎洁的月亮,为之钟情,奉若神明。

    与旁人不同又如何?离经叛道又如何?这本就是顾晚照应有的模样,她是顾晚照,她与所有人,都是不同的。陆谨轩这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