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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米蓝的心里乱糟糟的,不是因为选择了帮黑隽产生担心,而是被那本笔记本上的内容惊住了,她觉得自己需要用多一点时间和方法来消化。

    去图书馆,是因为米蓝记得有个书架上有些关于网贷的书,想去翻翻,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更深入的内容,这样知己知彼,也许能更好地帮他做这件事。

    这件事,简单来说就是还债。

    果然,在图书馆的金融理财区,米蓝找到了几本跟网货有关的书,有的是法律常识,有几本比较艰深的大学专业教材,还有两本是网络小说,讲网贷中的亲身经历。她把几本有关的法律参考书和小说抱到自动借书机上,办理了手续,准备回家好好研究一番。

    不看不知道,里面大有门道,对于一个从来不涉足风险区域的我,连向银行贷款都轻易不敢,现在名下这套小公寓,也是家里人在前几年凑钱全款给我买下的,那时米蓝承诺会把钱还给他们,而这几年下来,确实也已经把多余的收入寄回家了,剩下的钱大概也就几万块,她的妈妈说不急,爸说不用还了。

    这心里是充满感谢的,在那个千里之外的水乡小城,老人们的生活如死水一般,当然,说好听点就是平平淡淡过日子。而米蓝18岁时与林昀的那一段情感纠葛,在当地和学校掀起了轩然大波,不仅消耗掉了自己美好的初恋情感,也打碎了爸妈平静的生活常规。这中间,到底是谁的错?或者说谁的错更多?责任更大?米蓝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上,想不通,因此远离,局中人,各自天涯。

    林昀,永远地留在了18岁。

    米蓝,离开了故乡、亲人、朋友,隐身在另一个城市里。

    他俩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被放弃了。

    而米蓝的爸妈,因为在这件事中对女儿的保护立场,客观上助推了那起校园事件的发生。从那次以后,一家人再也不提这件事,就像从没有发生过一样。以至于米蓝大学毕业不想回老家,只想一个人呆在成都,他们也没有表示出强调的不同意。后来,他们为女儿凑钱购置了这套小公寓。

    内心来讲,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有了这一间小小的房子,爸妈心里多了些安妥,米蓝的身体能有所安放和抚慰,剩下的事,就让时间去处理吧。

    毕业这么久了,米蓝其实已经适应了在成都的生活,刀给身边所有人的感觉都是孤僻、内向,或者不擅交际,还有点文才,但其实对原来的息,还有着另外一种记忆。

    米蓝记得,自己原来是个特别爱笑的人,爱冒险,敢站在林昀的没有刹车的单车后架子上兜风,喜欢看恐怖、悬疑小说。现在,她觉得可能真的要唤起那个原来的自我,哪怕是一部分也好,因为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怕真是一场冒险。

    周末两天休息,米蓝再也没有出过门,她把自己关在家里,研究那些带回家的书。

    她开始对这些网上的贷款有了初步认识,在国家有关规定范围内的小额贷款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但对于利息有明确的规定,比如,网贷利息方面,年化利率在24%以内是受到法律保护的,在36%以内可以通过协商解决,但如果超过了这个范围,那是不受法律保护的,也就是说,本身这样的贷款就是违法违规的,理论上说完全可以不还。

    但如果不还,对于借贷人家庭、亲友、同事或其他相关的人的骚扰或潜藏的威胁,这又不得不考虑。

    而网上的一些网贷项目,如果逾期不还,还将会影响到一个人的信用。

    越看头越胀痛,现在米蓝觉得,最要紧的是要把黑隽那个本子上的各种贷款项目清理清楚,看都有哪些,金额是多少,还期是什么时候。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建了一个Excel文件,开始梳理起来。

    按时间线,从2015年下半年开始,有了贷款记录。第一笔贷款来自“D的快”,金额3000元,分12期还,也就是1月1期,根据合同,月还450元。看起来很轻松,但算算就知道,借3000元,1年要还5400元,年化率达到了80%,这个数字让米蓝倒吸了一口气。

    更让人倒抽冷气的,还有繁多的借贷APP的名称,从15年到现在,数下来不少于50个网络借贷平台的名称,有的是反复借、还、再借,有的只有一次,就划上了红杠,后面标注了——拒绝或注销。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恐怖的以贷养贷吧。每个是高于国家规定的利率标准,令人眼花缭乱。

    这样的利息,借到的钱去追一个女人,她心底对黑隽产生了一丝鄙视,这样的男人,应该不是自己会喜欢的类型。如果在生活中真碰到了,可能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我为什么要帮他?

    她气愤地拿出手机,发了一条质问信息:你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吗?

    没等对方回信,她又继续发出连珠炮似的指责:你就像头蠢猪,这样高的利息,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去碰,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不靠谱的女人,你怎么想的?

    终于,对方回过来了:对不起,你别生气,我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现在我回头想,我确实像头蠢猪,彻头彻尾的蠢到家了。如果你确实不想再帮我了,就把我的本子和手机都扔到垃圾堆里,让我在这夹缝中煎熬,这是我应得的。

    米蓝看完信息,又冷静了下来,回道:我会帮你的,说话要算话,让你也看看这个世界上的诚信是什么样子的。

    对方沉默了半天,回道:嗯,谢谢你,你是个好女人,可惜没早认识你。

    米蓝心里颤抖了一下,早?更早的我在干什么?在对另一个人说“对不起”,在对另一个人说“我实在是没办法”,在亲手把自己的承诺撕碎,扔在另一个相信自己的人脸上,并且,干脆利落地将他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我是不是该对林昀说声:对不起。林昀,你的灵魂在哪里?已经获得安宁了吗?你听得见我的道歉吗?

    米蓝想着想着,感觉心都快碎了,眼睛不由地已经潮湿。

    她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继续翻着那本笔记本,把数字一个一个地输入到电脑的表格中。

    到了晚上10点,米蓝终于把所有数字都汇到了电脑中,她看着长长的表单,拉出个汇总数据——380136.98元。

    这时候,黑隽的那台破旧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米蓝接了起来:喂,你谁?

    你谁?找黑隽。

    他不在,我是他的全权代表。

    什么代表?对方那边传来非常张狂的大笑声,边笑边说,都请上代表了?让他自己接电话。

    他死了。米蓝不耐烦地说,有话对我说,不然我挂了。

    哦,肯定是躲着不见我们,是吧?给你说也行,你要负责。明天是最后一期还款日,还有1.2万的尾款,中午12点前打过来哦。

    知道了,不是还没到明天吗。

    米蓝挂了电话,在表格中寻找,找到了一笔还差12000元的记录,是3年前的一笔借贷——Y贷宝。

    好吧,就从这一笔开始。她把自己的卡和黑隽的手机选绑定,然后在黑隽的那台手机上找到Y贷宝的APP,进入后,根据记录输入姓名、编号和密码,进到主页,点击还款。一眨眼,贷款已付清。她仔细看着页面,点击获取结清证明,然后下载到手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