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知道怎么睡着的，醒来后已经是上午10点了，这个觉睡得可真沉啊。清醒后的第一眼，米蓝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了手机，如有灵犀一样，手机刹那亮了，仿佛对方一直在床边看着她醒来，才发的信息。
那是一个定位。
还有一句话：一楼，门没锁。
这地方离自己家不远。
图书馆是单休，这周轮到她周六休息，本来准备去商场转转，看场电影什么的，打发掉这个鸡肋似的休息日。
但现在，她觉得这一天多半会十分的有意思。
从昨天天桥上那段开始，米蓝感觉自己的生活开始进入到一个活跃而充满诱惑的轨道上，她好奇得跃跃欲试，昨晚聊过以后，此刻，她并无半点犹豫。
这条小巷曲里拐弯的，是这座城市边缘的脏乱差聚焦地，前面街面已经开始打围，应该是准备拆迁了，后面却似城中村，大多是平房，也有老式的3、4层小楼，看起来都是农民自建的。越往里，路越不好走，看起来都是租住户。
定位也不起作用了，米蓝转成实景导航，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幢4层小楼前，顶上两层已经铲掉了，剩下些残垣败壁，一、二楼还有人住的迹象，二楼靠外的阳台上还晾着小孩子的尿布，滴滴达达往下淌水。
一楼，就只有一个破旧的木门，那一定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了，因为那门是虚掩着的，没锁。
米蓝伸出手指，轻轻地推了推门，门吱呀地展开，一股泔水味，不，比泔水更难闻的味道散出来，熏得她退了一步。
房间很黑，进去后，她看到了一扇窗户，她过去拉开薄薄地窗帘，推开窗，让屋内空气流动起来，这样，也能散走一些让人窒息的臭味，同时，还可以看清房间的情况。
小屋就是个垃圾堆，床上、地上都是杂物，没吃完的方便面桶，油汤面上漂着烟头，一把椅子倒在地上，半个椅背上挂着一条破洞毛巾。
我应该干什么呢？米蓝站在小屋的中间，看着这一片狼藉，有点失措。
想着，便开始在各种垃圾中翻找，为了方便，她找了一根衣架，用它在各种杂物中挑挑捡捡。最后，从床上的衣服裤子堆里，她看到了一个笔记本，一只圆珠笔别在封面上。
是不是这个东西？
她打开本子，只几秒钟，就感到了眩晕，她觉得自己似乎见到了一口深井，而自己正在井口，这个井深不可测。
本子打开，前面是日记性质的文字，越往后面，开始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APP的名称，注册名，密码，一连串的金额，还有各种时间，2000年3月5日，4月8日，2001年......一直到上周，厚厚的本子全都写满了，前面是日记，后面是各种网贷记录。
她从头翻到尾，明白了，这是黑隽这5年的人生，这是他5年干的唯一一件事，一件不能与人说的事——
看起来，他是爱上了一个叫小宣的网游主播，然后，为她刷礼物、买东西欠了网贷，后来，小宣消失了，但网贷却越滚越多，还不清了，成了一个天文数字，虽然现在还算不出总共欠多少钱，但一定是逼着黑隽走上天桥的一个大数字。
米蓝觉得自己看到的是网上经常宣传的远离网贷的一个反面典型，她曾经不相信有人会这样容易上当，但眼前似乎就有这么一个人，把事实摆在跟前，证明给她看。
呆站了一会儿，米蓝最后把床上所有的杂物卷到地上，最后，看到一部手机。
把本子和手机装进包里，米蓝走出了小屋。
她一点一点地走进阳光里，希望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暖和一点。她的心一直在说：太可怕了，太不可思议了。
出了小巷子，等不及回家，她坐到街边行道树的小花台上，给黑隽发信息。
你要我做什么？你是个靠网贷过日子的老赖，你肯定把家里人全都气死了吧！
半天，信息回了：终于有人骂我了，你使劲骂，让我感觉舒服一点，我就是个无赖。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拿了这个本子干什么？米蓝十分地气愤。
这是我的全部人生，但是用黑笔写成的，我想你能这样生气，说明我找对了人。我以为自己完了，一切就结束了，但现在我卡在这不上不下之地，如若不把这些欠账了了，我的一辈子既死不了，也活不了，我的母亲将会在遥远的地方等，但她也会和我一样，日日不得安宁。
你家里其他人呢？
我父亲在我出生那天，出去喝酒，回来在道边睡着了，一场大雪，第二天村里人路过死，已经冻僵了。
对不起，我大概明白了，你是单亲家庭，其实我也一样。
我们一样？这太夸张了，你永远不会明白这5年来我是怎么过的，没有人能和我一样，每天早上我都会被催账的电话叫醒，有时候电话没响，我自己就会从噩梦中惊醒。我上班，挣的每一分钱，除了吃饭，都拿来还账，但我就是越欠越多，越欠越多，你明白这种感觉吗？它会掏空你的心，让你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荒凉的路上，一直埋头往前，知道是绝路，但你还是不得不往前。
我不明白，要是我，早跟家里人说了。米蓝回答道，但同时在心里生起一点怜惜，她眼前闪过林昀在荷塘柳树旁对她说的话：我知道我没办法解决现在的问题，但我只能爱你，知道是绝路，我不得不往前。
这么多年来，我离开自己的家乡，躲在南方，我和黑隽又有什么不同？林昀的生命停在了18岁，永远的，那不是有我的一份“功劳”吗？今天遇到黑隽这件事，是否是上天对我惩罚？
米蓝心里定了下来，她感到接下来自己的人生出现了一点光，是黑隽撕开了她心外面那层茧，用一跃而下的决绝，用公路上婴儿般的安静，用一条条信息，让这道裂缝形成了，然后就有一点光射了进去。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米蓝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她找到了一件想去做的事。
这时，手机亮了，对方发来一条信息：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是我还是想问最后一次，你能帮我吗？
米蓝看着手机，这次她答复得很干脆：可以，我帮你。
谢谢你，那么，你就得帮我解决掉那些欠账，具体数字我差不多快忘记了，但都记在本子上的，每条都有总额、分期额、还款日，我想大概有很多，只有麻烦你回去细算一下。
这时，米蓝包里传来手机的铃声，她想起刚才在小屋还找到一部手机。翻出来看，是185打头的陌生来电，她刚“喂”了一声，对方就挂了。再想打回去，手机锁屏了。
她用自己的手机给黑隽发了条信息：密码是多少？
什么密码？
你的手机啊。
哦，123456。
这么随便吗？
是的，这几年反正都是催账的打来，没有什么秘密需要守护。
这恐怕就是你最大的秘密吧？米蓝没说出口，在心里默默地说。
黑隽又发来一条消息：我现在能发信息的时间越来越短，白天我都不能再讲更多话了。我离你的距离感觉也越来越远，无法像早上那样能靠你很近，所以我想说两句最重要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一是我的母亲可能会打电话，一般她会在我生日那天打来，她没有手机，用的是座机，0451，你千万别漏接了。二是这些所有的欠账中，有一笔你要小心，那些人是放高利贷的，在本子的最后一页，我记得很清楚，这笔账明天就到期了。
米蓝看着这一大段文字，她来来回回读了3次，才大致把所有信息记住，然后她问：你生日哪天？
1月30日。
今天是1月28日。米蓝站起身来，往地铁站走去，她决定现在就去图书馆，虽然不上班，但她有事要做。
那是一个定位。
还有一句话：一楼，门没锁。
这地方离自己家不远。
图书馆是单休，这周轮到她周六休息，本来准备去商场转转，看场电影什么的，打发掉这个鸡肋似的休息日。
但现在，她觉得这一天多半会十分的有意思。
从昨天天桥上那段开始，米蓝感觉自己的生活开始进入到一个活跃而充满诱惑的轨道上，她好奇得跃跃欲试，昨晚聊过以后，此刻，她并无半点犹豫。
这条小巷曲里拐弯的，是这座城市边缘的脏乱差聚焦地，前面街面已经开始打围，应该是准备拆迁了，后面却似城中村，大多是平房，也有老式的3、4层小楼，看起来都是农民自建的。越往里，路越不好走，看起来都是租住户。
定位也不起作用了，米蓝转成实景导航，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幢4层小楼前，顶上两层已经铲掉了，剩下些残垣败壁，一、二楼还有人住的迹象，二楼靠外的阳台上还晾着小孩子的尿布，滴滴达达往下淌水。
一楼，就只有一个破旧的木门，那一定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了，因为那门是虚掩着的，没锁。
米蓝伸出手指，轻轻地推了推门，门吱呀地展开，一股泔水味，不，比泔水更难闻的味道散出来，熏得她退了一步。
房间很黑，进去后，她看到了一扇窗户，她过去拉开薄薄地窗帘，推开窗，让屋内空气流动起来，这样，也能散走一些让人窒息的臭味，同时，还可以看清房间的情况。
小屋就是个垃圾堆，床上、地上都是杂物，没吃完的方便面桶，油汤面上漂着烟头，一把椅子倒在地上，半个椅背上挂着一条破洞毛巾。
我应该干什么呢？米蓝站在小屋的中间，看着这一片狼藉，有点失措。
想着，便开始在各种垃圾中翻找，为了方便，她找了一根衣架，用它在各种杂物中挑挑捡捡。最后，从床上的衣服裤子堆里，她看到了一个笔记本，一只圆珠笔别在封面上。
是不是这个东西？
她打开本子，只几秒钟，就感到了眩晕，她觉得自己似乎见到了一口深井，而自己正在井口，这个井深不可测。
本子打开，前面是日记性质的文字，越往后面，开始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APP的名称，注册名，密码，一连串的金额，还有各种时间，2000年3月5日，4月8日，2001年......一直到上周，厚厚的本子全都写满了，前面是日记，后面是各种网贷记录。
她从头翻到尾，明白了，这是黑隽这5年的人生，这是他5年干的唯一一件事，一件不能与人说的事——
看起来，他是爱上了一个叫小宣的网游主播，然后，为她刷礼物、买东西欠了网贷，后来，小宣消失了，但网贷却越滚越多，还不清了，成了一个天文数字，虽然现在还算不出总共欠多少钱，但一定是逼着黑隽走上天桥的一个大数字。
米蓝觉得自己看到的是网上经常宣传的远离网贷的一个反面典型，她曾经不相信有人会这样容易上当，但眼前似乎就有这么一个人，把事实摆在跟前，证明给她看。
呆站了一会儿，米蓝最后把床上所有的杂物卷到地上，最后，看到一部手机。
把本子和手机装进包里，米蓝走出了小屋。
她一点一点地走进阳光里，希望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暖和一点。她的心一直在说：太可怕了，太不可思议了。
出了小巷子，等不及回家，她坐到街边行道树的小花台上，给黑隽发信息。
你要我做什么？你是个靠网贷过日子的老赖，你肯定把家里人全都气死了吧！
半天，信息回了：终于有人骂我了，你使劲骂，让我感觉舒服一点，我就是个无赖。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拿了这个本子干什么？米蓝十分地气愤。
这是我的全部人生，但是用黑笔写成的，我想你能这样生气，说明我找对了人。我以为自己完了，一切就结束了，但现在我卡在这不上不下之地，如若不把这些欠账了了，我的一辈子既死不了，也活不了，我的母亲将会在遥远的地方等，但她也会和我一样，日日不得安宁。
你家里其他人呢？
我父亲在我出生那天，出去喝酒，回来在道边睡着了，一场大雪，第二天村里人路过死，已经冻僵了。
对不起，我大概明白了，你是单亲家庭，其实我也一样。
我们一样？这太夸张了，你永远不会明白这5年来我是怎么过的，没有人能和我一样，每天早上我都会被催账的电话叫醒，有时候电话没响，我自己就会从噩梦中惊醒。我上班，挣的每一分钱，除了吃饭，都拿来还账，但我就是越欠越多，越欠越多，你明白这种感觉吗？它会掏空你的心，让你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荒凉的路上，一直埋头往前，知道是绝路，但你还是不得不往前。
我不明白，要是我，早跟家里人说了。米蓝回答道，但同时在心里生起一点怜惜，她眼前闪过林昀在荷塘柳树旁对她说的话：我知道我没办法解决现在的问题，但我只能爱你，知道是绝路，我不得不往前。
这么多年来，我离开自己的家乡，躲在南方，我和黑隽又有什么不同？林昀的生命停在了18岁，永远的，那不是有我的一份“功劳”吗？今天遇到黑隽这件事，是否是上天对我惩罚？
米蓝心里定了下来，她感到接下来自己的人生出现了一点光，是黑隽撕开了她心外面那层茧，用一跃而下的决绝，用公路上婴儿般的安静，用一条条信息，让这道裂缝形成了，然后就有一点光射了进去。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米蓝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她找到了一件想去做的事。
这时，手机亮了，对方发来一条信息：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是我还是想问最后一次，你能帮我吗？
米蓝看着手机，这次她答复得很干脆：可以，我帮你。
谢谢你，那么，你就得帮我解决掉那些欠账，具体数字我差不多快忘记了，但都记在本子上的，每条都有总额、分期额、还款日，我想大概有很多，只有麻烦你回去细算一下。
这时，米蓝包里传来手机的铃声，她想起刚才在小屋还找到一部手机。翻出来看，是185打头的陌生来电，她刚“喂”了一声，对方就挂了。再想打回去，手机锁屏了。
她用自己的手机给黑隽发了条信息：密码是多少？
什么密码？
你的手机啊。
哦，123456。
这么随便吗？
是的，这几年反正都是催账的打来，没有什么秘密需要守护。
这恐怕就是你最大的秘密吧？米蓝没说出口，在心里默默地说。
黑隽又发来一条消息：我现在能发信息的时间越来越短，白天我都不能再讲更多话了。我离你的距离感觉也越来越远，无法像早上那样能靠你很近，所以我想说两句最重要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一是我的母亲可能会打电话，一般她会在我生日那天打来，她没有手机，用的是座机，0451，你千万别漏接了。二是这些所有的欠账中，有一笔你要小心，那些人是放高利贷的，在本子的最后一页，我记得很清楚，这笔账明天就到期了。
米蓝看着这一大段文字，她来来回回读了3次，才大致把所有信息记住，然后她问：你生日哪天？
1月30日。
今天是1月28日。米蓝站起身来，往地铁站走去，她决定现在就去图书馆，虽然不上班，但她有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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