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行起（下）

    江妄看着一连几日不曾放晴的天，心下也愈渐明了。

    九州之上世人传道的神族后裔中拥有控云布雨能力的只有时氏一族。

    她记得清楚，她那小师侄似乎就是姓时。

    “银索时氏。”

    “看来是他们找来了。”许千相走近，道出了江妄心中所想。

    江妄摩挲着那挂在腰间的玉扣，沉默不语。

    “是时候，该走了。”许久江妄才迟迟开口，声音沉闷，不辨悲喜。

    “阿祈……”许千相还想劝上一劝，可是想到她的性子却又生生止住了口。

    “师父，我要和你一起走！”许柠初偷听了很久，听到江妄说要离开，便急忙跳出来。

    “阿初，你应该留下。”江妄缓缓开口拒绝。

    “为什么？”许柠初急切复问。

    “你在我座下修习医术已有六年之久，是时候可以出师了。为师不在的时候望庐就靠你了。”江妄细细交代着，慎重沉顿仿若此去再无归期。

    “师父！”许柠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已经红了。

    “阿初听话，守好望庐，为师会回来的。”江妄走上前抬手轻轻落在了许柠初的发顶。

    一语落地，江妄便抬步向望庐外走去，雨幕凄凄，寒气袭人。

    许柠初忙拿起一柄伞，跑去送到江妄手中：“师父，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江妄应下，执伞走入了那无边雨雾之中。

    “阿姐，你说师父她还会回来吗？”许柠初看着江妄渐渐消失的背影，伤心的问。

    “或许五年，或许十年，又或许…百年，她终究是会回来的。”

    许千相失神的看着江妄离开的方向，喃喃道，像是在回答许柠初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语。

    而那放在望庐楼阁之上的那把琴，似是察觉到了江妄的离开，竟发出了一丝微弱的震鸣。

    执伞烟雨行，漫漫无归处。

    江妄全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她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且行且停。

    待她回过神来，已行至青须城边境离渊地界，江妄感受着已经麻木无知觉的双脚，便走向了那九州名迹离渊亭处。

    可她还未走近离渊亭，就已远远望见亭中之人。

    正是萧贺。

    萧贺从棠遗山离开便一路向北而上，在路过离渊时，离了竹溪与墨染，独自去往了离渊亭。

    九州名迹离渊亭，立于离渊最高处，南望可见青须城一应众山河。

    可眼盲之人又能如何观这山水。

    一切不过，虚妄。

    “呵…虚妄……”萧贺苦笑着，颓然坐于亭中。

    江妄敛起周身气运，悄然走进，将萧贺所有的情绪全纳入眼中。

    江妄的目光澄澈如水，止水如镜，那是一种全然不同于以往的目光，洒脱拓落却又温悯柔和。

    望向萧贺，一如窥镜自观。

    心绪牵动之下，江妄不觉缓缓走近，伞间雨滴滴落，落在萧贺手心，惊起一片涟漪。

    “何人！”萧贺惊醒，侧耳听辨，指间凝力向江妄探去。

    江妄心惊之下躲避不及，那执伞的手被萧贺抓了个正着。

    伞柄脱手，伞面倾倒之下雨滴四溅，衣袂翩然之间氤氲浸染出淡淡湿意。

    萧贺紧紧抓住那只手，那手食指之上的伤疤落在手心格外清晰。

    指间熟悉的触感令萧贺心跳如雷。

    “温……”那久违的名字到了嘴边，萧贺一时间却不敢说出口，他紧紧攥着那只手，指尖微微颤抖。

    “……是，你吗？”千言万语落在嘴边，皆成空。

    江妄的手被攥的生疼，她皱着眉想要挣脱开来，挣扎几下，都无法挣开。

    疼痛愈渐，不只是指间，更是心头。

    江妄难受的用尽全身气力，奋力挣开了萧贺的手。

    挣脱开的瞬间，那力道生生让萧贺连退了几步跌撞在亭栏上，江妄顺势转身就要离去。

    “别走！”萧贺顾不上自己眼盲，茫然失措的大吼一声，却又在转瞬之间停滞，一息之后又低声道：“别走……”

    像是乞求。

    江妄顿在原地，却也只是片刻，她微微侧头用余光望了萧贺一眼，皱眉闭眼，决绝而去。

    独留萧贺一人于离渊亭中，听雨闻风，独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