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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楼山对忆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下午,陈一成收回了昨晚的部分回忆,打开手机,李枳通过了好友申请。

    连个招呼都没有,你还真是冰冷啊,相反数同学。既然要理顺事情,那就让他来吧。陈一成起来洗个澡,就着一份外卖,给李枳发信息。

    “相反数同学,5年不见了,有没有空出来喝一杯?”按发送之前,陈一成觉得好像不太合适,约一个有男朋友的女同学喝酒,似乎不是常规操作,他只是想要问一问事情而已。他把字删光,开场白很重要,毕竟对方是奇怪的相反数同学。

    陈一成突然想起微博,这是两人唯一互关的社交软件。他打开微博,在关注列表里找到了李枳,签名透着一股熟悉:一棵树爱上一条河

    陈一成把主页微博翻了一遍,内容不多,大多是转发,手机屏幕没滑几下就到底了,但陈一成意外找到了一条内容:

    “楼山有秋天了,有空一起去吗?”

    这条微博艾特了他。而且只艾特了他。

    时间是2015年10月17日,好普通的日期。算起来那时已经毕业的三年后,他们已经断了联系三年,消失在彼此的生活轨迹里三年。

    昨天夏天,今天冬天,早上冬天,下午夏天。F城不常有秋天,每年只是短暂的出现一下。楼山是三分之二的F城人都知道的一座风景名胜,没有去过楼山,便没有到过F城。大学的时候,有几次实践课,便是在楼山,山很高,树很多,人也很多,是这座山留给他最多的印象,陈一成倒是有刷到过几张楼山秋景的照片,确实美得让人想许下山盟海誓。“秋天该很好,你倘若在场”,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这句歌词。

    如果当时看到了这条微博,会应邀吗?陈一成无从去猜,重要的是当下。

    “相反数同学,周六去爬楼山吗?”陈一成按了发送。

    手机没有新信息提醒,陈一成又加了一句:“忆往昔峥嵘岁月,不知道老同学能否赏个脸”加个了笑脸表情包。

    “嗯,好。周六上午10点在楼山景区大门见,可以吗?”过了一会,陈一成收到了李枳的回复。他本想让李枳把位置发下,他可以去接她,一起出发去楼山,既然对方已经说了碰面的时间,想想倒也没有必要。

    “好啊,到时候见。”

    周六上午,陈一成提前10分钟到了楼山,他穿了一套休闲装,出门前在耳朵上带了个耳钉,他已经很久没有戴耳钉了,脑子一热,就戴上了。既然是忆往昔,那就当回从前那个少年吧。

    10点的时候,靠在休闲亭柱子上的陈一成,看到了李枳,朴素一身,背了个朴素的包,不算惊艳,倒有一种融入自然的美,像一个大学生,陈一成想,忆往昔的不只是他。

    “这里!相反数同学。”陈一成朝李枳招手,李枳便走了过去。

    “吃早饭了吗?”陈一成给李枳递了瓶水。

    “嗯,你吃了吗?”

    “路上有垫点面包,那我们走着?”陈一成看出李枳有一些不自在,或许是5年不见,4年的同学情也生分了,毕竟5年比4年多一年。

    两人开始爬山,隐没在人群中。陈一成走在前面,李枳跟在他后面一点。

    “把包给我吧,背包这种事,男人来做”陈一成停下来,退回到李枳身边说。

    “你经常帮女孩背包吗?”这句话从李枳嘴里冒出来,还真让陈一成惊了几秒钟。

    “没有没有……这不老同学嘛,把包给我吧。”

    李枳没有再说什么,把背包脱下来,递给了他。

    “我叫你相反数同学好,还是李枳好?”陈一成问,心理希望得到“相反数同学”的回答,已经习惯的事物,要改变它,往往需要进行物质交换。

    “都可以。”

    “哈哈,那我还是叫你相反数同学吧,我们学号是反着的,大小也是个缘分。”

    两人没有再说话,继续往上走,登山路两旁各种树木丛丛,树干树叶都翠翠丽丽,没有黄叶飘落,也没有挂着熟透的果子,不符合秋天的特征。大自然不会说谎,今年的F城还是没有秋天。

    走了半个多小时,陈一成看到几块休息石空着,在树阴下,透着和太阳唱反调的凉意。

    “我们去那儿坐坐,休息下?”

    李枳没有说话,用行动表明赞同。

    “相反数同学,大学的时候,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陈一成不想再忍着,才爬了半个多小时,汗还没冒出来,现在是最清醒的时候。

    李枳没有说话,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橘子,剥开来,一半递给陈一成。

    陈一成笑了一下,接过橘子,他看着李枳把一瓣橘子从中间撕开,把红色果然翻出来,送到嘴里,留下白白的、薄薄的果皮。

    “这一层,不能吃?”陈一成第一次吃橘子是这个吃法,他通常是几瓣橘子一起送到嘴巴里。

    “不是,能吃,只是我不喜欢吃。”李枳说着又在剥第二瓣橘子的外皮。

    “相反数同学,毕业后,怎么都不联系,你不会是把我拉黑了吧?哈哈哈。”陈一成决定还是继续话题,他用笑来缓解尴尬和紧张。他承认自己紧张了,心脏好像不听大脑的指令,一会松,一会紧。

    他交过女朋友,不止一个,陪前任、前前任、前前任看恐怖的电影、蹦午夜的迪、看跨年的烟火,甚至玩过蹦极,什么刺激的都玩过,矫情的山盟海誓也说过,像这样坐在两块石头上,一人吃一半橘子,什么也不说,其他事也不做,倒是头一回。

    “嗯,是拉黑了。”李枳说的很平静,好像看不见陈一成眼里的翻腾。

    “啊……呵,还真是啊……我说呢,信息都没回。”陈一成已经不知道怎么来回应李枳一贯的坦诚。

    “为什么拉黑我?”陈一成硬着头皮问,理顺事情是他今天的第一目标。

    “因为心上人的心上人,不是我,所以只好屏蔽心上人,不让他来扰乱我的心了。”李枳又扔出了一个炸弹,再次把陈一成炸得七零八碎,他已经放弃了语言系统。

    “陈一成,大学的时候,我喜欢过你,你应该知道。”李枳收起手中的橘子果肉皮,把一段感情说的云淡风清,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准确来说,陈一成大学时候对李枳的印象,是缥缈的,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比如抽到的心愿卡是她,撞破了他表白的是她,运动会的时候,在终点线给他递水的是她,话剧表演排练的时候,留下来替他打扫现场的,好像也还是她……但这些交集都合乎情理,找不出其中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的确切证据,况且两人加起来说话的次数,可能都不超过20句,交流最多的时候,也就是大二的一门设计课程分组,四人一组,他和李枳在一组,在他印象中,彼此的交流也仅限于关于学业本身。

    让他真实意识到李枳大概藏着一份关于他感情,是大二下学期的时候。他破解了李枳的QQ空间私密日志的密码。

    其实那是一次无心之举,《一棵树爱上一条河》拿下了那一年学校征文比赛的一等奖,学院辅导员在周天晚上的全年段思想会上,为李枳颁发了获奖证书,大家才意识到原来冰山美人还有个隐藏的技能。后来陈一成在学校宣传栏看到这篇文章,他好奇一棵树怎么爱上一条河。

    突发奇想点进李枳的QQ空间,发现私密日志加密了,跳出来的问题是:4个数字

    陈一成觉得那天真是见鬼了,不然他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输入了:1221,还真进去了。那时候好奇心占据了他脑子里的全部细胞,全然忘了这是一个不礼貌的行为。

    2008.10.1

    你好

    2008.10.9

    我变成了一个有心机的人,我用心机在关注他。

    我知道我不对,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怎么能这样。

    2008.11.04

    我要暂停对他的关注了。

    好可惜,第一次有了心上人,真可惜,心上人的心上人不是我。

    2008.11.19

    草莓是酸的。以后都不吃草莓了。

    2008.11.27

    听说他分手了,他会不会伤心。会哭吗?

    真希望自己能勇敢一点,站到他面前,告诉他不要哭,不要难过,我会陪着你。

    不,他是那么好,我还远远不够,我要更努力啊,才能站到离他更近一点的位置。

    2008.12.31

    新年快乐,希望他快乐得毫不费力。

    2009.3.7

    他说葡萄柚是柚子的表哥,找到了小时候那个柚子。

    2009.4.24

    他是舞台中央的王子,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而我只是一棵被放在角落的背景树,看着他和公主的故事。

    不用怀疑,故事的结局,只能是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2009.6.3

    他身边有了新的女生,是大二的学姐。

    真想把他从心里踢出去,狠狠踢出去。

    2009.10.15

    当学习委员还不错,能离他近一点

    2009.11.28

    今天是个超级幸运日,发生了一种特别有意义的事,他离我太近了,从未觉得幸福离我这么近。

    我觉得我心里的树苗又长高了,若能长在阳光下,就好了。

    ……

    陈一成现在已经想不起日志的大多内容,但他记得确实有这么个事。当时他看着日志里的文字,仿佛进入到了另一个时空,在这个时空里,字字句句都是关于他,他被注视,被包围,被挂在心尖。一点没有被触动是假的,甚至说受到了震撼也不为过,但他不明白,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怎么会跑出一段深情,为什么他是那条河。

    没多久,班上就有了他和李枳的流言,谁和谁都跑来问他,“李枳是不是暗恋你?”“和李枳在一起了?”

    陈一成被问得心烦气躁,骂了一句:“谁TM要喜欢一个冰块!谁再说一次我和她,别怪我动手!”。那时候他对李枳除了同学关系,没有多余的想法,没有接受这份感情的打算,况且这还是一份加密的感情,他想做的,只是保护这个秘密。

    新的八卦很快覆盖了上一个八卦,等他再进入李枳QQ空间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私密日志这个选项。从那儿,他倒是对李枳多了一点关注,发现李枳在有意无意躲避他,就像他进入了一个虚假的时空,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有那份秘密日志。陈一成觉得自己想多了,保持普通同学的关系,是他和李枳共同的选择——流言四起的时候,李枳没有说一句话,她删掉了秘密日志,已经表明了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