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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圣女祭天

    老人接连两天都没有再讲故事,身体每况愈下。偶尔会与阿牛闲聊几句,笑声还是豪迈爽朗,只是把痛苦和悲伤都用沉默和睡觉进行隐藏。

    阿牛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看到老人的日渐消瘦,自己却无能为力,深感悲伤愧疚,又不敢表现出来。老人爱笑,阿牛不想打破这份美好。老人释然,他却做不到。

    老鹰很乖,一直站在帐篷顶上,一直守着老人寸步不离。阿牛有时逗它,它却不理,实在被逗烦了,就一声长啸很是生气。阿牛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不懂安慰开导,这让他更加愧疚,只好跟老鹰一样默默地守在老人身边。

    “咕咕。”老鹰温顺的叫声,满是高兴。老人走了出来,已经两天没有走出帐篷了。

    “今晚的草原,一样的美丽啊。”老人由衷的赞美,苍白的脸似乎有了神采。

    阿牛看见老人出来,非常高兴,“您怎么出来了?”

    “我有这厚战袍咧。”老人拍拍身上宽厚的大袍,很是得意,“小娃子,在想什么呢?”

    “在这里见识到天高地阔,我感觉充满力量,满怀希望,却又不知所措,很是迷茫。”阿牛很矛盾,一直被事情推着走,没有时间认真思考。在草原的这段时间,真正感受到天地的伟大,世间的美好,在激动憧憬的同时,也让他茫然失措。因为他对前进的方向、脚下的道路、未来的自己,都是一无所知,毫无头绪。

    “哈哈,小娃子开始思考了,要长大了。我能听明白,我理解你的,现在的你和当年的我一样情况的。”老人为阿牛的思考感到高兴,从阿牛的迷茫发现成长,“我给你讲讲我与老伙计神鹰的故事吧。”

    “咕咕。”老鹰听到说自己,高兴地回应。老人宠爱孩子般看着老鹰,继续之前的故事:

    我在草原流浪,就像现在的你一样迷茫。活着是出于动物的原始本能,我不知道这本能还能坚持多久,因为没了“活”的信仰,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似乎一声鸟叫虫鸣、一束阳光、一阵风就足以让我崩溃,将我击倒,因为没了“生”的信念,身体只剩空壳,弱不禁风。

    那天,我漫无目的地来到一处山脚休息,“啪嗒”一声,一个小东西从上面悬崖掉落下来。我细看清楚,是一只小雏鸟,细细的绒毛灰白相间稀疏潦草,鲜红的热血四散激溅很是刺眼,眼睛紧闭,一动不动。

    我抬头望了望悬崖,那么高,想必是活不了了。生无可恋的我心想,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像自己一直在考虑,想做还未做的事。我闭上眼睛,不再搭理。

    不知过了多久,微不可闻的叫声引起我的注意。

    我睁开眼睛,发现地上的小鸟睁着眼睛,比豆粒还小的黑色眼珠,盯着我一动不动,全身也一动不动。我以为它睁着眼睛死去,试着在它眼前晃动手指,惊讶地发现黑色眼珠竟然跟着轻微转动,它居然还活着。

    地上的鲜血已经凝结变黑,我拿出水袋洒在小鸟身上,想让它清醒一些,喝点水,顺便清理掉它身上的凝血。小鸟动了下黑色的喙,没能张开,无力地闭上眼睛,又是一动不动。我久久地看着它,看着随水流走的凝血,这次是真的没了。我上过战场,看惯死亡,我没有悲伤,甚至为重伤小鸟的解脱感到高兴。

    第二天早上醒来,小鸟居然奇迹般地在地上轻微抖动,虽然站不起来,但脚和喙却是在动的。

    我很激动,它居然没死。我很好奇,它如此顽强的生命力。我很疑惑,这样痛苦地挣扎有什么意义?

    观察它的一举一动,尝试喂它吃食,成了我的主要事情,我忘了无所事事。

    第三天小鸟单腿独立,第五天迈步走动,第七天扇动翅膀围着我打转,居然完全活了过来。

    看着它黑豆小的眼珠炯炯有神,草梗细的腿脚欢快有力,我深感自愧不如,我不如这只小鸟。一只初生的小雏鸟,尚且知道努力地活下去,而我却想着解脱逃避。这一刻我坚定了“生”的信念,要活下去,像小鸟一样坚强地活下去。

    我与小鸟相互拯救,我拯救了身受重伤的它,它拯救了心理崩溃的我。

    后来那只小鸟一直跟着我,就是我的神鹰老伙计咕咕。

    “咕咕。”老鹰自豪的叫声。“哈哈。”老人爽朗的笑声。

    阿牛安静思考,沉默点头,听明白了。要坚定“生”的信念,任何时候都不能动摇,不管遇到任何困难凶险,都不能放弃生的希望。因为只有“生”,一切才有可能才有希望。要坚强地活下去,像老鹰一样,像老人一样。

    老人笑着又咳嗽起来,拍了拍阿牛的肩膀,独自进了帐篷。

    阿牛很伤心,老人早就领悟生的希望,坚定生的信念,而此时却不得不面对死亡。在时间面前在命运面前,死亡成了必然。抱着生的信念迎接死的必然,这是释然,也是开悟,老人是智慧的长者,是勇敢的英雄。

    又是接连两天的沉睡,阿牛时刻关注着老人的状况,老鹰也不时地在帐篷顶发出走动的声音。阿牛感觉到了不安。

    老人在晌午过后醒来,难得的精神矍铄。阿牛非常高兴,但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心如刀割。老人安慰阿牛,“没事的,来得自然,走得自在,我已经了无牵挂,无怨无悔,安心释然。”

    阿牛忍住伤心,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老人笑着帮阿牛擦拭,“小娃子,没事的,不要太伤心。我再给你讲最后一个故事吧。”

    老人面色红润,坐得笔直,声音爽朗,吐字清晰:

    我继续在草原流浪,身边多了一个神鹰伙伴。

    我们经过家乡,路过部落,又再离开。

    那晚我们看到天降异象。晴朗的夜空,星光点点,无数的流光掉落在“丰水牧场”方向,那边一片光亮犹如白昼。

    我们立刻赶往丰水牧场,在天亮的时候到达,那里已经人山人海。

    我混迹人群,发现了祭司和王廷军队,还有其他部落的首领,以及周边闻讯赶来的牧民。遍地横死的牛羊触目惊心,还有帐篷里的牧民被陆续抬出来,铺满整片草地。

    按照祖上《四牧合契》的规定,这里是“星野部落”的永久领地,是唯一仅存的天狩牧场,是唯一保留原始信仰的地方。昨晚天降异象,整个部落的牧民和牛羊全部死亡,部落首领的女儿少果梅可,是唯一的幸存者。

    祭司说,这是天意,这是神罚,是因为我们草原收复中土不力,久攻不下。我们要用“圣女”来祭祀上天,要把我们的忠心和决意传达。而唯一的幸存者少果梅可就是上天留下的圣女,就是考验我们的真心和诚意。

    圣女一言不发,被众人包围拥戴。圣女不悲不喜,被牧民叩头跪拜。

    在祭司的指挥下,盛大的祭台很快被搭建起来,圣女的座椅富丽堂皇,还插满幸福的格桑花。

    祭祀仪式庄严隆重,圣女端坐高洁脱俗,牧民膜拜真心虔诚。

    祭祀的队伍浩浩荡荡鼓号悠扬,送行的牧民高高兴兴满怀希望,安静的圣女不悲不喜,被抬向山顶,进行天葬。

    热闹的祭祀让人忘记忧伤,忘却死亡,忘掉圣女、星野部落的牧民和牛羊,他们只看到想要看到的希望,他们在寻求活下去的信仰。

    我独自来到“天葬祭坛”,见到被留下来的圣女。她衣着华丽,全身被绑,纯洁的脸上依然不悲不喜。我想要救她,却被她阻止,她被喂了毒药,很快就会死去。

    她告诉我这一切的真相。十多年的战争,草原民不聊生,铁牧王廷人心涣散。于是,祭司假借天意,拿星野部落进行献祭,只为给草原制造假的希望。一切都是阴谋,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被埋藏在丰水牧场这片草原禁地。

    我很愤怒,要去揭发,还是被圣女阻止。她说,部落已亡,已成定局,给生活的草原、给活着的牧民带来活下去的希望,部落的牺牲才有意义。与王廷无关,与阴谋无关,只为草原只为牧民,仅此而已。

    一只白狼走了过来,天生凶残的动物,却满眼悲伤。它低头与圣女亲近,轻声呜咽。

    此刻,圣女终于痛哭流涕,与白狼喃喃细语。圣女有泪,只是不想让世人看见。圣女悲伤,只是不愿向世人展现。世人不值得。圣女把眼泪和悲伤都留给白狼,她更亲近的朋友,她更信任的伙伴。

    很快,圣女毒药发作,她强忍痛苦,怜爱地看着白狼,缓缓闭上眼睛,脸上挂着痛苦的微笑。

    “嗷呜……”一声狼嚎,响彻天地,痛彻心扉。

    草原牧民信仰上天,我也一样。但此时的我,对上天的信仰崩塌了。上天有怒,为什么不杀无道君王?为什么不杀奸佞小人?为什么不杀嗜血暴徒?上天有怜,为什么不救无辜百姓?为什么不救高洁圣女?为什么不救正义英雄?

    我有了新的信仰,圣女的信仰、自己的信仰,做正义的事,无有顾虑。不因王廷无道,而放弃草原;不因祭司蛊惑,而放弃牧民。同一样的事情,我认同自己的意义。我终于找到了“活”的信仰。

    于是,我坚定生的信念,执着活的信仰。开始在草原行侠仗义,不管王廷,只为牧民,只为自己心中的正义。一人一鹰,在草原纵横驰骋,牧民送我们外号“孤狼神鹰”。

    老人的故事讲完了,还沉醉在纵横驰骋的自由奔放时,沉浸在行侠仗义的快意恩仇中。阿牛也一时忘记悲伤,跟随老人想象那个画面,感受那种豪气。

    老人从回忆中醒来,“小娃子,感谢你这些天听我把故事讲完,让我能再回忆一遍,重温这一生的跌宕起伏离合悲欢。”

    阿牛摇头,满面悲戚。

    “小娃子,不要太伤心。我知道,这需要一个过程。不急,慢慢来。”老人像一个亲人长辈,在叮嘱自己的孩子,“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会遇见很多人,遇到好多事,要找到自己的信仰,坚持心中的正义。”

    阿牛点头答应。

    “哈哈……我再想想。好像没什么需要交待的了。”老人笑声爽朗,意识清晰,交待后事,“小娃子,要照顾好自己。”

    阿牛泪水决堤。

    今夜的草原一样美丽,今晚的星空满天泪滴。老人沉沉睡去,将不再醒来,带走过往,含着笑意。阿牛安静地守着,不肯睡去,满面泪痕,无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