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高有一张巧嘴，我在开网约车的路上接到他的推销电话，为我提供各种简便、快捷、低息的贷款，让我心动了。
说实话，开网约车虽然能保证一日三餐的温饱，但离我每月要还的金额差距太大，特别是到了2019年底到2020年初，武汉的事情让坐网约车的人更少了，生意不好，还要交租金，日常开销，我正在打算退了车，把押金拿回来抵挡一阵。
就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小高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和小高约好见面聊。
他在一个公交车站台等我，然后带我去账务公司咨询，虽然他信誓旦旦地说是正规的财务公司，但在街边的接头方式让我心存疑虑。但架不住需要钱的欲望，只能跟着他。
他七弯八绕，把我带到了一个城中村，里面都是农民拆迁后修的整齐划一的小楼，都是4、5层高，统一的样式，街道也整齐划一，进去后，哪里跟哪里都长得一样。
我们来到其中一幢楼的二楼，他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半天没有动静。
我问：这是公司吗？怎么不像啊？
小高非常肯定：是这儿，现在疫情期间，城里的单位、公司都不敢开门办事，他们在这里设了点，方便开展业务嘛。
听着他口罩后面说出的一串串话，我不信，但不能不信。
他又敲了敲门，这回，上面小窗开了，探出个脑袋来看了看，哗，门开了。
我迈进去，门哗地一下关了。
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小高不在了，他在门外没有进来。
我只有一个想法：完了，进贼窝了。
事情很简单：我进了一个放高利货的“群”。
房间里就像寻常写字楼一样，布置了几个隔子间，摆着电脑，开门的人把我往里引，进了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一张大板桌后面，坐着一个严肃但瘦削的中年人，但他的眼睛特别尖滑，让人一看就没有好感。
他上下打量着我：兄弟，需要钱？
我点点头：你们，是正规的财务公司吗？刚才小高带我来的。
小高？哦，是的是的，我们很正规，放心吧。
你要多少钱？有什么抵押？或者证明文件？
我没有什么抵押，有身份证，还有毕业证，我是外地人，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那就不好办呐，中年人有点为难的样子：把你的手机给我看看。
我递过去后，他打开通讯录，全部拍了一遍，边拍边说：这些可以作为信用的，知道吧？我们是很灵活的，可以最大程度地帮助你解决眼下的经济危机。
利息多少？
要看你借多久？
一、两个月吧，就几万块钱，周转一下。
几万？
5万，能借吗？
能，但规矩你要懂，我们放款快，马上就能拿到钱。
利息多少？怎么还？
2个月8期，一周一期，5万嘛，每期还10000元就可以了。
太高了，你们是高利贷吧，我不敢借。
你能找到钱吗？小兄弟，我劝你拿钱，再没有比我们优惠的了，这样，每期还9000元，但借条5万，我给你46000元，两下一算，我还是优惠了你不少呢。
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借5万，到手4万6是什么意思，其实他们嘴里的“手续费”，就是高利贷的砍头息。
说实话，虽然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而中年人的个头也很瘦小，但他的气场很强，而外面门口我感觉还有人守着，心里很慌乱。
中年人见我不吭声，便缓了缓口气，说道：不借也没关系，但出了这门，你不要后悔，再进来，可就不是这个借法了。
虽然我自知那利息高得离谱，但我已经不想细算它的年化率了，现在，我真的很需要有一笔钱，帮我填这个月的借贷窟窿。
鬼使神差的，我点了点头。
接着，按照他给我的借条模板，抄了一遍，借条上都是正规的借款金额5万元，利息也只写了10%，但实际上和我约定的是每期还款9000元，还8期，最后，他们给了4万6千元。
我揣着钱走出那个铁门，门砰地一下关上，我像个木偶一样，走着。
接下来，我把借到的钱存进账户，它们会在每个月固定的时间，被分别地划走，像一个个气泡，从卡上消失。
这是我借的最后一笔钱，一周一还，一期9000元，我撑了一个多月，还了6期，最后，我已经完全没有钱还了。
第7期，我只还了5000元。
最后一期，我一分都还不上了。
电话先是打给我，我不敢接，接着，原来的同事，同学的电话，都收到了催债的短信。他们有的把短信转发给我，我就简单地回一句：诈骗。也有的会打来电话，看看是怎么回事，是真是假，我就会在电话里解释一下，说这是群发信息，原来做业务的三角债，马上就会搞定，让他们不用管。
后来，我就干脆不理他们了，算下来，从他们那儿拿了46000元，我还了6期，前5期共45000元，后一期5000元，一共还了50000元，本金加利息，也够了。
对于高利贷来说，我怕的是他们上门骚扰，对自己，对熟人，都会有危险，但我现在一个人，他们也找不到我，只能发发信息、打打我的联系录中的电话，都是些我都不怎么联系的人，我怕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耍赖有理，他们放着违反法律的高利贷，我不还也不违法，他们也无法找到我，这事，想着就痛快。
但有一天我半夜从网吧打完游戏回屋，走到小屋前，发现门竟然开着，我记得自己是关好了门才走的。我仔细地听了听，没有动静，然后推开门进去，借关窗户外面射进来的路灯，我看到床上的被子枕头都被扔在了地上，床板上放着我的一张身份证复印件。那应该是我去借钱时，中年人收走的那张。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恐惧让我立刻又跑出了小屋，飞奔回网吧，因为我是那儿的常客，经常帮他们维护一下系统，修修故障电脑，加上疫情期间，网吧也是偷偷地开业，不愿意惹事，所以网管让我在过道的长椅上躺了一晚。
接下来好几天，我都在网吧过夜，不敢回小屋。这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想被这些讨债的人抓住，不管是把我打残废，或者要我的命，我都不想。
但是，现在我活着，到底想干什么？能干什么？
那时，我没想明白。
现在，我看着米蓝帮我张罗，我想明白了，那时躲在网吧的我，就应该直接在小屋里等着，自己把这事了了。
成长，就是面对，敢，或不敢，就是男人与畜牲的区别。
而米蓝，不管我的劝阻，硬要去跟他们见面，在她心里，信用就是借钱必须还，做人就是答应了就要做到。
这让我无颜以对。
因为我知道，虽然我只欠了约定还款数的最后一期，但这是利滚利，日息很吓人的，她怎么受得了，那些人根本就是黑社会啊。
我该怎么办？中止这一切，放弃去安宁乡，在虚空的夹层中漂吧，至少，痛苦是该我承受的，现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痛苦，被一层一层加在米蓝的身上，她有什么错？
说实话，开网约车虽然能保证一日三餐的温饱，但离我每月要还的金额差距太大，特别是到了2019年底到2020年初，武汉的事情让坐网约车的人更少了，生意不好，还要交租金，日常开销，我正在打算退了车，把押金拿回来抵挡一阵。
就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小高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和小高约好见面聊。
他在一个公交车站台等我，然后带我去账务公司咨询，虽然他信誓旦旦地说是正规的财务公司，但在街边的接头方式让我心存疑虑。但架不住需要钱的欲望，只能跟着他。
他七弯八绕，把我带到了一个城中村，里面都是农民拆迁后修的整齐划一的小楼，都是4、5层高，统一的样式，街道也整齐划一，进去后，哪里跟哪里都长得一样。
我们来到其中一幢楼的二楼，他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半天没有动静。
我问：这是公司吗？怎么不像啊？
小高非常肯定：是这儿，现在疫情期间，城里的单位、公司都不敢开门办事，他们在这里设了点，方便开展业务嘛。
听着他口罩后面说出的一串串话，我不信，但不能不信。
他又敲了敲门，这回，上面小窗开了，探出个脑袋来看了看，哗，门开了。
我迈进去，门哗地一下关了。
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小高不在了，他在门外没有进来。
我只有一个想法：完了，进贼窝了。
事情很简单：我进了一个放高利货的“群”。
房间里就像寻常写字楼一样，布置了几个隔子间，摆着电脑，开门的人把我往里引，进了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一张大板桌后面，坐着一个严肃但瘦削的中年人，但他的眼睛特别尖滑，让人一看就没有好感。
他上下打量着我：兄弟，需要钱？
我点点头：你们，是正规的财务公司吗？刚才小高带我来的。
小高？哦，是的是的，我们很正规，放心吧。
你要多少钱？有什么抵押？或者证明文件？
我没有什么抵押，有身份证，还有毕业证，我是外地人，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那就不好办呐，中年人有点为难的样子：把你的手机给我看看。
我递过去后，他打开通讯录，全部拍了一遍，边拍边说：这些可以作为信用的，知道吧？我们是很灵活的，可以最大程度地帮助你解决眼下的经济危机。
利息多少？
要看你借多久？
一、两个月吧，就几万块钱，周转一下。
几万？
5万，能借吗？
能，但规矩你要懂，我们放款快，马上就能拿到钱。
利息多少？怎么还？
2个月8期，一周一期，5万嘛，每期还10000元就可以了。
太高了，你们是高利贷吧，我不敢借。
你能找到钱吗？小兄弟，我劝你拿钱，再没有比我们优惠的了，这样，每期还9000元，但借条5万，我给你46000元，两下一算，我还是优惠了你不少呢。
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借5万，到手4万6是什么意思，其实他们嘴里的“手续费”，就是高利贷的砍头息。
说实话，虽然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而中年人的个头也很瘦小，但他的气场很强，而外面门口我感觉还有人守着，心里很慌乱。
中年人见我不吭声，便缓了缓口气，说道：不借也没关系，但出了这门，你不要后悔，再进来，可就不是这个借法了。
虽然我自知那利息高得离谱，但我已经不想细算它的年化率了，现在，我真的很需要有一笔钱，帮我填这个月的借贷窟窿。
鬼使神差的，我点了点头。
接着，按照他给我的借条模板，抄了一遍，借条上都是正规的借款金额5万元，利息也只写了10%，但实际上和我约定的是每期还款9000元，还8期，最后，他们给了4万6千元。
我揣着钱走出那个铁门，门砰地一下关上，我像个木偶一样，走着。
接下来，我把借到的钱存进账户，它们会在每个月固定的时间，被分别地划走，像一个个气泡，从卡上消失。
这是我借的最后一笔钱，一周一还，一期9000元，我撑了一个多月，还了6期，最后，我已经完全没有钱还了。
第7期，我只还了5000元。
最后一期，我一分都还不上了。
电话先是打给我，我不敢接，接着，原来的同事，同学的电话，都收到了催债的短信。他们有的把短信转发给我，我就简单地回一句：诈骗。也有的会打来电话，看看是怎么回事，是真是假，我就会在电话里解释一下，说这是群发信息，原来做业务的三角债，马上就会搞定，让他们不用管。
后来，我就干脆不理他们了，算下来，从他们那儿拿了46000元，我还了6期，前5期共45000元，后一期5000元，一共还了50000元，本金加利息，也够了。
对于高利贷来说，我怕的是他们上门骚扰，对自己，对熟人，都会有危险，但我现在一个人，他们也找不到我，只能发发信息、打打我的联系录中的电话，都是些我都不怎么联系的人，我怕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耍赖有理，他们放着违反法律的高利贷，我不还也不违法，他们也无法找到我，这事，想着就痛快。
但有一天我半夜从网吧打完游戏回屋，走到小屋前，发现门竟然开着，我记得自己是关好了门才走的。我仔细地听了听，没有动静，然后推开门进去，借关窗户外面射进来的路灯，我看到床上的被子枕头都被扔在了地上，床板上放着我的一张身份证复印件。那应该是我去借钱时，中年人收走的那张。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恐惧让我立刻又跑出了小屋，飞奔回网吧，因为我是那儿的常客，经常帮他们维护一下系统，修修故障电脑，加上疫情期间，网吧也是偷偷地开业，不愿意惹事，所以网管让我在过道的长椅上躺了一晚。
接下来好几天，我都在网吧过夜，不敢回小屋。这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想被这些讨债的人抓住，不管是把我打残废，或者要我的命，我都不想。
但是，现在我活着，到底想干什么？能干什么？
那时，我没想明白。
现在，我看着米蓝帮我张罗，我想明白了，那时躲在网吧的我，就应该直接在小屋里等着，自己把这事了了。
成长，就是面对，敢，或不敢，就是男人与畜牲的区别。
而米蓝，不管我的劝阻，硬要去跟他们见面，在她心里，信用就是借钱必须还，做人就是答应了就要做到。
这让我无颜以对。
因为我知道，虽然我只欠了约定还款数的最后一期，但这是利滚利，日息很吓人的，她怎么受得了，那些人根本就是黑社会啊。
我该怎么办？中止这一切，放弃去安宁乡，在虚空的夹层中漂吧，至少，痛苦是该我承受的，现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痛苦，被一层一层加在米蓝的身上，她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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