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车夫与神父
嘚嘚嘚，嘚嘚嘚。
车外的马蹄声仍在急促地响起，阴暗的车厢不停地来回晃动，除此之外，夜痕听不见一丝声音，只能木木的看着身侧紧闭的车门。
这仿佛是要驶向深渊的马车。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可是却无济于事，脖子之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想要撼动那坚不可摧的束缚。
“你有话要说？”
车外的老者轻轻的咳了一咳，空闲的左手扶了扶嘴上的香烟，“已经被抓住了，安安静静的坐着就好，反正你是文明的逃难者，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如今只不过是要追随故土而去而已，还有什么好抱怨呢？”
老者埋头，口中的香烟上下抖动了一下，一阵说不清的波纹划过，仿佛切开了一层禁锢一般：“记住，不要尖叫，这不会有丝毫用处，并且我讨厌嘈杂的声音。”
坐在车内的夜痕艰难的从喉咙中挤出一丝气息，浑身抽搐着，如老者所言，他已经能够发出微弱的声音了。
“我们，要去哪里？”
“现境之外，深渊表层，我们的驻地。”
老者说话的时候，口中的香烟不断喷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烟圈，扩散到马车的周围，动作轻松而自然。
“打个商量如何……”夜痕艰难喘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幸存者，没有什么你们想要的秘密和力量，也无法对你们造成威胁，放我走吧？”
“不，我们不需要所谓的秘密，我们只需要你就够了。”
路旁的人烟已经逐渐稀少，老者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不必彷徨，不必恐惧，那无底之境是所有人最后的归宿，你只不过是追随你的文明早日到达而已。”
夜痕呆呆的看着布满胡顺利花纹的车厢顶板，他已经要用尽所有的气力了，就连声音都变得干枯嘶哑起来：
“我还……不能就这么死去啊……”
“为什么不能死呢？”老者认真的说道：“孤独存世的你又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呢。”
就像是被勾引起了聊天的兴致，老者开始用一种诱导的语气说道：
“我见过很多人，他们都觉得自己很重要，在这个世界里扮演最特殊的角色，觉得自己背负着特殊的使命。”
“然而事实上，他们最终无法拯救任何东西，他们活着只会得到悲剧。他们死后，世界继续前进，太阳照常升起，现实没有因为失去他们而失去什么，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得到些什么。”
“所以人为什么要活着呢？既然最终一切都会化为尘埃，你所做的一切在残酷的现实之中没有任何意义。”
老者说着说着，情绪似乎莫名激动了起来，原本平静的眼眸似乎亮起了一缕红芒。
“难不成你还想靠自己重新挽回毁灭的一切？你想成为英雄，伟人，成为那闪耀在文明至高的开拓？”
但是这都是妄想罢了，既然已生，那么死就是无可抗拒的。就算是文明也一样，一百年，两百年，沧海桑田……已故的文明不会焕发生机，而作为文明余烬的你，生命也毫无意义。
夜痕终是沉默了，不再发出声音。
感受着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那股玄妙的，不知该怎么描述的力量，夜痕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突然之间，夜痕想到了这句放在现在极不衬景的诗词。
这种境况，用“谁通一罅山前路，车马尘埃了朝暮。”可能更应景一些吧？
希望两位诗人不要怪罪他把他们的诗词用在这里。
老者苍老的声线仍在他的心中回荡，其中所蕴含的消极，和这无穷的束缚混杂，产生了一种堪称绝望的氛围，这种感觉，令他不由得想起在航空中心培训时参与的高速深潜项目，深水之中的黯淡无光，那种窒息感，压迫感，那股来自基因里的恐惧，都与这如出一辙。
那么，自己要就这么屈辱的屈服于这股恐惧吗？
难道，这个老人所说的一定是正确的吗？
不自觉间，夜痕的眼中划过了一个个画面，他与同僚气宇宣扬的踏入训练室的场景，他以全满分的成绩通过了所有测试的场景，他临近升空时面对摄影机的场景……
以及，他站在飞船上，站在太空里，眺望那颗美丽蓝星的场景。
往昔的荣耀与如今的屈辱和无力相互交织在了一起，夜痕感到了一丝委屈，一丝痛苦，一丝怀念，一丝悲伤。
以及足以从心中喷涌而出，想要焚尽一切的怒火！
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反抗着这股力量，血气逐渐从面上浮现，表情却仍旧平静如常，崭新的衣物之下，一层细密的汗水逐渐渗出，身形却没能产生一丝颤动，只有呼吸声变得急促了起来，在寂静的车厢内回荡。
车外，黑衣的车夫正漫不经心的挥舞着手中的马鞭，突然之间，他手中的香烟上陡然冒出了一丝火星，微弱，却顽强的侵蚀着粗长的烟身。
车夫有所察觉的看了一眼，心中微微一动，随手将马鞭一抛，马鞭却飘在原处继续挥舞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接过了它，车夫弹了弹落在座椅上的烟灰，手中冒出了一缕缕虚幻的黑色细线，一把掐在了火星上，深沉的黑丝一丝一缕的攀附在那一点微弱却明亮的火光，将其紧紧的束缚。
“你将反抗，你将沉沦。”
“希望是虚渺的谎言，痛苦方是求知的真谛。”
车夫发出低沉的吟哦，仿佛是在劝说，仿佛是在邀请。
火苗却仍旧顽强的燃烧着，尽管变得更加微弱，更加暗淡，却不肯屈服在他的编织之下，依旧在黑暗中闪亮着不屈的光芒。
车夫莫名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掐在烟身上的手陡然发力，想要彻底掐灭这点火光。
“神说，逐火者必受祈福，不可令其冻毙荒野。”
车夫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向了马车的前方右侧，一个身着黑衣祭袍的神父正静静地站在那里，负手一指，一刹那，天空顿时暗淡了下来，白雾弥漫，一轮银月悬空，远处的风景顿时消失在了视野里。
车夫眯了眯眼睛，看了眼已经如何也掐不灭的那缕火星，随后抬手握住了身旁不停挥舞的鞭子。
“然而世间道路崎岖，为众人点火者将死于柴薪，攀于高山者将坠于崖壁，此世之中，破灭是万古不变之理。”
一鞭挥出，平地陡然变动，一座高山拔地而起，马车沿着崎岖狭窄的山路奔驰，车夫将香烟掷出，让其落于高空之中，随即大雪弥漫，充斥于天地之间。
依旧矗立在马车前方不远处的神父毫不示弱的挥手一扫，天上的圆月随即洒下光辉，于是风雪停歇，高山颤栗。
“凡世固有英雄枉死，史诗蒙尘，但有世间万物铭记他的功德，有英魂之刻固定传说，这是文明所予的报偿，这是神明认可的定律！”
车夫面色略微发白，从头上取下一顶简陋的圆毡帽，奋力向前丢出，并怒喝道：
“然而神明并不垂怜世人，文明也终将破灭，秩序也不过是虚妄的谎言，唯有黑暗永存，混沌常在！”
于是天地停滞，狭小的帽檐下突出了无数的黑丝，每一股似乎都充斥着混乱与破灭，似乎让常人一看就会陷入疯狂与崩溃之中，漫天遍野的黑丝缠绕着空气中的每一片雪，脚底下的那一座山，缠绕向在空中翻腾的那一缕火光。
“我们并不需要神明的垂怜，识者高筑通天的长梯，先民开拓无垠的疆土，平凡亦成为文明的基石。”神父顿了顿，面带失望的摇了摇头，厉声呵斥，“我们要建立无上的伟业，我们要与神明并肩，我们当令文明生生不息！”
于是漫天星辰随之显现，星光于此刻汇聚世间，缕缕星辉在神父手中绽放，如同奔流一般流向了那一缕微弱的火焰，香烟于瞬间便化为灰烬，随后漫天的火光乍现，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天罚一般照亮了这方天地，一副宽广无比的文明长卷在此刻展露一角。
那是英勇无畏的骑士血战沙场。
那是决胜千里的文人挥斥方遒。
那是举世无双的帝王征服大地。
那是远洋巨舰劈风斩浪，
那是漫天炮火震天撼地，
最终，漫天的神佛遥遥的投来视线，仿佛是要越过无尽的空间与岁月，降临到这片大地。
异境的文明于此刻仅仅展露了自己古老身躯的一角便已要撑破这片空间，要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存在。
车外的马蹄声仍在急促地响起，阴暗的车厢不停地来回晃动，除此之外，夜痕听不见一丝声音，只能木木的看着身侧紧闭的车门。
这仿佛是要驶向深渊的马车。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可是却无济于事，脖子之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想要撼动那坚不可摧的束缚。
“你有话要说？”
车外的老者轻轻的咳了一咳，空闲的左手扶了扶嘴上的香烟，“已经被抓住了，安安静静的坐着就好，反正你是文明的逃难者，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如今只不过是要追随故土而去而已，还有什么好抱怨呢？”
老者埋头，口中的香烟上下抖动了一下，一阵说不清的波纹划过，仿佛切开了一层禁锢一般：“记住，不要尖叫，这不会有丝毫用处，并且我讨厌嘈杂的声音。”
坐在车内的夜痕艰难的从喉咙中挤出一丝气息，浑身抽搐着，如老者所言，他已经能够发出微弱的声音了。
“我们，要去哪里？”
“现境之外，深渊表层，我们的驻地。”
老者说话的时候，口中的香烟不断喷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烟圈，扩散到马车的周围，动作轻松而自然。
“打个商量如何……”夜痕艰难喘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幸存者，没有什么你们想要的秘密和力量，也无法对你们造成威胁，放我走吧？”
“不，我们不需要所谓的秘密，我们只需要你就够了。”
路旁的人烟已经逐渐稀少，老者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不必彷徨，不必恐惧，那无底之境是所有人最后的归宿，你只不过是追随你的文明早日到达而已。”
夜痕呆呆的看着布满胡顺利花纹的车厢顶板，他已经要用尽所有的气力了，就连声音都变得干枯嘶哑起来：
“我还……不能就这么死去啊……”
“为什么不能死呢？”老者认真的说道：“孤独存世的你又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呢。”
就像是被勾引起了聊天的兴致，老者开始用一种诱导的语气说道：
“我见过很多人，他们都觉得自己很重要，在这个世界里扮演最特殊的角色，觉得自己背负着特殊的使命。”
“然而事实上，他们最终无法拯救任何东西，他们活着只会得到悲剧。他们死后，世界继续前进，太阳照常升起，现实没有因为失去他们而失去什么，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得到些什么。”
“所以人为什么要活着呢？既然最终一切都会化为尘埃，你所做的一切在残酷的现实之中没有任何意义。”
老者说着说着，情绪似乎莫名激动了起来，原本平静的眼眸似乎亮起了一缕红芒。
“难不成你还想靠自己重新挽回毁灭的一切？你想成为英雄，伟人，成为那闪耀在文明至高的开拓？”
但是这都是妄想罢了，既然已生，那么死就是无可抗拒的。就算是文明也一样，一百年，两百年，沧海桑田……已故的文明不会焕发生机，而作为文明余烬的你，生命也毫无意义。
夜痕终是沉默了，不再发出声音。
感受着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那股玄妙的，不知该怎么描述的力量，夜痕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突然之间，夜痕想到了这句放在现在极不衬景的诗词。
这种境况，用“谁通一罅山前路，车马尘埃了朝暮。”可能更应景一些吧？
希望两位诗人不要怪罪他把他们的诗词用在这里。
老者苍老的声线仍在他的心中回荡，其中所蕴含的消极，和这无穷的束缚混杂，产生了一种堪称绝望的氛围，这种感觉，令他不由得想起在航空中心培训时参与的高速深潜项目，深水之中的黯淡无光，那种窒息感，压迫感，那股来自基因里的恐惧，都与这如出一辙。
那么，自己要就这么屈辱的屈服于这股恐惧吗？
难道，这个老人所说的一定是正确的吗？
不自觉间，夜痕的眼中划过了一个个画面，他与同僚气宇宣扬的踏入训练室的场景，他以全满分的成绩通过了所有测试的场景，他临近升空时面对摄影机的场景……
以及，他站在飞船上，站在太空里，眺望那颗美丽蓝星的场景。
往昔的荣耀与如今的屈辱和无力相互交织在了一起，夜痕感到了一丝委屈，一丝痛苦，一丝怀念，一丝悲伤。
以及足以从心中喷涌而出，想要焚尽一切的怒火！
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反抗着这股力量，血气逐渐从面上浮现，表情却仍旧平静如常，崭新的衣物之下，一层细密的汗水逐渐渗出，身形却没能产生一丝颤动，只有呼吸声变得急促了起来，在寂静的车厢内回荡。
车外，黑衣的车夫正漫不经心的挥舞着手中的马鞭，突然之间，他手中的香烟上陡然冒出了一丝火星，微弱，却顽强的侵蚀着粗长的烟身。
车夫有所察觉的看了一眼，心中微微一动，随手将马鞭一抛，马鞭却飘在原处继续挥舞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接过了它，车夫弹了弹落在座椅上的烟灰，手中冒出了一缕缕虚幻的黑色细线，一把掐在了火星上，深沉的黑丝一丝一缕的攀附在那一点微弱却明亮的火光，将其紧紧的束缚。
“你将反抗，你将沉沦。”
“希望是虚渺的谎言，痛苦方是求知的真谛。”
车夫发出低沉的吟哦，仿佛是在劝说，仿佛是在邀请。
火苗却仍旧顽强的燃烧着，尽管变得更加微弱，更加暗淡，却不肯屈服在他的编织之下，依旧在黑暗中闪亮着不屈的光芒。
车夫莫名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掐在烟身上的手陡然发力，想要彻底掐灭这点火光。
“神说，逐火者必受祈福，不可令其冻毙荒野。”
车夫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向了马车的前方右侧，一个身着黑衣祭袍的神父正静静地站在那里，负手一指，一刹那，天空顿时暗淡了下来，白雾弥漫，一轮银月悬空，远处的风景顿时消失在了视野里。
车夫眯了眯眼睛，看了眼已经如何也掐不灭的那缕火星，随后抬手握住了身旁不停挥舞的鞭子。
“然而世间道路崎岖，为众人点火者将死于柴薪，攀于高山者将坠于崖壁，此世之中，破灭是万古不变之理。”
一鞭挥出，平地陡然变动，一座高山拔地而起，马车沿着崎岖狭窄的山路奔驰，车夫将香烟掷出，让其落于高空之中，随即大雪弥漫，充斥于天地之间。
依旧矗立在马车前方不远处的神父毫不示弱的挥手一扫，天上的圆月随即洒下光辉，于是风雪停歇，高山颤栗。
“凡世固有英雄枉死，史诗蒙尘，但有世间万物铭记他的功德，有英魂之刻固定传说，这是文明所予的报偿，这是神明认可的定律！”
车夫面色略微发白，从头上取下一顶简陋的圆毡帽，奋力向前丢出，并怒喝道：
“然而神明并不垂怜世人，文明也终将破灭，秩序也不过是虚妄的谎言，唯有黑暗永存，混沌常在！”
于是天地停滞，狭小的帽檐下突出了无数的黑丝，每一股似乎都充斥着混乱与破灭，似乎让常人一看就会陷入疯狂与崩溃之中，漫天遍野的黑丝缠绕着空气中的每一片雪，脚底下的那一座山，缠绕向在空中翻腾的那一缕火光。
“我们并不需要神明的垂怜，识者高筑通天的长梯，先民开拓无垠的疆土，平凡亦成为文明的基石。”神父顿了顿，面带失望的摇了摇头，厉声呵斥，“我们要建立无上的伟业，我们要与神明并肩，我们当令文明生生不息！”
于是漫天星辰随之显现，星光于此刻汇聚世间，缕缕星辉在神父手中绽放，如同奔流一般流向了那一缕微弱的火焰，香烟于瞬间便化为灰烬，随后漫天的火光乍现，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天罚一般照亮了这方天地，一副宽广无比的文明长卷在此刻展露一角。
那是英勇无畏的骑士血战沙场。
那是决胜千里的文人挥斥方遒。
那是举世无双的帝王征服大地。
那是远洋巨舰劈风斩浪，
那是漫天炮火震天撼地，
最终，漫天的神佛遥遥的投来视线，仿佛是要越过无尽的空间与岁月，降临到这片大地。
异境的文明于此刻仅仅展露了自己古老身躯的一角便已要撑破这片空间，要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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