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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时间回到七年前。

    李为善和二娘王彤站在母亲宁为则身后,一起听黄门官吩咐:“君上早年受太后挟制,不能认回生母,以致和母家分别多年,如今寻回亲姐,定然喜极而泣;但夫人也要注意君上身体,不要总提骨肉失散,莫让君上过于伤心。”

    “是,我知道的。”宁为则顺从答道。

    李为善偷偷瞥向二娘王彤,心里憋笑:又要人陪哭,又要人劝别哭,宫里的人真会玩啊。

    二娘王彤瞥回李为善:你懂什么?名利场都是这样的,要捧着那个最大的。

    黄门官哼一声,应该是吩咐完了,王彤立即上前塞给他一块银子,陪笑道:“多谢大人指点。”黄门官掂掂银子重量,心满意足地走了。

    李为善瞧着这一切,又瞥向王彤,无语失笑:什么嘛!又不是我们要找君上认亲,是君上找我们好吗?这些人弄得好像我们攀附君上一样,说一两句话还要我们陪笑给钱。

    王彤向他摇摇头:儿子,这点他们倒是没看错,咱们是来攀附君上的啊!至少要弄个皇商身份回去,不然咱们来凤凰城干嘛?

    李为善眼珠转了转,笑着看向王彤:那娘亲出海经商会方便多了。

    黄门官走了,但宣他们上殿的旨意还没到,因此几人还在偏殿等待着。王彤向李为善鼓鼓嘴:等会你陪大姐去,我就不上殿了。

    李为善看她:为什么呀?

    王彤看回来:我怕我会笑出来。

    他们可是来到了藤国最大、最势利眼的名利场,看着殿上一群人表演感国君之痛,同国君之喜,王彤是真怕自己笑出声来。她又看李为善一眼:等会上殿了,你嘴甜一点,虽然君上对宁家有亏欠之意,但你也要会讨长辈喜欢。

    李为善懂得王彤什么意思,伸出大拇指表示自己明白。宁为则在旁边看这两人互动,像看两傻子一样,忍不住咳嗽两声提醒他们别玩了。李为善上前盯着母亲的脸,痞痞道:“娘亲,准备的怎么样了?有泪水了吗?”

    宁为则拍开他,憋不住笑道:“还在酝酿中。”

    再等了一会,黄门官来宣召。

    白彦彬扶着母亲宁为则,跟着黄门官走入长信宫。长信宫上下贴满了镜子,如同一座由镜子建成的水晶宫殿。阳光通过天窗打进来,由无数镜子反射,仿佛创造出了一座由光构成的宫殿。阳光像破碎的金子,散落在厅堂的每一个角落,使得宫内的每个人都仿佛镶满了金边。在众人搀扶下,从宫内主位走下来一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男人,男人正是藤国公。

    藤国公在众人搀扶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姐!”

    宁为则顿时也泪流满面,上前扶住藤国公:“阿弟!”

    众人皆掩面哭泣。

    藤国公拉着宁为则道:“以前朕叫人蒙蔽,认他人为生母,今日才知生母是谁。母家艰难至此,朕却没有庇佑分毫,害阿姐在外受苦了。”

    宁为则摇摇头:“生活再苦,总还过得去,只是骨肉分离,总叫人难过。”

    藤国公和宁为则相对哭泣,众人劝慰良久,一时止住。

    李为善眼瞅众人都顺着藤国公话说,而藤国公是真心伤心,也跟着伤感起来,开口安慰道:“今日娘亲与舅舅团聚,是好日子啊,怎么两人对着哭呢?”

    藤国公看看李为善,向宁为则笑道:“这是我那外甥为善?”

    宁为则也抹了泪:“是。他还算乖巧懂事,我也就胆大带他来见见您了。”

    藤国公又看看李为善,打量一番,颇为满意道:“乖巧懂事好啊。听说母亲和大舅都是温和好性的人,可惜我没见过,为善温和懂事,也是继承家风了。”

    宁为则道:“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确实常说这孩子像姑姑,只是男孩脾气温和点还好,女孩温和简直像羊入虎口……”

    “娘亲。”李为善忙扯住宁为则手臂,宁为则恍然大悟,捂嘴道:“我一时忘情了,君上莫怪。”

    “阿姐哪里说错了,我母亲可不就是羊入虎口,生生被人害了性命。”说着,藤国公又哭了起来,宁为则慌忙道:“阿弟莫想了,都是阿姐又说错话了。”

    众人也上前劝慰,许久才劝住藤国公。只是藤国公对李为善上了心,左手挽着宁为则,右手拉着李为善,一起坐到主位上。藤国公又问李为善现今是在做事,还是在读书。

    李为善低眉答道:“我在绣坊里做监工。小时家里穷,读过两年书,认识字就往绣坊里做事去了。”

    藤国公听后,颇为感慨:“那也太早了,你这才多大。”

    正说着,几位公主到了。公主们都雍容华贵,但李为善独独注意到那一位仿若重瓣芙蓉花的福安公主。福安身穿一件覆盖月白色轻纱的藕粉色长裙,领口装饰的深水珍珠与长裙面料散发出的高光交相辉映,她没有佩戴奢华的珠宝,却仍那么华美庄重。

    在光芒耀眼的长信宫大厅中,藤国公握住李为善的肩膀,另一只手向福安公主招来。

    “福安,”藤国公爱怜地叫她,声音中充满了骄傲和疼爱,“过来见见你姑母和表哥。为善外出游历颇多,见识广博,你可要好好和他学习啊。”

    “表哥好。”福安公主微微颔首,礼貌地向李为善点了点头,纤细的手指轻轻捻着裙摆,尽管她内心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并不感兴趣。

    李为善出生于一个东海之畔的普通家庭,父亲是铁匠,在他六岁那年意外跌入炉火中逝世,亲母宁为则是远洋商人,常年在海上漂着,他还有一位二娘王彤,是彩绣城里的绣娘。王彤年轻时受人蒙骗被拐卖到东海之畔,被宁为则解救并送回彩绣城,后来宁为则病重,王彤便自做主嫁入李家冲喜,成了李为善二娘。

    大约一个月前,他陪二娘王彤回彩绣城过年,那天正值大雪,乌云密布。在这阴郁的天气中,家里突然收到了一封宁为则寄来的信。李为善和二娘王彤拆开信,信中母亲宁为则让他们立刻回家,一起去凤凰城拜访他的表舅舅藤国公。宁为则在信中暗示,这次进京,也许能给他找一个好姻缘。

    进京之前,李为善从未认为凤凰城会有他的什么姻缘,如今,他看着像芙蓉花一样雍容华贵的福安公主向他问好,他不禁心想:虽然这是藤国最大的名利场,但也许……也有真心人……自己可以相信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