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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死里逃生

    韩光宗他们挖煤的工具很简单,一盏矿灯,一把铁锹,一个镐头,一个竹篓,通常是几个人在井下挖煤,两个人负责把煤拉出去。日本兵为了防止劳工偷懒,每天都下达规定的开采量,如果没达到,轻者被监工毒打一顿,重者被送到警备队受刑,没人能逃过警备队的受刑,也没人从里面活着出来,通常,受刑人的尸体第二天会在河边被人发现。

    四月的一天,韩光宗和几个工友被日本兵带到新的煤矿区。当韩光宗他们十一人正在坑道里用镐头掏煤时,忽然见到坑道里涌出来一片积水。有掏煤经验的矿工大声喊:“快跑,矿井透水了。”所有人丢下手中的东西都开始往外跑。汹涌的水从地下喷发出来。不一会儿,就漫过了他们的膝盖,水位一点点地上升,吞噬着矿井。

    韩光宗他们刚逃出矿井的时候,矿井里的水位已经漫过他们的腰部了。日本监工看到矿工们跑了出来,不由分说地用棍子硬把他们打了回去。汹涌的地下水席卷而来,转眼间,整个坑道就被淹没了。

    韩光宗他们被淹在水里呼天唤地,拼命寻找别的出口。为了不殃及别的矿井,日本兵把矿井炸塌了,厚重的煤层以及掉落的石块将出口死死地堵上了,甬道失去了光亮,一片漆黑。一个矿工扭伤了脚,没来得及往回跑,炸塌的煤矿石将他死死地砸在了地上,韩光宗想返回去救他,由于矿灯进了水,忽明忽亮了几次,彻底的坏了。韩光宗只好在黑暗的坑道里,用手摸索着那个被压住的工友。他在乱石下摸到了那个男人的头,他尝试着想将他从碎石中拖出来,任凭他怎么使劲都没有办法。等到他放弃的时候,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手上黏糊糊的。他闻了一闻,透着血腥味,那个被压住的男人已经死了……

    甬道里的水还在继续涨着,剩余的十个人中已有八个人被洪水吞没,不知道被冲到哪里了。只有韩光宗和另外一个矿工在乌黑的坑道里,攀着一根木柱子,伏在坑壁上。幸好坑道口有个小洞没有堵严,能勉强维持呼吸。

    韩光宗想在这洪流中寻找着其他人的身影,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听到有人在呼叫,呼救的声音在矿井里跌跌撞撞地被来回重复着。不久,声音消失了,韩光宗知道,他们完了……

    韩光宗和另外一个矿工的身体在水里泡着。他们仰着头,轮流靠近小孔维持着呼吸。所幸水位没有再继续往上涨,他们仅靠这小洞里的空气,维持着生命。他们不知道,能活多久,一天还是两天,或许更久点。可最后,等待他们的还是死亡。“没有什么比等待死亡更让人觉得着急的了。”这句话,在韩光宗脑子里久久地挥之不去。

    炸塌的坑道上,开了一朵不知名的小野花,迎着阳光,开得正艳。

    一个星期之后,洪水退了,日本人不舍得丢掉那片厚煤层,又叫矿工们重新开挖一条矿坑,通向之前被淹过的坑道。韩光宗和另一个矿工大难不死,被其他的工友救起,捡回了一条命。没人知道,这七八天,这两个人是怎么靠吃煤块,喝煤渣水活下来的,简直是一个奇迹!

    盛夏七月,矿区附近的林子里蝉声嘶鸣。韩光宗已经被抓进矿场将近十个月了,他已经成了这个矿场,现存的最早的一批矿工之一了,比他还早的矿工们基本上已经死光了。就在前两天,孩子群里仅剩的“大洋”也染病死了,韩光宗眼睁睁地看着日本兵命令着两个矿工将“大洋”的尸体抬出矿区,向河边走去。

    闷热的矿井让韩光宗早已汗流浃背,昏黄的矿灯照着这些黑沉沉的煤矿。韩光宗的身上、手上、脚上,到处是清晰可见的伤口,有的伤口已经化脓流水;有的伤口还渗着血丝,那是昨天挑煤时,因为摔倒,打翻了煤篓,被日本兵用皮鞭抽的。

    矿灯的光线越来越暗,韩光宗知道今天的工作快要结束了,自己可以好好地休息几个小时。他打算把伤口清洗一下,伤口里的煤渣让他疼得很难受。矿灯终于灭了,黑暗的矿井里,韩光宗摸黑把最后一担煤往矿井外挑,越接近出口的时候,炮楼上的探照灯打下的光线就浓一点,只是在这漫长的黑暗中,韩光宗最不想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光线了。

    第二天,韩光宗被监工用皮鞭抽醒。因为太累了,他睡过了头,其他的矿工都已经下井工作了。韩光宗挨了一鞭,似乎也有点气力了,他知道可能再过不久,自己也会像那些死去的工友一样,被抬出仓房,抛尸河边。他之所以能坚持那么久,是因为他知道,慧兰在家里一定还等着他回来。

    韩光宗这次下井竟然碰到了胡耀祖,他看到胡耀祖的那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胡耀祖告诉韩光宗自己是上了伪军的当,半个月前,伪军假装成外省逃难的人,混进了村子,然后鼓动村子里的剩余的男人和他们一起逃难,结果就被骗了卖给了日本人。同时,韩光宗也从胡耀祖口中得到了一个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当天夜里,日本人又放枪了,胡耀祖从睡梦中被惊醒,听到枪声,他本来应该习惯的,因为已经不止一次,日本人在夜里放枪了,他知道又有人偷跑被日本兵发现了。胡耀祖总觉得心神不宁,这次的枪声对他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韩光宗逃跑了!”胡耀祖惊叫着,同村和他一起被抓的人赶忙把他的嘴巴捂住。

    “小声点别被日本人听到了,否则咱俩都完了,是跑了,就在昨晚,你没听到外面放枪吗”

    “那他跑掉了吗?”

    “晚上光线差,我只看到一个人影从哨所前的高脚楼下跑了过去,那个探照灯打在他脸上的一瞬间,我才看清了他的脸,就是韩光宗,至于他有没有跑掉,我就不知道了。”

    胡耀祖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问出点什么,他不会蠢到去问在炮楼上拿着枪的日本兵,问他们,昨晚那人是跑了,还是死了。胡耀祖侧过了身,久久地没有再说话。他祈求着韩光宗能够死里逃生,就像他们当年在大兵手里逃脱时一样。

    胡耀祖被抓的一个月后,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整个人瘦弱得不行,双手也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只苍蝇飞来,用细长的触手嫌弃地剥开他那表面化脓的血肉。新的血液涌上来,苍蝇用触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并将自己的口器捋直,像吃西洋大餐一般地讲究。只见它暗褐色的肚子慢慢地由扁平变得肿胀,由暗淡变得鲜红,腹中像有一朵红颜的鲜花,一点点地胀开。

    胡耀祖用尽了力气,一只大手压了过来,苍蝇因为过度的贪婪,吸食了太多血液,动作迟缓的像个醉汉,一朵炸开的、鲜艳的“尸花”印在胡耀祖的手心里。触碰到伤口的疼痛和饥饿一起涌上头,胡耀祖直接晕死了过去。

    其他的矿工已经去上了工,只有韩光宗如死尸一般躺在床上,苍蝇蚊虫继续叮咬着他的伤口。一个日本监工进来,看见了胡耀祖,先是大骂了一声,然后用皮鞭狠狠地抽了胡耀祖一下。日本兵见到人一动不动,对着外面正在拉煤的两个矿工招了招手,指了指胡耀祖的“尸体”,示意他们抬出去丢了。

    在日本人的监督下,那两个矿工将胡耀祖的“尸体”丢在了河岸边上,周围都是腐烂不堪的尸体,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几个野狗正在啃食着这些尸体。日本人的小艇在水面上驶过,巨大的浪花冲击着岸边的尸体,河水打在胡耀祖的脸上,灌进他的嘴巴,胡耀祖觉得有人把自己抬起来了,疼痛让他很快又陷入了昏迷。

    借着星光,隐约地可以看见一个人背着胡耀祖钻进了厚厚的芦苇丛里。

    胡耀祖醒来,已是三天后的事了,他躺在自己的家里,从娘亲谭清舒口中,得知是韩光宗救了自己。原来韩光宗还活着,这个消息让胡耀祖心头一震。谭清舒告诉胡耀祖,韩光宗离开的时候只让我转告你一句,“好好活着,将来你欠他的一条命,他还会回来找你要的,一定要活下去。”

    从那以后,胡耀祖再也没听到有关韩光宗的任何事情,仿佛就在那一天,韩光宗这个人就在人间蒸发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